第86節
“可是該找誰……” 沈寧也犯了難,直接沒憑沒據地跟東聿衡提這事兒,也嫌小提大做,可是長陽城里還有誰是可以信任的人?“我先讓張公公去探望他一下罷。”總之先弄清原委再說。 花破月點點頭,而后又為難地看向她,“如果這事兒果真是……那又該怎么辦?” 沈寧頓了一頓,“自然是秉公處置。” “可你與沈家的關系……” “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這點兒邪門左道還嫌破壞沈家的名聲。”沈寧淡淡道。 “娘娘,”琉璃急了,“娘娘,即便再秉公執法,世上也沒有跟娘家作對的女兒啊!況且娘娘在宮中,也還需借助沈家……” 花破月沉默片刻,“琉璃姑娘說得有理,這事兒,你還是不出面的好……你也該為自己考慮考慮。”即便她現在深受皇恩,但沈太傅與沈家在她背后撐腰,也是她在后宮立足的重要原因。 沈寧垂眸沉思許久,輕嘆一聲,“先看看情況罷。” 花破月應允,臻首輕點,“娘娘,我還想求你一件事兒。” “你說。” “我這meimei……自小內斂柔弱,自進了宮來也不知遭遇了什么,似是有些變了,”花破月嘆氣抬頭,“只是不論再變,她也是我的孿生meimei,還請娘娘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多多關照我的meimei,花破月在此,感激不盡了!”說著她起身便欲下跪。 沈寧忙一把將她扶起,“你我之間不需要這些客套話。” 她讓花破月重新坐下,道,“既然是你的托付我自然會盡力,只是怎么才是對她好?”她直視于她,“我是個自私的,沒法子讓陛下去她那里,惟一可以做的是不讓她受其他妃子欺負,這樣的生活真的是她要的么?你能不能再勸一勸她,如果能出宮去,她看一看再廣闊的天地,或許能有新的生活。” “談何容易,”花破月思及花弄影眼中的堅決,“她恐怕,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留在皇宮。” ※※※ 這夜東聿衡叫沈寧到了乾坤宮,沈寧在安泰堂見了他,中規中矩地行了禮,見他正翻閱典籍,微微一笑讓人退下,自個兒三兩步跑到他身邊殷勤地為他捶肩,“陛下累了罷,我來幫你捶捶肩。” 東聿衡勾了勾唇,側了側脖子讓她使點勁。 于是沈寧又是捶又是捏地伺候了好一會兒,東聿衡才慵懶地開口,“行了,無事獻殷勤,又想做什么?” “我想學刺繡。”沈寧也不含糊。 “刺繡?”皇帝拉長了聲音,“愛妃……你?” “怎么,不行么?” “不行。”誰知他真個一口回絕。 “為什么?”沈寧不服氣地挑眉。 “不行就是不行。” 沈寧不干,拉著他的手用力搖啊搖,存心攪得他看不了書。 “唉,刺繡不比彈琴,要是指頭上扎上一個個窟窿眼兒,有你好受。” 沈寧這才明白他話中意思,白日的煩惱全都成了泡沫,她咧嘴而笑,偏頭在他臉上胡親一通進行口水洗禮。 “做什么發瘋?”東聿衡笑斥道。 “我高興嘛。”沈寧傻笑。 二人好笑地相視一會,東聿衡側了頭,道:“找些其他的玩兒,嗯?” 沈寧這會兒心里頭甜得跟蜜似的,差點想一口答應他,但她還是抵御住了糖衣炮彈,軟軟地道:“我保證我會很小心的。” 東聿衡稀奇了,“你怎么就想著要學刺繡了?” “忽然覺得好玩……你就答應了我罷。”沈寧又搖晃起他的胳膊。 皇帝被人她纏得沒辦法,只得說道:“沈婕妤一手好繡工,正巧她在你宮里頭住著,你就跟她請教請教罷了。“諒她也跟學書法似的沒甚耐心。 沈寧說道:“我曾在云州時,便知道游知州的夫人刺繡十分了得,一直想討教來著,現下既然她也在長陽,不如就讓我叫她進宮來請教一二罷。” 皇帝聞言挑了挑眉,看向她似笑非笑,“朕說你怎么好端端地要學刺繡。” “我怎么了?”沈寧無辜地問。 皇帝伸手在她臉蛋上掐了一把,“從來就不知道安份點兒。” “陛下這是同意了?我明天就讓她進宮來。”沈寧笑嘻嘻地道。 東聿衡道:“朕倒要看看你又玩什么花樣。” 隔日,游童氏被召進天底下最尊貴女人所居住的后宮,一路上戰戰兢兢,見到已貴為寶睿貴妃的沈寧更是忐忑,膝蓋一軟就想下跪。 沈寧微笑著雙手將她扶著,“嫂子何需多禮。” “娘娘……”游童氏看著似與云州之時有些不一樣的沈寧,想到曾還想讓她做丈夫小妾,如今她卻成了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不免有些汗顏。 “嫂子,許久不見,別來無恙?”沈寧一如往夕輕笑問道。 “妾身惶恐,妾身一切安好,多謝娘娘掛記。” 沈寧點點頭,拉了她進了起居殿,讓她一并坐在榻上,游童氏推辭再三,終是小心翼翼地坐了下來。 琉璃為游夫人看茶,游童氏也起身謝過,沈寧道:“嫂子到我這里為何這般拘謹?云州之時,我受游大人與嫂子萬般照顧,還不曾報答恩德,嫂子這般不是生分了么?” 游夫人這才再次坐下。 “我看嫂子臉色不佳,是否因游大人一事?” 游夫人聞言,眼眶頓時紅了,“請娘娘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我家老爺。” “嫂子切莫擔心,是什么事兒你一并說來給我聽一聽。” 游夫人忙點頭,緊抓著帕子將來龍去脈又說一遍,而后抹了抹眼角道:“老爺已被抓兩日,妾身想去大牢探望竟也是不準,妾身心焦如焚,著實求救無門,才厚顏請了花大小姐求于娘娘。” 正巧這時奉命去牢中探望的張公公回來了,“娘娘,游大人在牢中暫且無恙,只是大人體弱有些咳嗽,奴才已將娘娘交待的衣裳什物交與游大人,也囑咐了獄卒好生照料。” 游夫人的心一上一下,好不難受。 沈寧問道:“你可是問了游大人?” “奴才照您交待的問了,游大人道確有此事,只是次日找了兩個同僚商議,兩個同僚給他出主意,讓他去找監察御史說明此事,誰知還不及他尋得監察御史大人,在官署中辦完公務,正欲回府卻不知被誰人自后蒙了口鼻,次日醒來,他就身處在娼院里頭,不多時便有官兵來將他帶走了。” “游大人可還曾得罪了什么人?” 張公公搖搖頭,“游大人說,他自到長陽,一直兢兢業業克己奉公,埋首在翰林院編書,著實不曾與他人過多往來。” 這時守在外頭的翠喜小碎步走了進來,“娘娘,沈婕妤過來請安了。” 沈寧聞言,讓張公公暫且退下,讓人請了沈湄進來。 “娘娘,妾身是否先行告退?”游夫人問道。 “不必,我叫嫂子進來,是請你教我刺繡的,沈婕妤也是刺繡的好手,你們還可以切磋切磋。” 沈寧這話雖說得冠冕堂皇,只是一下午下來,她拿著繡花針,幾乎一柱香才動一針,游夫人與沈湄一個荷包都繡好了,她的繡板上卻只繡了五針。 讓她繡個花,不如讓她死一回來得快。這才是沈寧的真實心聲。 游童氏在春禧宮坐了一下午,心卻逐漸冰涼,她見沈寧與沈湄和樂融融,心道沈寧如今認祖歸宗,終究已是沈家人,況且沈家勢力雄厚,沈寧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為了老爺得罪靠山的娘家。她恐怕是……求錯人了。 可是天大地大,她卻再沒其他人可求。難道,老爺他…… 快下錢糧之際,沈寧讓張公公把游夫人送回去。她見游夫人眼中遮不住的失望,便執了她的手塞給她一樣東西,說道:“嫂子,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拋頭露面,回去先派人將韓震找到,向他說明原委,求他替你出面。張公公已然問了那兩個同僚的名字,待路上讓他告知于你,你全都告訴韓震,讓他帶著這東西去找監察御史,為游大人伸冤。” 游童氏本跌入谷底,聞言竟是如同天籟。她忙下跪磕頭道:“謝謝娘娘、謝謝娘娘,娘娘大恩大家德,妾身永世銘記!” 沈寧沒想到她一下使勁將她掙開,跪下就磕頭,連忙俯身將她扶起,“嫂子言重了,游大人的品性,你我再清楚不過,我又怎么能讓好人白白受了冤屈?” “娘娘,可是那周智毅……”游童氏心里感激不已,可記起禮部郎中的身份,她又有絲猶豫。 “別擔心,我自有分寸。” 又隔兩日,東聿衡在早朝上聽聞黃陵不出七日即可返朝,心中已是喜悅,又聽聞金幫首領被官府擒殺,一眾頭領弟子被擒,更是喜上眉梢。 只是此時監察御史董寅初出列呈上奏折,彈劾禮部祠祭清吏司郎中周智毅主持惠妃出殯傷及良民,且畏懼伏法,伙同翰林院監生嚴瑤陷害游知淵入獄。說罷,還呈了嚴瑤供詞一份。 皇帝聞言發怒,當即下旨徹查此事。 朝中人心浮動。眾人皆知周智毅是沈家長子正妻的內弟,有了這層關系,沈家恐怕也難逃干系。然而沈泰的嫡女,又正是如今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寶睿貴妃,不知圣上又如何處置此事? 莫非,這后宮又要變了? 表面大怒的東聿衡卻是在心頭無奈,那婦人,又胡作非為了。 皇后得知此事時表情淡淡,綠翹與她耳語兩句,她才真正驚訝起來,“此話當真?” 綠翹道:“娘娘,貴妃娘娘召了游夫人進宮這事兒是真真兒的。”她頓一頓,又道,“這游知淵曾當過云州知州,正是貴妃娘娘身處云州之時,想來是有些淵源。” “只是這再有淵源……”也不能為了他向娘家人動刀子。孟雅再次困惑了,這寶睿貴妃,究竟是個什么想法? ※※※ 東聿衡來到春禧宮,向沈寧張開了手,“拿來給朕瞧瞧。” “瞧什么?”沈寧一臉無辜。 “瞧你學刺繡學得如何了,這幾日了也該有成果了罷?”東聿衡挑眉。 沈寧不想他說起這茬,嘿嘿傻笑兩聲,自個兒蹭蹭跑到起居殿,拿了一張繡帕擺到東聿衡面前,是一幅花開并蒂圖,雖不精致倒也規整。東聿衡挑眉只看一眼,隨手將帕子扔了,“欺君。” 沈寧沒了法子,只得將藏在袖里的繡帕拿出來,東聿衡一把拿過,研究了半晌,才緩緩道:“……這是你繡的?”他只見上頭用黑線扎了一個圈,再沒其他。這難道也叫刺繡?身上穿著堪稱杰作的龍袍的皇帝擰眉,十分不能理解。 一旁的宮女們都忍不住偷笑。 “是呀,你看這個圓,是不是挺圓的?”沈寧還厚著臉皮湊上來道。 皇帝偏頭直直地盯著她瞅,沈寧頂了一會,實在頂不住了,她讓閑雜人等退下,哭喪著臉道:“我的陛下,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饒了我罷。” 東聿衡冷哼一聲,“現在才對朕說實話,朕看你是愈發能耐了。” “這不是怕你不信,所以才讓他們先找證據。” “結果找著了,就讓董寅初上奏了?” “嘿嘿。”沈寧再次傻笑。 “這會兒還裝傻充愣。” “這不是以行動表示支持么?”沈寧揚唇攬了他的胳膊。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可不想她這寵妃的頭銜讓沈家及其關系人有作威作福的理由。 “你就非得這么橫沖直撞?”然而她能這么做他是打心眼里滿意的。 “有你……我不是更張狂了么?”沈寧媚眼一挑,帶了些挑逗意味。 “哦?”東聿衡勾唇,聲音也低了一分,“朕還得跟在你屁股后頭替你收拾?寶睿貴妃果真是天大的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