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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萬千寵愛在線閱讀 - 第36節

第36節

    “微臣見過吾皇萬歲。”東聿衡曾下旨特赦敬親王面圣行半禮,敬親王卻謝恩拒旨再三,求得皇帝收回成命。

    “皇叔快快請起。”東聿衡忙一手扶起他。

    東端祥起了身,皇帝賜坐,叔侄二人寒暄幾句,笑語吟吟。

    敬親王捻須笑容滿面地看著當朝華年天子。輔佐出一位杰出帝王,是他今生最為自傲之事。

    當年皇兄駕崩,皇侄幼小,近臣無不進言,請其皇袍加身。他并非不曾動心,卻也知自己個性溫吞,怕難成大事毀了東家千古基業。他秘召民間大相師溫士伯為己推命,相師卻大禮而拜,道:“草民觀永平七年皋月二十四日辰正一刻,天降祥云,北面龍氣乍現,是以景朝鴻福。”他驚異非常,那正是皇侄東聿衡出生之時!除皇帝萬壽,皇子皇孫生辰本是秘而不宣,時辰刻數更是得知者寥寥,這溫士伯卻是說得分毫不差!他敬佩同時,也認了自己與皇侄命運。

    如今帝王偉業初現,他也不愧于列祖列宗。敬親王心念一動,說道:“老臣曾在此自己問幼主一生何求,陛下可還記得當年之答?”

    東聿衡輕笑,“自是記得。朕惟愿天下太平,民生樂業,共享盛世之福。”

    敬親王感慨良多,“老臣嘗為陛下打點江山,自知江山不易,臣為保宜州而棄云州,實乃不得已而為之,而如今陛下戰云州而攻喀城,大捷連報,也終了了老臣一塊心病。”

    “皇叔不必自責,朕自知當年難為。”

    敬親王長嘆一聲,“當時難為,后方穩固我朝才可休養生息,老臣舍小義取大義,縱心中泣血也是不悔,如今盛世在望,老臣心中雖有遺憾,卻也圓滿。”

    皇帝聽出言外之意,笑笑沉默不語。

    適逢瀲艷送來新鮮瓜果,皇帝邀皇叔品嘗,又是一番其樂融融。

    ☆、第四十九章

    隔日早朝,兩江巡撫朱庸令人八百里加急呈上奏折,上稟經由明查暗訪,查明豫州、同州一帶官商勾結,低價征入百姓種植棉花,卻將去年庫中留余劣棉充入軍用棉襖,送往前線,優棉卻暗地高價倒賣。同呈罪狀證據口供,乞上斷決。

    皇帝大怒,當即下旨嚴懲不赦。門下省領命擬旨。

    傳令官再呈朱庸第二份奏折。此份奏折簡述查案過程,且一一寫明協查大小官員,末尾還有一人令眾官耳朵豎起,卻正是商人李子軒。此案伊始,便是因李子軒不畏強權告發之緣。

    云州李府再次現于朝堂之上,又是一份大功。

    皇帝面帶微笑,眼中卻有寒意。連這李子軒,也妄圖螳臂當車么?

    有大臣覲言一紙黃貼表彰李府,皇帝不批。

    朝臣人心浮動。

    是夜,皇帝去了后宮最高的觀星閣上。此閣樓是為皇帝陛下觀星象測天命所建,東聿衡平日并不來,只有萬福知道圣上每次來皆是心情不佳之時。

    東聿衡走上臺階,并不讓近侍跟隨,獨自一人站在空曠圓臺之上,扶著石階眺望遠處。

    冬風陣陣,皇帝竟也不覺寒冷,萬福與眾仆等在下頭,不時地伸長脖子注意上頭動靜。

    許久,東聿衡才從觀星閣而下,并不理會眾仆,大跨步離去。

    翌日,皇帝剛下了朝,一太監步伐匆匆而來,卻正是負責傳遞李府消息的大太監。萬福將他攔住,“急急忙忙成何體統?”

    那大太監對萬福打揖,說道:“萬公公,奴才有急事稟告圣上。”

    “何事?”

    “王太妃昨日夢中有異,今晨令司天臺相師去李府看雁夫人面相命脈。李府眾仆得了圣命拒其入內,不想領頭的公公竟拿了王太妃懿旨硬闖而入,強押了雁夫人為其觀相。”

    “竟有此事?”萬福大驚,忙領他進去一五一十地稟明皇帝。

    東聿衡嘴角緊繃,“先把相師給朕帶來,其余人等容后處置。”

    隨后皇帝坐在安泰堂中,朝臣一概不見,只等人將那相師帶來。誰知竟聽得花婕妤殿外急事求見,他本是不耐意欲不見,轉念卻讓人宣其入內。

    花弄影急匆匆卻不失優雅地走進殿中,對皇帝大禮過后,才滿臉焦急之色地道:“請陛下救雁夫人!”

    皇帝皺眉,“花婕妤這是何意?”

    花弄影站在下頭絞著帕子,道:“陛下,賤妾聽聞太妃娘娘令相師觀雁夫人面相,還請陛下阻止此事。”

    “為何?”

    花弄影欲言又止,皇帝一聲輕喝,“說!”

    花弄影嚇了一跳,只得吐實,“當年雁夫人與李家長子成婚不久,有一道長化緣府中,大少爺令人盛宴款待,道長感激,請觀李府眾主人面相,大少爺請出夫人,道長看了半晌卻是不語。大少爺摒退眾人,賤妾才隱隱聽得道長說夫人面相有異,其余賤妾不得而知,可如今太妃娘娘之令……”是正是邪全在那相士一念之間,夫人怕是兇多吉少。

    面相有異?東聿衡微訝,“那道士是何法號?”

    “回陛下,他并無法號卻有名字,賤妾記得他是姓溫,名士伯。”

    溫士伯!皇帝自是經由皇叔舉薦見過這位奇能異士,本意留他宮中,他卻拒官不授,依舊潛于民間。不想他竟去了云州,那末他說的寧兒面相有異又是何解?

    “可曾知曉他的去向?”

    花弄影見圣上竟是知曉其人,心中驚訝,道:“說來也是奇事一件,當夜溫道長便在李府客房羽化登仙了。”

    “逝了?”皇帝不想一代相師竟已悄然仙逝。

    “是。”

    皇帝直覺此事蹊蹺。他隨意安撫花弄影兩句,讓奴婢們扶著她退下,自個兒坐在炕上皺眉深思。寧兒面相有異,究竟是怎么個異法?并且溫士伯死于李府,是功德圓滿成仙了,還是……

    須臾,去往李府的相師被帶至皇帝面前,東聿衡定睛一看,卻正是溫士伯當年留下的徒弟覃和風。溫士伯曾夸這徒弟天資聰穎,大有超越前人之資,只因師徒緣份已盡,將其留在宮中。這些年覃和風身處司天臺,主修編算歷法,其觀相之術也日益精湛,甚得太妃與敬親王信任。

    待覃和風大禮請安,東聿衡才開了口,就聽得太監來報,說王太妃來了。

    東聿衡略一皺眉,并不回應,而是問覃和風道:“雁夫人面相如何?”

    覃和風猶豫片刻,道:“末官才疏學淺,竟是看不出來雁夫人面相。”

    東聿衡面色不變,道:“你與太妃只說須再細細推敲,旁的不必多說。”說罷便起了身。

    皇帝親自下榻迎王太妃,請了安后笑道:“這大冷天,太妃怎地親自來了,有事兒讓奴才們通報一聲便完了。”

    王太妃由他扶著坐上炕,看一眼低頭請安的覃和風,“哀家只是心急,聽說覃大師被皇兒請來了,哀家也就想著出來走走,與皇兒一同聽聽大師是怎么個說法。”

    覃和風低頭垂手站在下邊。

    皇帝笑而不語。

    王太妃見狀,便問道:“覃大師,哀家囑咐你的事兒,辦得如何?”

    覃和風一叉手,“回稟太妃娘娘,末官無能,一時不能觀出面相。”

    王太妃皺眉不悅,“你這是什么話,哀家聽聞你一見人不消一盞茶便知此人前因后果,怎地又看不出來了?”

    覃和風一路心思也是紊亂,他從未見過這種情形,就似是那雁夫人面上蒙了一層紗,讓他無論如何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對相師而言無疑是砸招牌的事兒,他一咬牙,說道:“還請娘娘恕罪,末官望討雁夫人生辰八字。”

    王太妃見他不似說謊,看一眼皇帝,而后問道:“為何看不出來,可是妖么?”

    皇帝皺了皺眉,也盯著覃和風回答。

    “非也,末官看雁夫人身上清凈,并無妖氣。”

    皇帝松一口氣的同時忽覺不悅,他似是把寧兒上上下下看了個遍。那是他的女人,一個小小相師居然如此放肆?

    “你可看仔細了?”王太妃再問一遍。

    覃和風自知卷入皇家事端,謹記方才皇帝所言,避而不答。

    王太妃再問幾句,卻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道覃和風術業不精,轉頭對東聿衡道:“陛下,哀家覺著,這一個好端端的人怎會看不出面相,這其中定有古怪,不如再叫他人去看看?”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母妃多慮了。”東聿衡心有薄怒,但面對王太妃卻無法發作。

    王太妃暗嘆一聲,她本意是想交待覃和風無中生有,不想皇帝竟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看來他對那寡婦十分上心,只是這事兒卻是出乎意料地奇怪了。覃相師為何看不出她的面相?她究竟是鬼、是妖、亦或……是仙?不可不可,還得讓人去探一探。

    只是這事兒尚未查明,王太妃也不愿再多說破壞了母子情份,她又說了兩句關懷的話便離開了。

    待王太妃一走,東聿衡摒退左右,連瀲艷也叫了出去,只留了覃和風一人在側。

    “雁夫人的面相,是怎么個異法?”

    “陛下,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末官看雁夫人之相,卻似霧里看花,是似而非。末官斗膽,請觀雁夫人手相。”

    東聿衡不豫,面上卻是淡淡,“這不怪你,溫道長也曾看過雁夫人面相,與你說的無異。”

    “師父也曾見過雁夫人?”覃和風一驚,抬起頭來,“敢問陛下卻是何時?”

    “大抵是兩年前。”

    覃和風愣愣,復又低頭,似是喃喃自語,“師父登仙,怕是與她脫不了淵源……”

    東聿衡心念一動,道:“朕且問你,朕的天運可有變數?”

    “龍運是為天機不可泄,然末官時觀天象,自三年前天降異星,帝坐星喜,是為吉兆,爾后再無異兆,潤澤和順。”

    三年前……東聿衡搖搖頭,三年前與沈寧毫無干系。

    “朕知道了,你退下罷,雁夫人之事不可與他人提及。”

    “是……”覃和風猶豫,卻是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末官可否再見雁夫人……”

    “不必,不必再見。”

    打發了覃和風,東聿衡獨自靜坐片刻,大聲喚道:“召關有為來。”

    已貶為內務府武備院大臣的關有為進殿面圣,一個時辰后,關有為徐徐而退,面有喜色。

    隔日,皇帝宣召沈太傅入宮敘舊。

    是夜,回到沈府的太傅召集五個兒子,撫著御賜的龍頭拐杖,說道:“泰兒,明日是你休沐之日,便請李府雁夫人過府,與她滴血認親罷。”

    此言一出,五子臉色丕變。連最為穩重的長子沈悉也不由開口,“父親,那雁夫人如今身陷是非,我等為何還要故意淌這一淌渾水?”

    “是啊,爹,如此一來,咱們不是擺明了與大伙兒作對么?”四子也急急說道。沈府向來明哲保身,既不結黨營私也不得罪別人,才成就沈家今日。

    “跟別人作對總比跟圣上作對得好!”沈年一拄拐杖。

    兒子們沉默下來。父親這意思,莫非……

    “都去準備罷。”明日是或不是,李沈氏都將是沈府的嫡出千金了。并且,沈年老眼一瞇,“雁夫人認祖歸宗,陛下豈不是更加難為?”他嫡孫女的身份,并非只是身份而已。

    “是啊,父親大人!”五子一時更想不明白了。

    “你都這般想,旁人不這般想么?”見兒子們一愣,老狐貍擺擺手,“你們回屋子好好想想,明日歡歡喜喜地迎雁夫人過府。”

    ☆、第五十章

    若是有個沙包在眼前,沈寧指定左勾拳右勾拳最后直拳上去了。

    她現在過的是什么苦逼日子!被人當成了金絲雀養在籠中,前兩天又被一群人闖進府說是奉了哪個太妃的旨,強押著被一瘦瘦高高的男子盯得毛骨聳然,后才隱隱聽得他們是在幫她“算命”!而后等了半天沒人給個解釋,傍晚口諭下來,她莫名其妙被賞了兩匹什么絹什么紗,府中大小奴仆全被換過一遍,連同毛大與金銀二婢,舊仆不論男女杖二十,理由卻是護主不力!她沒辦法制止,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帶了下去,聽說還有一個奴婢竟被杖斃了!樁樁件件的事兒讓她輾轉一宿,今日大早還渾渾噩噩時,卻又聽得沈府抬了四人軟轎,說是奉老太傅之令,請她體諒老人痛失愛孫之心,到沈府辨親了卻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