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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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程方打定主意。 ☆、第118章 次日一早,程方辭別梁王和眾文武官員,程方坐上轎子,一路行程不緊不慢,出了汝陽城,程方坐在轎子里,考慮回京后兩全其美的法子,既不得罪梁王,又不落下失察之過。此事萬萬不能張揚,秘奏皇上,至于皇上怎么處置,那是皇上的家事,程方考慮過,如果隱瞞不奏,梁王這出幺蛾子,公然把外甥女接進王府,這等傷風敗俗,有失皇家體統的大事,怎能瞞得住那等無事愛挑皇家毛病的言官,早晚有人參奏,到時自己反倒被動,程方把前后通通想一遍,拿定注意,搶先一步上本,至于彈劾梁王就不必了,人家是父子,本章還要好好措辭,替梁王開脫,將來梁王知道,也能體會自己的苦衷,自己是不得已為之。 總管陳錄進了上院,上院里一干回事的媳婦,爭相獻殷勤,陳錄這陣子心里不舒坦,相好的黃三娘死了。 陳錄來王妃上院,不用排隊候著,直接進上房,丫鬟紫蘇看是陳總管,忙回主子,王妃陳氏對云燕道;“你去院子里告訴回事的人,今先回去,不是急事,等明在回。” 云燕走到外面,站在廊下臺階上,“眾位嬸子大娘們,若沒什么急事的,明在來回。” 院子里等候的管家媳婦婆子們紛紛散去,王妃上房這兩日剛恢復每日上午回事,瘟疫期間,不是實在有要緊事,非要主子下話不可,都掂量著自行處置,有要緊事,非問主子拿主意不可的,不能進王妃寢殿,王妃都是坐在外面廊下,回事的人遠遠站在院子里,說話能聽到的地方。 紫蘇從西間出來,對等在外面的陳錄悄聲道;“王妃請陳總管進去,陳總管可是在王妃面前,最有體面的。” 陳錄笑道:“紫蘇姑娘這樣的人才,來日挑女婿,我幫忙給你物色個好的。” 紫蘇害羞,扭身往門口走,陳錄笑著進去了。 陳錄進屋把門關上,陳氏坐在炕上,翻看這個月賬目,王府每日的開銷都記在上頭,陳氏頭沒抬起,道;“瘟疫這陣子,真是勞民傷財,管是草藥這一項的支出,就花費不少銀子。” 陳錄接話茬道;“饒是王府財大氣粗,王妃還感嘆銀子錢花的多,平民百姓,不知有多少家家底花空了,圣上洪恩浩蕩,及時發下賑濟銀兩,不然,不少戶年關都不好過。” “御史程大人早起上路了?”陳氏眼睛盯在賬本上。 “一早起就出了城。”陳氏思忖,路上走七八日,不出十日朝堂就有消息,程方昨晚,不,是云燕前腳一走,后腳估摸是把自己的家書偷著拆開,看到了足以令他震驚的短短幾行字,以程方的為人,行事不夠光明磊落,若私下里奏本,估計只字不提他偷看家書一節,私拆信件,非君子所為,他定當假以道聽途說為借口。 “宣哥的病怎么樣了?”陳氏似乎不經意地問,眼睛卻從賬本上抬起來。 “宣哥的身體要想恢復,少說要十天半月,宣哥命大。”陳錄小眼睛偷著瞄了陳氏的臉。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沒看出虞氏還有幾分造化。”陳氏心底不甘,后悔自己疏忽大意,穩cao勝券,誰承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說到底這事還是表姑娘在這里勾著王爺的魂,壞了自己的好事。 想起這件事,陳氏不虞,蹙眉問;“表姑娘家的親戚族人查到了嗎?” 陳錄小心看著陳氏陰沉的臉色,“回王妃,說起這事來,很奇怪,奴才之前查了,整個汝陽城里竟沒有柳家的親屬,這不瘟疫鬧騰了一陣子,剛一消停,奴才又去查,竟無人知道柳家底細,聽她從前住的地方的鄰居說,柳家是后來搬來了的,有十年了,就聽說表姑娘有個親舅父,十幾年沒通消息,這還是表姑娘的生母在世時說的,至于從哪里搬來的,一概不知道,王妃說這事奇不奇怪?” 陳氏顯然來了興趣,掉轉頭,看著陳錄,“街坊四鄰,就沒有知道的?” 陳錄搖頭,“左鄰右舍,奴才都問過了,沒人知道柳家來歷,表姑娘的生父吃酒賭博,每每不安分,醉后信口胡沁,卻從不提及家里的事,好像是聽說有一次喝多了,說如今落魄之類的話,余下的從不說,表姑娘生母在世時,對婆家的事諱莫如深。” 陳氏不解地道:“官府戶籍,難道柳家祖先族人都沒有嗎?” 陳錄搖頭,“奴才用銀子買通管戶籍的官員,查了,奇怪沒有一點線索。” 陳氏好奇,“這么說,只有柳絮的父親柳旺德知道,他還失蹤了,這事太不可思議,一家人竟不知來路,祖宗族人一概沒有。” 王妃交代的差事,陳錄查得是一頭霧水,沒有頭緒,遂出主意道:“表姑娘大了,應該知道家里一些事,王妃難道沒透透話,問問表姑娘。” 陳氏冷哼道:“我何曾沒問,表姑娘說自己一年前頭撞破了,什么都不記得了,明顯敷衍我,掩蓋什么,怎么可能連祖宗都忘了,破了頭,渾忘了根本。” 陳氏突然想起道;“柳絮有個大弟弟,上學堂,應該知道點什么,沒準從他嘴里能知道點線索。” 陳錄xiele氣,“奴才實在沒折,這個法子想了,用銀子疏通表姑娘的弟弟同窗好友,表姑娘這個弟弟年紀尚小,懵懵懂懂,說不知道家里的事,小時候問過,一家人是從哪里搬來的,祖父母怎么不見,挨了父親一頓打罵,說小孩子家問東問西,不該問的別問。” 陳錄突然想起道;“不過,奴才打聽到一件事,說柳旺德吃喝嫖賭,不走正道,不務正業,從不知掙錢養家,一家生計不知從何而來。” 陳氏剛開始猜想是丈夫為柳絮隱瞞身份,為遮人耳目,聽陳錄后來一說,丈夫不可能在柳絮年紀尚小時就看上她,做了這些功夫,越發覺得奇怪。 陳氏道;“那個柳旺德沒有一點消息?” 陳錄搖頭,“沒有,奴才把汝陽城翻個遍,附近一些地方查訪過了,不知跑哪里去了,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上次那個無名指被王爺剁下,估計他是不敢回來。” “你家王爺是否知道柳家真實出身?”陳氏琢磨。 “王爺知道不知道不得而知,不如王妃試探問問王爺,也許王爺知道,也說不準,不是親戚嗎?就是表親,也該知道柳家底細,那幾個孩子未成年,一無所知,王爺是柳家姊弟的表舅,怎么可能一點不知道,柳家的事即便不大清楚,表姑娘生母娘家的事總不能不知道,表姑娘親舅父若能找到,也能說清楚柳家來路。” 陳氏冷哼一聲,“我找王爺問?如今我哪敢問,表姑娘的事,都是王爺一手cao辦,搬去前院,知會我一聲,我那里還敢說個不字,我略勸兩句,就給我臉色看,現在別說來我屋里,自打表姑娘搬出后宅,你家王爺連中門都不進了,獨寵表姑娘一個。” 陳錄低頭尋思,表姑娘來路不明,王爺也很奇怪,性情大變,從前泛情,好女色,朝三暮四,有看上的美人弄進府里,不出半年,厭了,拋在腦后,這回怎么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宮里送來的兩個美人碰都不碰。 “你接著查,我就不信,查不出來,這里面一定有隱情。”陳氏疑惑,表姑娘的身份可疑,跟丈夫是何時勾搭上的,遂道;“查到王爺是怎么找到表姑娘的嗎?王爺何時跟表姑娘見的面?” 陳錄道;“這個倒是查到了,奴才打聽左鄰右舍的住戶,說最近一年看見柳家常有個男人出入,說是柳家姊弟的娘舅,常帶著她姊弟下館子,還經常送吃的東西過來,街坊都說,聽柳家大姑娘說,她娘舅經商,常年在外,離家十幾年,才回來,看她姊弟可憐,接走享福去了。” 陳氏越聽越稀奇,“她娘舅長相如何?是不是王爺?” 陳錄道;“奴才問了,鄰里都說,柳家這位娘舅長得是龍章鳳姿,天生的富貴相,一看就是有錢人,還說有個家人跟著,奴才細問長相好像是保公公。” 陳氏朝地啐了一口,“我呸!宮保這沒根的東西,攛掇王爺不干好事,我就說嘛,一個表親,王爺這么上心,親外甥女也沒見他這樣惦記過。” 柳絮住在時雪閣倒是逍遙自在,她命人搬了把藤椅放到書樓三層最高處,大窗扇底下,陽光充足,她窩在藤椅里手捧書卷,一看就是小半日,書樓里極為安靜,是趙琛藏書的地方,書樓對府里男丁或女眷都是禁地,只有對柳絮例外,可以自由出入。 午膳時分,時雪閣里紫霞站在門口望望書樓方向,搖頭嘆氣,跟海棠道;“看樣子主子是又忘了午膳時辰,撿兩樣可口主子愛吃的菜肴,你送過去。” 紫霞進屋,取了幾個空碟子碗,挑了四樣平常姑娘愛吃的菜,兩道精致的小點心,裝上,吩咐海棠送去。 海棠提著食盒,走到書樓門口,侍衛并未攔阻,任由海棠進去,海棠早已熟門熟路,直接上了頂層樓,姑娘窩在藤椅里在陽光底下看書,念琴站在一旁,闔眼,似迷糊,一忽悠,又睜開,海棠提著食盒悄悄走過去,這主仆一個專心看書,一個打瞌睡,誰也沒發現她。 海棠走過去,用手指捅捅念琴的腰,念琴似一下子嚇醒了,睜開眼,左右看看,看是海棠,小聲道;“你嚇了我一跳,送飯來了。” 這時,柳絮聽見說話聲,抬起頭,看見海棠手里的食盒,恍然大悟,“都到午膳時候了,時辰過得真快。” 海棠和念琴倆人把食盒里的碟子碗,擺到一個紫檀鑲玉石面橢圓形桌子上,海棠取出一小碗飯,手里拿著一雙銀箸,邊道;“姑娘也該歇歇,今放晴,姑娘出去走走,鎮日價窩在這樓上,昏天黑地的看書,姑娘又不是男人,考取功名,仕途精進,不過看幾本閑書打發時間。” 念琴嗤笑,道:“說你不懂,姑娘那是看什么閑書,姑娘看的是史書。” 海棠嘴上不服輸,“主子一個姑娘家,看那勞什子史書,不如學些針線女紅。” 柳絮走到飯桌前,抻了一下懶腰,“女紅我是沒那個天分,還是省些力氣。” 柳絮吃完午膳,剩下的念琴吃了,海棠收拾家伙,邊道;“姑娘吃完飯出去走走,總不動,看停食。” 柳絮對念琴道;“現在外面沒事了,我回柳家看看。” 柳絮和念琴跟海棠一道回時雪閣,換衣裳,然后,同念琴回柳家。 王府的東側門已開,柳絮回柳家方便多了,不用繞遠,出了王府東門,柳絮突然改了主意,汝陽城這場瘟疫,不知三嬸子一家可好!柳絮對身旁跟著的念琴道;“先去剪刀胡同,柳家的老宅看看,看三嬸子她們可好?” 念琴道;“姑娘自搬出來,沒回去過,這樣的大災,不知她們躲沒躲過去。” 二人已經出來,不折回去坐王府的轎子,直接雇了一乘小轎子,吩咐一聲,到剪刀胡同,轎夫喊一聲姑娘坐穩,起轎。 暖轎轎窗棉簾子撂下,冬日,轎子里遮得嚴實,怕坐轎的人冷,柳絮卷起轎簾一角,朝外看,街道兩旁店鋪都開張,又恢復從前的熱鬧。 轎子行到快近剪刀胡同,柳絮問念琴,“你身上帶錢了嗎?” 念琴摸摸懷里,“帶了幾兩碎銀子,主子每次出門,奴婢身上都帶點錢,怕主子臨時有個急用。” 柳絮探出頭,喊了一聲;“停。” 兩個轎夫落下轎子,柳絮跟念琴下轎,柳絮看這一趟街上,有一間雜貨鋪和一間藥鋪,一間rou鋪。 對念琴道;“買點rou實惠,窮人家年節才能吃上一頓rou,割一塊rou給她們解解饞。” 二人進去rou鋪子,一個中年男人,身板粗壯,正拿著一把剔骨刀,往下剔骨頭,看見二人,咧嘴憨厚一笑,“姑娘要割rou?” 柳絮看案板上放著一對新卸下來的豬肘子,很新鮮,指著道;“把這兩個豬肘子給我稱上。” 柳絮二人出門沒帶筐,rou販子就把一個草繩穿過肘子拴住,念琴一手一個提著,二人出了rou鋪,上轎。 轎子停在剪刀胡同口,下晌,胡同里沒有閑人,柳絮經過自家門前,自家的門上把大鎖,柳絮趴著門縫往里看,一切照舊。 柳絮剛一轉身,旁邊一戶院門開了,三嬸子走出來,往胡同口張望,似乎等人。 看見柳絮,三嬸子扯開嗓門叫了一聲,“柳絮,你怎么回來了?嬸子正琢磨著得閑去看看你,你正好就來了,你像是知道嬸子心思似的。” 柳絮高興地道;“嬸子等人?” 三嬸子喜笑顏開,“我出門看看我當家的回來沒有,快進屋坐。”三嬸子把柳絮往屋里讓,看身后的念琴笑道;“這不是念琴姑娘,越長越好看了。” 念琴不好意思笑了,“看嬸子說的。” 三嬸子把柳絮二人讓進堂屋,問;“生子幾個孩子還好吧!前陣子鬧瘟疫,我這心里一直惦記著。” “好,都好。”念琴把手里提著豬肘子遞給三嬸子,三嬸子嗔怪道;“柳絮,你還跟嬸子客氣,嬸子沒少沾你的光,你看這不是,一屋子家什都是你們搬家留下的。” 柳絮笑道;“順路捎帶買的。” 三嬸子拿出一捧大棗,讓柳絮和念琴吃,“窮人家,沒啥好吃的。” 三嬸子心直口快,聊起家常,柳絮說住在舅父家里,沒提舅父就是梁王,怕嚇到三嬸子。 三嬸子突然想起,“對了,柳絮,我正想這幾日過去你家找你,跟你說,最近幾日,有幾個人常在這附近轉悠,打聽你柳家的事,問得可細了,連你老柳家祖宗八代都打聽到了,不知是什么人,我擔心對你姊弟不利,想抽空去告訴你一聲。” ☆、第119章 皇宮御書房 御書案上堆著像小山高一疊奏折,等著皇帝御覽,永熹帝伏案看朝臣上的折子,御筆朱批,當他翻開都御史程方江南賑濟回京,上的奏折,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孽畜,逆子。” 旁邊大太監魏權嚇了一跳,皇上突然震怒,為那般,小眼睛瞄著御書案上,御史程方的折子,程方奉旨賑濟江南返京,次日便上了折子,江南那是梁王屬地,適逢高發瘟疫,瘟疫乃天災*,皇上對梁王恩寵有加,斷不至于遷怒到梁王身上,皇上竟突然發作,梁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惹皇上生氣?皇上震怒,一干太監宮女嚇得鴉雀無聲,連大氣都不敢喘。 永熹帝一甩袍袖,出了御書房,大太監魏權,一時摸不著頭腦,緊隨其后,一干太監宮女簇擁著皇上往后宮去了。 永熹帝坐上御攆,吩咐一聲,“去錦繡宮。”魏權一使眼色,一個小太監立馬先行跑回后宮報信,皇上臨幸那個宮殿,那個宮妃要提前做準備,不能衣冠不整,御前失檢。 淑妃姜敏舉著十指,昨晚剛染了指甲,修長白皙的指尖上一點鮮紅,像雪地里梅花嬌艷。 宮女芙蓉討好地道:“宮里花房新制的蔻丹據說添了點東西,看著比原來的好,聽內務府的太監說,剛做出五盒,先呈宮里幾位位份尊貴的主子用,奴婢看這鮮亮的顏色只配娘娘使。” 淑妃已年過三十,肌膚嬌嫩若二八少女,淑妃掩飾不住有幾分得意,盯著紅得像滴血似的指甲,有心卻似隨意問了句,“尹貴嬪和新進的那兩個秀女,內務府沒送嗎?” 芙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答不好惹娘娘不高興,一旁的太監德寶彎著腰,滿臉堆著討好的笑,“奴才聽說尹貴嬪沒得,新封的兩位秀女聽說還是皇后娘娘賞的,倆個人統共得了一盒。” 淑妃滿意地笑了,新選入宮幾位秀女,皇上冊封為常在、御女,只有兩位秀女因家世顯赫,獲封四品美人,這批秀女中有兩個出類拔萃的秀女,極受皇帝寵愛,連之前受寵的尹貴嬪和崔貴人的風頭都被搶去。 淑妃欣賞著長寸許的指甲,不無得意地道:“她們要想在后宮里混出來,還要十年八年,尹貴嬪當年寵極一時,這都入宮五六年了,位份不過是個貴嬪,還是生下公主皇上冊封的。”淑妃心里話,有正宮哪位打壓,何用自己cao這份閑心。 這時,錦繡宮外一疊連聲有人高喊,“皇上駕臨錦繡宮,淑妃娘娘接駕!” 淑妃姜敏一喜,忙忙整束衣裙,出去接駕,剛走到寢殿門口,永熹帝已邁步進門,淑妃趨前幾步,蹲身行禮,“臣妾接駕來遲,請皇上恕罪。” 永熹帝繃著臉,沒有一絲笑容,淑妃瞟見,心底一陣著慌,不知為何惹怒皇上,是自己娘家人惹事,亦步亦趨跟在皇上身后進了寢殿。 待皇上坐定,淑妃姜敏忙吩咐侍女奉茶,永熹帝卻擺手制止,沉聲道:“都退下。” 太監侍女們紛紛退下,淑妃越發緊張,手心里冒出冷汗,等殿里所有人都出去,淑妃惴惴不安,低柔聲道:“皇上今心情不好?是哪里又出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