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第五岐說:“已在建業(yè)了。先帝孝宗有了子嗣,皇子八月初出生,暫時留在秋浦。皇后殿下的兄長王侍中病逝,盧鴻烈為女婿周春霖的伯父謀求侍中之位,事不能成。泗州德陽郡昭武校尉張植戰(zhàn)死?!钡谖遽獨v數(shù)幾場生死,荀靖之靜靜聽著。 最后,第五岐說:“沮渠隋死了。他的頭已經(jīng)懸掛在了北城門的城墻上。他的兒子沮渠義從也死了,死在了思歸弓下——崔滌從秋浦來江陵了,秋浦沒有好弓,崔琬將思歸弓給了他?!?/br> 荀靖之聽著,問:“崔將軍來了——他真的也來了么?” 第五岐說:“他來了,崔琬拿了秋浦的兵符,讓崔滌來解江陵之圍。崔滌就在城里,昨夜到的,他和趙彌在找你。他們?nèi)コ菛|找你了,我往西找你?!?/br> “趙彌?!” “趙彌和崔滌在一起呢,我看見他了?!?/br> “他沒事?” “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手骨骨折了,除此之外,沒事?!?/br> “趙彌推了我一把,為我擋戈?!?/br> “崔滌就在你們后面,你沒回頭。” “是嗎。”荀靖之笑了笑,他沒有回頭。他說:“崔大人……我是說崔琬崔大人,伯玉拿了兵符嗎。他……我想不到他會做什么,我看不懂他這個人。我記得我第一次見他,是在管城郡附近,不,是上汝郡?我聽見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我以為他該是個心善的人,可他下令要我和你死?!?/br> 荀靖之想起來初遇崔琬時的事情,他也是在那時第一次遇見了賀蘭奢。已經(jīng)亡故的賀蘭奢。他說:“賀蘭奢……等我們回到北方,我們就去找賀蘭奢?!?/br> 他有些累了,靠在第五岐身側(cè),第五岐攬住了他。賀蘭奢——荀靖之回憶起內(nèi)傅母寺的一個雨夜,秋雨淋漓,雨里的秋草散發(fā)出獨屬于秋天的衰冷清香氣味。他記得管城郡的官署里種了菊花。菊花也像現(xiàn)在這樣的香。 佛寺雨夜,伽羅香。僧人誦經(jīng)聲,死人頭。 荀靖之想起了道成寺清姬。眼皮沉重,菊色如雪,雪影壓了下來,他仿佛看見了火光,火光竟如水光一般清透澄澈,火里的不是清姬,是賀蘭奢……荀靖之問起第五岐賀蘭奢小時候的事情,第五岐給他講了一些賀蘭奢住在岐山佛門的時候的事情。 荀靖之靠著第五岐,久違地感到了心安,疲憊一點一點漫了上來,眼皮變得愈發(fā)沉重,就在說話的時候,他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他好像聞到了松里坐云的香氣。松里坐云香丸中加了降真香和冰片,香氣清幽冰涼。等他睡醒,他還住在堂庭山上。在堂庭山的一個春夜里,雨氣清寒,雨聲嘩嘩作響。 第五岐在他身側(cè)。 他知道了何謂動心。 第235章 浮幻3 知音之人,生死之交 趙彌看見了高平郡王,郡王的衣袖上有血。不知道是誰的血,是郡王自己的么……郡王靜靜趴在宛春侯的背上,身上披著一件鶴絨披風,趙彌不知道披風下會不會有更多血跡。 趙彌朝宛春侯行禮,宛春侯背著高平郡王,因此只朝趙彌點了一下頭示意。 崔滌讓身邊的侍從去替宛春侯接過高平郡王,宛春侯搖了一下頭。 崔滌抬手制止了侍從的行動,立刻小聲問宛春侯:“郡王不舒服?可是受傷了么?” 宛春侯說:“郡王太累,睡著了?!?/br> 崔滌說:“啊、啊……是我想得少了。我該讓人備車,而不是牽馬來。是我大意了?!贝逌煺f完,就去派人找馬車或牛車去了。 崔滌信了宛春侯的話,可趙彌不太信。郡王不是睡著了……趙彌以前是高平郡王身邊的侍從,他知道郡王向來警覺。郡王的臉遮在披風之下,一直沒有動。 郡王怎么了……趙彌看著看著高平郡王,忽然覺得頭皮發(fā)麻。背后直冒寒氣。 郡王安靜得像是……死了?而宛春侯—— 瘋了。 宛春侯接受不了,所以只說郡王睡了,是不是? 趙彌盯著宛春侯的臉看,自己的臉色瞬間白了。宛春侯一直沒什么表情,他不肯讓人替他背高平郡王,因為他不接受郡王死了,是不是。 冷汗直流,趙彌顧不得禁忌和禮儀,忍不住伸手去探高平郡王的鼻息。 他害怕…… 趙彌伸手去碰荀靖之,宛春侯或許猜到了他這是要做什么,畢竟他的臉色怪異而難看。宛春侯只說:“不要撩起披風來,會晃眼?!?/br> 趙彌看著宛春侯,覺得宛春侯無比可怖。他背著一個死人,但他不肯承認,自欺、欺人。趙彌打了個寒顫,將手指探向了披風之下。 趙彌收回了手,臉上一點一點恢復了血色,然后瞬間紅了起來,一直紅到了頸后。郡王還有呼吸,并且呼吸平穩(wěn)。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愧,立刻跪在地上向宛春侯請罪。 郡王真的只是累了,所以毫無防備地睡著了。 第五岐輕聲說:“趙大人不信我?!?/br> 趙彌剛才看宛春侯,只覺得他的神情里皆別有可怖意味。那些可怖意味一瞬間都消散了,趙彌如今只覺得羞恥,他恨不得變成一只蚯蚓,就這樣鉆進土里去。 他壓低了聲音說:“下官失禮。實在不成體統(tǒng)……侯君恕罪!” 也是,郡王與宛春侯有過命的交情。他們守在郡王身邊時,郡王不能安睡,可宛春侯和他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