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章
“叮!” 在冷鐵“?!钡囊宦暤挠嗾鹄?,琵琶聲又急急續上。琵琶弦摭而后分,高平郡王搖指,琵琶聲低急,調子忽然轉高,平藏用擊節——“錚!”一聲鏗鏘金聲,與琵琶聲相和,直令人五內震蕩。 《催馬》大曲弦急音高,一緩之后,節奏更加緊湊。趙彌坐在座中,雙手幾次捏緊,情緒隨著大曲起伏,心內一時無暇他顧。 那笛聲早已被眾人忘了。 “當當當當當!” 一曲《催馬》彈至一半,趙彌似乎已經忘了眼前的燭火黯淡,諸種顏色無關緊要,他只看見了眼前有光,神魂在蠟燭的火光與琵琶聲中震蕩。 “當當當當!” “當啷!” “啷”一聲后,琵琶弦忽然崩斷?!班ァ甭曇豁懀w彌的心臟一緊,等著琵琶聲再起,隨后發現……是琵琶弦斷開了。 琵琶弦……斷了? 趙彌驚愕地看向他的郡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弦斷,并非吉兆。角樓中一時安靜得嚇人,那笛聲又隱隱約約飄了進來。 就在此時,趙彌沒想到座中的副將孔籍拍案而起,孔籍咬牙切齒喊道:“郡王莫彈?。∥医褚蚜ⅠR祁連山下,生擒虛連提!”* 孔籍兩句話,將慷慨激昂的情緒又接了回去。 參軍平藏用彈了一下劍鋏,劍鋏收聲之后,笑道:“孔將軍請坐!” 高平郡王也笑了笑。 趙彌離座,單膝跪地向高平郡王請罪。 平藏用說:“趙大人這是做什么?” 趙彌借著燭火,忽然看見了高平郡王的手指上有血。高平郡王沒有用撥子彈琵琶,也沒有在手指上纏上義甲,琵琶弦崩開時,似乎是彈到了郡王的指甲,直打得他的指甲裂開了。 趙彌皺眉,責怪自己,說:“郡王,是我找的琵琶不好!” 高平郡王放下斷了弦的琵琶,將手收到了案下,藏在了陰影中,說:“不怪趙大人。我現下已經不在意笛聲了。” 趙彌說:“屬下再去找琵琶來?!?/br> 高平郡王說:“不必去了。你聽,鳥叫了。天快要亮了吧。” 高平郡王說自己不在意笛聲,然而他既然聽見了鳥叫,趙彌于是知道了:其實他一直在留意城外的動靜,他在意那支笛曲。 趙彌再次聽清了那支笛曲,叫什么……《大墻上蒿里行》么? 趙彌說:“郡王……不如去城上走走吧?!?/br> 高平郡王點了點頭,眾人起身,陪郡王出門,去城墻上查看天色。 琵琶聲停了,笛聲兀自不停。士兵巡夜,在城墻上行走。開門之前,趙彌聽見了滴水聲——江陵郡城建在長江之側,地氣濕潤,天亮之前,晨露已經積起,不時沿著城樓的云瓦滴下。 一打開門,屋外的水汽撲面襲來,片刻間竟然生出了讓人窒息的感受。 如今已是八月末,天氣總算不再酷熱。七月八月,江陵郡天氣濕熱,城中的百姓在井邊汲水,因城中缺乏燒水的木材、自己也貪圖涼爽,往往直接喝下生水,城內痢疾大作。 直到八月中旬,城內患痢疾的人才少了下來。雖然痢疾的威脅減小,可江陵城內幾大官倉的儲糧,已經見底了…… 天色已經不再是徹底的黑色,變成了灰紫色。趙彌等人陪著高平郡王在城墻上走了一段路。笛音如魔音入腦,趙彌總是能聽見那該死的笛聲。 士兵請示副將,高平郡王只讓趙彌陪著自己,讓其他人散去了。趙彌和高平郡王沿著城墻往南走,走著走著,他似乎聽見了城下有人在敲木魚。 一座尼寺就在不遠處。 一聲一聲敲擊木魚發出的聲響,如同落在了心上,一下一下讓人心中安定。 天光越來越明,笛聲終于消散了。 高平郡王站在城上,似乎是在望城外的樹影,望了很久,久到趙彌身上覺出生涼了,他才對趙彌說了話:“提劍不懼死,歸來復彈鋏——趙大人覺得第五將軍在哪里呢?” “……洛陽!守在洛陽。不,平城,收復了平城?!壁w彌語氣堅定地回答荀靖之。他嘴上這么說,其實他心里……不是很信。 偽朝大軍近來不停在城外議論“十萬殺”,他們嘲諷地說,第五岐命里有“十萬殺”,意思不是他會殺敵十萬,意思乃是,他已被雍州地十萬大軍追擊到了將死的境地,他會命喪帶領十萬大軍的敵將手中。 第五將軍…… 如果高平郡王都猜不出第五將軍身在何處,趙彌又如何能知道。但趙彌必須知道——如果假話有效力,那就說出假話。他必須信第五岐守住了洛陽,或許已經攻下了并州。就像他必須信,許朝的士兵在下一個“明天”就會支援江陵。 趙彌回答得太篤定,高平郡王問完第五岐,反而不再提起第五岐了。他對趙彌說:“我以前在盧州住過一段時間,遇到過一個室韋人。” 趙彌說:“盧州,是韋將軍駐守的盧州吧。” “嗯。”高平郡王說:“盧州的小韋將軍叫韋衡?!?/br> “我知道的!年輕有為的小韋將軍,人說他是韋陀轉世?!?/br> “啊……不,盧州人說大韋韋德音將軍是韋陀菩薩轉世托生的,小韋將軍是韋琨護法天人轉世托生的。”高平郡王輕輕回了一句。他比趙彌更清楚盧州的事情,但他沒有繼續說轉生的事情,只說:“趙大人知道韋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