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他是他母親的好兒子,到死都是。荀家人寧折不彎,被俘,那就受死。 被俘就受死……荀靖之為安流換上了衣服。安流身上滿是青紫色的淤痕,荀靖之為他將雙手放回到身側。 安流的身體……已經變得如此僵硬,荀靖之只能硬將他的手指硬掰回自然垂下時的樣子,他小心地掰動手指,可是指節太僵硬了,他掰不動。 靈帳中彌漫著淡淡的尸臭氣,和為了遮掩尸臭燃燒的檀香的香氣。 荀靖之看著安流的臉龐,這是和他有著相似的血脈的兄弟。他沒有流淚,他根本哭不出來,只是眼眶通紅。他咬著后槽牙,面無表情……他以為自己面無表情,然而用力的咬牙讓他的神情中顯出了分外的壓抑,在這樣的神情中,他用力將安流的手指掰了回去。尸體的骨頭斷折,發出細微的聲音。 荀靖之熟悉這種感覺,掰動尸體僵硬的手指的感覺。 堂庭山下與諸尸告別,已有幾年了……? 尸體。一具尸體,乃是遺蛻, 他為安流飯含。絲綢織物蓋住安流的臉,安流……生死皆疲憊,此生安息。荀靖之握緊了拳頭,似乎那僵硬的不是安流的手,而是他自己的手。他勸自己說,生死疲憊,死便是死了,死了就不再受活著的罪,可是他越勸說自己,他的情緒越無法松弛下來。 安流的兒子只有三歲,荀靖之請人代安流的兒子打起靈幡,送棺槨順著長江回建業。 北伐…… 如今許朝已經死了多個宗室子弟了! 荀靖之親自將安流的棺槨送到了長江上,大舟東行,荀靖之似乎看見舟后波動的江水,全都變成了血的顏色,水波閃動,顏色又是水色了。 他望了一眼北方,遠處的天色不甚晴朗,似乎有煙霧。 可是因為更北處有滾滾烽煙散在風里,天氣才會如此么? 他想起六如比丘尼說,這是一個有漏世間。有漏。 這世間如一座大宅。如佛經所說之火宅……?不,這是有著狂尸的一間北海郡大宅。或者又如墳地。 土層之下,尸骨堆積。 他徒勞地攥起手指。他接受一切,接受這世間不會如他所愿。 死已并不令人感到恐懼。 他如果活著,就負起責任。如果死了,當發愿轉生最高天。 可是他又不想接受一切,他會守住荊州! 五座城? 五座城,莫說五座城,偽秦不要想吞下荊州! 他荀靖之會守在荊州。 替安流守在荊州! 江表門閥此次派出了軍隊支援荊州,與建業商議后,在南方加急征收軍糧。如今江表門閥暫居長江中游,長公主守在建業,他們斷斷不敢回建業去,因此比建業更恐懼荊州失守。 荊州已經開戰,雍州也陷在戰火之中。第五岐已經去了雍州,雍州一時半刻不會丟失。 本該守在雍州的韓先勤去了并州。 不論偽朝想不想立刻奪取雍州,雍州的戰場都牽制了一部分偽秦的兵力。如果偽秦無法快速攻陷荊州,如果在此期間,韓先勤能夠奪回汾河谷地—— 一切都會有轉機。 然而韓先勤遲遲沒有消息。 韓先勤遲遲沒有消息,在到達并州后,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偽秦要在并州安置一萬從北方百姓中征募出的丁男。 因為尸疫。 人與人之間的征戰,幾乎已經讓韓先勤忘記了“尸疫”——偽秦要送給韓先勤一場尸潮。本屬于許朝的百姓被征為丁男,被送到并州、成為了狂尸。 尸群將替偽朝堵住汾河谷地。 許朝人會咬死許朝人。 本來被許朝的北伐壓制住的北地尸潮,在并州重新爆發。北上不易,雖有死傷,然而北上依舊如有神助,韓先勤到達了并州,上黨郡在被圍困后投降,他等待著上黨郡的城門打開。 如有神助,韓先勤以為,或許天神這次真的站在了他的身邊。上黨郡以前屬于過他,百姓渴望他回來,郡城快速投降……這是理所應當的。 如有神助。 沉重高大的城門打開,韓先勤騎在馬上,讓一隊士兵進城查看情況、接收郡城。 他在城外等待著他的部下出來,他不顧眼酸,凝視著城門,他等待著他的部下告訴他,可以進城了! 聲音傳了過來。人影……韓先勤看到了人影,他瞳孔瞬間震動起來—— 尸潮,涌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最后一場陰謀,它是……復合型陰謀,秦許之戰( 不肯回建業的江表門閥),陰謀詐術齊飛,生死局已到各方手里的牌這次要一局打完。 好友分上下兩大部分,四八相對,第八卷實際上是第四卷的加強版:第四卷是隱線匯聚引爆,炸出南北分裂,第八卷是線索疊加pk,勝者一統天下。 第227章 孤城1 他將殺生劍緊緊攥在手里 長江上游的高點是荊州的江陵,中游的高點是郢州的夏口,下游的高點是建業。 明夷三年即貞和元年年初,荊州刺史荀元鈞自江陵帶荊州軍順長江東下,試圖沖擊建業、以原皇太孫荀永隆的名義篡奪皇位。荀元鈞以為自己一個月就能攻下長江中游的郢州,然而僅僅一個夏口郡,就拖了荀元鈞兩個月。 夏口郡是高平郡王荀靖之守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