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她說:“郡王終于回來了,我們都擔心您。請您節哀。” 荀靖之點了一下頭,向她致意,說:“勞煩了?!?/br> 蘊真認真地看著荀靖之,眼里涌上了點點水光,天家從來不幸多,她捂了一下嘴,將眼淚憋了回去,說:“您沒事就好,我們都祈愿你在外平安、早些凱旋。趙大人幫我在瓦官寺供了佛燈。往事不可追,您一定保重身體?!?/br> 趙大人指的是趙彌。荀靖之說:“趙大人有心了?!?/br> 幾位老臣和幾名出自康賢太子幕府中、被稱為“湘州士人”的大臣求見荀靖之,荀靖之見了他們。 隱房櫳中飄著幾絲腐敗的血腥氣。 荀靖之向幾個老臣行禮,對一位大臣說:“我為我姨母帶了三樣禮物,我請諸位大人,為我看看其中一樣禮物?!?/br> 他打開了屋中的的一個匣子,匣子中沒有珠寶玉石,也沒有名硯真金,血腥氣溢了出來—— 匣子內盛著冰塊,以及一顆頭顱。 頭顱被割下了幾天,皮膚發青、唇色烏紫,臉上露出了細小的紫色血管,但是依舊能辨認出樣貌。 眾臣看見了匣子里竟然有一顆頭,暗自驚心,只敢以目光詢問,不再出聲。 荀靖之說:“這是一個刺客的頭,我會把這顆頭帶到我的姨母面前。” 一個臣子喊了一聲:“郡王,不可??!” “這顆頭的主人用弓射我。”荀靖之說:“我哥哥死在一把弓下,我……也該死在一把弓下,一命償一命,對吧。” 雖然他的兄長死在了一把由他送出的弓下。一把弓,是一把弓,那能說明什么?說明他逃不開命數嗎。 荀靖之語氣僵硬地說:“我七歲時入道,因為我和我兄長的命里有一道預言。后來我的兄長去世了。二子存一,我是活下來的那一個。這預言還說了什么,二子存一之后……” 荀靖之說不下去了,他雖然沒什么表情——因為他也并不知道他可以做出什么表情——可他眼里有淚水。他蹙起了眉。他的二十六年的生平——他一日、一日活到今日的二十六年,都被一道預言籠罩著。 他合上了匣子,對面前的幾位大臣說:“幾支箭向著我飛過來,一支箭幾乎要射中我,我感到了刻骨的寒意。你們當中,有人曾懷疑過我兄長的死和我有關嗎,你們以為我是幕后主使?那幾個刺客用的弓,能射十四束長箭,是建業禁軍之弓。” 諸臣之中,無一人敢開口。 荀靖之強迫自己把話說了出來:“我不曾指使荀粲替我殺了我哥哥!”即使是否認這句話——一旦提起這句話,已是在侮辱他自己,也是在侮辱荀粲。 他說:“以往,我不曾期待過我不該期待的東西。” 白色的梅花在春風里飄落,隱房櫳中,安靜得似乎能聽見花瓣落地的聲音。荀靖之閉了片刻眼睛,以往,他不曾期待過他不該期待的東西。 他不曾期待過一些東西,比如皇位——直到流言將他推向那個位置,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他離那位置究竟有多近。 太近了,他伸手就能夠到。 就如同死亡。如果死的不是他的兄長,是不是,二月初八那天,死的就會是他。 他終于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他不只出自云平荀氏,他還是一位皇帝的外孫、一位皇帝的外甥,一位皇太女的兒子、一位亡故的太子的親弟弟。這天底下,再沒有幾個人比他身份尊貴。 荀靖之帶了匣子以及二十個侍衛去見自己的姨母。 他在長公主的府邸外,聽見了甲胄摩擦發出的聲音。大概是有披堅執銳的士兵守衛在府邸中吧,或許還有殺手藏在暗處,在察覺氣氛不對時,他們就會對他出手。他和他姨母,都在防備對方……或許不僅僅是防備,他們都在窺視對方的性命。 他終于要和他的姨母見面了。 他沒有走進長公主的府邸,他請門人轉告他的姨母:他會在通覺寺等姨母到來。 作者有話說: *《史記·絳侯周勃世家》,周亞夫年老辭官后,他的兒子為他買盔甲作陪葬用,景帝聽聞亞夫家中私自購買盔甲,以為他有不臣之心,將他下獄。亞夫對廷尉說:自己的兒子只是出于孝心為自己買了盔甲做葬器。廷尉回他說:君侯活著不謀反,在黃泉之下,未必不會謀反。于是亞夫萬念俱灰,在獄中自盡。 * 《魏書·卷八十五》:遙望建康城,小江逆流縈,前見子殺父,后見弟殺兄。 ———— 韋衡、房安世和接下來的終局之戰部分,三種情節構成全文的最主要的三個陰謀。即將進入全文最后一段也應當是最大的一段陰謀,我提前劇透一下,不太放心的讀者可以劃下去看劇透: · · . . 文案寫了he,熬過最后的難關,咬牙撐過最痛苦的階段,山已不可擋我、海已不可淹我,后面就會是爽的。 我沒有報社的愛好,世界也并非如第四卷末尾之言,只有單純的殘忍。故事不會從頭壓抑到尾—— 畢竟,《好友》的立意是愛與和平。 第222章 天命2 “殿下,我毫無保留地來見您?!?/br> 通覺寺本是南朝一位太傅的府邸,太傅的夫人晚年崇佛,夫人去世后,太傅向佛門捐出了府邸,要求改作尼寺。改作尼寺三年后,一日,寺中走水,燒去了大半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