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裴曇說小翁主過于幼小,恐怕會吐奶,要權姓乳母多帶兩件衣服。盧老夫人夸裴曇細心,一一囑咐乳母準備好衣物、被褥,又叫了婢女跟隨。裴曇說婢女進不了禁苑,禁苑中自有宮人,婉拒了盧老夫人要她帶婢女的好意。 乳母整理好小翁主的吃食和衣物后,裴曇帶乳母和小翁主一起走了,管家帶人送他們一行人離開了盧家。 離開盧家之后,裴曇已出了一身冷汗。裴曇先帶乳母回了自己的住處,她和弟弟裴簡關系不和,獨自住在秋浦東邊的一處大宅中。裴曇讓家仆派了兩頂空車前往行宮中。 她要離開秋浦了。她對乳母說:“我們要回去了。” 乳母哄著懷里的嬰兒,抬頭問:“回去,娘子是說去宮中么?” “你不想永平翁主嗎?” 乳母“啊”了一聲,眼睛一酸,說:“想、想。” 裴曇說:“不要多問,你和我走,我這就帶你們回去,我們回建業。你既然是乳母,自然生過孩子,知道當母親的人和孩子分別的酸楚,孩子該跟著母親。” 不要多問,她已經想好了,此次她要離開秋浦。她不但要離開秋浦,她還要把澤晉的女兒帶給澤晉。 乳母說:“我跟著您走。” 裴曇帶了禁軍,乘車轎出行,打算自東城門離開秋浦郡。 她要出城時,守城的士兵不敢放她出去。裴曇在車中問守城的長官:“我知道如今七品以上官員不得出城,我又不是官員,你攔我做什么?” 車帷掀開,長官在車外行禮后,躬身回答她說:“打擾娘子了,士兵撩簾查驗,看見娘子的后車坐的是女眷,下官需要例行詢問,車中是誰?” “是自小照看我的貼身侍女。”權姓乳母坐在裴曇后面的車中,抱著錦盒——士兵查驗時,小翁主暫時被藏在了錦盒中。 “哦、哦。娘子身份尊貴,在下官眼中,是一等人物,所以下官要以對待大人的禮數對待娘子。”長官恭敬地勸裴曇說:“娘子出城有事么?如果沒有大事,還是和侍女歇在城中吧,城中安全。” “我既出自世家大族,自是一位貴女,我的侍女不能輕易讓人看見。你不要讓你的手下太無禮。” “是。”長官對其他士兵說:“不要圍著后車了。” 裴曇微微抬起下巴,對長官說:“我帶了行李,又帶了侍女,自然是要出遠門。你如果不放我,就去叫我夫兄周家紫麟來:我要去毗陵,要去看望我的丈夫、周家紫麟的親弟弟。我丈夫被叫去建業一趟,不知受了多少驚嚇,可他們都不在意他。他們不在意,我在意,我要去照顧他。事情,我前幾天就寫信和我夫兄說過了,你如果不放心,你就去叫他來。要不你就讓我走。” 裴曇的確在十幾天前,就給周紫麟寫過信,她向周紫麟表示,自己想去毗陵找周鸞。周紫麟回信說路上恐怕不安全,謝謝她記掛周鸞,勸她不要離開秋浦。 裴曇回信說周紫麟不在意弟弟的死活。 周紫麟沒有再回信。前幾天,他在出宮時見到了裴曇,匆匆相見,周紫麟下馬對裴曇說:“我不是不顧阿鸞的死活,你要是出了事,阿鸞的心里不會好受,所以我希望你留在秋浦。” 裴曇說周紫麟只想到了弟弟,沒有想過何謂“夫妻”。妻子有妻子的責任,她已嫁做人婦——她是周鸞的妻子,死便要和丈夫死在一起,如果不死在一起,就應該死在找自己的丈夫去的路上。 周紫麟最后說:“多謝你記得他。你如果一定要堅持,那就去吧。” 周紫麟的確說過,裴曇可以離開。裴曇現在要借周紫麟的威名來壓人——周紫麟是手握兵馬的周春霖的親兒子、錄公的親外孫,他讓長官去找周紫麟,長官為難地說:“啊……這、這……下官、下官,真的不敢放您啊!外面不安全。” 乳母抱著小翁主在后面的車中,一旦小翁主醒了、發出哭聲,他們就不好走了。裴曇刻意將話說慢了一些,以免暴露自己的緊張,她對長官說:“那你去叫我夫兄來吧,”她看了長官一眼,“還不去嗎?你是知道的,周家到底有多尊貴。不要拖延時間,你得罪不起我。” 裴曇必須要做出冷靜且不會退讓的態度來,一旦她露出害怕的情緒,她就輸了。輸了……她不能退步。 “是。”長官沒有辦法,只好讓人放下了車帷。他派人去給周紫麟傳信了。 裴曇隔著車帷靜靜等待,冷汗順著她的背脊滑下去,一點一點浸濕了她的貼身衣物。她幾乎不敢呼吸。時間一刻一刻流逝,她在心里祈禱,小翁主千萬不要大哭。 長官派人去找周紫麟,竟然將周紫麟叫了過來。 時間漫長得像是過了一年。裴曇聽見士兵向周紫麟問禮的聲音時,頭發幾乎豎了起來。腳步聲傳了過來——周紫麟似乎站在了車前。 裴曇只以為周紫麟會回一道口信或手信,沒想到他親自來了。裴曇聽見了周紫麟的聲音,周紫麟說:“是弟妹嗎?” 裴曇的心一直懸著,聽見周紫麟說話,立刻打了一個寒戰,她渾身不可遏制地顫抖了起來。嗓子幾乎發不出聲音,她強撐著道:“是。” 她攥緊了手指,喘息了片刻,幾乎是尖叫著說:“我受夠了這里!!”她指責周紫麟說:“你騙我……我寫信給你說我要去找我的丈夫,你答應了我,可你現在反悔了嗎?我受夠了你們、受夠了一個只會流淚的皇帝,我要走,我什么都不想再管了!周紫麟,我只是一個女人,我要去找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