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錄公說:“是、是。” 陛下抽了一張字條,其上寫著“赤之揚”,于是斗樂以永平翁主的丈夫盧仲容彈奏古琴曲《赤之揚》開始。琴曲悠揚,弦弦動人,永平翁主亦能彈琴,接《赤之揚》琴曲,彈奏《長安道》。妙娘以琵琶重復《長安道》,續以《江南可采蓮》;高平郡王接《江南可采蓮》,續以莊宗所作《急胡相問》…… 眾人演奏來演奏去,已攢下了三十多個“甲”字。 錄公覺得江表門閥不會輸,因為國舅告訴了錄公一支幾乎無人會演奏的舊曲的曲名。陛下和諸荀議事時,叫了幾位武家人,未曾叫上皇后的家人,國舅不太高興,在看望meimei后,得知陛下曾叫樂人學習《隴頭水》這支曲子,有意將這件事透露給了錄公。 《隴頭水》,當宗室一方中有人演奏這支曲子時,他們這一方有樂師能夠接上。江表門閥也有自己的隴頭水。 曲子接來接去,終于接到了《隴頭水》。 錄公聽過很多遍這支曲子了,他熟悉這首曲子——就在這幾天,他讓樂師在自己面前一次一次演奏過這支曲子,他的樂師吹笛接過了《隴頭水》。 陛下的臉色有些變了。 江表門閥一方的樂師在接完曲子后,吹奏了江表門閥的“隴頭水”——《南山有臺》。 宗室一方,無人能接《南山有臺》。 錄公沒想著為難陛下,陛下是他的學生,而老師不會為難學生,他會給學生面子的,他只是需要提醒學生:要記住,老師比你懂得更多。樂師會吹一曲街陌謠曲《烏生十五子》接續《南山有臺》,宗室之中,一定有人能夠接上《烏生十五子》,這是他為自己的學生留下的臺階。 宗室一方的樂師接起了《烏生十五子》。 一切都看天意吧,去掉《隴頭水》和《烏生十五子》,誰能繼續接更多的曲子,誰就能贏。 平調、清調、瑟調、楚調、側調……眾人繼續斗樂。 江表門閥獲得了更多“甲”字。 妙娘和高平郡王再次對彈琵琶,高平郡王彈奏《那爛陀曲》,妙娘接續,然后彈奏《上紫騮馬》,無人能接《上紫騮馬》;妙娘彈奏《秦妃卷簾引》,宗室之中,有人彈阮咸接續此曲,然后彈奏《遠霧》;妙娘接《遠霧》,彈奏《蘭苕春明曲》,無人能接《蘭苕春明曲》。 宗室一方呼吸一窒,害怕妙娘再彈出一支無人能接的曲子,妙娘似乎彈盡了自己會的難彈的曲子,只彈了一支《詠燭》短曲。 高平郡王接《詠燭》,彈完之后,琵琶聲一轉,調子陡然拔高,琵琶弦驚彈,出現了一支幾乎無人沒聽過的曲子—— 日本國《道成寺清姬變》。 清姬追逐安珍,湯湯河水,奔流向前,阻隔住了滲血的雙足。 “錚——”安珍! “錚——”安珍! “錚——”安珍!為什么沒有人逆流回來。 “錚!錚!”安!珍!!! 崔琬曾聽過這支曲子,喉中一啞。就在他以為沒有人能接上這支曲子的時候,宛春侯吹笛,接過了這首曲子。 宛春侯從《變》曲開始吹笛,與高平郡王共奏清姬之變,獨吹《破》曲,其笛聲哀婉凄絕,如有泣音。執念已破,《尾聲》如散入風中的青云,淡而悠遠。 眾人聽得如醉如癡。 宛春侯繼續吹了兩支室韋笛曲,《簸邏回歌》《魔呵兜勒》,風自朔州、盧州的蒼茫草原上吹過,北方的鷹飛草長之地,曾是許朝的疆土。 陛下緩緩執笛,與宛春侯同吹《魔呵兜勒》。 陛下善于吹笛,然而已有多年未曾在眾人面前執笛了。陛下的笛術未曾退步,笛曲響起時,流暢圓轉——想必陛下近來無事時,時常吹奏這支曲子。笛聲終了,座中諸人泣下沾襟。 陛下長嘆一聲,說:“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吶。” 眾人久久無言。 陛下在吹笛時,動了真情,眼中含著淚水。他看向自己的老師,道:“老師,若兩馬并轡,可回長安故道否?” 錄公擦去眼淚,向陛下拱手行禮,說:“陛下,兩馬并轡,天下無不可往之處。只是糧草未具,不便輕易行動。” 陛下嘆了一聲,對宛春侯說:“阿岐,你自北來,洛陽如故否,天下之心如何?” 宛春侯呈上了一封潞王的孫子荀克俊在平城寫下的《求北伐表》。 北伐。 天下之心,在于山河統一——已經到了該考慮再次北伐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說: 1梁簡文帝《艷歌行》 2盧照鄰《送梓州高參軍還京》 3盧照鄰《戰城南》 4 《君馬黃》是樂府舊題,李白等人都曾以此為題作詩。此處之詞改自宋人曹勛所作《君馬黃》。 ———— 下一卷《齊梁后塵:南朝再臨篇》(bushi 有朋友說看《好友》覺得有《東晉門閥政治》的影子,有影子很正常,看中古史要看田余慶老師的書打底,我大概六年之前看過這本專著,已經看完挺久的了,《好友》主要參考的不是這本專著。 故事是通俗故事,并且是古代幻想向的架空故事,追求抽象(從歷史脈絡中抽出一段清晰的主題與精神,而不是還原歷史本身),不必追求考據,但是如果提到背景建構,我個人覺得許朝的狀況已經離東晉比較遠了,之前提到的《烽火與流星》《蕭賾評傳》都可以視為在東晉門閥政治的基礎上向后做了探究,這是我在寫作之前留意閱讀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