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宗室子孫和門閥子弟打架,錄公盧鴻烈被事情驚動,半夜出現在了通覺寺,那時高平郡王已經被周紫麟打得昏過去了,錄公嚇得不敢睡覺,天還不亮就帶著周紫麟去宮門前長跪請罪了。 天亮之后,陛下知道了昨夜發生的事情,心疼錄公一把年紀還要頂著露水長跪,沒有過分追究周紫麟的罪責,只停了周紫麟的職,讓他反省一個月,讓他想好了就去給自己的外甥道個歉。下朝之后,陛下召了太醫,和太醫一起去了高平郡王府,看望了被打傷的高平郡王。 ——崔琬聽著妙娘給他講她聽到的事情經過,心里覺得好笑,又荒謬又好笑。 妙娘來崔府謝崔琬幫她脫籍。崔琬見了她,說起了她和高平郡王相處的晚上。妙娘說起高平郡王,提到了最近建業的流言,崔琬就順便向妙娘問了一問她聽說的事情經過。 二月已入回南天,窗外淅淅瀝瀝下雨,房梁散發出濕潤的木頭的氣味。崔琬在窗下坐著,一邊撥弄香爐里的香灰,一邊聽妙娘復述建業的傳言。 香爐中燃的是日本國的鬼頭雪香,此香在日本國有一寸香十兩金之稱,香氣聞著有些甜,而帶有清爽氣——這是日本國使者西園寺紅葉送給崔琬的回禮。 西園寺紅葉姓西園寺,在日本國任近衛中將,人稱紅葉中將,是日本國撫子內親王的義子,在貞和二年到達建業,此后長住建業,孜孜求學。 紅葉中將只會說日本國語,不會說許朝官話,因此少與許朝官員來往。崔琬曾在鴻臚寺任職,認得會說日本國語的象胥官,特意帶象胥官拜訪過西園寺紅葉,二人隔帷交談,相談甚歡。 崔琬今日特意燃了這種香。潮濕的天氣里,該燃一些清爽或冷冽的香。 他聽完妙娘的復述,放下香匙,說:“哪里有阿曇的事,建業人凈說混帳話。算了,也不怪建業人,周紫麟本來就是這樣以為的,他是個混帳人。聚會那夜你也在,你知道他們都是胡說。” “郡王以禮待人,那夜小周大人也很高興呢,我不太信這些流言。”妙娘關心高平郡王,問崔琬:“周大人真的動手打了郡王嗎?” 崔琬說:“動手了,也沒動手。郡王沒被他打傷,他只推了郡王一把,郡王淋雨之后發燒了,沒站穩,摔了一跤。他要是真的打傷了郡王,那陛下可就不會只是輕飄飄地停了他的職了。” “郡王怎么去了通覺寺?” “我也不是郡王本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不是為了躲周紫麟去的。”崔琬奇道:“建業人傳流言之前,也該去通覺寺看看,那夜的火小得很,不過是菩提樹上的燈籠把燈紗燒了,燒沒了幾片葉子,怎么在人們嘴里,就變成佛殿遭了大火,連樹都被燒死了半棵了。” “所以那些是流言嘛,不能都當真的。” “天氣潮濕,悶得人難受。”崔琬說:“你關心郡王,我帶你去看看他,我也出門走動走動。我有五六天沒見郡王了,不知道郡王的身體怎么樣了。” 從通覺寺回來后,崔琬就向朝中告了病假,這幾日天天只在家中歇著。他帶的人打了周家的人,他怕見著錄公——若是錄公要向他賠禮,他不敢受禮;若是錄公要找他問責,他不想受責。 六天啦,他也該出門走走了。天氣濕悶得讓人心煩。 妙娘問:“大人那一夜怎么也去了通覺寺?” 崔琬微笑道:“流言不是說了嘛,拉架。” 崔琬去拉架,被周紫麟記恨上了。周紫麟恨他把錄公拉進了這件事情。 妙娘問:“大人是自己去的?” 崔琬說:“流言里說了,我帶了人去的。我帶了家仆,否則我可攔不住周紫麟。”他示意自己的侍女衡娘過來,對衡娘說:“我要出門一趟,讓人備好車轎。” 衡娘點了點頭,交代小婢女為崔琬準備出門時換的衣裳。 崔琬對妙娘說:“娘子等我片刻,我去更衣。”隨后離席換了一身衣裳,和妙娘一同出門。 衡娘為崔琬撐傘,崔琬將扇子塞進袖中,自己接過了傘。 妙娘和崔琬一同往門外走,對崔琬說:“大人換新扇子了。” “換了,之前那把扇子壞了。” 建業人常說:南朝風流,崔得其文,盧得其雅。崔琬是個文雅的人,穿寬袖袍,眉眼纖細,有時候他手里會拿折扇。春天不需要用折扇扇風,然而可以用折扇接風里的落花。 崔琬很少拿折扇接落花,他的折扇另有用途。有時候他和別人聯詩,嫌棄給他遞紙的人,那時候他就不用手接遞來的東西,而是展開扇子,用扇子接過那些花箋一類的小東西。 崔琬說:“我上把扇子是不是很好看,我也喜歡呢。” “我沒見過那樣的扇子。” “那是日本國一位遣朝使送給我的,是日本國才有的金粉折扇,很難得呢。” 扇面以金泥為底,畫了山櫻、青松和海波。 崔琬說:“可惜被人捏壞了。” “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 “什么人……”崔琬沒說,只說:“那天我讓舒遲看我的扇子,舒遲說讓我借他玩玩,我借給他時,和他開玩笑說:‘高平郡王曾用這把扇子接落梅,姿態好看極了,你比不過。’” 荀靖之確實見過崔琬的那把扇子。崔琬有時會去高平郡王的府邸送《隆正文英》,有一次荀靖之看到了那把扇子,認出那是把日本折扇——荀靖之曾經向日本國撫子內親王的侍童學折扇之舞,見過那樣的金粉扇子,因此在看見崔琬的扇子后,向他借來看了片刻。風吹白梅,荀靖之展開扇子,接住了幾瓣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