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第127章 鳴鸞3 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妙娘在高平郡王府中度過了三夜,第二夜,郡王和妙娘在窗下下了一夜棋。 第二天白天,清晨,婢女請郡王洗臉,郡王問一個因受了風寒咳嗽的婢女:“昨天夜里在門外待著有趣嗎?” 那個婢女因為在屋外待了半夜,所以受了風寒,她以為郡王要責問她偷看的事情,自知理虧,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郡王倒是沒生氣,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漬后說:“晚上別那樣在門外守著了,今天晚上我就坐在大窗下,打開窗子,你們想看,直接看就好,看的時候記得抱個暖爐。” 崔琬拿荀靖之打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荀靖之不想只讓崔琬一個人樂,他想著索性讓也不避諱任何人,大家一起看一場樂子。 荀靖之說昨夜彈琵琶彈累了,今夜不想彈琵琶了,下午讓人將坐榻移到了窗下,擺上了棋盤。入夜前,窗里窗外都放了銅炭盆,盆中燒獸頭炭,寶炭無煙,暗暗烘暖了四周的冷氣。 婢女和小童們湊錢買了橘餅、香魚和牡丹茶,又找了爐子來,準備入夜后就在白梅樹下圍爐烤魚。 傍晚時分,天色暗了下來。妙娘抱著琵琶再次來到荀靖之的府邸,荀靖之問妙娘會不會下圍棋,妙娘說不會,荀靖之說那就擲骰子吧:擲出幾個點,就在棋盤上放下幾枚棋子,當棋盤被擺滿時,留在棋盤上的棋子多的人獲勝。 妙娘問:“想來郡王不喜歡我,嫌我聒噪,所以只想與我默默下一夜棋,也不說話。” 荀靖之請妙娘挑棋子的顏色,問她:“娘子想聊些什么?” “郡王,不如這樣:每擺完一局棋,輸的人就講一件某一年自己印象最深的事情,一年只許挑一件事情講。我有二十三年可講,若是輸得再多,那我就以彈琵琶代替。” “難道娘子還記得一二歲時的事情?” “不記得。啊……那我可得少輸幾局,讓郡王多講幾年自己的事情。我可否方便問郡王的歲數?” “我和我哥哥一樣大,自然都是二十五歲。” 二十五歲。荀靖之忽然發現,又過去了一年了,原來已經五年了——他南下已有五年了。他與……佛子已有六年未曾見過了。他有時候害怕記起“佛子”這個名字,這名字可以出現在他的意識里,可是他不敢主動去想,這名字的主人的面目漸漸變得模糊——時間沒有對他格外開恩,一年又一年,時間不斷侵蝕他記憶中佛子的樣貌,他害怕有一天他只記得“佛子”這個名字,除此之外,什么都沒剩下。 妙娘選了黑棋。棋盒中的黑棋是用紫瑛石做的,遠看是黑色,拿起來對燭細看,就能知道這棋子其實是透明的深紫色的。 荀靖之用了白棋,棋子是白玉做的。 妙娘和荀靖之擲了兩局骰子,第一局妙娘點擲出的數大,妙娘可以先在棋盤上放棋子。第二局妙娘擲出了兩個點,荀靖之擲出了四個點。妙娘雖然先放棋,卻只放了兩枚棋子,而荀靖之放了四枚棋子。 棋子和香榧木棋盤接觸,發出“嗒”一聲清響。 荀靖之拈起白玉棋子,將棋子放在棋盤上,其姿態之美,難以盡述。 又該擲骰子了。窗外的婢女和小童盯著骰子看,希望妙娘能投出更大的點數,快點填滿棋盤,好讓他們郡王講一講自己的事情。 嵌著紅豆的象牙骰子被擲入玉碗,轉了幾圈停了下來,妙娘在棋盤上放下五枚棋子。 荀靖之擲完骰子,在棋盤上放了一枚棋子。 棋局上的棋子漸漸變多,黑棋比白棋多許多。 一個小丫頭大著膽子在窗外叫了一聲“郡王”,荀靖之看向她,她說:“郡王,這夜還很長呢。我能不能去樂坊叫人來彈琴?我認得一個jiejie,一直想看府里的白梅,我去叫她來,讓她一起玩。” 荀靖之還沒說話,妙娘問:“小娘子要去找誰,可是阿惠?我也認識一人,叫阿惠,一直想來看白梅呢。” “是,我想去叫惠娘jiejie!她是我表姐。” 妙娘對荀靖之說:“郡王,這第一局,若是您輸了,您就讓人把惠娘叫來吧。您可以不講一年一事。” 荀靖之問:“娘子如果輸了呢?” “那我不但叫惠娘來,我要再請一個樂伎來,為郡王彈琴消夜。” 荀靖之一語雙關,說:“怎么看都是娘子贏了。”不論輸贏,都是按妙娘心意的辦事。 妙娘說:“以往都是我彈琴,別人聽琴,今天夜里好不容易我也可以聽別人彈琴,我不能錯過。郡王不如滿足我這個請求吧。” 荀靖之和妙娘在棋盤上擺滿了棋子,荀靖之輸給了妙娘,笑了一下,讓人以自己的名義去樂坊請幾位樂伎來。 正下第三局棋時,樂伎到了。一位樂伎拿出了笛子,在梅樹下吹笛。 荀靖之又輸了一局棋,聽見笛聲,愣了片刻。他已經有很久沒有聽見過笛聲了。 他手里有一支笛子,名叫“準提”,準提就是在水目山中發現的,在住在水目山下后,他以第五岐的名義重修了山中破敗的準提寺,為佛寺取名“青山幽嚴”。 佛經中說,阿蘭若住處,即青山幽嚴處,乃是最清凈處。奉玄要在此處等一位等不來的好友。 名笛準提就在荀靖之的手中,已經有六年了,六年來,這支名笛一次都不曾被人吹響。他長久地將準提拿在手中,摩挲它的木紋,他也粗通笛術,可是他不敢吹響這支傳說能讓人夢見故人的名笛。他不想夢見故人,夢、想、幻、念,都太不堅牢,他只想親自見到他懷念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