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奉玄忘了從哪里聽人說,兩個人要是認真對視上一刻,就一定會落淚。所有情緒都藏在人的眼睛里,但是人們往往沒有勇氣去凝視,那沉重的情緒有時讓人不敢直視……很少有人敢讓對方就那樣看著自己、很少有人敢那么看著對方。 他移開目光,伸手摸了一下佛子的頸側。佛子看不見自己的頸側,但是他能看見,佛子的頸側有一片淤青。 奉玄的手下用力,佛子感到了疼痛,他輕輕握住奉玄的手腕,阻止奉玄繼續施力。 奉玄說:“五岐兄,你記不記得,在我們遇見白狼那次,你說我們不該遇見。你說:‘我覺得你遇見我,不是什么好事。’不知道為什么,我總想起來這句話。我害怕你說的是真的。” 奉玄皺了一下眉,guntang的眼淚滴在了佛子為他擦淚的手上。 奉玄覺得這幾天他好像要把自己這輩子的淚都流完了。人怎么能有這么多眼淚呢。他不悲傷,他只是皺了一下眉,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眼里掉下了眼淚。 他說:“我現在不怕你說的那句話了,我知道那句話是假的。五岐兄,我以前以為自己命里福薄,現在我知道我福不薄,我是有大福之人,三次瀕死,三次不死。你要記住,奉玄是有大福的人,你不要怕和他離得太近。我們遇見是最有福的事,你是一個吉星,因為我們兩個在一處,所以我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 佛子沒想到奉玄會說出這番話,他只能說:“好。”他說:“好,我一定記得。我們兩個在一起,沒有走不過去的惡事。” 奉玄說:“五岐兄,你抱一抱我。” 佛子擦了奉玄臉上的淚,抱住他,說:“奉玄,不要流淚。” 奉玄將臉埋在佛子的肩上,臉上剩下的淚水都滲進了佛子的衣服中,他對佛子說:“我做過很多這樣的事,做的時候不覺得有什么,回想起來覺得面紅耳赤。五岐兄,我今天說這樣的話,以后哪天想起來,我可能會覺得很可笑,想找一個地縫鉆進去,可是我現在就是這么想的,我要告訴你。我不知道別人怎么做朋友,但是我希望你抱一抱我,這樣我會覺得心里好受,所以我也要把我這個希望告訴你。五岐兄,我今天再落淚一次,這是最后一次,從此以后,我就不會再輕易地哭了。” “嗯。”佛子重復了一遍,“嗯。” 佛子的心里酸疼得一塌糊涂,軟得一塌糊涂。 奉玄很少有示弱的時候。 奉玄對著他哭。 奉玄要他抱一抱他。 ——奉玄說得坦坦蕩蕩。如果一個人想要什么,他就應該說出來。奉玄的心里只有一片赤誠,這赤誠幾乎要灼傷佛子。 奉玄將頭枕在佛子的肩上,緊緊抱著佛子。長安、盧州……他哪里都不在乎,如果這世上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將頭枕在佛子的肩上,就能得到休息。他不在乎別人怎么做兄弟、怎么做朋友。佛子獨一無二,他就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意這樣和佛子做朋友,誰都管不著。 第109章 吉星3 所有前塵,一并消散。 奉玄和佛子能逢兇化吉、遇難呈祥,韋衡不能。如果韋衡能再堅持五天,就能見到他姨母了。再過五天,就是乾佑八年了,元日降臨,一切都會有一個新的開始。 可是韋衡無法再堅持五天,尸疫不給他這樣的時間。他無法再有一個新的開始。 沖雪找到了韋衡的頭。 沖雪渾身焦黃,不知道從哪里蹭了一身土,哀嚎著在雪里狂刨,刨出了奉玄和佛子埋在雪下的東西。 沖雪“嗷嗚——”“嗷嗚——”地叫,像是在哭。 原來一條狗可以叫得那么凄慘。 沖雪跑了好幾天,爪子上磨出了血,在刨雪時將血刨成了鮮紅色。站在周圍的士兵側頭,不忍去看雪上沾染的血跡。 一個木匣子出現在土中,散發出淡淡的腐臭味。 盧州有人說小韋將軍是韋琨護法天人轉世托生的……如今小韋將軍死無全尸,頭被割下,裝在一個匣子里,漸漸腐爛。沒有人忍心去看那個匣子。 隱微藥師眨了一下眼睛,淚水如同墜落的珠子一般,順著她的臉頰掉了下來。她揉了揉沖雪的頭,抱起匣子。 韋衡。 隱微藥師將匣子抱在懷里,遲疑著想確認匣子里的人頭,可是在聞到那彌漫開的腐臭味后,無論如何也沒有打開的勇氣。韋衡是會笑會耍心計的韋衡,不是爛在匣子里的這個東西。 她強忍著眼淚,對跟自己一同前來的士兵說:“我們去村子里找埋匣子的人。” 隱微藥師回身,忽然看見村口樹下站了兩個人,兩人身形纖長,頭發烏黑,穿著粗布白衣,背著劍。風將他們二人的衣服吹起,二人似乎即將凌風而去,即將如同仙鶴一般高飛,再不留在凡塵里。 曠野風大,村中人為逝者燒紙,紙灰隨風亂飛。 奉玄隔著一段距離和師姐對視。 奉玄聽見了凄慘的狗叫聲后,和佛子離開了村子,要去看一看情況。他和佛子在離開地下的墓室后躲進了一處村子,靠著幫村民圍殺狂尸暫時留在了村里。尸疫爆發,村里人沒時間過年,村里死了許多人,有很多喪服,村長找了兩身喪服給奉玄和佛子替換。奉玄聽見狗叫聲,以為是齊連淮的人來了,沒想到那狗叫聲越來越凄慘……他聽出了那是沖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