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已經十四天了。佛子是在上汝郡被楊家家仆捉住的。魏國公知道佛子要等自己的回信,在第一次回信時就給佛子指明了去往的郡縣,他擔心佛子離開幽州真的去找韋德音,于是在信里指明要佛子待在管城郡等他的回信,佛子在得不到回信之前,輕易不會離開,他借此預測了佛子下一步會去的郡縣,然后派出了三撥家仆到幽州尋找他。 佛子身在幽州的上汝郡,韋德音已經進入了雍州,佛子還有一天的時間去刺殺韋德音,殺不殺韋德音、他是否能得手,他是要保住奉玄還是要為了大局犧牲奉玄,韋德音在雍州的哪里!佛子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五臟焦急如焚。 佛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冷靜。 韋衡的死士推門走進茶室中,為佛子帶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他今天沒有收到盧州的來信。 佛子的舌下含著刀片,久久沒有說話。那死士說十二月的盧州天氣不好,或許是信使在路上遇到暴雪,耽擱了送信。 佛子一夜未睡。 第十五天。家仆再次綁住佛子的手,韋衡的死士走入茶室。 佛子用舌下藏起的刀片割斷了自己手上的繩子。他說:“你今天的神色比昨天慌張?!?/br> 那個死士猶豫了片刻,說:“我還是沒有收到盧州的信?!?/br> 佛子在屋中的衣架上踹了一腳,掰下一截木棍,抓在手里。他問那個死士:“是你出了問題,還是驛站出了問題?” “我想……” “還是韋衡那邊出了問題?” “盧州恐怕出事了?!?/br> 佛子說:“多謝告知?!闭f完推開窗戶,從二樓跳了下去。 那個死士見佛子推開了窗戶就跳,十分驚駭,喊了一聲:“你不要命了!” 守在門外的家仆立刻推門進屋。 屋子里只剩下那個死士了。 佛子從二樓跳下,突然出現在一樓,把專門守在一樓樓后的家仆嚇了一跳。 那家仆反應過來,大叫:“少爺!” “少”字還沒喊完,佛子送了他一悶棍,把人打暈了。 佛子只帶了殺生劍,翻墻離開院子,直奔馬廄,買馬之后直接北上,奔向盧州。他要去找奉玄!他不用去找韋德音了,韋衡心思如此縝密,不會輕易就不送信,連續兩天沒收到信,盧州一定出了什么事——在這件事情中,奉玄如果不是逃脫了,就是和韋衡一起出事了。 佛子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奉玄……不會輕易逃脫。韋衡用幾萬條命壓著奉玄,奉玄不會直接逃走。 情況和佛子想得相差不大:奉玄先是得到了逃脫的機會,然后又和韋衡一起出事了。只不過,后來的韋衡已經不是活的韋衡了,是死的韋衡。 咬人的狗輕易不會叫,遠在長安的崔琬在背后推了韋衡一把。在朝廷還沒能確認到思顏去世之前,崔琬去找了太子,直言韋衡早已圖謀侵吞媯州,拿出了韋衡寫給內親王的信。 當崔琬身在盧州時,他其實不知道韋衡到底為什么接走了撫子內親王,只知道這件事和媯州有一些關系。他的好友崔滌是韋衡的部下,他自己的半條命握在韋衡手里,為了自保和不牽連崔滌,他不會向人提起韋衡接走了內親王這件事。 當崔琬剛回到長安時,他已經知道了韋衡到底做了什么。上報一件事的時機很重要,那時太子正在因韋德音上報的媯州尸疫道一事震怒,沒有發現韋衡做過的事——如果崔琬提起這些事,那他就是承認自己故意隱瞞了太子,太子容易猜忌,又正在氣頭上,一旦得知真相,一定怒氣更盛,這怒氣說不定就會吞沒崔琬,要了崔琬的命。 崔琬按下韋衡接走撫子內親王的事不提,不代表他想忍下韋衡對自己的冒犯。他崔琬是何等的身世,他是七葉重光的貴公子孫,伐冰之家,累代顯貴——當南朝皇帝的外甥向皇帝求娶他家的女兒時,皇帝也要說一句“門高非偶”。韋衡只是一個崛起于草野的武將、一個借著武力僭越了身份的阿貓阿狗,崔琬厭惡韋衡對自己的冒犯,韋衡也的確輕看了他,以為他是一個只會吟詩作賦的文人。 如果崔琬只是一個只會吟詩作賦的文人,就不會抱著玄象琵琶和奉玄、佛子在荒野上相遇了——他也不會在見奉玄第一面,就下令讓人殺了奉玄滅口。 崔琬在等一個時機。當崔琬提起盧州舊事時,他要韋衡必須受到重創。 魏國公終究晚了一步。魏國公不知道,連韋衡自己都不知道,崔琬在送韋衡去死這件事上推了一把。 乾佑四年,太叔將軍戰死在大屏關外,太子受人詬病。魏國公等老臣向太子發難,太子忌憚老臣,不敢再苛待將領。朝廷用了三天的時間確認到思顏的死訊,在那三天中,魏國公和太傅建議太子優待回京述職的韋將軍,以盧州百姓為重,暫時不要激怒韋衡,凡事先以安撫為主。 在此期間,崔琬將韋衡寫給撫子內親王的信件交給了太子,太子忽然不想安撫韋衡了,他繞過魏國公等人,給宣威將軍余丹傳了暗信,要余丹殺了帶兵出行的韋衡——韋衡帶兵,圖謀不軌,殺了忠武將軍韋衡,余丹就是下一任忠武將軍。 余丹是韋德音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然而一直被韋衡壓了一頭,又被韋衡罵過三次“廢物”,面上恭順,心里向來記恨韋衡。太子知道他嫉妒韋衡,嫉妒到發恨——余丹實在太嫉妒韋衡了,他心心念念想著超過韋衡,被這嫉妒折磨到投靠了太子,變成了太子在盧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