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奉玄說:“我往年今天沒下過山,倒是想去看看。” 佛子說:“那一起走吧。”和奉玄一起進了鎮。 冬寒已散,春氣和暖,鎮里的大街上掛著各種燈籠,人來人往,倒也顯得十分熱鬧。駐馬鎮在正月十五日那天晚上燒柏火,不怎么賞燈,于是就將賞燈挪到了三月十五廟會日的晚上,這時天氣轉暖,又不會過分暖和,夜里正適合出門,能做的燈的樣子也多,除了紗燈、紙燈,還能用花枝編燈籠。 街上一個賣糕點的小販看見佛子,叫住了他,他認得佛子的母親,枕流藥師在前天給他老爹看過病,所以他說什么也要讓佛子拿些糕點走,各種糕點都往油紙上一包,又拿另一張油紙包了兩塊剛才沒包上的栗子糕,使勁把油紙包往佛子懷里塞,。 佛子說了一句:“不必麻煩了。”他看著性子冷,那小販聽他說了一句話,和做錯事一般不敢再說話了。佛子不好意思直接拂去他的情誼,收下了兩個栗子糕。 栗子糕是用栗子粉和糯米粉做的,佛子說:“我母親吃了栗子就會咳嗽,不能吃栗子。糟踐糧食不太好,奉玄,你替我吃一塊吧。”他打開油紙包,用竹簽子叉了一塊栗子糕遞給奉玄,奉玄吃了一塊,剩下的一塊佛子自己吃了。 兩個人走了不久,一個認識雪巖藥師的小販又攔住了奉玄,他是賣下酒葷菜的,奉玄心想,這可賣對了,他不能塞給自己什么。奉玄說:“道觀平時不吃葷,善信不用給我什么。” 那賣葷菜的小販給買小菜的人稱了一些炸小魚,說:“別走別走,小道長,哎,怎么沒有呢!俺家還賣蕈子。山下也有吃素的人家,晚上也想吃點什么,就來俺家買蕈子吃,俺家的蕈子用素油煎過,然后用nongnong的冷茶洗過一遍,用醬油泡上,吃起來脆得像鵝掌一樣,比鵝掌還好吃!” 那小販旁邊的人笑他:“凈胡說,你吃過鵝掌嘛!” “誰稀罕吃鵝掌,吃俺家蕈子就夠了,不信你買幾個嘗嘗嘛,鵝掌多貴,你吃蕈子,又不賠錢。俺給小道長拿幾個,小道長在路上吃嘛。”那小販向眾人念叨著,給奉玄裝了幾枚煮蕈子,奉玄接過蕈子,只當照顧他的生意,悄悄把錢放在他的桌上,拉著佛子走了。 奉玄說:“剛剛吃了甜的,現在該吃咸的。”說著叉了一塊蕈子,要給佛子。簽子只有一支,佛子怕接了簽子之后奉玄把蕈子都讓給他吃,沒有接簽子,捉著奉玄的手腕吃了蕈子。 奉玄笑他,說:“怕什么?” 佛子說:“吃一個就夠了。我不吃蕈子的,不信你問我母親。” 奉玄說:“哦?”他自己吃了一塊蕈子,覺得滋味還行。新鮮蕈子滋味鮮美,雖然用油煎過,卻又用冷茶洗過,吃起來不覺得肥膩。他又叉了一塊,伸手喂佛子,佛子說:“最后一個了。”說完還是吃了。 枕流藥師下山早,奉玄和佛子走了一會兒,竟然在街上碰見了她,她在街上看燈,正在看一個丑得頗有個性的蝦蟆燈籠,佛子看見母親,叫了她一聲。 佛子長得像父親也像母親,他的鼻子生得好看,幾乎和母親的鼻子一樣。奉玄每次看見佛子和枕流藥師站在一起,都覺得眼睛很舒服。 枕流藥師要過橋,佛子出于禮儀伸手去扶母親,枕流藥師說:“等我能活到七老八十你再扶我吧,那時候你不想扶都不行。”枕流藥師看見自己兒子時就看了奉玄,和奉玄打了招呼,奉玄問枕流藥師佛子是不是不吃蕈子,沒想到枕流藥師說:“他是不吃。” 枕流藥師俗姓楊,名字取《湛露》中“令儀”二字,本來是安德楊氏人——安德楊氏自漢代時已是高門,后來成為北地河陽眾貴族之首,族中出過的高官與才子不可勝數,是實實在在的北地舊貴。許朝太.祖起兵,前朝皇帝禪位,安德楊鳴謙作為前朝重臣,帶頭支持許朝太.祖,成為許朝開國宰相,被太.祖稱為“吾家王導”。 枕流藥師的父親楊純嘏是楊鳴謙的長孫、如今的魏國公,官職位列三公,素有謀略。魏國公平生最愛女兒,一旦聽見別人議論自己的女兒,就說:“干卿何事!”因此被一群長安無賴子弟送了個“干卿何事公”的諢稱——枕流藥師出身高貴,在家當女兒時有父母疼愛,離家時也得到了父母的支持,自己游歷南北十余年,身上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爽朗和自信,令人看著她時覺得自己的心情都變好了。 枕流藥師在自己兒子背后拍了拍,說:“別看現在這么高的人啦,以前還是個孩子呢。”她和奉玄說:“佛子十幾歲的時候和我去嶺南,在哀牢山附近吃過一次烤蕈子,吃完之后,他忽然和我說:‘母親,前面有好多小人在跳舞,’我左看右看也沒看見跳舞小人,怕他是遇見鬼了,就問他還沒有沒別的,他說沒有。等我們走到一戶農戶家里,我又問他,他說還是能看見小人,我就問那農戶能不能看見,那農戶說:‘不好了呀!這孩子肯定是吃了沒熟的蕈子,這是要去鬼門關了呀!你快克棺材鋪吧!’我這才知道他是中毒了,逼他喝了兩碗大黃湯,讓他把吃過的東西都吐了出來,他吐完在床上躺了兩天。那次之后,他就不吃蕈子了。” 枕流藥師愛笑,想起兒子小時候的事,覺得自己粗心得好笑,講完自己笑了笑,問奉玄要不要在山下住一夜。奉玄下山前特意和師父說了自己還會回去,讓師父給自己留門,不要鎖上,因此就和枕流藥師說自己還要回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