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佛子跳下去,輕推屋門。 屋門鎖著。 佛子和奉玄看向對方,知道門后一定有些古怪。奉玄敲了門,道:“屋中有人的話,開門吧,我們是活人。” 屋內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有什么東西擦著地面向著門口靠近。 佛子握住了劍柄。 門后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氣息微弱,“破門吧,我沒力氣。” 會說話。是活人。 奉玄踹開了屋門,借著天光,他看見一個女人趴在地上,身后拖出一條血痕。 “孩子……在床上。” 奉玄要去扶地上的女人,忽然發現她肋下插著一把匕首。他不敢亂動對方,跪在地上,輕輕扶起對方的上身。 “我活不久了,救孩子。” 佛子去床邊尋找她的孩子。 奉玄問:“夫人,發生了什么事?” 他懷中的女人已經氣若游絲,拼著一口氣去抓奉玄的手,疼得雙眉緊簇,喃喃重復道:“救孩子……” “夫人放心,我們一定救他。” “謝謝……” 奉玄察覺懷中的女人漸漸沒了呼吸,握緊她的手喚了兩聲,“夫人、夫人。” “我累了……家仆叛亂,我丈夫,死了。”女人用盡最后的力氣回握了奉玄的手,雖然用了力氣,卻也只不過是動了動手指,“謝謝……” 她沒了氣息。奉玄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摸到她眼側一片溫熱的眼淚,手指輕輕拂過,替她合上了雙目。 她沒了氣息。奉玄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摸到她眼側一片溫熱的眼淚,手指輕輕拂過,替她合上了雙目。 性命不是賭注。不救不能救之人,能救之時,又何必猶豫。 第13章 啟明3 我不入地獄 天色尚未大亮,一切都半籠在黑暗中,顯得模模糊糊。 陰影中一燈獨明。佛子提燈走在前面,手指如玉。燈籠只是一盞普通燈籠,糊著素白的燈紙。不算明亮的燭光照亮了他的身影,映得他衣袍上的金星熠熠生輝。 佛子和奉玄熟悉這條路,三雪街。三雪街下有一條溫熱地脈,所以街上從來不生積雪,“三雪”的名字起得別有意趣:回風舞雪之間,月白勝雪、梅白如雪,因此謂之“三雪”。 三雪街早已不復雪白,舊血之上,殺生劍又為長街增添新血。新的斷肢橫在街中間,早已死去的尸骸沒有積雪的遮掩,同樣殘忍地暴露著,地面潮濕,融化的雪水將血色暈開,將長街染成了一條血途。血水滲到土里,使得道邊的梅花變了顏色,開成一片淺緋,遠遠看去像是一層紅云。 梅花盛極轉頹,萬點飛紅隨風亂落,有如下起一場紛紛揚揚的紅雪,落了行人一身。 隔著妖冶飛花,佛子走在奉玄前面,提燈照著前面的路。奉玄抱著一個不過三個月大的嬰兒,佛子提的燈籠是嬰兒家的燈籠,既然用了他家的東西,他們一定會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奉玄和佛子順著血途長街走出許久,飛花自落,飄在血水上。幾具身上插著羽箭的狂尸尚未死透,形貌可怖如地獄餓鬼,聽見腳步聲,用手指在地上扣出一道道血痕,艱難地向二人爬過來。 一道路障截斷前路,道旁梅樹掩映的房頂上埋伏著弓箭手。 佛子聽見弓弦繃緊的聲音,止了步子,說:“我們是活人。” 這話說得無趣也有趣,無趣在這是一句普普通通的實話,有趣在……此情此景中,他和奉玄似乎真的是從地獄走出來的活人,在血途飛花中顯得無比詭異。 沒有人答話。 佛子望向路障,一雙冷眼似乎直直看到了路障后的人,“將我們困死在這里,沒有好處。” 片刻之后,路障后有一個男人站了起來,語氣兇惡,罵道:“城西六坊已經封坊,任何人不得入內!” 佛子問:“任何人嗎?” “任何人!” “是你不想放人,還是你們有令不許放人?” “就算是我不想放,那又怎么樣!” “你會后悔。” “哈哈,小子,你算個什么東西,好大的口氣。” “我是你應當道歉的人。” “小子,大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你和你的朋友另找地方避難去吧。再往前走,我讓你們兩個變刺猬。” 奉玄說:“我們從城南來,知道城內情況,你們不需要嗎?” “城南……你們從城南來的,不可能!” 佛子拿出一條三寸黃紙,道:“城南修善坊,智門寺。” 他手中拿的是智門寺的香火券。智門寺有制作香火券的習慣,木雕底板上刻了智門寺的琉璃佛塔,每逢香客上香,掌筆僧人就會用黃紙在雕版上拓印一張,寫上日期贈送香客。佛子為智門寺上了今天的第一柱香,在摩尼殿中拓印了一張用作證明的香火券。 路障上的人一瞬間沒了聲音,暗自罵了一句“這他娘的是人是鬼”。 “來人,下梯!讓他們兩個人過來。” 佛子說:“三個人。” “哪來的第三個!” “在我友人懷中。” “只有你們兩個能進!” “我能走到這里,就能進去。向你詢問,只是客氣罷了。” 路障上的人抬起了手,隱藏在房頂上的弓手瞄準了佛子和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