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永遠滿格的電量,永遠響亮的鈴聲,卻在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三日十五點零九分響過一次之后,便再也沒了聲響。 通話記錄中的未接來電里,安靜的躺著一個名字。 殼殼。 簡短的兩個字,卻足以讓他揪心至今。 簡言左按下關(guān)機鍵,看著屏幕漸漸的暗下去。 心,終于在這漫長的重壓后,稍稍輕快了少許。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間斷了六年,終于有了可以繼續(xù)的機會。 “晚安,殼殼。” ☆、6第五章·此去經(jīng)年好景難復(fù) 池喬期一覺醒來,陽光已經(jīng)入住了大半個房間。透過昨晚忘記拉窗簾的窗戶看出去,一眼就能感受到好的不能再好的天氣,干爽的舒心。 她喜歡這樣的天氣,要么下雨,要么放晴,干凈利索,像是有思想般的存在著。 這樣的陽光,原本奢侈到不敢去期盼。而現(xiàn)在,全是觸手可及的。 像幸福一樣。 池喬期把腳丫曬在明晃晃的陽光里,微蜷、伸直,然后再反復(fù)。伴著碎花的床單悠悠的暖起來,不急不緩。 手指并攏,攔在陽光來的方向,指間泛白的微紅,漏出來的陽光照在臉上,不刺眼,也不討厭。 多好的早晨,就算一直就這么躺下去,那也甘愿。 想法一旦浮現(xiàn),再壓制回去就太刻意。池喬期放任自如的睡了醒、醒了睡,等再睜眼時天已經(jīng)透黑。伸伸懶腰轉(zhuǎn)轉(zhuǎn)肩膀,長時間折騰后的疲乏終于減輕不少,心情也終于見好。 她總是這樣,壞情緒來的快,去的也不慢。而好心情,卻總是來的無比容易。 就像一聲來自陌生人的問候,一粒來自熟識人的糖果。那樣的稀疏平常,卻總是能讓她覺得莫名的輕松愉快。 這是池喬期從dora身上明白的道理,容易滿足,才容易幸福。 趿拉著拖鞋站在窗前,視線所及已經(jīng)只見到明明暗暗的燈,早上璀璨晶亮的陽光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睡了整整一天,池喬期這才覺得餓。 儲藏柜跟冰箱里全部堆的滿滿當當,分門別類的放著,整整齊齊又干凈利索。牛奶和面包、半成品菜和盒裝的炒飯、各色水果和各類細碎的小零食。 讓人想要將就一餐也容易,放手大做一頓也不難。 這樣的細心,跟某樣物品的準備一樣,妥帖而得體。 冰箱旁邊就是餐桌,池喬期把可能會需要的東西一樣樣的拿出來擺好,剛要把所有這些挪換到廚房去,就聽見了門鈴聲。 自然不會有別人。 門口可視對講機的顯示屏上,簡言左左臂搭著脫下來的西裝外套,右手騰出來正在松領(lǐng)帶。 原本一臉緊繃的線條,在聽見開門聲的一瞬間,徹底柔軟,“開車經(jīng)過的時候看見客廳燈還亮著,順便上來看看你。” 經(jīng)過,順便,再加上故意裝作不經(jīng)意的表情,如同真的巧合一般。 池喬期遞上拖鞋,側(cè)身讓出進門的空間來,“那真是巧,我也剛好睡不著。” 餐桌上還保持著雜亂無章的狀態(tài),各式各樣的食材堆成小小的一堆。客廳跟餐廳沒有隔斷,簡言左稍稍一側(cè)臉就全部納入眼底,回頭看一眼池喬期,“晚飯還是夜宵?” 池喬期觸及到簡言左語氣中的那一絲了然,也就不再費心去想該怎么回答。 這種問題,也從來不需要她解釋。 她明白而真切的知道,在某些事情上,他對她的了解,勝過她自己。 將領(lǐng)帶和西裝外套朝沙發(fā)旁邊的衣架上隨意一搭,簡言左掃一眼餐桌上堆放的東西,邊解袖口的扣子邊問道,“打算吃點什么?” 簡言左的襯衫袖口是池喬期一直喜歡的明線鎖邊設(shè)計,純色的鎖線襯上質(zhì)感的袖扣,有種簡練而干凈的味道。 袖扣的形狀似乎有些眼熟,但沒等看清,簡言左已經(jīng)利索的挽起了袖口,洗干凈手開始處理那些被池喬期倒騰出來的盒盒罐罐。 池喬期一時想不起,也沒太有心思去查證,見簡言左攬下了全部的活,就沒有再推辭什么,只是下意識的囑咐道,“不用太麻煩,稍微簡單點就可以。” 其實處理食材這種小事兒,在池喬期還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熟練的幫到喬朵了。 剝棵小蔥,切個姜絲,炸碗辣椒油。簡直是輕車熟路。 更何況冰箱里的東西基本上都是處理過的,加熱或者稍微再重加工一番,都難不倒池喬期。 不過簡言左的干凈利索,卻實實在在的出乎池喬期的預(yù)料。 切點菠蘿丁,碎些芝士片,鋪在冰箱里拿出的印尼炒飯上,調(diào)成小火放進烤箱烤個五六分鐘。 等待的空閑里,在鍋里加上水,水開了之后把意面下到里面,等戴上隔熱手套把焗好的炒飯端上桌,再折回來時,榨著西柚的榨汁機剛好完工停下。 稠白的雞茸蘑菇湯伴著兩片焦黃的香蒜面包、幾段德式黑香腸一同被送進微波爐,微微飄香之后,盛碟裝盤,連同裝西柚汁的杯子一起端上桌去。 等一切準備妥當,意面也就基本可以出鍋了。 盛盤、澆汁,整個過程密集迅速卻又游刃有余。 味道卻好的讓人忍不住靠近。 于是,簡言左拿著餐具自廚房里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池喬期把鼻子湊到意面上方,笑容在微酸椒香的味道悠悠的舒展開來。 像是臥在地道而濃厚的醬汁中的一顆翠綠清爽的青豆。 淡然而滿足。 簡言左不由自主的停在當下,站在旁邊,一時間恍然。 這情景,像極了之前。 她每次來簡家蹭飯,上桌前總要像小動物一般的繞著各個碗碟悉悉索索的聞一圈,然后諂媚的笑著撲到杜落微懷里,“簡mama,你去跟我們家喬老笨打個商量,我們兩家換孩子嘛,好不好?” 每每聽見池喬期這么說,杜落微也總是瞥眼看看簡居聞,樂不迭的發(fā)話,“這還用商量什么,就算你直接過來簡mama這邊,你看誰敢說個不字兒?” 那時的池喬期年紀尚小,聽不出杜落微的話外之音,只知道單純的鉆到那個溫暖無比的懷抱里,跟著她的簡mama傻笑個不停。 簡居聞也總是被杜落微擠眉弄眼的表情逗的笑出聲來,無奈的用手隔空點著杜落微,卻總是不知道該糾正她什么。 這樣的溫馨,落在簡言左的記憶中,氣氛總是融洽的暖意橫生。 池喬期并不知道這一刻簡言左回憶的聯(lián)翩,抬頭看他頓在那里,還以為是他在笑自己的一臉饞相。 臉微微一熱,聲音反倒大了起來,“坦白從寬,你用這個方法哄騙到多少女孩兒的心?” 簡言左自然不會幼稚到跟她去辯駁什么,也更不會向她解釋他前一刻所想起的溫暖。 沒必要。 更何況,他向來話就不多。 默不做聲的擺好餐具,簡言左自餐桌一側(cè)坐下來,持著湯匙舀了一勺蘑菇湯,邊喝邊叮囑池喬期,“小心,燙。” 這便是他結(jié)束話端最簡潔的方法。 對她,一向管用。 飯后的休閑小食是一袋奶油山核桃,池喬期怕核桃殼在剝的時候濺落的到處都是,稍稍不注意還會被遺落的碎屑扎到腳,便用小碟裝了幾枚,準備拿去廚房剝好了端出來。 簡言左順手接過,卻在進了廚房之后許久都不見出來。 池喬期覺得奇怪,輕悄悄的走近門口一看,料理臺上七零八落的碎屑,最后一只完整的在簡言左手里。 池喬期剛要說話,微微一側(cè)臉才發(fā)現(xiàn),簡言左的右耳上正掛著藍牙耳機,似乎還是在通話中,便瞬間噤聲。 時間已經(jīng)這么晚,估計是公司有什么急事。池喬期怕涉及到什么商業(yè)機密,忙不迭的躲遠避嫌,卻仍是聽見簡言左些許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我的確不認為這種問題有可以反復(fù)討論的價值,甚至說的直接些,我認為你現(xiàn)在是在浪費你的時間……” 明顯克制的話語,但顯而易見已經(jīng)是最大限度的容忍。 池喬期的確想要走遠一些,卻抑制不住的停在原地,轉(zhuǎn)身,簡言左的手指已經(jīng)開始不耐的在料理臺上輕點。 這是他一直以來情緒不佳時下意識的動作,或輕或重,卻一直不斷。 “什么叫做‘顧念舊情’,何必要講上一輩的故事給我聽?”頓一下,聲音稍稍低一些下來,“如果他真有悔改的意思,不妨讓他帶著誠意來見我,一次次的托你來說這些,究竟是在提醒我還是在提醒他自己……” 似乎是那邊說了什么,簡言左的側(cè)臉越發(fā)的冷峭起來,只是聽著,很長時間沒有再說話。手指的敲擊已經(jīng)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半握成拳的抵在料理臺的邊緣,指上的關(guān)節(jié)已經(jīng)用力到發(fā)白。 料理臺上仍留著核桃剝落的碎屑,有不少散落在他的手附近,池喬期擔心他的用力會把尖銳的碎屑扎進掌心,猶豫了一下,剛要抬腳進去,便聽見簡言左已經(jīng)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我自然不會趕盡殺絕,但是,這是建立在他好自為之的前提下。” 再頓一下,聲音有些緩緩,“就像你說的,我們畢竟是一家人。” 下面的話因為池喬期逐步的走遠而只剩下零散的字節(jié),零散的,但是她仍能明確的感受到簡言左話里傳遞的那份退讓。 就像她知道,這一刻,不該有任何人出現(xiàn)在簡言左面前,包括她在內(nèi)。 因為不需要。 他總是懂得分寸的,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最重要的,是對家里人。 是家里的事情吧。池喬期想,或許,也只有家人,能夠讓他如此,帶些不忍,卻又是那樣的堅決。 池喬期在沙發(fā)上翻來覆去等了許久,最終還是躊躇的再次折進廚房。 簡言左已經(jīng)掛斷了電話,藍牙耳機在一堆核桃碎屑里扔著,孤零零的泛著光。 似乎是聽到池喬期進來的腳步聲,簡言左轉(zhuǎn)過身來,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目光觸到池喬期眼神所及,頓時轉(zhuǎn)化為稍許的無奈,指著一大堆碎的七零八落的核桃,“殼殼,我……” 池喬期把略大塊的仁兒歸攏在一起,壓制住剛剛衍生的所有情緒,語氣也盡力做到輕快,“下次一定不相信你。” 停一下,見簡言左仍是不說話,索性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池喬期說著,捏了一塊在嘴里,“總算發(fā)現(xiàn)一件我做的比你好的事情。” 略略歡喜的語氣,倒真的像是年幼時較真的不服氣。 不過,這樣倒是真的好,因為,他總算又找回一點之前的她。 簡言左似笑非笑間,眉心終于疏散。 簡言左的壞情緒是消散了,但是,之前的幾枚小核桃確實被他摧殘的不輕,料理臺上一片狼藉不說,料理臺附近的地面也遭到了波及,零星的碎渣散了一地。 池喬期下意識的蹲下身去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