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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渡亡經在線閱讀 - 第32節

第32節

    算是有驚無險,蓮燈從涼風殿里退出來,在墻角站了一陣,見曇奴提著袍角下臺階,她直起身迎了上去。

    曇奴看她的臉頰,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但是眼里有隱約的淚光。她知道她難過,咧嘴笑了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傷,比起挨兩刀強多了,你哭什么?”

    她擰開傷藥的瓶蓋替她擦拭,狠狠道:“這個惡婦,待我們大事辦成了就輪到她了??次也话阉膔ou片下來喂魚!”

    蓮燈倒沒放在心上,能進定王府就已經成功了一半,為了達到目的,這種付出算什么。她只管開玩笑,“我皮糙rou厚經得住,大丈夫能屈能伸,若當真沒有還手的能力才叫可憐。我可以像碾螞蟻一樣碾死她,現在不過是放她一條生路罷了,是我大人大量?!?/br>
    曇奴對她的豁達表示敬佩,仔細為她上了藥,悄聲問她,“你可聽見剛才李氏的話?問長史你像不像一個人,我看長史吞吞吐吐,似乎里面有內情。”

    她嗯了聲,“好像和定王有關,回頭探一探吧,也許有可用之處也不一定?!?/br>
    正說話,長史命人送了把巨大的竹枝扎成的笤帚過來,遠遠站著指派她,“園里草木多,把散落的枝葉都堆積在樹根上。風沙太大糊了磚縫,把沙都清掃出來,別弄臟了貴人們的鞋底?!?/br>
    蓮燈應個是,把笤帚抱在懷里,對長史深深作了一揖,“適才多虧長史,否則奴婢還不知怎么脫身呢,謝過長史了。”

    長史垂著眼睫抬了抬手,“不足掛齒。進了王府是這樣的,每行一步都要小心。你日后就管灑掃園子吧,見了殿下讓開些,別讓她看見你?!?/br>
    李氏是個頗會尋下人晦氣的,況且第一眼的印象不好,往后想太平就難了。自己報仇偷偷摸摸,王妃責難起來卻正大光明,這筆買賣怎么算都有點虧。幸好眼下她沒有那么多的顧忌,原本想全身而退,就務必要進廚司或上房?,F在無所謂,在哪里動手都一樣,只要能殺了定王,自己就算死也閉得上眼睛了。

    唉,國師……她有時想起他,心里還是很難過。緊緊扣著竹柄把青石磚的路面清理干凈,每往前挪一步,思念就更進一層。

    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她,她一直和曇奴在一起,委屈到了極處,也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其實她不是沒心沒肺,那么喜歡一個人,做著和他長相廝守的夢,結果他為了那塊鐵,寧愿讓她流盡血。她說不恨他,的確恨不起來,他為解曇奴的毒割了自己那么多刀,就算是還債,也無可厚非,不過有點失望罷了。自己也需要反省,從一開始就是高攀,人家修行那么多年,肩上背負著整個王朝,她呢?無父無母的野丫頭,沒錢沒權,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

    她掐了掐自己的臉,活該,誰讓你癩蛤/蟆想吃天鵝rou!到如今還在念著他,為什么要念?人家都把你拋下了。

    她開始融入定王府的生活,和那些仆婢一起吃飯,一起干活。只不過定王的行動摸不透,他似乎很少回內庭,難怪王妃火氣那么大。蓮燈有點著急,總是掃過長長的一道回廊后停下觀望,庭院里靜悄悄的,有時見王妃站在窗前逗鸚鵡,有時門窗緊閉,忽然一大群婢女從殿里慌慌張張跑出來,一定是王妃又發火打人了。

    她嘆了口氣,何為怨婦?這不就是嘛!她搬著笤帚繼續往前,竹枝刮過粗礪的磚面,漸漸掃到一雙云頭履,往上是天青的緞面,繁復的蹀躞。

    她抬起頭,看見一雙含笑的眼睛,這是個年輕的男人,長得眉目溫和,氣度也弘雅。但似乎天生有些不足,嘴唇很淡,臉上沒有血色。

    她怔怔望著他,他說:“你是新來的?”

    她點了點頭,怕剛才駐足觀望被他懷疑,便支支吾吾道:“我已經掃得差不多了,有點累,所以歇了一會兒……”

    他仰唇笑了笑,“不要緊,院子這么大,不能一口氣干完。我聽說你是隨營里軍士進府的?”

    她嗯了聲,“我阿耶救了曇奴,后來我阿耶死了,曇奴要回碎葉城,我就跟著來了。”他負著手,有風吹動他垂在胸前的發,溫潤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宮墻下的國師,恬淡純粹,像枝頭皚皚的白雪。她有些恍惚了,突然驚醒,忙斂起神來換了個天真的笑臉,“郎君是府里的人嗎?是殿下的幕僚嗎?”

    他搖搖頭,沒有明確答復她,只道:“府里規矩重,可能適應?”

    她當然說能,“這里有吃有住,沒有什么不滿足的了?!?/br>
    “挨了王妃的打也沒關系嗎?”

    他的眼睛里有暖暖的光,可能因為身體不怎么好,看上去沒什么危險。不過蓮燈吃過一次虧,見了這類看似無害的人,愈發覺得應當戒備。她抱著竹柄訕笑,“是我自己笨,踩了王妃心愛的花鈿,挨打已經是王妃仁慈了,我原以為要在太陽底下跪上半天呢?!?/br>
    才說完,聽見管事在一排薔薇架子后面叫阿寧,她忙噯了聲,向面前人欠身肅拜,急匆匆往后面去了。

    管事是個很厲害的傅姆,兩眼一瞪道:“等了你半日,怎么不見掃過來?是不是在哪里偷懶?我同你說,人笨不要緊,手腳貪省力可沒救了。你若是不能好好干活,我這里不留你,你去給下三處掃茅房吧!”

    蓮燈一聽苦了臉,“我沒有偷懶,剛才有位貴人過來,我停下回了兩句話。好姆姆,千萬饒了我這回?!鞭D頭看見那人順著花廊往前去了,忙指給她看,“就是那位郎君,我不知道他是誰,與我說話我也不敢不答?!?/br>
    傅姆看了一眼,這才平息了怒氣,“那是辰河殿下。罷了,這次不罰你,下次再不勤快,立刻讓下三處領你去?!?/br>
    蓮燈無可奈何,人在屋檐下,被這些老保姆呼來喝去只能忍耐。不過剛才那人既然是“殿下”,那應該和定王有極親近的關系吧?她順著他離開的方向眺望,被傅姆拿戒尺敲了一下,“看什么?后面幾處院落長久閑置著,你無事可做就去灑掃?!?/br>
    她縮著脖子撫了撫頭,忙出了跨院。

    她對這府第不熟悉,好在另有一個婢女和她做伴同行。兩個人扛著笤帚搬著銅盆,穿過花蔭沉沉的小徑,蓮燈輕聲打探,“阿寶,辰河殿下是誰?”

    阿寶唔了聲,“是大王的兒子,你問他做什么?”

    她說沒什么,“剛才殿下和我說話,害我差點被姆姆責罰……大王有幾個兒子?”

    阿寶撩了頭頂的枝椏道:“一共有六個,辰河殿下是嫡出,不過從小有疾,原先還在軍營里歷練,后來身體越來越差,就留在王府不外出了。不過殿下很聰明,政務上也給大王出謀劃策,可是王妃不滿意,對殿下很鄙棄?!?/br>
    世上也有看不上兒子的母親嗎?就因為他無法征戰,不能傳承父親野心的衣缽?這么看來王妃打罵別人都是正常的,她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上,還有誰能入她的眼?

    她嘖嘖興嘆,又問:“王妃有幾子?”

    阿寶壓聲道:“就一個,這才格外的刻薄。王妃處處爭強好勝,在比兒子方面吃了敗仗,自然滿肚子火氣。大王不管后院的事,府里的孺人1和姬婢們見了她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大王原本有十二位妾和寵婢,最后只有生了兒子的留下了,凡無所出者都被趕出了王府,不知流落到哪里了?!?/br>
    所以這種深宅大院不能進,主婦可以打賣姬妾,遇上李氏這樣沒有容人雅量的嫡妻,底下人討生活就難了。

    蓮燈聽了有點擔心轉轉,不知道她在齊王那里好不好,如果王妃也很厲害怎么辦?她曾想過殺了定王后跟國師回長安的,現在覺得回去已經毫無意義,同轉轉也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了。朋友一場,最后各奔前程,實在是無奈之舉。

    跟著阿寶一直往后,才發現定王府原來這樣深。阿寶推了塵封已久的院門,門上沙土積了厚厚一層,略震動就掉下來,砸得滿頭皆是。

    阿寶嗆了一口,連呸了好幾聲,“弄得墓葬一樣,情愿讓一眾姬妾擠在一個院子里,也不把這空關的院落分派出去,我看王妃是有點瘋了?!?/br>
    蓮燈沒有那么多的怨言,讓她打掃就打掃??钢灾銣蕚淝謇?,卻發現院里雜草叢生,長久沒有人走動,連中路上的磚縫里都長滿了芨芨草。

    她感覺無從下手,回頭問阿寶,“原本是誰住的地方?”

    阿寶蹲在那里,一面拔草一面道:“都是大王安置妾侍的,王妃把人攆出去后就荒置了。如今五位小夫人分作兩處混居,據說是王妃為了便于看管,不讓大王召幸她們。”

    蓮燈覺得有點好笑,這李氏也算是個有對策的,一人一個院子定王可以隨意走動,全住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定王去誰的屋子里好?

    她仰頭看,庭院里花樹開得正繁盛。這是個小套院,前面設廳堂,后面才是起居的地方。她同阿寶說了聲,自己過垂花門打掃,可是進門就怔住了,葡萄架、大水缸,還有那殘破的,只糊了桃花紙的移門,和闊大得足夠人吃睡的大門廊……這是她夢里來過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就算跟著阿耶進王府做客,也沒有入后院的道理。難道活著靈魂也能出竅么?

    她怔怔往前走,夯土層上雜草生不住,除了房舍有些殘舊,景致依然是繁盛的花紅柳綠。

    一瞬間有許多零碎的回憶填塞進了她的腦子里,她頭痛欲裂,捂著前額蹲了下來。夢里那個女人是誰?阿寧又是誰?她看到雜亂的腳步從她眼前走過,還有女人尖聲的嘶嚎,“我要見大王!”

    可是稍縱即逝,剛剛的一切就像風雨過后的湖面,很快歸于平靜。她抱著手臂坐在臺階上,左右看看,以前她也在這里停留過,身邊應該還有一個同伴。

    晚間回去,心里有疑惑,躺在席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曇奴還沒有回來,王妃的精力好得出奇,每天歇半個時辰的午覺,晚上能捱到子時。她不歇下,曇奴就不能下值,有時候曇奴生氣了,揮著刀說:“干脆把那悍婦宰了,王妃遭遇不測,定王總該露面了吧!”蓮燈知道這只是她泄憤的話,定王身邊高手如云,再說他自己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這個辦法只會讓他愈發戒備,對她們的行動沒有好處。

    究竟該如何安排,費煞她的思量。今天偶遇的這位辰河殿下/身上不知能不能找到突破,他很溫和,看上去很好說話的樣子……

    她撐著脖子考慮,忽然見窗上一道人影晃過去,動作之快,稍有分神就會忽略。她一躍而起,本能地想追出去,可是再一想,又按捺住了。她現在裝作沒有功夫,太警覺會惹人起疑。萬一是定王派來試探她的怎么辦?她重新躺下,吹滅了蠟燭。

    人能靜,心卻靜不下來。蟲袤的鳴叫在窗外高低起伏,她側耳細聽,奇怪半天沒有任何動靜,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么?她閉上酸澀的眼睛,隔了一會兒聽見門臼轉動的聲響,料想是曇奴回來了。

    她往邊上讓讓,嘟嘟囔囔道:“這么晚!”

    她沒說話,在她身旁躺了下來。

    每個人都帶著各自不同的氣味,這個味道太熟悉了,她猛然出手扼住他的咽喉,“你還敢來?”

    “為什么不敢?”他三下兩下化解了她的招式,狠狠一壓,將她壓在身下。然后靜止不動,把臉埋進她的領褖,深深嗅了一口。

    蓮燈的胸口堵憋得生疼,她以為自己不恨的,可是他出現了,她就覺得自己其實非常怨怪他。她孩子一樣嗚咽起來,“我以為你沒臉見我,沒想到你臉皮這么厚?!?/br>
    他嗯了聲,居然沒有反駁。

    她推了他幾下,沒能推開他,用力擰過身子抗拒,問他去了哪里,“為什么這么久沒有見到你?”

    他說:“我沒走遠,一直在你身邊?!?/br>
    蓮燈以前認為凡事和家國沾邊都應該光明磊落,可是他卻殊異,會這樣不擇手段。她想起回回墓的那個晚上,他割破她的手腕按在鐵券上,明知道那個妖物嗜血成性,依舊拿她喂它,當時他一點都沒有猶豫。

    她怨懟道:“你有了那個東西就應該滿足了,不該再來找我。難道我對國師還有利用價值嗎?”

    他嘶地一聲,“你不死,就是本座的人,本座想來找你就來找你,你有什么反對的資格?別以為流了點血就有很大的功勞,本座手腕都割得竹簾一樣了,我喊過冤枉嗎?我記得有人說過,我割一刀她就割一刀,要和我同甘共苦,現在呢?”

    論斗嘴蓮燈從來沒有贏過他,被他幾句話一堵,她就應不上來了。邏輯上是沒有錯,可分期與一次性清剿能一樣嗎?她噎了下,“我覺得不應該這樣算賬……”

    他很蠻橫,“本座說怎么算就怎么算?!?/br>
    她委屈地哽咽,“可是我差一點就死了。”

    他果然不說話了,低下頭,在黑暗里親她的嘴唇,一下又一下,吻得纏綿悱惻。

    他何嘗不知道呢,也自責過,想過她要是死了,他應該怎么應付接下來的人生。他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即便是長安的貴婦,或是禁廷里的公主,對他來說都和草木無異。唯獨她,仿佛與他血液交融,是上輩子就注定的緣分。

    可是他不懂得怎么經營這份愛情,他肆意揮霍她的敬仰和信任,到她瀕死的那刻依然可以讓她微笑。當時他多得意,暗暗罵她傻,可是心頭劇烈痛起來,知道自己泥足深陷了。她是最忠誠的寵物,比那個吃里扒外的九色可靠多了。但他應該怎樣愛她?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愛情是什么,他只知道不停利用,以取得利益最大化。他心疼她,同時又覺得她很堅強,不管受了多大的苦,抱在懷里安慰一下,乖乖一下,她又會變得生龍活虎。她是打不死的蓮燈。

    所以他就是這么做的,她的反應似乎印證了他的猜測,不管他有多過分,她還是會原諒他。他把她揉成了一個面團,喃喃說“蓮燈,本座最愛你”,可什么才是健康的愛,他根本不明白。他只知道那個愛字很珍貴,他不會輕易說出口,既然承諾了她,也會傾其一生,只愛她一個人。

    一切在他的股掌之間,但又有些超出了他預計的范圍。比如她,她落地生根讓他錯愕。一直以來他都做得很好,一步一步引誘她,年輕女孩子的熱情最容易調動,堂堂的國師和她打情罵俏,她一定受寵若驚。他以為自己很清醒,可惜到最后還是被她帶累了,原來傻瓜是會傳染的。

    她難過他當然知道,吻她的時候會聽見她的抽泣,嘗到她的眼淚,他就開始考慮怎么才能讓她高興一點。

    他摸摸她的臉,“本座可以讓你做國師夫人,你不要哭了?!?/br>
    她說:“你一娶親就老了,我不想天天對著一個老頭?!?/br>
    他郁悶了下,“那你想怎么樣?”

    她就著外面的一點光亮灼灼看他,“你還愿意跟我回鳴沙山嗎?每天在洞窟里,做好了飯等我回家?!?/br>
    他忽然有些哀傷,沉重地點了點頭,“你掙錢,我做飯?!?/br>
    蓮燈真的那么容易滿足,像看見烏云鑲上了耀眼的金邊,烏云后面就是明媚的陽光。她撐起身子又問一遍,“你答應的話會不會反悔?”

    他哼了聲,“本座名叫臨淵?!?/br>
    臨淵是百年老字號,雖然招牌曾經砸過一次,不表示以后都沒有可信度。蓮燈決定繼續抱有希望,過去的不愉快雖然傷人,還是應該慢慢遺忘。既然沒有死,那再試一次也無妨。

    她放心了,喃喃道:“就算我腦子笨吧,上次的事我很傷心,傷心過后還是愿意相信你。你不能再背棄我了,如果說過的話不能做到,那就不要承諾。”

    他緩緩嘆了口氣,“本座何嘗不傷心,看著你奄奄一息,你以為我心里好過么?本座是為家國天下,你這次功不可沒,會被后世載入史冊的?!毖粤T半真半假地笑了笑,拉她的手,把一顆藥丸放進她掌心里,“你曾經抱怨過,只讓你一個人堅守太不公平。今天我們就訂個契約,你喂我,我們等價交換。從今以后臨淵只知世間有你,如果有負于你,便讓我尸骨無存,灰飛煙滅?!?/br>
    這樣的盟誓雖然有些可怖,但確是她希望的。她接過那藥丸,在指尖顛來倒去地看,“是真貨嗎?不會拿顆假藥來騙我吧?”

    國師覺得很冤屈,一時脾氣上來就要搶奪,“不相信就還給我,我還不愿意給了呢!”

    蓮燈忙寶貝似的攥緊,笑道:“我信。那如何才能結盟?喂你就可以么?”

    國師有點扭捏,“你舔一下?!?/br>
    蓮燈大吃一驚,原來必須舔了才能生效?那上次他彈進她喉嚨之前就已經舔過了?她簡直不知道應該怎樣正視他,這么古怪的藥,只有別扭至此的人才研制得出來。

    這次她有了全面的準備,沒有舔,直接含進了嘴里。找見他的嘴唇,拿舌尖撬開他的牙齒,把藥送進去,順便狠狠吹了兩口氣,幫助他吞咽。

    國師沒有被人這樣粗魯地對待過,她那兩口氣吹得他雙眼反插,險些背過去。大概也只有她敢這么對他,若換了別人,早被他打得找不著北了。他無可奈何,擦了擦嘴靠在她頸窩,吞下藥后心里反倒感覺安定了。他沒有想過會和一個女人結這樣的盟誓,這藥可比婚姻牢靠多了,成親后三妻四妾的人很多,他呢,今后不管生死,所有的感情只能維系在她身上。

    他的手環過來,攏著她纖瘦脆弱的肩頭說:“蓮燈,那天我真的很傷心,你和鐵券之間我選了后者,現在想起來還很內疚?!?/br>
    這應當是他的真心話,蓮燈覺得自己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他能來找她懺悔,就說明他還是在乎她的。她緊緊扣住他的臂彎,不懼讓他了解她的心,顫聲道:“我很喜歡國師,非常喜歡,打算一輩子和你在一起。你想撒嬌可以找我,有什么不高興也可以對我發泄,我全都忍得住。但你不能辜負我,一次還猶可,如果有第二次,我會死心的。死心之后可能再也不想見你了,你知道么?”

    他愣了一下,想象她眼里沒有他時,會是怎樣一副慘況。他緊了緊手臂,說得有些猶豫,“我知道……解決了定王,我會接手他的大軍,平定五王之亂。等到玉宇澄澈,你想在神宮養老,還是回敦煌吃沙子,都隨你高興。本座陪著你,今生不離不棄?!?/br>
    蓮燈聽他說得這么鏗鏘,立刻抖擻起了精神,“我一定想辦法盡早殺了定王……”語畢又有點遲疑,“不過這王府好像很奇怪,今天我去了后面安置妾侍的院落,不知怎么回事,那里和我的夢境很像,我覺得我以前應該到過這里?!?/br>
    他眼底波光綽約,漸次沉寂下來,“你想起什么了嗎?”

    她搖搖頭,“只是覺得熟悉罷了,可我還是想不通,我隨阿耶做客,怎么會知道后宅的事?還有那個夢里常出現的女人,她說是我阿娘,卻住過定王的宅邸……”

    看來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