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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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雁苑前后又找了一遍,仍是不見紅衣的蹤跡。席臨川有些心急起來,他記得上一世時,自己的魂魄一直跟著那個“紅衣”到了關外,然后好像在某一瞬突然就斷了記憶,重活過來。 他很怕這一回也是這樣,魂魄毫無征兆地從這世間抽離開來、跑去投胎,連看她最后一眼都不能。 他是真的很想再看看她,哪怕沒有什么意義,他也很想再見見她。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多守些時日,看著她從自己離世的傷心中走出去一些,再安心去投胎。 “紅衣?”他心慌意亂地喚了一聲,聲音在房中一蕩,沒有得到回應。 皺了皺眉頭,席臨川又往后院走去,那片她很喜歡的小湖出現在眼前,他剛步入回廊,皺聞耳畔一句:“你說過會活下去的!” 熟悉至極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哭腔中又夾雜著委屈和憤慨。席臨川腳下猛停,迷茫地四下看看,卻是不見人影。 “我明確告訴過你了……我沒有做過母親!”她繼續埋怨著,他幾乎能想象到她現在是怎樣的慍惱神色,“你還是非要讓我自己帶這個孩子么?他、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好意思不管?” 席臨川焦灼不已地四下找尋著,想找到她身在何處。卻是毫無思路可循,乍聞之下覺得可以循聲去找,但實際上,那聲音已是在他耳邊及近的地方,任他怎樣走動都還是一樣。 “你連名字都沒有起好啊!”紅衣聲音中的委屈又增了三分,頗是幽怨地說,“我學識不如你,字又丑……你知道繁體字對我來說有多難寫么?” 那哭腔倏爾猛了起來,他一怔,眼望著面前空蕩,脫口而出一句:“別哭……” 下一瞬,驟覺手上一燙。 他再度抬起手,翻來覆去地看看那仍舊尋不出絲毫異常的手掌,一分分感受著那點濕潤的燙意逐漸轉涼,全部感覺即將散盡的時候,又一滴guntang墜入掌中。 一切的埋怨都沒有了,只剩了嗚嗚咽咽的哭聲在耳邊始終不斷。他呆滯地聽了這哭聲許久,聲音在剛弱下去一點的時候又陡然迸發地更加厲害…… 他聽到她說:“就差一會兒……就是二十七日了啊!就一會兒!” guntang的潮濕漫了滿手,席臨川借著月光望著手掌,似乎能看到一點淚珠。 濕意蔓延到衣袖上,他仍只能怔怔地望著,眼見那一滴一滴的濕漬暈開,越暈越大,終于連成了一片…… 忽地心頭一顫。 他覺得這感覺是真的,是她真的在哭、眼淚落到了他的手上。但……她并不在他的魂魄邊上,那就只能…… 在他的“尸身”旁邊! 席臨川猛吸口氣,大覺自己必是高燒太多日燒得傻了。方才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門,竟也沒有回去看一看房中究竟如何了! 他腳下愈走愈急,不過片刻,便已回到廣和苑門前。未及提步進去,忽覺胳膊被狠狠一拽。 不禁滯了一瞬,回了神又忙往里趕。踏入房門的瞬間,那一直縈繞耳邊的哭聲驀然真切了許多,他呆立住腳望著,四名婢子兩左兩右,正齊力要將紅衣扶開,紅衣卻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不管不顧。 “娘子節哀……”有婢子忍著淚勸說著,頓了頓,又道,“您還有著身孕,公子在天有靈……必不想看到您這般……” 另一名婢子也說:“是啊娘子,陳夫人那邊還需您勸著……府中上下,目下全倚仗著您……” 席臨川重重地嘆了口氣,心中絞痛不已。緩緩走過去,他蹲在紅衣身前,看著她哭得妝容盡亂的樣子,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有一滴眼淚落下來,讓他這一縷孤魂感受分明,苦笑著看一看榻上的“尸身”,手上同樣的位置也多了一顆晶瑩。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碰那顆淚珠,甫一相觸間……竟猛地被死死粘住。 一點都挪不開來,席臨川訝異地看著粘在尸身上的魂魄的手,失措地滯了一會兒,心念微動,又猶豫著向下按了一按…… 兩只手重合在一起,一陣酥麻襲來,緊接著,對手上傳來的感覺都更加敏感真實了些。 . 紅衣也不知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態。 明明十分清楚地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御醫方才那么小心、又那么確信地對她說了第一句:“夫人節哀。” 她知道怎樣的哭鬧都是沒用的,但又完全克制不住,任憑那些沒用的話和哭聲一起從喉中沁出來,自己都說不清,這到底是說給誰聽。 他是聽不見的,再也聽不見了。 這具尸體會先發熱,讓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覺得他尚未離開,只是仍在發燒;然后就會殘忍地冷下去,一點點地失去溫度…… 紅衣只覺眼淚多到哭不完,一陣耳鳴后終是渾身脫力,驀地將身子伏在了榻上,尖銳的哭聲化作低低的嗚咽,驚得幾個婢子一時都不敢再動她…… 伏在榻上的手輕覺一硌。 她哭得恍惚,未有什么反應,仍在抽抽噎噎的。 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一硌。詫然驚覺似是被她壓在胳膊下的他的手在動,正驚愕得愣住,就聽得一句虛弱到幾不可聞的:“麻了……” 紅衣騰起身子驚惶地望過去,旁邊的婢子也都嚇得沒了動靜。 席臨川試著抬了抬胳膊,便再度感受到衣袖被浸濕是什么感覺,嘴角輕一扯動,他看向她:“還是渾身無力,你……過來些?” 紅衣仍沒有反應,圓睜的明眸目不轉睛地望著他,良久之后,猛地抬手揉起了眼睛。 “……我沒死。”席臨川苦笑著看著她,再度說,“能不能離得近些?” 反應快的婢子陡一聲驚叫,他眼看著她們跌跌撞撞地闖出門去,一疊聲地急喚“御醫”。目光再度挪回紅衣面上,默了會兒說:“不理我了?” 紅衣仍自愣著,終于,擱在榻上的手猶豫著向前挪了一寸,手指戳在他手心里…… 一下子便被他反握住,清晰地感觸讓她心中一熱,繼而又是眼眶一濕,咧著嘴再度大哭起來:“你好煩!!!” “……”席臨川眉頭輕挑,看著重重撞在自己胸口的她,忍著沒抱怨她這一下太使勁、撞得骨頭都疼了。 緩了口氣,他只說:“‘好煩’?這是你們那個世界的人表達喜悅的詞么?” “閉嘴!”紅衣將臉完全埋在他的衣服上,余悲未消、驚喜疊至,偏他又在這會兒立刻調侃起她來,弄得她情緒愈顯復雜,簡直應付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