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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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說話,蹭地而過的細碎腳步聲聽著詭異。 大夏朝的皇宮里,長秋宮位于宣室殿后,后宮最前、三大殿之后,故也稱“中宮”。 除卻那三大殿外,就是這一處修得最具威儀。入殿時,紅衣和縷詞都不自覺地屏了息,按捺著緊張,走進前殿。 前殿里一派安靜,人卻是不少。 主位前擋著一道珠簾,端坐在后的那人只能依稀看到一個身形卻看不清面容,紅衣兀自猜測著是不是皇后。 兩旁席位上亦坐了幾人,各自品著茶或者沉吟著,沒有一個說話。 除了右側第二位紅衣不認識外,另外幾個她皆是見過的。因尚不確定簾內是誰,便與縷詞一起,先向其中三人見了禮:“敏言長公主安、大將軍安,公子……” 話沒說完,席臨川已頷了首:“皇后在座。” 紅衣與縷詞相視一望,忙又朝珠簾的方向拜了下去:“皇后娘娘金安。” 氣氛一片冷肅。 “這是我賜到臨川府上的人。”右旁最首的敏言長公主先開了口,不咸不淡地說,“臨川倒是沒胡說。” “哪個是縷詞?”簾后的聲音傳來,聽著謹肅。 縷詞忙叩首:“奴婢縷詞。” “聽說何府的人傷了你。”皇后的聲音悠悠綿綿的,稍稍一頓,“冠軍侯為給你出一口氣,非迫著何家公子跟你賠不是,從昨晚的鬧市鬧到今天的早朝,直弄得何將軍下不來臺。” 紅衣清晰地感覺出身邊的縷詞渾身一悚。 皇后又繼續說了下去:“陛下要本宮做這個主,本宮能如何做主呢——你是什么身份,你比誰都清楚。你且說說,你想要什么?” 縷詞踟躕了好一會兒,面色十分為難。似乎并非在思索“想要什么”,而是實在怕說錯了話才不敢妄言。 紅衣默不作聲地陪她一同跪著,等了一會兒,聽得她顫顫巍巍道:“奴婢什么也不求……” “那照這么說,迫著何家公子賠不是的事,是冠軍侯為保全席府顏面而為的了。”皇后笑看向席臨川,短舒了口氣,又道,“這就簡單了。你要面子、何慶又舍不下臉來向個賤籍歌姬賠不是,本宮就做個主,賜縷詞一死,對外只說是自盡。也賜那幾個惡人一死,再在延康坊里給她立個貞潔牌坊,你的面子保住了,與何將軍和何公子……朝中重臣,還是和為貴。” 縷詞登時花容失色,不顧禮數地愕然抬頭:“皇后娘娘……” “本宮知道你委屈。”皇后聲色平靜,“本宮自會厚葬你,許你一份哀榮。若你愿意,坊間街頭流傳的話本里都可以為你留下一頁,流傳下去,后人都會贊你貞烈。” 縷詞的面色泛了白,薄唇翕動著想說什么,怔然看向席臨川,滯了滯,終究把話都咽了下去,面如死灰地低頭沉默。 紅衣同樣驚得說不出話,眼眸微抬,目光所及之處,幾個宮娥正在側旁備酒。藥粉磕進斟了酒的瓷盅里,想來該是劇毒。 “來人。”席臨川垂眸凝視手中清茶,神色未動,待得有宦官入殿聽命,他又道,“送她們兩個回府。” “臨川!”皇后沉聲一喝,“你不要太過。” 席臨川面色微陰,擱下茶盞回看過去:“皇后娘娘還是聽臣把話說完吧。” 珠簾后,皇后稍點了下頭。 “先糾正一處——昨晚西市是臣先起的事不假,但今日早朝,何慶并不在場,并非臣挑事在先,而是何將軍先提了此事。” 眾人一愣,一并看向何袤,何袤沉然默認,席臨川又道:“在此之前,何慶著人動了縷詞也好、臣下戰書決斗也罷,都是二人私事,無關‘朝中重臣’,更無關軍中。” 眾人各自思量,而后陸續點了頭。席臨川靜了須臾,續說:“所以臣逼著何慶道歉,并非為了面子,更不是有心讓何將軍難堪。”他說著看向何袤,面上一弧笑意,“何將軍多慮了。” “那你到底圖什么?”皇后的聲音愈發冷了下去,亦帶些許無奈,“鬧得這樣大,街頭坊間議論不停,連陛下都驚動了,你到底是為什么!” “為縷詞。”席臨川聲色平靜。起了身,拱手一揖,“恰如皇后娘娘所言,此事出后,街頭坊間議論不停。臣打聽一二,得知相較指責何慶不善而言,竟是議論縷詞自己不安分的聲音更多。” 他稍抬了頭,向側旁退了半步,將擋在身后的縷詞讓了出來:“還請皇后娘娘細看一眼,縷詞也就剛及笄,與皇后娘娘膝下的陽信公主一般年紀。遭此橫禍已是不幸,還要擔受無端指責,憑什么。” 他凜然一笑,字字有力地砸入眾人耳中:“若不讓滿城百姓知道何慶認錯賠禮,關于她的閑言碎語就洗不干凈!臣迫何慶道一句歉,換她日后數年平靜,錯在哪了!” 殿里一陣回響。安靜之后,都沒有人再敢說話,幾人齊刷刷地看向皇后,簾后也在靜了片刻后,才傳出聲響:“陛下讓本宮平息此事。” “息事寧人不能拿無辜者的性命來換。”他半點不讓步地一語嗆了回去,“傷了人的,是何慶;逼何慶道歉的,是臣。這其中糾葛與縷詞何干?沒有賜死她了事的道理。” 連紅衣都感覺得到,皇后現在窩火極了。 席臨川不讓步,就把此事逼到了一個死角上,唯一的收尾方式就是何慶道歉——可何慶明擺著抹不開面子。 紅衣總覺得哪里不對。 這事的起因,歸根結底是從那天的晚宴開始。何慶不服席臨川為侯,把火撒在她頭上,一劍砍過來,席臨川拉開她迎了上去…… 之后席臨川贏了,下了何慶的劍,當眾讓何慶難堪了一陣子。 但是…… 何慶更是說了許多難聽的話,不僅直指席臨川出身卑微,更連帶著把皇后、大將軍都罵了進去。那么……今天這般,又為什么連皇后都向著何家? 就算是“顧全大局”,也沒有這樣豁出去的,何慶那話,損的可是她母儀天下的顏面。 她抬起眼簾,視線投在面前的背影上。 輕甲后面,暗紅色的斗篷把他的身形完全擋住了。但依舊能看出他后脊筆直,端然沒有半分退縮的意思。 紅衣怔了怔神,突然覺得這層鎮靜之下,藏著她看不明白的壓力。 皇后氣息沉下,不再看他,只問身旁的女官:“酒可備好了?” 端然是心意已決。 “是。”那女官欠身,應得平淡,“已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