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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軍戶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58節

第58節

    宋蕓娘想著若能在靖邊城有一處房屋,以后在靖邊城采買貨物什么的會更方便,鈺哥兒開年便要在靖邊城上學,也需要有一個落腳處,便道:“若價錢合理的話,便是買下也可以。”

    “價錢你們不用擔心,主要看你們住的習不習慣。”蕭靖北道:“我這次去靖邊城辦事的時候抽空去看過這個院子,不大不小,很是幽靜,只看你們覺得如何。”

    李氏想到未來的生活即將進一步改善,露出了向往之色,轉念想到生活了四五年的張家堡和熟悉的左領右舍,又有幾分不舍。

    蕭靖北見李氏和宋蕓娘不舍的神色,知道他們心中所想,便嘆了口氣,“其實這幾年你們應該也已經看到,自從劉青山大人當了防守之后,將這張家堡治理成了什么樣。他不但接回了他那個色厲內荏的大兒子,縱容著他在張家堡繼續橫行霸道、欺男霸女,還和他的幾個親信整日只顧斂財,不重城防,既不加固城墻,也不加強練兵。萬一韃子的軍隊真的打來,只怕張家堡不會像當年一般能夠安然守住啊……”

    宋蕓娘和李氏想了想,也都深以為然,他們想到熟悉的家園極可能落入韃子的鐵蹄之下,不禁都面色沉重,心頭好似壓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作者有話要說:  又有戰爭了,作者菌最不愿寫的便是戰爭,實在是寫得很痛苦。只是若沒有戰火的洗禮,我們的男主就不能鳳凰涅槃。這一段戰爭場面盡量簡略帶過,請繼續關注和支持!!!

    此外,本文的姐妹篇《穿越之水聚云合》正在努力存稿中,男主是孟云澤(不知道親們是否還記得他,再過幾章作者菌決定讓他出來打打醬油,混個臉熟,o(n_n)o~),女主是穿越女。宋蕓娘賢惠的個性寫得我很憋悶,下一本想寫得稍微痛快一點兒。敬請各位親們繼續支持哦!!!

    歡迎收藏——穿越之水聚云合

    ☆、靖邊城的新宅

    簫靖北走后,蕭氏一家在他的安排下搬去了靖邊城,連宋思年也一道搬了過去。

    劉青山看在蕭靖北以及蕭靖北身后周將軍的面子,沒有強留行動不便的宋思年,卻堅持留下了柳大夫,并將他收為軍中的醫士。柳大夫無奈,只好自己一人留在張家堡,讓田氏和丁大山一起隨宋蕓娘去了靖邊城。

    韃子即將入侵的消息在邊境傳播了開來,人心惶惶的張家堡很快炸開了鍋,有條件的人家也紛紛像蕭家一樣搬到了更為安全的靖邊城甚至是宣府城。

    劉青山在危機面前的處理能力遠不如當年的王遠,韃子尚未攻來,一眾官員已經開始自亂陣腳,張家堡很快陷入了混亂。若不是嚴炳、鄭仲寧等幾個意志堅定的官員苦苦支撐,張家堡只怕早已失去了正常的秩序。

    許安慧仍然想像上次一樣留在張家堡陪著鄭仲寧,但鄭仲寧深知此次形勢更加嚴峻,他堅決不同意,而是將她和母親以及四個孩子都送去了靖邊城,張氏便也跟著搬去了靖邊城的哥哥家。

    徐文軒一家更是在剛剛有風吹草動之時便急匆匆搬到了靖邊城的住宅,只有徐文軒因軍職在身無法一同搬走。徐家這幾年很是舍得砸銀子,他已經被升為總旗,只是這次任徐家砸出再多的銀子也沒有用,他仍被留在了張家堡。

    蕭靖北好友的那座房子坐落在靖邊城東三巷一處僻靜的角落,周邊很是安靜。院子雖然不大,卻也干凈整潔。宋蕓娘、李氏和田氏帶著鈺哥兒、妍姐兒住在了內院,宋思年和丁大山則住在外院。

    一直和許安文一起寄住在許安文舅舅家的荀哥兒也搬了過來,和家人團聚在一起。作為已經成年了的男子,他自然也住了外院。

    荀哥兒和許安文都通過了去年的童試,考取了生員,獲得了秀才的身份,正式邁入了讀書人的行列。荀哥兒還因為考試成績一等,考取了廩生,每月可以獲得官府給的六斗廩米。開年后,他便又要和許安文一起去宣府城的府學讀書,準備兩年后的鄉試。

    宋蕓娘這幾年除了研制了適合不同季節、不同年齡的面脂,還研發了香膏、胭脂、口脂、發油等各種護膚品,再加上徐家強勢的推銷,這些統稱為“凝香雪脂”的護膚品倒是賣得極好,在宣府城周邊的這個個大大小小的軍堡廣受歡迎,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這幾年隨著面脂銷量的大增,宋蕓娘便雇了五六個女子,主要都是當年和她一起遇匪的不幸女子。她們每月開一次作坊,用四五日左右的時間做完交貨。只是現在搬到了靖邊城,卻沒有適當的場所和人手繼續做面脂,再加上宋蕓娘自從懷孕以來,對各種氣味極其敏感,所以做面脂一事便停了下來。

    正好和徐家簽訂的三年合約已滿,又加上在戰爭的陰影下,也沒有幾個女子有心情去涂脂抹粉,面脂生意不是很好做,徐家便也沒有再提續訂合約的事情,宋蕓娘更是樂得清閑。

    反正這幾年賣面脂的錢,再加上田地里的收成,蕭靖北又時不時拿些獎賞的錢財物資回來,家里倒是積攢了些銀兩,短時間內卻也不愁生計。

    丁大山卻是很心急,滿心可惜張家堡外那幾十畝即將成熟的晚稻。他當年到了張家堡和田氏母子相聚后,柳大夫本來打算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帶著他行醫。只是這丁大山目不識丁,對各種藥材也不懂得分辨,對看病一事更是沒有天分。他除了有一把子力氣,能吃苦、肯干活,便也不會干別的事情。因此,宋蕓娘他們商量了一下,干脆將幾家的田地都交給丁大山打理,由他負責雇人耕種。種田這件事倒是正中了他的長處,這幾年他將幾家的田地照料的極好,年年都有好的收成。

    在靖邊城待了兩日,剛剛安頓好后,丁大山見外面風平浪靜,便不顧宋蕓娘和田氏他們的阻攔,執意要回張家堡收稻子。

    “山子,去不得!”田氏眼淚汪汪地攔住了他,“外面那么危險,還是留在家里吧。萬一你有個閃失,我也不想活了。”

    “娘,好好的稻子再不收的話,就只能等著韃子來糟蹋了。”

    宋蕓娘見丁大山神情焦急,倒是看出了幾分他的心思,笑問:“大山哥,我看你除了擔心田里的稻子之外,還擔心別的什么人吧?”

    丁大山臉曬得黑,倒是看不出臉紅,只是神色有些局促,“誰……誰說的?哪有……哪有什么人?”

    宋蕓娘掩嘴笑了,“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有數。”

    田氏也想明白了過來,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擔心翠兒吧?”看到難得露出害羞表情的楞頭兒子,她笑得更開壞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了開來。

    原來,田氏去年給丁大山定了一門親,說的是張家堡一戶普通軍戶人家的女兒,姓葉名翠兒,今年剛剛及笄,婚期則是定在明年春天。

    宋蕓娘想了想,笑道:“如果你實在擔心,便去張家堡將翠兒接來吧,免得你天天牽腸掛肚的不安心。”

    丁大山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傻笑著不說話,神色更加局促,田氏便笑著推了他一掌,“傻站著干嘛?還不快去。說好了,只是接翠兒過來,收稻子什么的可不許再提。”

    丁大山走后,宋蕓娘見大小事宜基本上安置妥當,便想去王遠的府邸探望殷雪凝,順便看看蕭靖嫻和王姨娘。畢竟已經搬來了靖邊城,作為蕭靖嫻的娘家人,在她生產之后一直未去探望,于情于理上都說不過去。

    當日蕭靖嫻不顧眾人的反對,執意要嫁王遠為妾,李氏氣得當時就發誓今生不再見她。盡管如此,在宋蕓娘出門之前,她還是神情不甚自然的遞給她一個小盒子,卻沒有多的言語。

    宋蕓娘打開盒子,只見里面是一套小兒的銀項圈、銀手鐲,做工精致,小巧可愛,心中便暗暗嘆氣。

    王遠的府邸在靖邊城的中心地段,周邊都是官員的住所,房屋修建得高大而氣派。進了府門,里面卻比張家堡的防守府窄小了許多,顯出幾分局促。

    宋蕓娘先去拜見了錢夫人,并送上了最近做的幾盒面脂和胭脂。

    自從蕭靖嫻入府為妾后,錢夫人對待宋蕓娘就不復往日的親熱和熱情,再加上蕭靖嫻一進府就得到了王遠的寵愛,現在生了兒子,更是盛氣凌人。錢夫人對她心生不滿,連帶著對她的家人也不甚待見。

    宋蕓娘見錢夫人神情懨懨,一副不愿多談的模樣,便也知趣地告辭,去了蕭靖嫻的房間。

    蕭靖嫻看到宋蕓娘倒很是驚喜,畢竟她在王遠府中的地位還有賴她哥哥嫂嫂的支撐。王遠寵愛蕭靖嫻,一方面固然是她懂得討他歡心,另一方面也多少有對蕭靖北看重的緣故。

    蕭靖嫻的兒子名王承嗣,小名寶哥兒,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出王遠對他給予了厚望。這孩子不到三個月,長得白白胖胖,倒也喜人。宋蕓娘送上了準備的禮物,又略略逗了幾下孩子,和蕭靖嫻隨便聊了幾句家里人的情況,兩人便呆坐在那里無話可說。室內一下子有些冷清和尷尬,只聽到孩子時不時“呀呀”叫兩聲。

    王姨娘及時救場,尋奶娘進來給寶哥兒喂奶,宋蕓娘便趁機告辭。

    王姨娘送蕓娘出門后,蕓娘裝作不經意地問她為何一直沒有回過信。王姨娘倒是愣住了,“什……什么信?我從未收到過什么信啊?”

    宋蕓娘一時無語,對蕭靖嫻的心卻又淡了幾分。

    告別了王姨娘,宋蕓娘終于可以去探望殷雪凝。

    同是姨娘,蕭靖嫻單獨住了一個小院,婆子丫鬟一大堆,房內家具貴重、裝飾精美。殷雪凝雖然比蕭靖嫻先進門,此刻卻住在角落里一個小小的房間里,室內光線昏暗,布局簡陋,充斥了nongnong的藥味和一股腐敗的氣息。

    宋蕓娘忍住胸中的不適,快步走到床前,卻見一個干瘦的女子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雙眼似閉未閉,面色慘白,嘴唇干裂,唯有胸口還在微微起伏著,表明這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雪凝,你這是怎么了?”宋蕓娘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蕓……蕓jiejie,你……你來啦……”殷雪凝慢慢睜開眼睛,努力看清了蕓娘后,失神的眼睛里閃現了幾分神采,她想支撐起身子,撐了幾下卻怎么也撐不起來。

    宋蕓娘含著眼淚去扶她,震驚地發現她居然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她心中又酸又澀,深深哀痛當初那個活潑明媚的少女怎會變得如此模樣。

    一旁的小丫鬟機靈的拿了一個靠枕在殷雪凝背后支撐,端了一張凳子請宋蕓娘坐下,又要去倒茶。

    “蔓兒,別忙了,你……你出去看著門,我……我和蕓jiejie聊一聊。”殷雪凝有氣無力的說著。

    那位叫蔓兒的丫鬟“哎”了一聲,遲疑了一下,還是為宋蕓娘端了一杯茶,這才出了門。

    “雪凝,這才幾個月不見,你怎么成這個樣子了?”宋蕓娘忍不住問道。

    殷雪凝露出了一絲凄涼的笑容,“蕓……蕓jiejie,自從……那個孩子沒有保住之后,我……我這條命也去了大半截。大夫說我傷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我……我活著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你怎么這么傻啊?”蕓娘泣道:“你還這么年輕,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

    “沒……沒希望……沒意思了……”殷雪凝聲音更加虛弱,“自從她……”她顫抖著指向蕭靖嫻住所的方向,手略略抬起卻又無力地頹然落下,“……她進門以后,就沒有我的好日子了。”

    宋蕓娘心中凄然,緊緊握著殷雪凝的手,無聲地流著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么一寫到戰爭就有親取消了收藏,真的是令人郁悶。( v?v )

    還有二十多章就要結束了,請親們支持我到底吧!!!

    ☆、接踵來的噩耗

    昏暗的小屋內閉不透風,空氣中充斥了死亡的腐敗味道。宋蕓娘默默流著淚,看著眼前幾乎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殷雪凝,似乎可以感受到她虛弱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流逝,即將消逝殆盡。蕓娘緊緊抓住她的手,期望能抓住她正在逝去的生命力。

    “蕓……蕓jiejie……”沉默著喘息了一會兒后,殷雪凝突然抓緊了宋蕓娘的手,眼睛瞪得滾圓,神色可怖,手上的力氣也是大得驚人,抓得宋蕓娘的手生痛,“我……我不甘心……我那個孩子……沒得蹊蹺,除了她,我……想不出第二個人。妄我一開始和她那般交好,全是假的……假的……夫人,夫人倒真的是個好人,我……我不該幫著她和夫人作對,我……我對不起夫人……”

    “雪凝,不要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宋蕓娘見殷雪凝神色激動,已經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幾乎快耗盡了體力,急忙攔住她。

    “不……我要說,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我知道,我的時日不多了……”

    宋蕓娘大慟,伸手捂住她的嘴,“雪凝,不要亂說話。你還年輕,只要好生調養,很快便可以好起來。”

    “好不了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殷雪凝面如死灰,眼中卻放射出奇異的光彩,“蕓jiejie,你知道嗎,這些時日,我常常可以看到萱哥哥,我知道,他……他這是來接我了……”

    “雪凝——”宋蕓娘驚叫出聲,忍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嘴,失聲痛哭。

    “蕓jiejie,不要哭……”殷雪凝眼睛里柔情似水,干枯的唇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凄美的笑容,枯瘦的臉上居然泛出了神采,好似凋零前的薔薇花透支著它最后的美麗,“能和萱哥哥在一起,我……我心里歡喜得很呢。”她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緩緩將那只羊脂玉手鐲取下,顫抖著遞給宋蕓娘,“這兩只手鐲……本就是一對,現在……將這只也送給你。”

    宋蕓娘哭著搖頭,殷雪凝又推了幾次,神色堅決,蕓娘只好無奈地收下。

    殷雪凝神色一松,猛然咳嗽了一陣,勉強抬起手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又道:“蕓jiejie,我……還有一件事情要求你。我走了之后,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蔓兒。她是我的丫鬟,更是我的meimei。當年……老爺對我還好的時候買下她送給我,這些年,我孤零零的一個人,身邊唯一對我噓寒問暖的就只有她……。我……已將她的賣身契還給了她。她是個可憐的孩子,蕓jiejie你能幫襯的就幫襯一把……”

    宋蕓娘握著殷雪凝的手,連連點頭,“你放心,她以后就是我的妹子,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宋蕓娘依依不舍地告別了殷雪凝,腦中久久回想著她那毫無生氣的面容,心情沉重而哀痛。經過蕭靖嫻的住所時,她并未進去告辭,而是神色復雜地盯著那厚厚的朱紅色門簾看了一會兒,雙手緊緊攥起了拳頭。走出大門,卻見王姨娘拎著一個小包袱正站在門側。

    見到蕓娘,她立即迎了上來,臉上掛著羞愧和歉意,訕訕道:“蕓娘,我同你一起回去。”

    宋蕓娘有些詫異,“您不陪著靜嫻嗎?”

    “還陪個什么呀,她又不是沒有人照顧?倒是你們剛剛搬來,各種事情也多,我回去多個幫手。再說,我也好長時間沒有看到jiejie和鈺哥兒、妍姐兒他們了,心里怪想念的。”頓了頓,王姨娘又露出了幾分不自然的笑容,“你一說那個信的事情,我這心里就明白了。靜嫻年輕不懂事,你們別怨她……”

    “您也知道靜嫻不懂事,有您在她身邊管著,她也可以收斂些。”

    王姨娘立即紅了眼圈,嘴唇微微顫抖著,“你也知道,我哪里管得住她。她現在上有王大人的寵愛,下有一群丫鬟婆子精心伺候著,我在旁邊略多說個幾句,她都沒個好顏色。我還不如回去,省的在這里招人煩。”

    宋蕓娘無語,只好帶著王姨娘一同向東三巷走去。

    此時,整個靖邊城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灰沉沉的天空正如宋蕓娘陰郁沉重的心情。道路上的人們大多低著頭行色匆匆,在戰爭的陰影之下,每個人都是陰沉著臉,神情惶恐。宋蕓娘走在路上,壓在她心頭的,除了有對戰爭的恐懼之外,還有著對殷雪凝即將離世的哀痛和不舍。

    四五日后,殷雪凝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一個凄風冷雨的夜里。

    宋蕓娘自從那日探望殷雪凝回來之后便大病了一場,這幾日更是夜夜做噩夢,神情恍惚。收到噩耗后,李氏擔心她身子受不住,說什么也不讓蕓娘出席殷雪凝的葬禮,連連聲稱孕婦在這種場合會受到沖撞。

    宋蕓娘無奈,又因為身子實在虛弱無力,便囑咐宋思年帶著荀哥兒代替自己去送殷雪凝這最后一程,畢竟兩家也曾相識一場。

    殷雪凝的喪事極其簡陋,一口薄皮棺材就了結了這個柔弱女子的苦難一生。宋思年和荀哥兒去后,還見到了殷雪凝的家人。

    殷雪凝生前大概曾對家人提到過宋家的事情,因此兩家相遇后,雙方都沒有大的震動和吃驚。殷望賢和宋思年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淪落人,經過歲月的磨難,他們都是面容滄桑,毫無當年的意氣風發,又是相遇在這樣一個悲慘的時刻,略略說了幾句便都是不勝唏噓。

    殷望賢的兒子殷雪皓比荀哥兒略小。因殷雪凝這幾年在王遠那兒基本上不得寵,對家里的助益不大,他們家的境況一直未得到改善,便舍不得送殷雪皓進書塾念書,而是由殷望賢親自教導。他也參加了去年的童試,只是未能通過。沉默的少年靜靜跪在jiejie靈前,雙唇緊抿,雙拳緊握,目中噴射著仇恨的怒火。

    雖然當年在江南官場上,宋思年遠不如殷望賢混得風生水起,但現在兩家都充軍到這北方邊境后,宋家的一對兒女反而比殷家的要出息了許多。宋思年看到這一幕,便完全熄了對殷望賢原有的怨憤之心,反而生出了深深的同情。他介紹荀哥兒重新認識了他童年時的朋友殷雪皓,并讓他們多多走動,以后同他們的父輩一般,一同讀書、一同走科考之路。

    殷雪凝簡陋的靈堂上,錢夫人略略露了個臉便借口身子不適回房歇息去了,蕭靖嫻更是從頭到尾沒有出現。王遠倒是出來寒暄了幾句,還似真似假地掉了幾滴眼淚。其他的仆人都是神色木然,充分顯示了殷雪凝在這個家中毫無輕重的地位,只有那個忠心的丫鬟蔓兒在真正的哀慟。

    宋思年和荀哥兒送了殷雪凝最后一程之后,帶著蔓兒一起回到了東三巷。這個小丫鬟只有十四五歲,四年前,她與父親逃難到靖邊城,不幸父親病死,她無錢收殮,只好在街頭賣身葬父,被正好路過的殷雪凝和王遠看到。殷雪凝見她年紀幼小卻命運悲慘,心生憐憫,而當時正是王遠新得佳人,與她蜜里調油,對她百依百順的時候,自然毫不猶豫地買下這小丫頭送給殷雪凝,并助她葬了父親。

    小丫頭姓陸,本名叫饅頭,這個寄予了她父母對美好生活最高向往的名字卻被殷雪凝鄙棄,給她起了蔓兒的名字。

    陸蔓兒聰明機靈又忠心。殷雪凝死后,獲得自由身的她不愿意再留在王遠府邸,外面危機重重又無處可去,便遵從著殷雪凝的遺愿投奔了宋蕓娘。

    陸蔓兒的到來,讓小小的院子更加擁擠和熱鬧。內院里房間俱已安排滿,李氏、王姨娘帶著鈺哥兒分別住了正房兩側的左右耳房,田氏與丁大山的未婚妻子葉翠兒住了西廂房,宋蕓娘帶著妍姐兒住在東廂房。陸蔓兒來后,本無空余的房間可以安置,懂事的鈺哥兒便立即提出要搬到外院,將自己的房間讓了出來。

    這樣的安排,最開心的要數妍姐兒,小孩子感受不到戰爭的威脅,只看得到滿屋子親人環繞的熱鬧。她邁著小短腿在里院外院各個房間跌跌撞撞地穿梭,咯咯咯笑個不停。陸蔓兒亦步亦趨,緊張地跟在她身后,她已經主動地將看護妍姐兒視作了自己新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