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悄悄抬起眼皮，瞟了一眼東玉。

    只見她感激涕零地，正小心翼翼地將那一半軟墊鋪在地上，遲遲不肯將膝蓋放上去。

    我輕咳一聲。

    東玉忙不迭將膝蓋落在那上面，可臉上卻是一副心疼的模樣。

    我心想，這東玉太單純，只一點好意就收買了她。

    幸好遇見的是我，若是遇見其他心懷叵測的人，指不定被騙得怎么替人家賣命呢！

    我抬手摸了摸她發髻，像摸小綠的一樣。

    “你們年紀都太小。”

    東玉詫異地看著我。

    像是怕我嫌棄她一般，她忙不迭解釋：“東玉今年已經滿十五了，姑姑曾夸奴能干的！”

    我笑了。

    “是能干，比起小綠。”我想了想：“我也不熟悉其他的宮女，除了一個合眼緣的你，其他幾個連叫什么都還沒印象。所以只能拿小綠那個不經事的同你比較。”

    東玉露出一副思索的神色來。

    “昨日里我們應當是要同娘娘認識的，只是中途換了院子，后來又加進了兩個jiejie，忙亂間便疏忽了。”

    “就是那兩個美人份例里的？”

    東玉猶豫點頭。

    “怎么了？”我沒多想：“有事便說。”

    東玉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我不該背后同娘娘說這些的，怕污了您的耳朵。”

    若是換了個人，我或許就要懷疑她是不是借此機會給仇敵上眼藥了。但這人是東玉，我看著她猶豫又掙扎的模樣，想若她真是能演戲演到這地步，早就不可能被分配到我的院子里了。

    去哪個得寵的妃嬪那里，不比我這里有前途？

    所以我搖頭笑了笑。

    “你盡管說，我進來時便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她若是以為我怕事，那就是小瞧我了。我雖然不想爭寵，只想在皇宮中的一角里混吃等死，但這也不能說明，我就是膽小怕事，只敢龜縮在角落里的。

    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事。

    我只是嫌麻煩而已。

    可這麻煩若是就扎根在我身邊，那我就是想方設法、無論如何也要將它給除去的。

    東玉疑惑地看著我，像是不知道我這莫名其妙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

    我又摸了摸她的發髻。

    “盡管說。”說著，我想了想，提醒她：“對了，以后盤發的時候不要抹這么多的桂花油，瞧弄得我一手的油。”

    東玉紅了面孔。

    “是。”

    她頓了頓：“當時同我一道來的還有個叫碧玉的，我們是同期進宮的，她先前在婉貴妃處做事。不知怎么的，就派到了您這邊。然后昨日里新加進來的兩個jiejie，一個叫珍珠的，我不認識。還有個叫如意的，我曾聽姑姑私底下說起過，她好賭，曾偷偷拿過柳嬪娘娘的首飾去賭。被罰入浣衣局，這回不知怎地就被分到了您的院子。”

    “然后......”

    “然后？”我小小地訝異了下：“加上你一共就四個，還有誰？那兩個宦官？”

    東玉搖頭。

    “兩位內侍我不熟悉的。還有一個是我。”

    她咬了咬唇，面色紅得猶如一塊柿餅：“東玉曾經做錯過事，打翻過原主麗妃娘娘心愛的物什，也被罰去過膳房。這回不知怎地，被姑姑通知，也調到了娘娘這里伺候。”

    我聽得咋舌。

    “皇上說我實誠，我倒覺得你比我要實誠得多。”

    這話我說得真心真意，但東玉還是聽得猛得俯下了身體。

    “娘娘莫要嫌棄我！自那事之后，東玉做事一直仔細，再未打翻過東西了！”

    我伸手，又想揉揉她的發髻。不過想起那上面分量頗重的桂花頭油，我還是轉而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放寬心。”我實話實說：“我這人沒什么特別喜愛的東西，但對于合眼緣的人，倒真是特別地喜愛。以后你只要將手上的事情做好，做妥帖了，我沒什么好嫌棄你的。”

    說完，我又想起了剛剛想到的事，半取笑半認真地說起：“我怎么覺得我這里，來得都是些犯過錯的宮人?”

    東玉深深垂著腦袋。

    “東玉也不想的。”

    我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沒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驚訝而已。按理來說，我們這批選秀的秀女進來前，安排的人員也不知道到底誰是誰，應該沒安排地這么湊巧的。難道這真是巧合？”

    東玉沉著一張臉。

    隨后，她緩緩搖頭。

    “名單早在半個月前就下來的。是婉貴妃同文賢妃一道擬定的，不僅只有娘娘這里是這樣，其他娘娘那邊也多用的是犯過錯的宮人。”

    我聽得有些驚訝。

    “為何？”

    東玉搖頭。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驚恐。

    我看著她發白的面色。

    “你湊在我耳邊說。”

    她抖著嘴唇。

    “奴婢也不清楚，只是聽到姑姑們私下說起過，說除了陛下夢見過那位白鹿仙女之外，婉貴妃也夢見了。”

    我有些驚訝，難道這春夢還能夫妻兩個一道做的？

    但隨后，東玉的話卻讓我也聽得毫毛倒豎。

    “婉貴妃夢見的，是那白鹿仙女召喚出閃電做的利刃，剖開她的肚子將她給殺了。”

    我想起了穿越來這里之前，那虎王小女兒死前的慘狀。

    我手握著閃著電光的空刃，一刀剖開她的肚子，眼看著那鮮血流淌了一地。虎王小女兒躺在血泊中，失去焦距的雙眼凝視空中，像是在控訴。

    那時候的蒼穹在做什么呢？

    我回憶飄搖。

    他似乎是握著我的手，也深深地將那空刃扎進了自己的胸膛中。

    我聽見自己的心臟撲通又撲通，一聲接著一聲又規律地跳著。

    就好像那天午夜，蒼穹緊緊抓著我的手，我的手掌下就是他那還在緩緩跳動的心臟。

    撲通。

    撲通。

    撲通。

    “你逃吧。”我聽到他似乎正靠在我的耳邊，像是情人卻更是惡魔般地低語著：“盡管離開，但我總會找到你，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嘔......”

    “娘娘，您沒事吧？！”

    恍惚間，我看到東玉朝我撲過來。她的身影同我那記憶深處的身影完美地重合在一起。

    耳邊盡是一個女人混亂的尖叫。

    她不是白露嗎？那個卑微又愚蠢的地球人類？

    我難受地俯倒在地，像是一條離開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