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辰搖了搖頭，這時候他又閉上眼小憩起來：“我的酒量還是不錯的，三斤白酒醉不了。”這種工作大部分事情都是在酒桌上談妥的，尤其是這個標段才開工的時候，他認識的人少，地鐵公司那邊的高層和現場負責人都需要搞好關系，交通局那邊也不能忽略，要不然半夜從工地運砂土出去都不會順利，還不說偶爾有什么消防隊的也會過來，美其名曰過來檢查有沒有安全隱患，實際上來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那段時間沈初辰還真是幾乎沒有一個晚上不出去陪酒打通關系，在酒桌上還不能表現出自己不能喝，就是當晚喝進醫院都有好幾次。偏偏怕沈母擔心還不敢說，當他難受的不行的時候，更想身邊有個人陪著。

    《遙遠的她》播放完畢，當班dj開始說話，這首歌是一個正在讀大學的男生點的，說是想送給高中的班花，他在昨天得知高中班花因車禍意外去世，很后悔自己當初沒有在畢業前鼓起勇氣表白，即使知道班花多半不會答應，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懷念。

    陸蕓有些意外的說道：“沒想到是這么悲傷的故事，聽起來簡直像言情劇。”

    沈初辰也聽到了dj講的故事，猛的睜開了眼，心中暗暗做了決定。

    陸蕓在前方路口轉了彎，沈初辰忙道：“你直接開車回楓林小區就可以了。”他這才發現陸蕓竟還想先送他去工地。

    陸蕓不放心的說道：“你喝了那么多酒，我不把你送回去不會放心的。”

    沈初辰再一次低聲笑了，這一次明顯比之前更加愉悅：“你就想著你不放心我，難道你以為我就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家嗎？”陸蕓一個人住了一套大房子，雖說靠近市中心的位置，安保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但沈初辰每次想到還是覺得很擔心。

    陸蕓不確定的問道：“那我先開車回我那里，你一個人還能開車回去嗎？”

    沈初辰笑道：“沒關系的，那么近的距離我能開回去，就算遇到交警你也不用擔心，我和這一帶的交警還是很熟的。”熟到連他們的巡邏車都有兩輛是他們買的，“要是你還是不放心，我就叫項目上的司機過來。”

    他說了一大通，陸蕓就是想再說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很快到了陸蕓住處的樓下，陸蕓道別后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沈初辰叫住了她。陸蕓狐疑的側身看他，見他眸色晶亮，似乎被外面的路燈燈光給點亮了。已經是夏天了，天氣燥熱，時不時能聽到蟲鳴聲，陸蕓也被他看得焦躁起來。

    沈初辰就那樣靜默的看了她好一陣，又抿了抿唇才開口道：“陸蕓，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也或者說……”就連他自己也覺得這幾個字難以啟齒，“我愛你。”

    陸蕓的大腦徹底進入當機狀態，就在這一瞬間她腦子里突然竄出了很多東西來，先是沈初辰高中時欺負她，后面又是林園前不久說沈初辰喜歡她，還有三個月前高中同學會上陳雨涵對沈初辰似有若無的曖昧。腦子里似乎是一大團線攪在了一起，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來。

    沈初辰見她不說話，卻決心要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今年第一次見你是在小區門口，我看見你被林園送回來，后來接二連三的再遇，我心里曾經的一些想法又抬起頭來。可后來知道你和表哥在一起，我只能算了。剛才電臺里那個男生說很后悔自己當初沒表白，我也怕自己會后悔。我表哥的工作體面穩定，不過論起收入來，我可能不比他差，就是一遇上什么突發情況就會忙得腳不沾地，沒有那么多時間陪你。但是我可以給你保證，我會盡可能的把我能為你做的統統做到，我也絕不會做出林園前男友做的那些事。”

    陸蕓嘴唇動了動，人還處于極大的震驚中，卻是問道：“你是什么時候喜歡我的？”他們倆中間隔著七年沒見，沈初辰卻說喜歡她很久了。

    沈初辰笑說：“高中的時候，真的是很久的事了。”

    陸蕓一雙眼瞪得很大，嘴也微微張著。她知道自己對沈初辰是有好感的，可這份好感還沒有到她會立刻答應和他交往的地步，她對交男朋友這件事是很謹慎的，而且沈初辰這么久的喜歡讓她有點怕了，唯恐辜負了他的真心。

    “我……我可以考慮一下嗎？”陸蕓看著他問道。

    沈初辰又笑了，今晚他笑的次數多的不正常：“至少不是直接拒絕，我就應該高興了。”

    陸蕓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忙打開車門道別。

    沈初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唇角微勾：“陸蕓，晚安。”

    沈初辰的確是因為陸蕓沒有拒絕他感到高興，回工地的路上一路將車開得飛快。所幸今晚工地上沒有什么特殊狀況，他就直接回這邊的宿舍休息了。

    沈初辰靠在床上時酒氣仍舊沒過，但卻感覺神清氣爽。他一閉上眼，似乎又回到了高中的時候。

    陸蕓的確很漂亮，高中時一身丑的不能再丑的校服被她穿上身也照樣清純靚麗，背后也有很多人議論她，甚至有人說她氣質比長相更好。可顯然陸蕓自己并不知道這些，她那時候就是典型的好學生，全部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對學習以外的事都不太關心。沈初辰甚至覺得，要不是她那一張臉，就這樣近乎刻板的書呆子性格恐怕還真沒人喜歡。

    也是因為陸蕓漂亮，自然免不了有人要去正面sao擾。

    一次林園生病請假連續幾天沒來學校，陸蕓就落了單晚自習后都是一個人回家。

    第一天晚上，沈初辰鬼使神差的跟了陸蕓一段，結果就發現有幾個隔壁職高的男生跟著陸蕓，可她自己顯然完全沒有察覺身后有人跟著。沈初辰一面惱怒著陸蕓恍恍惚惚，一面又傻乎乎的繼續跟著，可那幾個小混混并沒有真的做什么。

    第二天，沈初辰發現林園還是沒來學校，心里終究不放心，又遠遠的跟著陸蕓回家，卻再次在接近陸蕓家時發現了昨晚上的幾個小混混，他甚至和那幾個打扮完全殺馬特的少年打了個照面，最后還是忍住了沒開口也沒出拳，這對當時沖動易怒的他已十分難得。

    沈初辰意識到了嚴重性，他猜想那幾個小混混可能是想先把路線搞熟，然后找合適的機會再下手。

    沈初辰猜的完全沒錯，三個隔壁職高的少年第三天晚上就沉不住氣了。陸蕓回家的時候喜歡走近道，會從一個沒有路燈的小巷子經過，那三個小混混就選擇了這個地方下手。

    陸蕓被三個造型怪異的少年圍住時，明顯被嚇住了，而且他們嘴上還不停說著污言穢語，這對陸蕓來說根本就是從未想過的場景。

    三個少年中的其中一個沒幾秒就被人從后面狠狠揍了一拳，另兩個也立刻反應過來與來人打了起來。沈初辰為了耍帥在書包里裝了一根雙截棍，這時候就派上了用場，對方人多勢眾，但手上沒武器，沈初辰那幾年打架的實戰經驗又十分豐富，三兩下就把那三人嚇走了。

    陸蕓在不甚清晰的光線下察覺到幫她的人是沈初辰，一張小臉上全是詫異，還有著剛才被嚇住時的蒼白。陸蕓又提了提背后的書包，轉身走掉了。

    沈初辰很失望陸蕓連一句謝謝都沒有，明明他剛才連自己都被帥到了。他仍舊不放心，趕快收拾起心底的失落來，一路隔著十幾米遠看著陸蕓順利到了家才轉身往回走。

    那晚過后，要是陸蕓再落單時，陸父便會在晚自習后親自來接陸蕓放學。沈初辰甚至有種詭異的感覺，陸蕓讓陸父來接她不像是在防小混混，反倒像是在防他。

    沈初辰在回憶那段青蔥歲月時，陸蕓正坐在陽臺的榻榻米上看小說，可半個小時過去了，總共就看了兩頁，她當然知道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俯首看樓下，小區里一片靜謐，路上空無一人，似乎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中。

    陸蕓想起了高二時的一場年級籃球對抗賽。

    中學時代的回憶似乎總要與一些滿是荷爾蒙的運動聯系上，男生們總熱衷于上場比拼，女生們則傾心于少年們在陽光下的cao場上揮汗如雨。很多人都有那么一個心動的時刻，發生在籃球場上。

    那一天陸蕓和班里的其他同學一樣到了籃球場邊給班上的男生們加油，那是她第一次對沈初辰有了除了小混混以外的其他印象。沈初辰穿上運動裝時格外帥氣，還不說他在場上就像是整個球隊運轉的司令官，冷靜睿智的控制著局勢。

    中場休息時，男生們到場邊拿水喝，眾人紛紛幫忙遞水。

    沈初辰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走到陸蕓面前痞痞一笑：“給我一瓶水。”

    陸蕓愣了一下才從身邊拿了一瓶水遞給他。

    沈初辰擰開瓶蓋一口就喝了大半瓶，剩下的水被他全部澆到了頭上。沈初辰很快轉身跑往籃球場，頭上的水不停甩落開來，也不知到底是礦泉水還是汗水，水珠在燦爛的陽光下閃著光，一時迷了陸蕓的眼。直到多年以后，她還是能感覺到沈初辰當時站在她面前時，她心中那一剎那涌起的悸動。

    ☆、第十九回

    陸蕓的生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白天上班，晚上看書看劇，周末回家。唯一的變化大概是她每天都會收到來自沈初辰的短信，有時候只是單純的問候，有時候又會給她講一些工地上的趣事。

    這天陸蕓剛吃完晚飯又收到了沈初辰的短信，他說工地上有人養了只狗最近懷孕了，結果在什么地方生下小狗的都不知道，還是有人發現狗的肚子突然變小了，狗主人才知道這件事。

    陸蕓不禁笑了起來，連忙發短信過去問道：怎么可能有這么迷糊的人？

    沈初辰這次回的不是短信，而是直接打了電話過來。

    “陸蕓，你現在在干什么？”沈初辰聲音被壓制的很低沉。

    陸蕓拿著手機又換到了另一只耳朵邊上，方便用右手先將平板上的電視劇按了暫停，“我正在看一部最近挺火的泰劇。”

    沈初辰笑道：“我以為你只喜歡看書，還看得都是教科書類的書籍。”

    陸蕓不高興的嘟了嘟嘴說道：“沈初辰，我覺得你在故意損我。”

    “我哪里敢？”沈初辰連忙求饒，“高中時候不管哪個老師都說你是才女。”

    陸蕓笑了笑，卻在這種事上并不愿意吃虧：“我也記得高中時候不管哪個老師都說你不學無術。”

    沈初辰聽出她的調侃，笑著回道：“我也不想的，可我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這樣一說，又覺得他和陸蕓有著天差地別。

    “哪有，你現在比我們班上的好多同學都發展的好，千萬別妄自菲薄。”陸蕓下意識的不愿意沈初辰在意這種事，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對沈初辰早已不是對一般朋友的關心。

    沈初辰越發愉悅起來，笑道：“只要我能憑自己本事養活自己和家人就夠了，我也沒有太大的野心。”

    平板上突然彈出對話框，有人找陸蕓聊天，陸蕓忙點開平板看了看，有一小陣沒說話，沈初辰以為她不知道說什么，過了幾秒開口道：“陸蕓，我先掛電話了。”

    陸蕓莫名有些不舍，卻還是回道：“好的，再見，你多注意休息。”

    沈初辰溫柔的回道：“你也是。”

    兩人這才各自掛斷了電話。

    陸蕓盯著屏幕已經暗下去的手機發了一會兒呆，她明明還沒有和沈初辰在一起，卻似乎已經習慣了和他每天聯系，習慣果真是可怕的東西。

    樓下的那家突然又傳來小孩的大哭聲，在安靜的夜里顯得特別突兀。陸蕓走到了窗邊，夜色正濃，一個人偶爾還是會覺得孤獨，或許是該結束這種生活了。

    陸蕓最看重家人，決定要和沈初辰在一起，她自然要先和家里面說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而理智的陸父自然是首選。

    這周周末回家，陸蕓便想著把這件事先和陸父說一下。

    陸奶奶在上周也回了家，一見陸蕓就拉倒身邊問東問西，最多的還是問她工作順不順利。

    到晚上吃飯的時候，陸奶奶先給陸蕓夾了一塊她喜歡的糖醋里脊，接著就笑道：“蕓蕓，你也知道我這次跟的老年團都是我當初的同學，他們中不少人的孫子還是單身，很多人都在找我打聽你。其中有一個奶奶覺得真的不錯，和你一樣是北京那邊一所大學的研究生畢業，現在在一家it公司搞研發，已經工作幾年了，收入相當可觀。而且我那同學家里也算是書香門第，她自己退休前就是中學教師，兒子還是大學教授，和我們家各方面都匹配。”

    陸母也連忙附和道：“我本來也幫蕓蕓物色了幾個，可媽回來一說，我還是覺得媽同學家的孫子條件最好，剛好又大陸蕓幾歲，肯定是個會疼人的。就是別人在北京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

    陸奶奶忙道：“這件事你不用著急，我那同學說想辦法把人騙都得騙回來。”

    陸母卻還是有些焦慮：“我就是不想我家蕓蕓找對象的事情再拖了。”

    陸奶奶不滿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是眼皮子淺，這么好的年輕人，我們稍微等一下也沒什么，要是能成是最好的。而且我那同學的意思，肯定會盡快安排他們見面的。”

    陸蕓一臉無奈的看著陸奶奶和陸母你來我往，一句話都插不上，不過她們倆也根本不會關心她這個當事人的看法。更頭疼的是，她和沈初辰還沒有開始正式交往，這時候顯然不能拿他出來說。

    陸父見陸蕓滿臉糾結，忙開口勸道：“蕓蕓，我也覺得你奶奶說的這個人不錯，我們到時候見見，反正能不能成是另外一回事。”

    陸母不滿的張嘴罵道：“都還沒見面你就想著不能成了，你這不是詛咒蕓蕓一直找不到對象嗎？”

    陸父低頭默默吃菜，不敢再說。

    第二天下午，陸奶奶和陸母都被牌搭子叫出去打麻將，陸父有場球賽要看便留在了家里，陸蕓這才找到機會和陸父單獨說話。

    “爸，我有件事想和你說。”陸蕓坐到陸父身邊，一邊削蘋果一邊說道。

    陸父看的比賽正是關鍵時刻，聞言只是下意識的回道：“你說。”

    陸蕓抿了抿唇才道：“爸，我有想交往的對象了。”

    陸父似乎沒聽清，視線從電視機上移到了陸蕓臉上，又從陸蕓臉上回到了電視機上，最后猛的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么，這才定定的看向她：“你剛才說你有對象了？”

    陸蕓搖頭道：“我們倆還沒有開始交往，是他先對我表白了，其實我對他也有好感，就想問問你的意見。”

    陸父問得很直接：“你們是怎么認識的？他家里有什么人？現在的工作是什么？”只是震驚了很短的時間，陸父又恢復了以往的理智。

    陸蕓一一耐心的回道：“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這次從北京回來后見過很多次。他爸爸已經去世幾年了，家里好像就他們母子倆。至于他的工作，也是一家國企單位，不過是施工方，現在負責地鐵一號線四標段的建設。”

    前面都還好，陸父一聽到職業就蹙起了眉頭：“蕓蕓，這種施工單位的還是要慎重考慮，爸爸覺得你們不適合。”

    陸蕓沒料到陸父是這樣的反應，急切地說道：“可我記得上次我問你負責地鐵施工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當時還說一般的私企都干不了這種活。”

    陸父語重心長的說道：“這話是沒錯，可是你是不知道施工單位的環境，我不敢說你說的那位一定品行不端，但我聽到的在外面找小姐包二奶的不在少數。就你姨婆家的事，你奶奶恐怕還沒和你說過。”

    陸父說的陸蕓的姨婆就是陸奶奶的meimei，陸蕓忙狐疑的問道：“姨婆家怎么了？”

    陸父嘆了口氣才道：“你姨婆家那女婿就是工地上的一個包工頭，包的也都是大工程，這些年掙了不少錢，可也是在外面亂來，還把大部分錢都給了他在外面包的二奶。可憐你那表妹都還沒念大學，他爸又在外面給她生出了弟弟來。”

    陸蕓還真不知道這事，家里面的不少長輩都會刻意隱瞞一些周圍的丑聞，并不愿意讓兒女知道。可陸蕓還是對陸父因此對沈初辰產生反感感到不公平：“爸爸，你沒見過他人，不應該就這么下結論啊。”

    陸父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外面各行各業都有人在外面亂來，可工地上這種事兒我看是最多的。再說了，你的文憑不低能力也有，沒必要找這樣一個對象，我覺得你們一點也不合適。”

    陸蕓搖了搖頭，不滿的說道：“爸爸，我覺得你這是偏見。”

    陸父忙道：“有些事我只能給你建議，到最后真正做決定的還是你。總之你要多考慮，這些事不能草率。你奶奶說那年輕人我是真覺得不錯，不過你們倆到底什么時候能見面也是問題，這段時間你就和你說的那人處一處吧，說不定沒多久你自己就不喜歡了。”陸父覺得陸蕓和她說的那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新鮮感一過，估計什么都沒了。

    陸蕓和沈初辰的事暫時成了她和陸父之間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陸蕓也開始搖擺不定起來，到最后她決定就如陸父說的一樣，先和沈初辰處一下，能不能有進一步發展再觀望一下也好。可每當和沈初辰通完電話或者發完短信后，陸蕓又莫名的覺得對沈初辰滿是愧疚感，這樣的她哪里對得起他的一片真心。

    周一下午，陸蕓下班后從樓道走出來，一眼就瞧見了坐在休息區的沈初辰。

    沈初辰顯然是在刻意等她，一見她出現就連忙迎了上來，“陸蕓，我們今晚一起吃個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