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這大船舫,她還是第一回 來。本預(yù)備著去下頭堂食看看別的吃食如何的。走來船邊,卻被眼前一片煙波繚繞惹住了眼。 眼下正是晚春,早晨又下過一場小雨,湖面上揚起一片水霧,將眼前山水拉起一片朦朧的帷幕。 蜜兒正看得出了神,身后卻有人問道,“姑娘,請問,你可曾認(rèn)識李楚仙?” 蜜兒聽得阿娘的名字,自忙轉(zhuǎn)身回來,卻見得眼前女子與阿娘生得一模一樣,正淡淡望著她微笑。 蜜兒幾分不可置信,煙霧之中,她可是見得鬼魂了?正急著靠近過去,卻見得一旁沖出來個四五歲的小丫頭,直抱住了女子的裙角,“阿娘,福娘要抱抱。” 蜜兒這才頓了頓足,見那女子抱起小丫頭,蜜兒這才將那張臉仔細(xì)打量了一番。那副眉眼精致如畫,富態(tài)安然,不見年歲磨折。那并不是阿娘…“你是?” 女子笑了笑,只道,“我認(rèn)得你腰間這個銅鈴。我與孿生的jiejie,曾一人有一個。不過后來,我們走失了…jiejie臨行,收走了我的銅鈴,讓我不要再找她。” 蜜兒伸手摸去了腰間的銅鈴,又再看了看女子的容顏,“我能冒昧問問您的閨名嗎?” 女子笑道:“李楚夢。” ** 薛家酒坊。 金氏與蘭哥兒整了整衣衫,又輕聲囑咐了些什么。三年寒窗終是要上考場了,蘭哥兒卻也絲毫不怯,打早兒起來便精神奕奕。 金氏早與兒子準(zhǔn)備好了干糧行囊,將人送出來大門口,便只讓家中小書童跟著。蘭哥兒與母親說了別,方帶著小書童步行往夫子廟去了。 方轉(zhuǎn)來大道兒上,卻生生撞見個人。 銀荷懷里抱著包裹兒,險些撞上蘭哥兒懷里。 蘭哥兒怔了一怔,一年不見,眼前的銀荷曬黑了,也結(jié)實了,最重要的是,臉上那股子生氣兒,是以往他也未曾見過的。 “你…你可還好?”蘭哥兒先開口問著。 銀荷笑了笑,“與阿爹在城外忙生意,我很好。” 銀荷答完了話,方與人福了一福,見得一旁書童面色焦急,方想起今日是會試的日子。銀荷笑道,“薛公子趕著去考場吧?別耽擱了!” “好。”明明話落了,蘭哥兒卻依舊生生怔在原地。如今的銀荷,眼底燦爛如星河,只是已經(jīng)沒有了他。人抱著懷里的包裹去尋了候著一旁店門前的年輕漢子。他只遠(yuǎn)遠(yuǎn)聽得二人說話。 “楊郎,那些肥料都尋得了。我們快回吧,阿爹該等急了。” 他見得銀荷挽上了那漢子的手臂,眸色里歡喜著。 等得二人走開許久,他方重新聽見小書童催著,“少爺,趕緊的吧。遲到可是進不去夫子廟的!” 蘭哥兒這才重重舒了一口氣,轉(zhuǎn)身回去,無奈笑了笑自己。 方與書童一道兒,趕著往城北夫子廟去。 這年春闈,蘭哥兒高中舉人,后與位官府家的小姐定了親事,那便都是后話了。 銀荷與楊老七趕回來農(nóng)場的時候,畢大海正去了對面的小山坡上。楊老三跟著,二人一前一后,一個背著手,一個挑著煙桿子。 行來山頂,畢大海方駐足下來,俯瞰著腳下那片綠油油的菜地。 今年新結(jié)的紅果兒和紅風(fēng)鈴還是綠色,春風(fēng)之中,一個個豐腴可愛。京都城的大小酒樓飯店,如今可都指著這片菜地供給著。 一開始,畢大海不過是有個奶娃養(yǎng)家的小報復(fù),一不小心,便成了京郊城外的菜田大戶。 楊老三一旁笑道:“今年這收成有望了。” 畢大海望著那片綠海,深吸了一口氣,“原還說,只供奉我那侄女兒的如蜜坊、如意樓。現(xiàn)如今那些酒樓里都緊著屁股后頭要…” 楊老三抽了一管水煙,“南邊兒還指著你能賣些種子過去呢。” 畢大海若有所思:“果是應(yīng)了蜜兒的說法兒,美食無界啊。” ** 六月初六。福真郡主出嫁。 天公不作美,一大清早的下起大雨來。天色陰沉沉的,郡主府上大紅的綢緞都被趁得有些暗淡。 蜜兒的郡主府不大,精精致致,卻是緊貼著安定門邊最近的宅子了。 李楚夢已經(jīng)帶著小兒文哥兒,和小女兒福娘,住來府上好幾日了。連日來,幫著蜜兒打點著出嫁的瑣事兒,又借著jiejie的名義,與蜜兒的嫁妝里添上了豐厚的一筆。 今日一早,李楚夢便將文哥兒和福娘打扮得精精致致的,這一對兒小童男小童女,一會兒自要與他們的表姐抱裙角提鳳擺的。 舒嬤嬤與應(yīng)嬤嬤大早便趕了過來。見得新娘子正在梳頭,舒嬤嬤自捧著禮盒兒送去了蜜兒面前的妝臺上。 “娘娘她出宮不便,便只得讓我與應(yīng)嬤嬤一道兒來與郡主送嫁。這些頭面首飾,都是娘娘親自挑選的,郡主看著哪個喜歡,便挑一個戴上吧,也讓娘娘沾沾喜氣。” 蜜兒讓身后的梳頭嬤嬤停了手,方起身來謝過舒嬤嬤。那禮盒兒一打開,屋子里頓時都亮堂了幾分。金銀珠寶,翡翠珊瑚,珍珠琉璃,數(shù)量不多,卻都是精致好看的。 蜜兒看了看擺著一旁的白玉梅花簪子,她還想著戴那個,便就選了一對粉色珊瑚銀簪,可不能搶了白玉梅花簪子的風(fēng)頭。 舒嬤嬤見得郡主落定了主意,方來扶著郡主坐下。又讓應(yīng)嬤嬤將那禮盒兒合上,安置去了一旁的嫁妝擔(dān)子上。 舒嬤嬤道,“我與應(yīng)嬤嬤,都不是多子多福的。梳頭這事兒,還是留給楊嬤嬤吧。娘娘讓送來了宮中最新樣兒的花鈿,郡主一會兒可定要記得貼上。” “好。我定記得的。”蜜兒翻開那花鈿的盒子,富貴牡丹樣式,卻做得幾分靈動。她自擱著一旁,等妝容都妥當(dāng)了,再讓楊嬤嬤貼上。 門外有人敲門,是郡主府上管事的內(nèi)侍大人。 “郡主,相國寺來了位高僧,說是想見見郡主。” “相國寺?”蜜兒沒來得及交代楊嬤嬤,便自己出去開門了,見得內(nèi)侍大人立在門外,蜜兒忙問,“高僧在哪兒?” 內(nèi)侍大人見得自家郡主,頭發(fā)尚且散亂,身上也只著了一件單薄的粉色外衫,忙小聲提點道:“郡主,可要稍作打扮再過去?” “他們出家人說,萬般皆是法相。”更何況,她要見自己的親生阿爹,還做什么裝扮呢?自是越簡單越好的。 內(nèi)侍無法,方撐起傘來帶著人往客堂里去。楊嬤嬤身后隨了出來,扶著人勸道,“您慢著些,今兒大雨路滑。” 今兒是她的大日子,蜜兒本想著阿爹不會來,方聽得那好消息,腳下便就停不下來,也沒顧著楊嬤嬤勸說,快步地往客堂里走。 來到客堂,卻見得那位高僧,一身灰色佛袍,全不講究。眉眼生得濃厚,卻不是桑哲…她這半年來,每逢初一十五便往大相國寺里跑,里頭僧眾一個個都混了面熟。自認(rèn)得出來,這是桑哲的小徒兒靈機。 蜜兒幾分失落,走去之時,方不情愿地與人行了禮數(shù):“靈機師傅,法師他讓你來,他自己可是不會來了?” 靈機淡淡頷首,又從的身后捧出一個金燦燦的禮盒來。 “不過,方丈法師近日來都在寺中刻經(jīng),為郡主祈福。這是經(jīng)法師手筆復(fù)刻出來的金剛經(jīng)與楞嚴(yán)經(jīng)。郡主大婚,有得法師的筆跡,定保郡主日后圓滿。” 蜜兒方才的小失落一哄而散。從靈機手中抱過來那重重的盒子。楊嬤嬤見她力道兒不夠,還來幫了一把手。蜜兒護食一般,將楊嬤嬤擋開了。 “這是法師與我的。”別人都不能碰!她阿爹是大大大大大圣僧,為她親自刻經(jīng)書,那可是多大的祝福呀! ** 大雨下得沒停。見得天色晦暗,明煜引著迎親的隊伍出門之前,讓一行禁衛(wèi)軍在旁挑起了大紅的燈籠。 一時間,京城大街之上。紅紅火火的一片。 那原本顯得晦暗的紅帷,在燈火映照之下,一片升平之色。老人牽著小娃兒來了街邊看熱鬧,丈夫陪著妻女,正說起來,這是誰家迎親的架勢,可不小呢? 一見得那馬上的人,各個兒起了幾分肅然。 只是今兒的明大都督,面上被一身紅色的喜袍襯得十足的春風(fēng)得意。 小娃兒直指著那高坐在馬上的人,“阿奶,那叔叔真好看!” 小妻子也不由得與丈夫打趣起來:“新郎官兒可真威武呢。” 徒惹得小丈夫一肚子悶氣兒。 迎親隊伍停在郡主府門前的時候。方有人入門去通傳了。 明煜身上的喜服濕了遍,還想著這么大的雨,姑娘該如何出來。他的小丫頭,今年將將及了笄,該是姑娘了。 迎親的鑼鼓聲敲打得沒停,依舊等了好一陣子,方將新娘子催促了出來。 明煜只見得,姑娘面前垂著珠簾,今日,那副眉眼被修飾得驚為天人,眉間一抹牡丹花鈿,天宮的仙子也不為過了。姑娘那身紅裙,奪目艷人,身后跟著一對童男童女,替她提著裙擺拖尾。 地上積著都是雨水,她那精巧的繡鞋可不能沾濕了半點兒。他翻身下了馬。 蜜兒還來不及打量她的新郎官兒呢,便見得那人彎著脊背在她身前,微微側(cè)眸回來道,“上來。背你上轎。” 一旁跟著的嬤嬤們都捂嘴笑了起來。文哥兒和小福娘也跟著呵呵樂著。 蜜兒面色guntang,見得他在眼前一動不動,也只好勾上他的脖頸,由得他一掂,便被他背了起來。楊嬤嬤一旁打著傘,蜜兒被他送去了喜轎里。 那迎親的禮官兒方是一聲,“吉時到。” 明煜騎馬在前,還不忘看看身后那頂小轎子,嘴角微微揚起,這才赫赫一聲,駕馬前行。 喜轎路過大相國寺門前,瞬間雨過天晴。 禁衛(wèi)軍手中的紅燈籠依舊沒歇,直送著這對新人,往新婚好夢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