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貴女們正嬉笑起來,卻見安管家捧著一沓物件兒過來,送去了蜜兒桌上。 “三小姐,這是然大爺讓給您送來的。” “他知道您愿意回來上學堂,便與您都留著最好的。” 安管家著實是來與蜜兒送文房四寶的,只是方在外頭聽著那些的貴小姐出言不遜,竟是奚落他家的小姐。 安管家笑著,小心翼翼將東西擺上蜜兒的桌子。 “這澄心堂的白玉宣,溫潤如白玉,然大爺最是喜歡。他嘗說,君子用紙,當用白玉宣。這潘谷家的上乘的八松煙,香徹肌骨,香而不敗。限量賣的,現在去潘家墨坊,可都買不著。這徽羊毫,端硯。都是平日里然大爺收著自個兒書房里的,昨夜里親自選了出來,與三小姐備好了。” “這些兒,您可都慢慢用。那些舊物什,老奴便幫三小姐先收走了。” 蜜兒與安管家道了謝。方見安管家往外頭退出去。 安管家行過荀萱與那幾個貴女眼前,也是滿面笑盈盈的,仿佛并未針對過誰… 貴女們聽得許府管家那番話兒,頓時沒了聲兒。方荀萱那兩樣俗氣物件兒,好似也比不上人許府里書香深厚…貴女們紛紛散開去了。那許府嫡長的大公子都與這三小姐撐腰,誰還敢亂說話? 荀萱方被小姐妹們吹噓起來的臉面,頓時碎了一地,撿不起來。心里還幾分不干,卻只得乖乖落坐了回去,等著夫子開課。 ** 阿彩早早收了朝市,便見二叔從后堂出來,問起來蜜兒。阿彩只說,“jiejie一早去上私塾了。” 明煜聽得幾分欣慰,卻與阿彩道,“你若收了檔兒,我們去趟許府里接她。” “好嘞!”阿彩不必干活兒了,可高興了。麻利著收好了店面門板兒,又扶著二叔往許府去。 明煜自記得上回去許府的那些小路,一一教著阿彩依著地標,尋了過去。 行得來許府高墻之外,卻聽得有人在墻角之下竊竊私語。 “消息可靠么?那丫頭真是李姨娘的女兒?” 這聲音聽起來年歲不大,卻是幾分熟悉的。明煜自想起來,那日他在黃記食樓外等著丫頭的時候,馬車上的貴家小姐便是這把聲音。 “小姐,是許家大小姐身邊的如兒說的。我聽得清清楚楚,不會錯的。” 荀萱冷笑了聲,“原是被趕出府的姨娘的女兒,可難怪了…” “一會兒回去上堂,便讓她們都知道知道,三小姐的‘尊貴’身份!” 第32章 煜(5) 她只是想學寫字,絕對不是想…… ** 晌午時光,一晃便過… 許家私塾里,夫子將合上了書頁,正與學生們再行了下課的禮節。 因得就要散學,小堂里一陣sao動。可到底秉著與夫子的三分禮節,學生們規規矩矩作了禮,方才散亂成了一團。夫子搖著頭抱著書本出了門去。 蜜兒自也起身來,方見那荀睿面上幾分著急,喊來小廝。 “三小姐人呢?” 蜜兒也發現,方才小休,荀萱出去了便沒再回來。 那小廝忙是一拜,“三小姐在馬車上,不愿下來。公子您快去看看吧。” 荀睿這才緊著步子尋了出去。 蜜兒自也跟出來,預備要回家的。卻見得一抹身影立在屏風前等著她。那一身的深藍刺繡長裙,端莊威嚴的主母架勢,直叫人看著都生了幾分畏意… 桂嬤嬤這回面上掛著幾分冷笑,行來蜜兒面前道,“夫人特地在此等著三小姐呢。” 主母親自來請,蜜兒到底須得給三分薄面。這才行去與王氏福了一福,“多年不見,大夫人身子可還安好嗎?” 王氏聽得這聲“大夫人”,而不是母親,面上怔了一怔。又很快收拾面上的和善,道,“尚好。芍藥居里設了午宴,與我一道兒用吧。” ** 荀睿上來自家馬車,卻見meimei頭發亂著,躲著車里一角,似是受了什么驚嚇。忙過去問著,“這,是誰做的?” 荀萱哭得不行,“女、女俠…” “……”荀睿探了探meimei的額頭:沒傻吧? “這大京都城,禁衛軍看得緊,哪兒來的女俠。” 荀萱抬手比劃著,“女俠好高,好瘦,手里有劍,還帶著面具…” 荀睿這才又見,荀萱額頭破了皮,掛著彩… “走,報官去!” “別。”荀萱忙一把拉著荀睿,“是我錯了阿兄,我不該招惹那三小姐…女俠說,只要我乖乖聽話,不亂說三小姐壞話…日后保我平安的。” “又是那三小姐。”荀睿提起這名字,自是憤憤不平。奈何上一次回去,與母親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被父親聽見了。父親聽說他和許府小姐有了過節,不問青紅皂白地便將他罰了一頓。 “呸!”荀睿啐了一口。可得罪了許太醫,父親也不好過…他不敢。 荀府的馬車緩緩行開。 一旁許府側墻腳下,明煜與阿彩在正等著蜜兒。 阿彩望著那荀府的馬車,插著腰杵了好一會兒了,“呸,想說jiejie壞話。本女俠讓你知道厲害。” 方才,借著二叔身形露著一角,阿彩在后頭說話,二人演了一場狐假虎威的好戲。 那荀家的婢子也是個沒膽兒的,竟是嚇得先跑了,剩下那小姐一個人,孤零零的,膽兒都破了。 二叔一個石子兒,便直踢中了那小姐的額頭。那小姐一個踉蹌,摔得滿地找牙… 等人灰溜溜跑去了那荀家馬車上,一動不敢再動了。阿彩才拍拍手,大呼痛快。 ** 芍藥居中,霧白的帷帳隨著春風淺淺浮動。檀木香氣飄來,四周環境清幽典雅。蜜兒卻無心賞景,入來偏堂里,便見得長姐和二姐都立在一旁候著。見得王氏進來,二人都福了一福,喚了一聲,“母親。” 許君雅卻笑道,“桂嬤嬤那日請三meimei不來,今日母親親自去請才來,三meimei可真是矜貴。” 蜜兒對這長姐印象深刻… 阿娘帶著她從府邸里搬出去那日,長姐替大夫人來相送。 “姨娘可慢走。母親說了,三meimei還是許家的女兒,姨娘可莫虧待了她…日后,母親也會掛心的。” 話說得好聽,可這些年莫說府上的接濟例銀,大夫人連一句問候也沒來過甜水巷里。 因此蜜兒自幼便知道,她那長姐的嘴,是掛著蜜糖的刀子。 如此想來,她便也答了話:“那日我阿娘病重,來府中尋父親。桂嬤嬤一句話,便將我打發了回去。阿娘于是連最后一面都沒見得父親。前幾日我見得桂嬤嬤,心口里還有些過意不去,便就不知她話里真假,方沒做理會出了府去。若得罪了大夫人,還得請大夫人原諒的。” “……” “……” 莫說許君雅,王氏都被噎了一噎。 桂嬤嬤袖口子里兩手扣緊了,那日雖是夫人讓她傳話。可她那般的口氣,著實讓安管家都聽不下去。老爺次日歸來,得知李姨娘已經亡故,與夫人置氣,二人之間還曾因此大吵過一架…夫人當時且沒與她計較,此時這事兒卻又被三小姐提了起來…桂嬤嬤也忽的幾分心虛了。 一旁許君宓見得氣氛不妙,忙開口勸了勸,“母親,三meimei,大jiejie。過去的事兒便不說了,今兒難得三meimei回來,我們一道兒用飯吧。” 有人開了口,王氏尋得幾分臉面回來,方張羅著女兒們坐下用食。 蜜兒這頓飯吃得并不順心。一來王氏詢問幾許,說起她在外頭的生意,拋頭露面,不是許家女兒該為的。二來,她那長姐,有一句沒一句的,品起她的衣著打扮來。 “三meimei這身襖子,是穿了多少年頭兒了?都褪了色。” “我那房里還有些新春余下的料子,一會兒,我讓人拿來給你。” 許君雅記著,蜜兒年歲小的時候生得粉粉的一團。阿爹每每回來便往李姨娘院子里去。將那蜜兒扛著肩頭,在花園兒里陪著她玩兒,又牽著她去王公詩會…她堂堂的嫡長女,也沒得阿爹如此青睞。這仇便就結了下來。 卻聽得蜜兒道:“長姐客氣,店里活兒粗,那些金貴的料子莫要浪費了,還是長姐留著吧。” 那正好,她也不過客套客套。許君雅一笑,又問道,“三meimei手藝好,如今那小店里,是做些什么新奇的吃?不如說來與我們聽聽。” 蜜兒答:“四季時宜,百姓口味。” 許君雅笑著道,“前陣子剛與二meimei去了趟皇宮。你猜猜宮里都吃些什么?” “蜜煎櫻桃,鳥腦豆腐。” “還有南海進貢來的菠蘿蜜果。” “這春日里,我們買的的螃蟹瘦,可宮里作宴的那些肥得流汁兒,也不知人光祿寺是怎么養的…” 炫耀的話聽得多了,蜜兒只覺耳朵起繭子。眼下又當著王氏,只得奉承著說:“大jiejie見過好多世面。” 許君雅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阿爹與我尋來了信國公府上的請帖,過陣子,和二meimei一同去赴宴了。三meimei可要一起來?明年三meimei也要及笄了,早日選定個好樣貌的夫君。” 蜜兒自笑著問她,“大jiejie早就及笄了,可定好夫婿了?” “阿娘正幫我張羅相看。這回去信國公府上,便是再見一見陸家世子爺。” “那可先恭喜長姐了。” 許君雅一茬接一茬,蜜兒客套話早就說累了,見得一旁許君宓撂了筷子,她便也跟著放下來筷子。蜜兒記得,二jiejie是個溫厚的性子,好相處些。不自覺地便問起來,“二jiejie這些年可還好?” 許君宓笑著應了話,約也是聽累了長姐的炫耀,方說起今年早春去春游的趣事兒來。蜜兒一旁聽得津津有味兒,等二jiejie話落了一會兒,便就聽得王氏道,“食不言寢不語。三meimei一回來,你們便就都沒了規矩。” 方許君雅說了大半天的,王氏也不理會,蜜兒都察覺出來幾分偏心。又見二jiejie低頭下去,“知道錯了,母親。” 蜜兒自也跟著道,“我本只是來上學的,該擾著大夫人了。飯也吃過了,家中小店還得營生,便不打擾了jiejie和母親休息了。”本就耽擱了些時候,二叔不定還在如蜜坊里等她開飯呢。 王氏還未說話,卻聽許君雅道,“也不知道禮數,長輩還沒說話,你便要先離席了?李姨娘平日里便是如此教你的?” 許君雅明嘲暗諷,怎么說她都可以,可說她阿娘,許君雅沒這個資格! 蜜兒一把起了身,身下的椅子也咔噠一聲,滾去了地上。 “亡人已故。口上的尊重也是起碼的禮數。” “大jiejie又何嘗守禮法兒了?” 王氏這才也放下來筷子,幾分鎮定訓斥了許君雅幾句,“李姨娘是已亡人,也算是半個長輩,怎輪得到你出言不遜?” “我知錯了母親。”許君雅忙服了軟。 王氏又看向蜜兒道:“我這芍藥居里,也是有規矩的。一家人吃飯,若各個兒都摔椅子,踢桌子,還如何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