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湯倪往被子里縮了縮,只露出眼睛在外面,微微眨動,聲音悶悶地要求說:“該講故事了。” 段伏城稍愣,“?有這個節目嗎?” 得到的回答是:“現在有了。” “……” 段伏城從小長在瑞士,對于國內兒童的睡前故事實在是,不怎么精通。 他撫了撫眉梢,思忖著坐在被角一側,最終還是認命地開口: “long long years ago……” 中文水平不夠,英文童話來湊。 男人擁有最為正宗的倫敦腔,一如上世紀古典莊園的高貴公爵,清矜似風流名士,縱情聲色。 他聲線本就低磁,轉折勾著喑啞,緩沉訴說。 尾調上浮或渙散,時而是溫醇清透,時而是寡冷慵懶,音質膠著,虛幻而疏離,唇舌揉碎。 湯倪很快睡著了。 段伏城低眸,靜靜睇視她良久。 方才鬧騰歸鬧騰,他倒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她心里對母愛竟是這般渴望。 將被子往下移了幾分,露出女人的鼻唇,讓她能夠保持順暢的呼吸。 細致地替她掖好兩側被角,他多坐了幾分鐘,長指輕拂開黏纏在她嘴角的發絲,薄唇淺勾,略微沉聲與睡夢中的女人道了聲“晚安。” 他起身準備離開,然而身后床上卻在這時突然傳來莫名的響動,段伏城隨即回頭望去…… ——是湯倪一個鯉魚打挺似的,從床上猛地坐了起來。 簡直像極了……詐尸現場。 段伏城以為她哪里不舒服,忙走至床邊,舒緩有力地幫她拍了拍背部,溫柔問道: “怎么了,想吐嗎?” “我怎么在這兒啊……” 湯倪嘟囔一句,懵懵懂懂地側眸看向身旁的男人,眼底熏著茫然,臉上卻溢出呆呆傻傻地樂呵: “嘿嘿老板~我跟你說,我剛才做夢夢到自己在高考的聽力場上睡著了!” 這是醒酒了么? 段伏城嘗試著理解:“高考聽力場?” “對啊,嘖這英文太標準了,聽力的味兒可太濃了!”她還在不停感嘆。 看來是還沒醒。 “……躺好睡覺。” 知道女人還沒完全清醒,他輕戳了下她的腦門兒,手臂橫在她腰前就要把人塞回被子里。 “等等,段總!” 湯倪不依,雙手摟抱住段伏城的胳膊,幽幽地回憶起來: “白天我去了一趟香榭麗十七號,讓酒莊負責人根據我提供的宴會場設提供幾組酒水搭配。負責人說按照深坑的星級,有許多名貴豪奢的稀有紅酒他們酒莊暫時是沒有的。我提出可以降檔,讓他們就按照酒莊現有供貨設計,結果你猜,他們負責人怎么說!” 段伏城見她眼都快睜不開了,竟然又開始沒頭沒腦地匯報起工作,不免覺得有點兒想笑。 他坐回床上,把人往懷里扯了扯,讓她躺得舒服一些,耐心問道:“他們怎么說?” “他們竟然拒絕了!” 湯倪懶懶地靠在他懷中,閉著眼絮絮叨叨地碎碎念: “負責人說,舟季的名號在這里,深坑的星級也擺在那兒,客戶可以不在他們酒莊做生意,但他們絕不會為了做生意而讓客戶自降身價,這是砸了客戶的招牌,也是砸了他們自己的招牌。” 男人眼梢輕挑,似哄睡一般繼續問說:“他們還說什么了?” “負責人還說,如果舟季愿意把宴場交給他們去做,他們會盡全力調濟,甚至哪怕是從國外的酒莊收購,也會原價出給我們,并且運費保險一概不收。他們居然寧愿虧本,也首先要保證了生意人的誠信耶。” “嗯,我知道了。”在她后背上輕撫,低聲耳語,“你覺得他們怎么樣?” “我覺得,覺得,挺好的……” 在男人低磁的聲線里逐漸合上眼,口中嚶嚀滑向含混不清,然后歸于沉夢。 第36章 春光至死 露臺,影子和她。 手機鬧鐘驚響在六點零一刻。 臥室昏聵, 靜寂,沉黯無度。 天鵝絨簾緊緊閉合,未留半點縫隙, 逼走室內唯一可以吐露光線的地方, 顯得嚴苛而陰仄。 湯倪慢慢睜開眼。 她的生物鐘總是這樣,強大得準時準點。 起身爬下床的那一刻, 她隱隱感受到幾分燥熱。 就有些奇怪。 燥熱提示此刻房間的溫度,并非是她素來鐘意的最低冷氣值。 難道中央空調壞了? 難道世楓竟會存在年久失修的問題么? 酒精仍有殘余。 致使頭腦暈沉, 四肢無力, 行動遲緩, 于是湯倪很快放棄了思考。 一路渾渾噩噩地摸進洗手間, 全程幾乎是閉著眼在洗澡洗漱。 從洗手間出來,奇怪的念頭又在冒芽兒。 ——味道不太對。 身上沐浴液的味道好像不是她慣用的牌子。 湊近發梢輕嗅, 味道依舊不對。 怎么回事? 她滿腹狐疑地踏出臥室,走進衣帽間。 從漆黑晦悶,到熙光灼亮的過渡中, 視野傾倒變幻,周遭的一切都在走向明朗。 湯倪人傻了。 眼前冷色調的男士衣物、分門別類的男士飾物、整齊羅列的男士鞋格…… 男士、男士、所見之處皆為男士。 她用了半分鐘的時間得出結論——這不是她的房間。 所以室內溫度不是她習慣的。 所以洗浴用品不是她常用的。 哦, 想起來了。 她昨晚帶著新品干紅, 來找段伏城喝酒, 后來就直接睡在了這里。 所以這里, 是段伏城的房間。 那么昨晚…… 還沒來得及開始回憶, 主臥驀然傳出一陣突兀又刺耳的手機鈴聲。 嚇了她一跳。 隨手從衣柜里取下一件男士t恤, 她步伐飛快地跑回主臥。 換下浴袍, 抓起床上的手機,然后躡手躡腳地奔向露臺,半趴在欄桿上接聽電話。 她聲音很小。 生怕驚醒另一間臥房內, 正在熟睡的男人。 通話結束,湯倪掐了線轉過身來。 轉身的下一秒,她突然瞥見段伏城早已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她身后。 男人身著黑色家居服,單手環胸,慵懶地斜倚著墻。 他大概也是剛剛洗完澡,發絲濕漉漉的,視線淌落在她臉上,平靜而耐心,卻又深沃不見底。 “早上好。” 湯倪在不可名狀的混沌情緒里,找回自己的聲音。 唇角上彎起弧度時,她思考了一秒,在這之后,躊躇著加上兩個字的后綴: “老板。” 一句簡單的官方問候語。 只是出現在酒店房間這樣曖昧的地點,聽上去就顯得不合時宜。 不像是“早上好,老板。” 倒像是“天亮了,老板。” “老板?” 段伏城重復,將這個稱呼含在唇舌間,細細研磨了番。 繼而挑起眉,慢慢走向她,直至逼近她身側,將女人圈攬在雙臂與欄桿之間。 “昨晚,你可不是這樣喊我的。” 頓了頓,他薄唇勾挑,也在這之后加了個稱呼,深意又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