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樓上段氏父子面面相覷,似乎都看見對方頭頂緩緩升起一排問號。 段父打開門,段伏城一眼便瞧見了那輛又一次出鏡的白色法拉利。 只見段母匆匆忙忙地折回車上,拿上她的手帕和扇子,跟車里人有說有笑地道了拜拜,才不急不慢地走上樓來。 “你這什么時候還起了個英文名啊?” 段母一進屋,段父就將手里的溫水遞給她。 段伏城接過段母手里零零碎碎的一堆東西,聽見她噼里啪啦一頓說: “誒呀我這個牌友啊,是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子。人家是在大企業工作,她們平時工作上啊都是互相稱呼英文名的,我得趕得上人家年輕人的時尚潮流嘛,我也起個英文名叫一叫,這樣也想到了我年輕時候的風韻。” 說到這兒,段母突然話風一轉: “這小姑娘工作能力強又有實力,我們平時打麻將的功夫人家都能談成單子,打小獨立自主也不用家里人cao心,至今單身可見多自尊自愛。” 她頓了頓話茬,“不像有些人!” 說著,段母白了一旁的段伏城一眼:“平白結了婚三個月又離了,白吃這么多年干飯連個好姑娘都找不上,什么東西!” 段母一想到段伏城國外那段快餐婚姻,又想到那個所謂的“前兒媳”,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恨不得罵得他狗血噴頭。 段父一見這架勢,心知段母又該發脾氣了,連忙拉她往屋里走邊走邊哄道: “別氣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什么兒孫福?瞧他對女孩子冷冰冰的那個死樣子,咱們不斷子絕孫就不錯了!” 獨自留在玄關處的段伏城,扶額放好母親的絲緞折扇,透過飄窗看一眼樓下 ——那個一直等到確認俞姐平安進門后,才發動車子離開的女人。 行,對上號了。 原來你就是那位,哪哪都好上天的, 小,牌,友。 第6章 高手過招 人生無處不相逢。 湯倪今天有節實踐課。 上課地點是佘大校長和酒管院系主任極力爭取來的——佘城潽山舟季酒店。 段老總的地盤。 「負15層水族餐廳」 今天的這門實踐課是《餐飲文化》中的最后一項課題。 ——“擺盤藝術”。 在這間層高10米的水下西餐廳,四周皆由落地玻璃籠圍出碩大的弧形海底隧道,空間感強烈。 深藍色迷蒙水影下,數以百千的海洋生物迅疾穿梭,鯨鯊擺尾,過水留痕,靈動而鮮活,大小魚群浮游交錯,漣波盈盈。 餐廳中央,垂直矗立著四座圓柱形水母箱落地展缸。 酒管系的學生個個身著正裝,男女各成一隊,一手托盤,一手背后,身姿筆挺地繞著展缸在練習餐前就位。 本該是十分闃靜而嚴肅的場合。 卻總抵不過偶爾一群沙丁魚風暴所掀起的一陣嘩然。 “沃日不愧是老段家的地盤,這空氣里全是人民幣的味道。” “剛坐電梯我看到這里地上五層,地下十七層,其中包括水下兩層,這一上一下怕不是有負100多米啊?” “肯定啊!網上說這里原本是個廢棄的采石坑來著,老段斥資百億,讓頂尖團隊cao刀耗時12年,直接把「城市的傷痕」打造為藝術瑰寶,所以又被稱為‘深坑酒店’。” “?百億??我裂開了……牛逼還是老段牛逼。” “誒誒你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大廳展示宣欄了嗎?什么蹦極攀巖、商場夜店、游樂園簡直一應俱全!” “所以這里什么時候正式對外營業?” “好像就下個月七夕?” “啊啊啊想住!” “最便宜一晚上五萬起。” “……不好意思打擾了。” …… 面對學生們嘁嘁喳喳的大型八卦現場,湯倪始終表情平靜,毫無波瀾地低頭調節著手中攝像機的拍攝光線。 這是《餐飲文化》的最后一節課。 也是這群大三學生在大學生涯中的最后一堂實踐課。 校領導承諾會給他們一份驚喜。 而事實上在段伏城的地盤上課這件事,的確夠驚喜。 驚喜的同時也代表著這堂課是白費的。 因為學生們會分心。 雖然多少都有些過猶不及,但看得出校領導是下了苦心的,也看得出學生們對于這份“驚喜”的十二萬分滿意。 湯倪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他們去了。 很快輪到下一隊女生實cao擺盤了。 第一個上場的是個扎著雙尾蜈蚣辮的女孩子,她是這一屆的酒管系校花: 池嬋嬋。 湯倪對池嬋嬋印象很深。 小姑娘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優異,門門課程的學分都能輕松拿滿。且性格溫順乖柔,輕聲細語,是大多數男孩子眼中所傾心的乖乖女形象。 ——還有她對段氏帝國神話,有著超乎常人的癡迷向往。 攝像機的鏡頭前。 只見小姑娘脊背挺直,雙手托盤。 盡管腳上的那雙高跟鞋看上去有些吃力,但勝在心態良好,能竭力保持平穩地走到方形餐桌前。 動作也很熟稔,有條不紊地將面前的15件西餐餐具依次擺放整齊。 湯倪看著攝像機里的畫面,很滿意。 瞥了眼秒表,時間充裕,足夠讓池嬋嬋再將桌上餐具依次收起。 她挑了挑眉,很是放心地低下頭來打分。 然而尚未干透的筆跡,還沒來得及將末尾數字畫寫圓滿,學生中便傳出起幾聲輕喚: “嬋嬋?” “嬋嬋怎么不動了!” “嬋嬋別發呆啊時間快到了!” 湯倪抬頭,眼風迅速掃過去,發現池嬋嬋面前的15樣餐具竟然仍舊原封不動地攤在桌面上。 她垂眸再次看了眼秒表,時間到。 一向名列前茅的池嬋嬋,這次竟然不及格。 在場學生都驚了。 唯獨當事人渾然不知地直直盯著不遠處的玻璃門在傻愣愣地發呆。 “池嬋嬋。” 湯倪稍稍提高聲線,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但小姑娘依然沒反應。 湯倪眉尖微皺,抬手關掉了攝像機,徑直走到池嬋嬋面前。 “想什么呢?” 湯倪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成功阻斷了她與身后玻璃門之間的視線。 眼前忽然晃過的手影激了她一跳,池嬋嬋終于回過神來。 她緊忙扭頭看向餐桌,第一反應是試圖上前去補救,這才發現為時已晚。 湯倪雙手抱臂,瞧見小姑娘依然懵神,不免好笑地隨口揶揄: “瞧這模樣,是見到你家段哥哥了?” 不知到底是因為做錯事而羞愧,還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段哥哥”這三個字,總之小姑娘臉紅到了脖子根兒,低頭囁嚅了半天,也只憋出來一句: “老師對不起……” 說出來沒人信,但池嬋嬋真的看見他了。 就在剛才,她正準備將擺放出去的餐具依次拾取回來,卻在不經意抬頭的一瞬間,驀然撞見兩道長影一前一后地從門外游移穿過。 深藍色的光影在隧道中躥動。 上升、下墜,旋轉、翻騰,而后驚奇盛綻在狹長的空間里,陷入一種禁欲與隱蔽的平衡。 門上泛起一層稀微的薄光,擦影而下,漸漸浮透出男人落拓修長的身形伏線。 光暈柔軟,斑駁描摹出男人的側顏弧度,分明如利刃鐫刻般深邃,彌留在玻璃門的薄光里。 形成縮影,逐漸清明。 之后,一閃而過。 可能從始至終不過半分鐘的時長。 可能光線混沌,門外二人又都西裝革履,讓人難以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