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一錘定音。 ——“成交。” ——“胡了。” 第4章 無巧不歡 真就孽緣,多得離譜。…… 「湯家大宅」,雨后,晚。 今晚湯家聚餐。 以前湯岱鮮少回家,幾乎每日周旋于工作與女人之間,真要算起來,估計湯倪從小可以喊“媽”的人能湊上好幾桌麻將。 而家里的兩個弟弟,大的日常出走,小的一直住校。 至于湯倪,自打16歲出國以后,回家的次數比湯岱還少。 一家四口,始終是各自繁忙,各自快活。 直到近兩年,更準確來說是湯岱過了五十歲之后,便每個月總要跟三個孩子在家聚上一回。 也許是發覺外頭的“野花”不那么香了。 又或者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開始貪圖所謂“家的溫暖”。 誰知道呢。 …… 湯岱還沒到家。 湯倪窩在沙發上玩游戲,忽然覺得有些口渴。起身走到酒柜前想找客用杯,她隱約記得上回是放在這里的。 但找了半天,沒有。 “上次傭人不小心打碎了一個杯子。” 她隨手從冰箱里拎了瓶礦泉水出來,正準備擰開瓶蓋,徒然瞥見一名少年懶洋洋地倚在門框處。 手里端著一個裝好水的客用杯。 “所以她們就把客用杯換了地方。” 湯懷崢直起身子,緩步走到湯倪面前,將手里的杯子遞給她。 湯倪怔忪了下。 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眼瞼微垂,又很奇怪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水杯,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彈。 湯懷崢挑了挑眉,往前走了幾步,索性將杯子塞進她手里。 他雙手背在身后,稍稍彎腰,勾唇笑了聲: “jiejie放心,沒毒。” 他神色淡然,目光清亮,行為極具紳士,表情純真又無辜。 可偏偏在湯倪看來,更像是偷穿了父親西裝的小男孩兒。 總有些清高的滑稽感。 雖然湯倪從小就知道自己這個大弟弟,人前人后有兩幅面孔。 雖然湯倪也不是第一次見識和領教他的,兩幅面孔。 但不得不說,她每次都能被湯懷崢重新刷新自己對“演技”兩個字的認知。 人格分裂,也不過如此了。 湯倪晃了晃手里的杯子,不緊不慢地喝了小半杯,“多謝。” 說著,就要繞開他朝沙發走去。 通常情況下,只要湯懷崢不主動招惹她,湯倪也愿意配合他表演一出“虛假和平”。 除非…… 少年倏爾身軀一偏,不偏不倚地擋住她的去路,笑得純真無暇: “爸爸好像有重要的事情想要留下jiejie,jiejie什么時候回家來住?” ——除非湯懷崢,不甘于和平。 他顯然也聽到了大門處傳來的響動。 看似平常關心的詢問,卻如同一條陰晦的雙頭蛇,低伏的頭顱分別緊盯兩只昧朔善變的獵物。 湯倪被迫停下腳步,眼皮上掀,看著他微微沉默了幾秒后,冷不防地將探問的箭矢推向下一個人: “既然是爸爸的事,那就看他的意思吧——正好他回來了。” 當然了,最老的姜往往不會輕易令人嘗出辛辣的后味。 身后,湯岱走進客廳,往兩人的方向瞥了眼。 他腳步停住,象征性地點頭應了湯倪一聲,將手里的公文包交給傭人。 “都過來吃飯吧。”他說。 …… 餐桌上。 湯岱拎過高腳杯,看向旁側正低頭專心剔著牛排骨的湯倪。 “腿好了?”他晃了晃杯里的紅酒,抿了一口。 “差不多。” 湯倪將t骨完整地切割出來,插了一小塊牛排rou,簡短地回了三個字。 話音將落,迎來對面湯懷崢微不可聞地一聲輕嗤。 極為淺淡的一聲。 湯岱移眸掃了他一眼,默了一下,而后將手里的酒杯緩緩放下,“茂岄的收購案敲定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 是佘城首富想要了解些業界里的消息,實在不難的肯定。 湯倪手中動作僵滯了下,有點兒訝異。 她從小被放養長大。 去哪里留學、學什么專業、在哪里工作、做哪個行業,所有的選擇都是湯倪自己決定。 父親從不插手或干涉,自然,也極少過問。 湯倪已經習慣了。 此刻聽到父親主動“關心”起自己的工作,湯倪反倒有些不習慣。 細瘦的指骨無意識轉了下刀柄,她淡淡“嗯”了聲算作回應。 略頓了半拍,湯倪還是將那聲“嗯”延展開來,補充了一句: “該留下的人都能保住,到賬款項比預期可觀,以后在圈子里又有‘舟季’的名號加持,算是賺了” 她直抓重點,邏輯線縝密,言簡意賅。 湯岱平靜地聽完她的見解,與自己先前在心中的評判并無出入。 他沒有表露出任何同意或贊賞的意思。 只是話鋒突轉,語氣再平常不過地提了一句: “既然茂岄結束了,你是不是也該回湯氏上班了。” 依舊,不是詢問。 是陳述。 話茬剛一出,湯倪還未及做什么反應,只聽一道極刺耳的響聲乍然迸裂。 ——是湯懷崢用鋒利刀尖猛力劃過餐盤的摩擦聲。 讓人頭皮發麻。 “手滑了,抱歉。” 只一瞬,湯懷崢又平靜如初,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抬手示意了下: “你們繼續。” 一旁,年僅7歲的湯懷策狠狠地打了個哆嗦,連帶著牙齒都跟著打顫。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餐桌首位的父親,對面的jiejie以及身旁的哥哥,瘦小的身軀慢慢從椅子上滑下來,試探性地悄悄伸手,緊跟著快速抱起一盤雞胸rou沙拉放在腿上,全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雖然他年紀小。 但他明白,按照以往大家一起吃飯的慣例,面前的這一桌美食難免就會在下一秒被掀翻在地。 牛排只有五分熟。 湯倪一手拎著叉子,將叉子尖端輕輕擠壓在牛排上,指尖用力,只見殷紅的血水沿著牛rou紋理緩緩滲淌出來。 回湯氏啊。 湯倪忽然笑了下。 薄睫微垂,她長指纖纖地勾著叉子,懶散地挑起餐盤邊沿上的迷迭香,有一下沒一下地撩撥著血跡,覆過來,再蓋回去。 血水侵染在迷迭香的葉蔓上,拖拽出絲縷血紅色的線性。 薄綠染指,純白玷污,血線斑點又斷連,逐漸描摹出詭異的輪廓。 半晌,她將手里的叉子丟回餐盤上。 金屬器具與瓷器撞落后發出清脆的響聲,與此同時,輕漫閑散的字音隨之落下: “可以。”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