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百里手一頓,低頭看著圍著他腿又撲又跳,又打轉的小黑狗面無表情道:“你的狗?” “啊不……”白姬微愣,隨即答道:“準確來說應該是你的狗。” 這下百里不說話,他兩道斜飛劍眉緊緊擰在了一起,似乎不敢置信,老半天才說:“我怎么會養(yǎng)這種蠢狗?” 正在心中高唱一曲喜相逢的百小里:“……”傷感地夾起了尾巴。 天可憐見的,白姬連忙道:“他變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你?這一路上他幫了我不少忙,你少擠兌他。” 一番勸說,百里方才肯用目光正視他,思忖片刻,恍然大悟道:“原來他是用我精血所變的偃偶。” “汪!” 白姬真心覺得百里不但人變小了,好像連心智也跟著一起減退了,好在一些基本的法術要領他并沒有忘,否則還真成…… “那你還能將他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他原來什么樣子?” “呃……”白姬猶豫了一會:“跟你一個樣。”話音落下,便見百里的眉頭蹙得更緊了,“跟我一個樣?”話外音似乎是在說:我以前有這么惡趣味?! 這……做過的事兒不想認賬了么? 百里掃了百小里一眼:“那我覺得他保持原樣也不錯。對了,他叫什么名字?” 這回,他同樣從白姬的眼中看到了猶豫以及……一點點幸災樂禍?! “哦,他叫百小里。” “換一個,”百里彎腰一把將狗撈起來,冷冷道:“以后你就叫小黑。”言罷,便一徑兒朝前走去,白姬愣愣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忽然他腳步一頓,折過身來:“不走?” “哦哦哦……”她這才反應過來,急趕慢趕地追上他的步伐。 這世上的事兒總是離奇又說不清,百里清醒的時候白姬無法面對,可當他失去記憶時,她又感覺好像卸下了心頭沉重的擔子,與他相處容易許多。 此時,環(huán)水之畔。 敖恒與水君鏖戰(zhàn)正酣,他飛身掠至高空,長劍一劃,頃刻間,劍氣如虹山崩海嘯般朝水君襲來,水君施法結印,十指翻飛,身前立時出現(xiàn)一堵土墻。 劍氣撞在那土墻上,一時間,飛沙走石,目不能視物。這時,敖恒感覺身后有人,余光瞥見一道藍光飛快劃過天際直逼后背而來,他側身一閃,橫劍劈了過去,霎時,劍鋒上布滿層層銀霜,像是一根粗而尖銳的冰棱冒著森冷的寒氣,帶著一排冰利刃齊刷刷地飛了過去。 水君伸手往衣服上摸了摸,觸手只有滑膩膩的綢緞布料,他眉頭微抬,轉而自袖口處掏了一把金閃閃的東西朝敖恒砸了過去,鋪天蓋地的金光與冰刃沖撞在一起,發(fā)出叮鈴咣啷的尖銳聲響。一枚直沖敖恒臉去,他歪頭避開,兩指夾住那玩意放在眼前一瞧,不禁愕然,那只是一枚銅板罷了。 ☆、第82章 有君山河 敖恒側身將那銅板擲了回去,斜睨水君,眼中劃過一絲被人戲弄的慍怒:“你不是水君?!” 哪知水君嘻嘻一笑,竟順水推舟地承認了,他搖身一變,化作一名穿金戴銀皮相俊美的年輕仙人,眉眼里全是熨帖的笑意,語氣活潑而狡黠,一時間,敖恒竟分辨不出他的修為和來歷。 只聽那仙人笑吟吟地說道:“被你發(fā)現(xiàn)了呀?如何,本君裝得挺像吧?” 敖恒惱他破壞了自己的計劃,眸子一斂,橫眉冷對道:“我約戰(zhàn)的人是環(huán)水水君,你又是誰?!” 仙人向他不緊不慢地作了一揖,慢條斯理地回答道:“本君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泰山境山河君是也。不知閣下可有耳聞呢?” “哼!”敖恒拂袖一笑,絲毫不給山河君任何面子:“在下孤陋寡聞,你這名號我還從未聽過。” “嘖嘖——”山河君倒也不氣,只是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道:“看來你的確是孤陋寡聞。” 敖恒以為他只會耍耍嘴皮子,借此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來拖延時間,可惜他才沒那么容易上當,他看著山河君笑得越發(fā)森然,俊秀的小臉宛若蒙上一層灰黑的陰霾,劍尖嗡鳴,開始有不斷的氣旋纏繞在劍身之上。 山河君笑容不變,目光卻落在他殺氣四溢的劍上,薄翹的嘴唇皮慢慢掀起:“這把劍煞氣很重,肯定喂過不少血吧?” “不錯。”敖恒盯著山河君緩緩瞇起眼,“看來今天我劍下又要多添一條血債了。” “唔……”山河君撥了撥被劍氣掀亂的發(fā)絲,新月般的雙眸卻似火炬般直接照入敖恒內心,他道:“你體內妖力混雜,每到月圓之時身上便如被萬箭穿心般疼痛不已吧?這些力量來自于不同的妖物,有的可以被吸收,有的則盤踞于你體內,慢慢形成毒瘤,等到深入肺腑,你即使想拔除也為時晚矣。” 敖恒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看來山河君的猜測十有八/九是準了,誠然事實如此,但他心中并無退意,大有一條路走到黑的架勢。 “是有如何,與你何干?”他收斂了心神,決心不再被此人的言語所動搖。 山河君微微一笑,說道:“我是想勸你,趁事態(tài)尚未演變至難以挽回的地步,趁早收手吧。” “不可能。” 一聲落下,狂暴冷冽的劍氣席卷而至。 敖恒的殺招層出不窮,似乎是消化了各路妖怪的妖力之后悟出的不同絕招,山河君昨兒出門沒帶任何兵器,在他一會凜冽刺骨的冰刃,一會幻水獸的攻擊下,有些吃緊,主要是手頭銅板也沒帶夠,剩下的金元寶他又不舍得扔了,只能撿了根樹枝東拼西湊,愣是堅持到了現(xiàn)在。 “我說你這人,和聲細語跟你講話非不聽,是不是一定要動用武力才行啊?” 一道劍光劈至,山河君手中的枝條斷成兩截。于是他不滿地嘀咕了一句后,從懷中掏出一張金箔來,上下對折吹了口氣扔了出去,金箔在半空中化作不僅一四人高,也甚是魁梧的金甲戰(zhàn)士,金甲戰(zhàn)士看著笨重,動作倒極為靈活,三下兩下避開敖恒的攻擊,即便碰上一兩記,身上也是光滑如初半點刮痕沒有,狠狠一拳砸過去,敖恒背后的樹林折了一排。 方才這招極是兇險,若是躲避不及,此刻不死人也要斷上幾條肋骨,敖恒側身一躲,轉眼已身至金甲戰(zhàn)士身后,他眼中劃過一絲冷意,雖然是無堅不摧威力無窮,但到底也是紙做的罷了,于是掌心高舉,驀地一個水球砸了過去,可惜毫無動靜。 山河君在遠處隔岸觀火,心中有些好笑:“紙人怕水,我這金甲戰(zhàn)士卻不怕,你若是這么想,倒是白費功夫了。”語落,忽見敖恒唇角一勾,只見那金甲戰(zhàn)士腳下的一灘水將化作幾條水龍一下將它四肢縛了起來,猛一拉,一張裂成四半的金箔悄然落在地上。 “哼,一點小把戲而已,難不倒我。” 敖恒劍指山河君,冷笑道:“本來不想那么快殺你的,可惜你太聒噪,話太多,所以只能現(xiàn)在馬上送你上路了,放心,你那紙人之術我會學以致用的。” 這時,山河君優(yōu)哉游哉地收起了笑,半月形微闔的眸子緩緩張開,薄翹的唇慢條斯理地翕動著:“年輕人,話別說得太滿啊。” 語落,大地忽然猛烈顫抖起來,敖恒見那周圍蓊郁葳蕤的森林里忽然鉆出一個又一個結實壯碩的樹人,像甩鞭一般揮舞著粗/長的根須朝他抽去。幾道劍光劃過,竟是斬也斬不斷,那粗糲的樹皮就宛若鐵皮一樣,砍上去半點痕跡也沒有!眼下所有的水系術法對這些樹人都毫無用處,敖恒無法,只得飛身高空企圖避開樹人枝蔓的襲擊,同時視線掠過不遠處兩手抱臂的山河君,眼中浮起一絲殺意,想不到此人竟能同時cao控土木,莫非他—— “不對,你是山神?!” 山河君懶洋洋地回道:“本君不過是寄居于泰山的閑散人士罷了,此番替水君出頭,一來是因為他太窩囊,二來也是想讓你我仙界還是有人的。” “你雖領悟了這諸般法術,然始終不成氣候,若走的是一條正經修煉的路子倒也罷了,關鍵走得還是這修羅道,所謂偃苗助長,凡事不可cao之過急,否則遲早是要得到教訓的。” 敖恒一邊抽身斬去從身后偷襲過來的枝蔓,一邊冷笑道:“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想過后悔,倒是你,倘若今天殺不了我,以后定然是要后悔的!” 瞧這話說得,山河君攤了攤手無奈道:“你知我對你沒有殺意,方才說出這番話來,不過嘛,我不殺你是因為我個人問題,別人殺不殺你我可就不清楚了!” 語落,敖恒便覺頭頂風起云涌,遠處正有一道金光極速掠過來。 “你!”敖恒咬牙:“厚顏無恥,說好一對一決戰(zhàn),你居然找來了救兵?!” 山河君哧地笑出聲:“所謂兵不厭詐,看來你雖然吸收了不少人的妖力,智力卻半分沒漲嘛!本君可不像之前被你所殺的個別傻子一般,明知送死還眼巴巴地趕著去!” 再說,他的風格一貫如此,厚顏無恥?權且當做是對自己的美譽吧。 敖恒見他那幸災樂禍的樣子心中惱恨,回頭看,不過一瞬,那金光便從千里來至,他隱隱望見里頭站了個玄衣仙人,手執(zhí)拂塵,面容嚴肅冷峻。 敖恒沉下眉頭,他目前還并不想與天界有直接的沖突,于是他準備離開。 敖恒騎著木鶴一路高飛,忽聽身后呼嘯聲起,原是那玄衣仙人緊追了過來,他拂塵一甩竟化作一柄寬刃巨劍,輕輕一揮,凜冽罡風便狂襲而至。 敖恒無心戀戰(zhàn),只是加固了防御結界,任憑那巨劍揮舞在結界上落下鏗然的聳人聲響,耳畔忽地炸開一聲冷喝:“孽畜休逃!”緊接著一柄大劍斬下,只聽喀拉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結界猛地裂開,木鶴在罡風下斷成兩截,敖恒變作一道白光落在半空迅速朝遠處遁去,然那玄衣仙人緊咬不放,追去數(shù)里,他冷哼一聲,傳音給山河君:“此仇我來日再報!”隨后用長劍在虛空撕開一道裂口縱身跳了進去。 玄衣仙人正也欲往,忽然被人拉住,原來山河君不知何時已來至他身后,“這虛空不知通向何方,你孤身一人前往恐怕會有危險。”他兩指并攏在前額一點,如抽絲般抽出一抹神識,神識是一團絨絨的金黃,它化作一只小小的鳳凰驀地鉆入虛空里去,就在神識鉆進去的那瞬,虛空關閉了。 玄衣仙人蹙眉望他:“你一根手指頭便能應付得了的事,為何大動干戈喚我下來?” “阿寂,人家想你了嘛!”說著,山河君熱切地向他伸出了手,玄衣仙人蹙眉一閃,冷冷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說吧,什么事?” “好吧好吧。”山河君攤了攤手,正了正色道:“受人所托,想問問你八苦咒有沒有解救之法?” …… 白姬跟著百里一路經過及腰高的深草,穿過一片葳蕤蓊郁的樹林,走到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下,擊了三下掌,眼前豁然開朗。 百里繼續(xù)往前走,然白姬卻腳步微滯,這滿樹金花銀葉的給她視覺上帶來極大的沖擊,這般揮金如土的大手筆,她認識的人里頭只有一個,看來她記性不錯,一下便能想起這人是誰。 “你如今住在山河君的府上?” “你是說那滿身銅臭的金衣仙人?” 滿身銅臭什么的……人家好歹收留了你啊…… 以前聽百里說那山河君輩分極高,莫非他有辦法解開百里身中的咒術?!白姬喜出望外:“是不是他有辦法治好你?!” “聽睚眥說,我剛來時,記憶還是完整的。”百里淡淡道。 白姬雙眼立時暗淡下來,這么說,連山河君都不知該如何解此咒么? “那個無用的仙人,純屬在坑蒙拐騙。” 山河君的聲音驀地響起:“背后說人可不好哦百里君,人家可是在任勞任怨地替你找辦法呢!” ☆、第83章 詭謀密云 遙遙望見一名仙人拾階而下,身高體長甚是俊秀挺拔,他穿了件五彩斑斕的錦袍,正是先前與白姬有過一面之緣的山河君。 他的嗓音與方才白姬逃跑時在林中聽到的極為相似,白姬心中疑惑,不由帶著詢問的目光與他對視,卻發(fā)現(xiàn)他亦淡笑不語地看著自己。原來當時他真的在場!白姬眼波微動,正欲開口:“方才多——”卻見山河君用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余光瞄了瞄她面前的百里,示意她先不要說。 白姬眨了眨眼,將話憋了回去。 “你想說什么?”百里看了她一眼,他未注意到山河君方才的手勢,只是好奇為何白姬話說到一半卻不說了。 “沒什么,”白姬不露痕跡地將話題掩蓋過去:“我只是想感嘆這大樹背后別有洞天,居然有著另外一個不為人所見的空間。” 藍天之下,金銀花樹爭相競放,白玉鋪就的階梯格格向上,高臺上碧瓦翠閣美輪美奐,幾道飛泉從天而降在落于地面的一霎又歸于無形,陽光下飛濺的水珠折射出瑰麗的霓彩,令人目眩神迷。山河君的洞府果真奢華極致,白姬在感嘆之余,深深認為他的風格與清心寡欲的仙人形象實在不符。 她收回眼,躬身朝山河君行了一禮:“小女白姬,見過山河君。” “免禮免禮。”山河君兩眼笑得猶如彎月一般,嘴里說道:“自須彌額山一別后已有數(shù)月,白姑娘一向可好?” “挺好。” “恩,沒事就好。”山河君答得頗有幾分深意,側過身揪了揪藏在自己背后的龐然大物無奈道:“別拿本君作擋箭牌了,你這么大個塊頭也好意思藏?” 被當場抓包的睚眥聞言惺惺地從他背后鉆了出來,大眼珠朝白姬一掃,透出些不自在來,悶悶道:“白姬,你回來了……”心里卻為她當時拋下主人出走的事兒耿耿于懷。 “睚眥……”白姬未言,眼眶卻一下熱了起來,好似在百里面前所有壓抑起來的情緒在看見睚眥的那一霎,就如同開了閘的洪水傾瀉而下,只能使勁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腦袋,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你瘦了。” 語落,睚眥眼里登時落下豆大的眼淚來:“嗚嗚……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怎么能夠拋下我們走呢?我們這些日來風餐露宿過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我把好吃的都省下來給了主人,自己每天餓的前胸貼后背嗚嗚嗚。”儼然成為頂梁柱的睚眥終于還是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向白姬哭訴起來。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和主人!這次說好了,再走我可就真的不理你了!” “好好,我不走了,乖,不哭啊——” “我說——”山河君從旁打斷了這對主仆情深:“哭哭就夠了啊還來勁了,前幾天是誰把我廚房里存的幾年的糧食統(tǒng)統(tǒng)吃光的,怎么?吃完就不認賬了,到底是哪個啊?今早從水君府上回來兜里還順了一個大餅?” 睚眥正欲反駁,哪知一張嘴卻打了個飽嗝,于是惡狠狠地瞪了拆臺腳的某人一眼,惺惺地閉上了嘴。 這時,白姬回過神來,卻發(fā)現(xiàn)百里早已遠遠越過他們朝前走去,那背影形單影只,她正抬步要追。睚眥湊過來,低聲對她說:“小jiejie,別去管主人啦,自從他記性退化以后,性子也變了,比起以前是越發(fā)孤僻,成天一個人待著,也不許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