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那一日,風慕言沒有出現在橋岸,而是抄上家伙,潛進了一處宅子里殺人了。 殺害的對象,無非就是風無涯的對手們。那些人,或者阻礙了他的財路,或者搶了他的生意。總之他看不過眼,就派出風慕言,將人給殺了。 簡簡單單,一了百了。 趁著夜色,風慕言回到了住處,正欲推門進去,卻聽著橋上遠遠傳來了一聲殷切的呼喚:“媳婦——” 風慕言一個趔趄,停住腳步看向了蘇青墨。只見他站在月色下,披著一身清輝,整個人都顯得飄逸而出塵,沖他招手,說:“今兒晚上有燈會,我等你一起去看。” “沒興趣。”風慕言說著,推開了門。 “等等!”蘇青墨下了石橋,幾步追了過來,說:“那我不去燈會,去你家里喝杯茶怎么樣?”說著,就想進門。 “不行!”風慕言一把抓住了他,有些氣急敗壞的說:“你不準來這里!” “為什么?”蘇青墨眨眨眼。 風慕言的神色恍惚了一下。是啊,為什么,因為這里住著他的義父,那人既是商人,也是劊子手,看不過眼的人,隨時都能殺掉。 而風無涯這幾年走南闖北,收養的義子兼殺人工具,并非只有風慕言一人。那些人雖然不能在皮相上有所作為,但是作為殺人工具,卻是一等一的。 這蘇青墨看似無賴卻胸無城府,貿貿然闖進去,怕是會有危險。 風慕言忽略了自己對蘇青墨過分關心的事實,忍了忍說:“罷了,我還是陪你去燈會吧。” “真的?”蘇青墨立馬退了回來,眼神亮閃閃的看著他。 “嗯……”風慕言被他盯得不太自在,走出了幾步,道:“要去趕緊的,墨跡什么。” “哎。”蘇青墨趕緊追了上去,然后死皮賴臉的牽過了風慕言修長而寬大的手掌。 “你干什么?”風慕言有些炸毛,試圖甩開他。 蘇青墨卻是耍起了無賴,與他十指交握攥緊了,怎樣也不肯放開,見風慕言終于不再掙扎,便心滿意足的,整個人都貼到了他的身上。 去到了燈會上,蘇青墨在一片燈火璀璨里,左看看又瞧瞧,時不時湊到人群里猜個燈謎,買個花燈,一臉的天真爛漫。 風慕言一路只是跟著,看他眉飛色舞,說說笑笑的,嘴角竟也微微揚了起來。 他頭一次遇上這么沒心沒肺,恣意逍遙的人。也許是受他感染,自個兒這波瀾不驚的心臟,竟也躁動了起來。 特別是在蘇青墨將身貼過來的時候,風慕言的心跳都加快了幾分,呼吸也有些沉重。 來往的行人之中,偶爾也會遇上那么一兩個熟人,都是過去風慕言招惹過的貴婦或者小姐,必要的時候,風慕言也會對她們客氣的笑笑,或者虛假的客套兩句。只是,那眼神里總寫著漫不經心,只有在看向蘇青墨時,才會顯得格外專注。 而這份專注,其實很早之前就有了。 早在連風慕言本人,都沒有察覺。 他很忙,白日里要不光要打點生意,還要四處查賬,有時候還要順帶著殺個人,放個火。 可他再忙,每日黃昏時分,總會裝作不經意的路過那座石橋,然后推門進屋。 而蘇青墨,必然會在那石橋上苦哈哈的等他,見他出現了,立馬扯著嗓子喊一聲:“媳婦——” 風慕言討厭這個稱呼,可他并不討厭那個喊他的人。 他原本以為那蘇青墨只是一時興起,拿著他開涮而已,等著新鮮勁過了,他也就消停了。可這走過了春,度過了夏,迎來了秋,那白衣翩翩的男子,總是等在石橋上。 即使下雨天,他也會撐一把青傘,沖他招手,“媳婦——” 而風慕言,竟也像個神經病一樣,不管刮風下雨,電閃雷鳴,總會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在那里,只為了看一眼他的笑靨。 那是開在濁世里的一朵青蓮,悄悄綻放在他的心尖上。 他不敢碰,也不敢想。 他原本向前幾步,就能靠近他,可他不能。 而他背過身去,就能疏遠他,可他也不能。 他每天在得與失,放下與拾起中徘徊,卻始終不敢踏出那一步。 可這一剎那,他看著蘇青墨在燈火闌珊里沖他微微一笑,突然就有一種宿命感。 浮生倥傯,歲月如梭,上天既然安排了一場相遇給他們,他為何要抗拒?幸福原本唾手可得,他為又什么不敢接住? 而他,終于是在萬千燈火里,邁出了一步。 從此,便是萬劫不復。 ☆、第13章 一夜帳擺流蘇,被翻紅浪。1 紅燭燃盡,天且將明時,蘇青墨才終于睡下,全身筋骨隱隱作疼,尾椎處更是鉆心刺骨。 可他就是甘之如飴。連夢里,嘴角都微微揚著。 迎著月色,風慕言看向了他那饜足的小臉,忍不住又湊上去親了親。 他不知道蘇青墨到底是看上了他的什么,并且死心塌地的跟著他,甚至不惜放棄男兒的尊嚴,雌伏在他身下,來迎合他。 這一切小火慢燉,發生的并不突然,可又偏偏給人一種來勢洶洶,措手不及的感覺。 風慕言甚至懷疑眼下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伸手將人攬進了懷里,風慕言又親了親他的嘴唇。軟糯,香甜,一時間竟不舍得離開,由淺嘗輒止變成了風云殘卷。 愛是什么滋味,銷魂蝕骨,欲罷不能。 他很不能將這個人,就這么吃拆入腹,與他同生同滅。 第二天,蘇青墨起的都有些晚。 睜開眼時,風慕言已不知去向,勉強撐著身子坐起來,蘇青墨立馬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媳婦——” “我在。”風慕言端著雞湯走了進來,問道:“怎么了?” “沒,以為你吃過了不認,提上褲子跑了。”蘇青墨揉了揉鼻子,問道:“大清早的,你去哪了?” “去了趟私塾,幫你向夫子告了個假。”風慕言說著,端了雞湯來榻邊坐下,然后舀了勺湯水,放在嘴邊吹涼了,遞給蘇青墨,“來,吃點東西。” “嗯。”蘇青墨乖乖張嘴,將雞湯喝了下去,道:“難得娘子這么賢惠,還幫為夫煮了雞湯。說起來,你跟夫子怎么說的?” 風慕言又遞給他一勺雞湯,淡淡回道:“說你徹夜縱欲,被我干的下不了床。” “噗——”一口雞湯全部噴了出來,蘇青墨震驚的看著風慕言,“你再說一遍!” 風慕言一臉坦蕩,“我只是實話實話,昨夜里本就是你纏著我不放,要了一次又一次的。” “咳咳咳——”蘇青墨一陣咳嗽,咳的肺都要出來了,眼淚汪汪的說:“你怎么能這樣!” 頭一次見他敗下陣來,風慕言心里頗為愉悅,面上卻蹙起了眉頭,“怎么,與我歡好,傳出去很丟人?” “這倒不是。”蘇青墨搖搖頭,“我早晚都要娶你進門,這事瞞也瞞不住。可眼下秋闈在即,我還準備連中三元,成為狀元爺呢。這會子要傳出我是斷袖,會對仕途不利。” “哦?”風慕言挑了挑眉,“沒想到,你還挺自負。” 蘇青墨撓撓下巴,“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看他得意的小樣兒,風慕言心里喜歡,忍不住又親了親,問道:“你家里不缺錢花,為什么還要執著于科考?” 蘇青墨舔了舔嘴唇,說:“天底下的讀書人,引錐刺股,夙興夜寐,不都是為了一舉登科,光宗耀祖嗎?” 風慕言點點頭,“倒也是……” “可我不是為了那個。”蘇青墨笑瞇瞇的,“我是為了功成名就時,給我媳婦下聘!” 風慕言面上疑惑,只聽他繼續說:“我媳婦心氣高,早在很多年前就說了,他非身居高位,家財萬貫者不嫁。為夫要是不拿出點本事來,怕是不能將他納入族譜。” 風慕言一怔。這話聽著,怎么有點耳熟? 再看向面前那得意洋洋,眉眼干凈的男人,風慕言略一恍惚,終于想起了那個大雪天,掐腰喊著要娶他的小男孩,他說:“你親了我,就得嫁給我!” 轉眼之間,四季輪回,他又遇上了他,再一次陰差陽錯的親上了他,聽他說:“親都親了,那我娶你過門可好?” 念及此,風慕言突然笑了起來,笑出了一派春回大地,百花爭艷。 他伸手,挑起了蘇青墨的一縷頭發,為他別在耳后,說:“等你衣錦歸來,我必著以嫁衣,去到你的門上。” 可誰料,這生死契闊的誓言,許下容易,兌現卻太難了。 未來的日子,蘇青墨報名了秋闈,不出意外拿了第一,成為了解元,然后全情投入到春闈的準備中。 閑暇的時候,他挑了兩匹大紅色的緞子,送去了裁衣坊,命人趕制了兩件喜福,然后掛在臥房里,每天看著,自顧自的窮開心。 而風慕言,因為有了成家的打算,所以向風無涯提出了離開。他殺人的時候陰狠果斷,其它事情也是雷厲風行。想到了,便立馬去做。 這些年,他自認為做的夠多了,幫風無涯拿下了許多樁生意,也幫他賺取了許多銀子。當年的養育之恩,已經悉數還清了。 他若放自己走,那便就此別過,兩不相欠,他若不放自己走,那就只好父子決裂,反目成仇。 風慕言從小就薄情寡性,他不覺得背叛是一件多么可恥的事情。 何況,他要背叛的只是一個飼主,而不是一個恩人。 他給風無涯當狗這么久,從來都沒有怨言,可這一次,他不能再俯首帖耳,惟命是從了。 他要還是孤身一身,那么繼續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倒也沒什么。可他的小傻瓜,想著入朝為官,走上仕途。那他作為枕邊人,自然不能再知法犯法,給他招惹麻煩。 他頭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竟會如此的勞心勞神,事事掛念。 可這種有家有牽掛的感覺,很好,很好。 風無涯倒也沒為難他,聽說之后,只問了句:“那人是什么來頭,竟能把世間情愛,不屑一顧的你給收服了?” 風慕言沉吟了一下,道:“這我還真沒問,只知道他應該是某一名門望族的少爺。” “是嗎?”風無涯輕笑了一聲,眼底卻有暗流涌動,“家世清白的少爺,卻肯為你背上了污點。那人對你,倒是情真意切。如此良人,好好珍惜吧。” “是。”風慕言面上一喜,欠了欠身子,道:“多謝義父成全。”說著,轉身便要走。 “慢著。”風無涯喊住了他,從容道:“看在義父養你一場的情分上,再幫我做最后一件事吧,事成之后,你自管離去。” 風慕言停住步子看過來,“不知義父是要我——” “替我殺了京兆尹,”風無涯喝了口茶,道:“蘇棋宣一家。” 風慕言愣了一下。從商者,很少與官府來往,特別是做著黑心的生意,販賣來路不正的貨物,更是不敢與官府走動,生怕露出馬腳。 可這風無涯,也不知與那京兆尹有什么過節,竟要殺人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