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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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我錯了,咱們脫光了衣服赤誠相見,這往事秘辛也得脫了完了說話。” 陸焉被她逗得忍不住發笑,再也正經不起來,索性就當是左鄰右舍聽來的故事,輕輕松松說給她聽。“祖父官居一品,入閣議事,當年譽滿天下,是所有讀書人的榜樣。除jian佞,重社稷,提起楊閣老,沒人不說一個好字。但也就是除去魏忠賢這一年,有的人蠢蠢欲動,恨不能成魏忠賢第二,結幫營私,黨同伐異,朝廷歪斜之風越演越烈,祖父也生了辭官隱居之意,但到底還是晚一步…………又或許,無論你如何應對,終究會遲上一步…………” 稍頓,他調整呼吸,待稍稍平靜些許才繼續說下去,“東林黨幾位魁首暗中指使,左都御史上奏污蔑我祖父助紂為虐與魏忠賢牽扯不清,竟還有謀逆之意。但凡有雙眼的都看得見,當年魏忠賢橫行無忌之時,是誰處處維護事事小心,救了多少自詡清流的東林黨人,誰料到魏忠賢一死,東林黨人便反復無常jian猾可憎,因祖父不欲與之為伍,便恨不能將其趕盡殺絕。最可惡是趙賢智!若無祖父提拔,他能有今日?就是他長女…………”他攥緊了拳頭,牙關咬碎,恨到了極點,仿佛若趙賢智再現眼前,他當即就能拔劍將他劈做兩半。 景辭默然覆上他繃緊的手背,想將他從痛苦的回憶中尋回,“就是他長女如何?該不是同你有婚約吧,那…………茹月樓那個算怎么回事?噢,我知道了,趙姑娘是正房,那個是妾,你那時候才多大,這就都替你張羅好了?” 他面有難色,略略側開了臉,有幾分尷尬,“趙賢智是祖父門生,與我家往來密切,這…………這都平常得很。只是未能料到,他頭一個站出來‘揭發’,什么臟污事都能拿到殿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雪片似的折子送到案前,可恨今上昏聵,令忠臣蒙難、jian佞得逞!我楊家一百八十余口人死的死散的散,男子斬殺,女子充入教坊司為妓不得贖買,可憐我母親抄家當日便撞死在正廳梁柱上,幾位jiejie更是………………教我如何不恨!恨不能殺盡天下沽名釣譽之人,恨不能殺到金鑾殿,取那圣明天子項上人頭!” 景辭急急捂住他胡言亂語的嘴,心有擔憂,無處可訴,“那是皇上…………你如何能說出如此…………”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冷冷地笑,輕蔑到了極點,“什么天子?幾時圣明?不過是昏庸無道為禍百姓的畜生罷了。若不是他,我楊家怎遭滅門之禍?若不是他,天下又怎會如此破敗不堪?如此牲畜不如之人,你要我如何忠君,如何愛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若有能人自可取而代之,還天下一個昌平盛世。” 景辭凄然道:“鬼神掌生死,天地分污濁,然則良善家為何反遭天譴,作惡的因何反增永年,原來天也欺善怕硬,地也順水推舟,世上哪有沉冤昭雪?不過是戲文里唱來聽一聽罷了。是成是敗都不在你,是這天道不倫,人心作惡。” “不去爭上一爭,誰知成與不成?”他眼底燃起帶血的欲,似野火燒遍干枯原野,景辭抬手撫過他俊朗無雙的面龐,默默不能言,她甚至無法說出她的憂心與后怕,唯恐成了他路上荊棘,橫在他追尋一生的道路上,令他回過頭來追悔莫及。 而他急切地想要安慰她忐忑憂慮的念頭,張口來卻無聲息,只余滿口苦澀,不知從何處說起,或許只有擁抱能慰藉彼此掙扎跳動的心,他長長地嘆,她隱隱啜泣,他問她哭什么?她抽泣著說后悔,“若是早些時候遇上你便好了,當年你一個人在宮里,還不知受過多少苦,挨過多少打罵,你那干爹壞得很,汝昌那死丫頭把你打成那樣他還說打得好,真不是個東西!我早該燒了他那間破屋子,讓他得意!” 陸焉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琉璃珠一樣的眼睛透著沉沉的眷戀,忍不住親吻她濕潤的眼角,柔聲道:“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動不動燒人屋子,也不知給肚子里的孩子帶個好樣兒。行了,起吧,再不起來午飯都過了。” 景辭轉個身,懶懶道:“我不餓,我就想躺著休息。” “你不餓,我兒子可餓得慌。得了,微臣伺候郡主穿衣,郡主賞臉睜睜眼睛,坐起身來先把肚兜兒穿上。” 景辭面紅,便不再與他歪纏,乖乖聽話起身,由著他整理好自己再來給她穿衣穿襪,方才沉重又無解的難題就此輕輕揭過,她明白他心中所想,又不愿強留,只得雙眼一閉一懶到底,聽天由命去。 或許是因重提舊事,陸焉終于想起茹月樓里待著的周紫衣。白蓮教被打壓下去,二十年內難有翻身之日,吳桂榮被關在莊子里頤養天年,恐怕也撐不了許多時日,這時候處理她,最是恰當。 小樓里還是老樣子,或者說整座提督府,除開許荇送到他手邊時翻新過一回,便再沒有大動過。府里花花草草許多都保存著二三十年前舊模樣,讓人看了多少回憶滴往事,是苦是甜,似冬天飲凍水,滴滴在心頭。 相較初次見面的驚恐焦灼,周紫衣這一回顯得輕松許多,云煙似的眉目間少了一層厚重的蔭翳,瞧著更要年輕幾歲。他進門時她正坐在窗下縫一件雪白中衣,寬寬大大,一見就知道是男人的東西。 陸焉倒不介意,待侍奉周紫衣的丫鬟前來奉茶,眼見她將繡到一半的中衣藏到繡簸籮里,面上依舊淡淡,只當未見。少頃,等丫鬟仆婢走干凈了,才端起茶盞,開口問:“近日可好?” 周紫衣連忙答,“回答人的話,妾身萬事都好,只是感念大人恩德,日夜懸心,不知如何相報。” 陸焉抬眼瞧上一眼,見她有十萬分局促,手腳都不知該往何處放,眼睛一會看地一會又偷偷來看他,原已經是上了年紀的婦人家,到了他跟前居然還能惹出幾分女兒家的嬌羞來。但任你是誰,管你是鶴發雞皮的老人家還是青蔥少艾的小姑娘,但凡有五感,對上陸焉,總是先貪看后貪心的。 “倒不必你報答,只需你安安分分過日子,不該說的話一個字不說,不該見的人一個不見,便可保永年。”他垂目看著桌上一盤杏仁佛手平平常常的語調同她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里沒人了?” 前一句話來不及琢磨,周紫衣只顧上點頭答題,“回大人,妾身家里…………早就沒有可投奔的人了。” 陸焉道:“我今日來是想問你一句,你可愿意再回江南去?” 周紫衣不明就里,杏眼微睜,喊著一層薄薄的淚靜望他,“妾身孑然一身,無所依憑,是生是死但憑大人吩咐,只是敏杭是回不得了,那地方小的很,我這樣被棄的身份,恐怕是立不住腳的。” “蘇州城有一戶商賈之家,老夫妻一生無子,唯有一個女兒遠嫁時途中走失,三五年來了無音訊,正是你這樣的年紀,正巧也對的上你的身份,那邊兒的人我早已經打點好,再給你備八千兩蘇州鴻軒錢莊的開元銀票、五百畝良田,只當是你安身立命之用,我已叮囑過,若你遇上好的自然叫二老做主將你風風光光出嫁,若你無心,就此在家中頤養也可。眼下我來,只為先問你一句,此事你可愿意?”到底是從小一塊兒相伴過的人,楊家的親眷所剩不多,他能記得起來的也就剩下眼前這一位,且若不是楊家獲罪,她的命也不至如此,他心中有愧,總要先安頓好她。 周紫衣像是沒能聽懂,木頭人一般呆呆望著他,一動不動。或者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閃過神來眼淚帶著一股酸疼沖出眼底,奪眶而出。她急急忙忙從椅上下來,跪到陸焉腳下,要向他磕頭謝恩。但陸焉不受,親手將她扶起來,安頓回椅上,嘆上一聲,徐徐道:“你自不必謝我,即便你去往江南,我自有我的法子看住了,若真有一句半句泄露出去,余九蓮什么下場你是見過的…………” 周紫衣嚇得又要磕頭,讓他一個眼神嚇回去,老老實實端坐在椅上,“妾身不敢,妾身就算自己個死上一萬次,也絕不敢連累大人。” 陸焉道:“往后不要動輒磕頭求饒,你是好人家的姑娘,祖上都乃國之重臣,不當如此。”再看她,仿佛還能在她娟秀的臉孔中找到母親的影子,便也只能閉上眼,苦澀都往肚里吞,“明日一早啟程南下,今生再無相見之日,你…………珍重吧。” 周紫衣垂淚自憐,怯怯道:“也請大人保重,有些話雖輪不到妾身來說,但既是永訣,妾身便斗膽說一句,大人心里苦,妾身是知道的,但大千世界誰人不苦?萬望大人珍惜眼前,莫要拘泥于舊事,苦了自己,也苦了身邊人。” 話音落,未聽見半點聲響,屋子里靜悄悄聽得清風聲鳥鳴,她惴惴難安,怪自己自作聰明話,原以為等不來他回應,正懊惱時卻聽見他說:“知道了,多謝。”旋即出了門,離了這座載滿舊事的茹月樓。 留下她一個,將藏起來的衣裳又再抖開來繼續穿針走線,但她心里知道,這件東西是永遠也送不出去了。 ☆、第100章 尾聲 第一百章尾聲 陸焉安頓好周紫衣,出門來終于能喘上一口吸,像是同昨日的徹底作別,肩上重壓的擔子亦減輕不少。閑來到書房與春山吩咐公事,問起太子,“東宮那位,這一個月出了多少趟門?最遠到何處?” 春山彎下腰答話,“稟義父,太子本月共去了三回,都是在南山行獵。” “倒是不遠…………”他皺眉,略略思量才說,“我記得早年間太子與景彥自湯泉山私自外出,去追一隊蒙古細作?” 春山道:“可不是么,都出了關,險些就要殺到元軍腹地。就為這個,國公府三少爺還挨了好一頓打。如今想起來,就跟在昨兒似的,人啊事啊都清清楚楚的。” 春山的話未說完,陸焉嘴角便突然間蕩開了諱莫難測的笑,似感慨似肯定,低喃道:“太子生來好戰,恐怕是耐不住了…………恨不能領軍親自殺出關外…………” 春山低頭看腳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話。 “呵…………也是該他還債的時候了…………”話是冷的,冰渣子一樣戳人心,把春山凍得一個激靈,脊梁骨發寒。本以為這一日問話就此揭過,誰知他換了面孔,帶著一顆慈悲心與春山講私事。 “你跟著我也該有十年了吧。” 春山愣了愣神,不知其為何意,只得照實說:“回義父,快十年了,只還差著月份。” “想過再進一步沒有?不必多想,今日既問出口便使要與你敞開說,聽你一句真心話,往后我也好盡早安排。”他微微蹙起眉頭,曲直輕敲桌面,等待春山深思熟慮之后的答案。 這世上除了景辭,他倒也是從沒想過要正正經經對誰好,今日一眨眼來兩回,自己先沒能穩住,飄飄然要升仙做菩薩。 春山咬牙頂著壓力,心底里明白這是給他個機會選路走,他這輩子從出生到凈身入宮從沒能做過自己的主,這一回也想著能過過好日子,思來想去,心一橫,最終說:“小的沒什么本事,都靠義父一路提拔才有今日,義父去哪兒小的就去哪兒,橫豎跟著您,總不會錯。”這孩子眼淚淺,分明已經是人人巴結的春山公公了,到陸焉跟前說的兩句窩心話,還是照舊要哭,眼淚婆娑的不像個有官職有品級的大老爺。 “哭什么哭!”陸焉沒那份耐性哄人,當即壓低了聲音吼他,嚇得春山一瞬間收住淚,抽噎的氣憋在胸口不敢出,到最后憋成個嗝兒打出來,綿長悠緩。 陸焉扶額,無奈道:“遇事就只知道哭,罷了罷了,留下你來恐怕也是給人當靶子,撐不過半個月就得去閻王爺那報到。跟著吧…………” “那…………義父要去哪兒啊?難不成還有比京城更好的地方?不見得呀。” “這也是你能問的?閉緊嘴,敢多說半個字,當即割了舌頭喂狗!”陸焉抬眼,冷森森眼神能殺得死人。春山被嚇破了膽哆哆嗦嗦說不完一句好話,陸焉擺擺手,“下去吧,也不知撞了什么邪,當初竟挑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春山跌跌撞撞走到門口,按說就該有多遠滾多遠了,誰知他不怕死,還敢來觸霉頭,扒著門探出個頭來,小心翼翼打聽,“義父…………那咱能把半夏jiejie帶上嘛?” “滾——”拿了筆管就砸,春山腦袋上挨了那么一下,趕緊灰溜溜跑開。 陸焉仍在猶豫,這一步棋是進是退,是堅守是放棄,都是折磨人的謎題,讓人輾轉反側日夜難安。 但這廂他問過了春山,內堂中景辭也正巧拉著半夏說話,其實都是一個樣,他以為自己不說,景辭便都蒙在鼓里,但她心里頭敞亮,明白這京城是非之地再不能久留,她與他遲早要走,分別不過是江南與南洋之選。 從前守在一處的還有白蘇桂心與忍冬,大家伙自小伴著一塊長大,說起話來也熱熱鬧鬧,如今只剩半夏一個,可憐還丟了一只手,她自己仍是笑笑鬧鬧的性子,看起來似乎沒變,但景辭心里知道,大劫大難過后,人生就此翻篇,不要說失去左手的半夏,就是她自己,也已經與往日不同了。 景辭手里撥弄著一只未完工的朱紅劍穗,輕聲細語地與半夏交心,先是閑聊一段生活瑣事,漸漸就由她往正題上引,“不知是不是有了孩子的緣故,這段日子總是喜歡回憶小時候的事情,想來想去,還是沒長大的時候最快活,那個時候吵吵鬧鬧的,大家伙都在…………倒不像現在,也靜了些…………” “您就甭瞎琢磨了,養好胎是正事兒,等小主子一落地,您還怕安靜呀?只怕是吵得沒個能消停的時候!” 景辭低頭看了看還沒外凸的肚子,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說:“還早著呢…………” 半夏道:“日子過起來就快了,一眨眼功夫,小主子就成了大人,奴婢呢…………也就老掉牙咯…………” 景辭道:“那時候你不也該是子孫滿堂頤養天年了?” 半夏低頭繼續手上的活計,好半天才悶聲咕噥一句,“奴婢不敢,奴婢這輩子都不嫁人了,就守著郡主,噢,錯了,是夫人。” “胡說!”景辭放下劍穗,專心同她說話,“你還能真的一輩子不嫁人不成?” 半夏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賴皮樣兒,小聲嘀咕,“就奴婢現在這樣子,哪還能想著嫁人呢,橫豎就跟著郡主,您上哪兒奴婢上哪兒,可別想著甩開了奴婢一個人逍遙快活去。” “我看你說話是越發的沒大沒小了,沒了白蘇在,你得意了不是…………”話說出口才知傷透,兩個人對視一眼,又紛紛沉默下來,等自鳴鐘滴答滴答數上許久,才聽景辭長長嘆一口氣,緩緩說,“我也是,說話口沒遮攔的。” 半夏道:“奴婢跟春山那小子打聽過,派出去的人都好幾撥了,還是沒消息。” 景辭道:“有時候,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郡主放心,白蘇jiejie那樣聰明伶俐的人,到了哪兒都能活得好。”半夏這姑娘雖然傻得厲害,但骨子里透著一股韌勁,認定了的人和事一輩子不改,莫名讓人欽佩。 “終究是我對不住她,也對不住你…………” 半夏聽了這話,反倒別扭起來,低著頭不敢向前看,吶吶道:“郡主這是說的什么話,奴婢伺候郡主,本就是應當,哪來的這些話,聽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我終究是虧欠你,如今這樣光景,也不知該如何補償才好。看陸焉…………我約莫著,不多久就要離京,屆時又是漂泊無依的日子,你不若挑一處地方,我先安頓好了你再啟程。” 她原想著盡其所能地照顧半夏,不成想話一出口,這姑娘撲通一聲跪下,眼淚也涌出來落了滿臉,哭著求她,“郡主千萬別丟下奴婢,奴婢不怕吃苦,只怕一個人孤孤單單在這世上,再也沒有個可親的人………………” 景辭無奈,起身扶她起來,“傻姑娘,這是做什么…………唉…………我只怕你受苦,更怕牽連了你,我這就算是死,也不能安心…………” “郡主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提這個,這可不吉利,呸呸呸,奴婢替您吐了它。” 門外,陸焉不知站了多久,等到屋內哭聲漸漸停了,他才裝作個平常模樣推門進來。半夏見了他,還是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害怕,行了禮便逃出去,一句話沒說成。 他看著景辭微紅的眼睛,嘆一聲將她抱起來放在膝頭,過許久才說:“小滿,你…………可曾想過要報仇?” 景辭靜靜看著他,不明所以。他握緊了她的手,呼吸著她頸間淺淡柔和的香,沉沉問:“你想殺了孫氏毀了國公府嗎?你點頭,她便活不過今夜。” 她想了許久,最終的答案全然出乎意料,或許甚至她自己也不能理解。“復仇僅僅是生者的欲望,我如今只想好好活著,更不愿意你的手因我而染血。” 他無言,她卻說:“但我不想你因我而有任何顧忌,你讓我等我便等,我等你,鳳卿。” “好姑娘…………”他一遍遍吻著她細致的眉眼,大約無法放過他生命力唯一一束光。 景辭說:“我不怕…………” 而他只剩嘆息,“我怕…………” 那一夜,無風又無月,提督府突然間生起火光,景辭在迷糊間被人帶上馬車,趁著夜色出承安門一路南下,她靠在他懷里,前路茫茫卻再沒有什么比這一刻更安定,輕聲問:“咱們這是去哪兒?” 他親吻她眉心,拍著她的背說:“睡吧,醒來就是山南海北世外桃源。” 書香門第【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網,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容版權歸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