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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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辭顯然吃了一驚,但好在經驗自顧自手舞足蹈地說著,沒注意她臉上瞬時僵住的笑容,但也不過是一眨眼功夫,便將疑惑與震驚通通藏在眼睛底下,留在人前的都是裝出來的淡然若定。依然調笑道:“人家娶親,你生的什么氣。難不成真搶三少爺心上人?” “他娘的,小爺生他哪門子的氣!”景彥氣急,臟話都出來,拍案而起,“你跟他不是…………你們不是…………管你們是什么,橫豎我把話帶到了,該怎么辦你自己掂量。小爺走了,懶得跟你廢話?!?/br> 一轉身,風風火火要走,誰曉得到半路折回來,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才問:“你臉怎么了?讓人欺負了不成?說,是誰,小爺這就給你報仇!” 景辭搖頭,“沒事,夜里不小心碰的?!?/br> 景彥怒道:“怎么回事,那幾個丫頭都是吃干飯的不成,能讓你撞成這樣?我剛瞧著半夏好模好樣的,主子要摔跤,她不給墊著,跑哪玩兒去了?”話匣子開了,又坐回來,“小爺早跟你說過,屋子里的人就該管管,賞罰分明他們才知道厲害。你光就嘴巴厲害,真算起來,也就你屋子里這倆丫頭好命,從沒受過半跟指頭。換了小爺我,早不知挨過多少回教訓?!弊詈笠痪浞置魈岣吡寺曊{,故意要讓窗外的半夏聽見,嚇得小姑娘縮起脖子弓起腰,只想躲到白蘇jiejie后頭藏好。 見景辭咬著唇不說話,他自然認為得了理,越發多話,“你發什么傻呢?傷心還是怎么地?要燒屋子要殺人,小爺陪你!” “可別,你可千萬別再闖禍了,改明兒再鬧事,被父親抓回去,肯真得打斷你一條腿。”景辭醒過神來,不論接下來如何,得先穩住眼前這個一點就著的炮仗,“陸廠公已近而立之年,雖說身有不便,但依著他的身份,早該娶個當家管事的。好了,旁人的事說說也就罷了,堂堂七尺男兒,跟個老婆子似的亂嚼舌根像什么樣子。” 景彥不服,正經危坐的要同她理論,“小爺怎么就成亂嚼舌根的老婆子了?這話你可說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親姐的份上,小爺才懶得cao這份閑心。這可是太子金口玉言得來的婚事,可沒有反悔說不的余地?!?/br> “太子?”景辭皺眉,疑惑道,“這與太子又能扯上什么關系?” “我看你是糊涂著呢!”景彥撈起杯子再灌上兩口茶,原本說上兩句就要走的人,再又絮叨起來,“前兒聽東宮禁衛軍統領牛艋說,太子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恨上了陸焉,領著一隊人要上提督府拿下他,誰知道正主沒見著,這一路橫沖直撞地進了內院,居然瞧見個金屋藏嬌的美人兒,聽說上了年紀,但顏色尚好。你也清楚,殿下呢…………一貫是葷素不忌的?!?/br> ☆、第69章 質問 第六十九章質問 陸焉壞了他的好事,他就要搶了他的女人。景辭心中了然,李崇熸多半是在皇后那挨了教訓,堵著一口氣要去提督府找茬,找回他在陸焉那丟掉的臉面。 景彥喝一口冷茶,潤了嗓繼續說:“聽說那婦人姓周,讓陸焉藏在一幢小樓里,顯是個捂腳暖床的東西。殿下用完了,見她柔順,恰宮里正缺這類久經人事的婦人,便想著索性領了回去好好玩上些時日。誰知陸焉是個癡心長情的,竟為了這么個東西跟殿下硬頂,殿下拔了刀抵在他脖子上,問他放不放人,他咬牙就不松口,真是個硬骨頭,倒有幾分氣概。” “之后如何?”景辭問。 景彥挑了挑眉毛,得意道:“怎么?總算有興趣打聽旁人的事了?這會子小爺不是亂嚼舌根的老婆子了?” “愛說不說,這點子破事我找誰打聽不出來?用不著求你。” “得得得,是小爺多嘴,小爺嘴淡愛說成了吧?!本皬┑鮾豪僧敵龜D眉弄眼,“這之后呀,這之后就是陸大人硬氣,咬死了周氏是他干爹,就是早年間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吳桂榮給定下的親事,周氏孤苦無依便一早接進府里養著,待定了良辰吉日便要娶過門來。這太監娶親多稀奇啊,更何況是陸焉?聽牛艋說,太子當著東宮禁衛連同提督府下人的面,將陸焉面子里子都羞辱個徹徹底底,他倒也忍得住,從頭至尾都和和氣氣的,半句頂撞的話沒有。你說這人,當奴做婢的久了,是不是真跟畜生似的,老子娘都讓活剮了,還要磕頭謝恩呢。” 景辭并不答他,轉而道:“你如今是怎么地?說起話來恁地刻薄,一屋子圣賢書都白讀了?!?/br> 景彥渾不在乎,雙手攤在膝上,無賴道:“我真是真本性,難不成那豬狗似的東西,你還都看在眼里?這世上原就分著三六九等,要不然你一不種地二不織錦,哪能如此養尊處優穿金戴玉地享受?可別跟我裝相,小爺我看得通透著呢!” 景辭沒心情同他胡攪蠻纏,當即下了逐客令,“時辰不早了,宮里要落鎖,你早些回去,省得家里頭擔心?!?/br> 景彥還沒盡興,觍著一張臉湊近了說:“小爺話還沒說完呢,你急什么急!”懶洋洋架起腿來,優哉游哉繼續說,“這再往后呢,總這么梗著可不是辦法,太子爺再怎么說也大過他一個沒根的奴才,這不,眼見著殿下和緩了些,立馬墊個臺階給殿下添臉面。真跪下請太子主婚,又請殿下挑個日子,好讓提督府上上下下都準備起來。殿下一聽這個,可樂得很,自己個穿爛了的破鞋,還有人上桿子要帶綠帽,這一時什么氣都出完了,撫掌叫好,當即定下九月二十七,說是挑好了,是個大兇之日。想來陸焉心里頭也清楚,只是奴才么…………任你爬得再高,也不過是天家養的一條狗,平日里放出去亂吠,收了狗繩棍子一揮,還能翻出浪來?讓他死就得死,讓他下跪磕頭,立馬膝蓋就得打彎。” 景彥洋洋灑灑說完,正自鳴得意,不料景辭突然間話鋒一轉,問:“如今家里給你議親了沒有?你自己心里有沒有中意的?要不要我幫著去老夫人跟前探探口風?” “怎地突然說起我來了?好心給你報信,你反倒是…………這不冷不熱的,倒是小爺咸吃蘿卜淡cao心,得了得了,往后你的事情小爺再不管了!” 景辭端起茶盞,朝景彥舉杯示意,“敬你一杯,這廂謝過了。” 景彥不領情,“哪有人拿半杯茶致謝的?半點誠意沒有,欺負人呢你?!?/br> 景辭放下茶盞,淡笑道:“早說讓白蘇稱二兩銀子,你偏不要,那也怨不得我了?!?/br> 景彥讓她氣得雙頰通紅,憋了一肚子氣,站起身來告辭,再又湊近了問:“你真沒事?” 景辭撇撇嘴,“快走快走?!?/br> 景彥道:“哼——了不得了你!小爺才懶得管你,走了!” 屋子里少了個這么個咋咋呼呼的人,突然間靜得出奇,這場秋雨不知何時沒了聲響,天地間唯剩一層紗幔似的雨幕,將秋末冬初的寂寞皇城,渲染出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妖嬈與嫵媚。是紙醉金迷的美,是殺人如麻的魅,紅顏白骨,轉眼成殤。 她推開窗,任寒風夾帶著細細綿綿的雨,將身旁溫暖熨帖的蘇合香吹冷。白紙描邊的牡丹花開在寒冬臘月里,她舉起來,對著光,細細看過。 “管你是玉壺冰心,還是隴原壯士(注),是我的就是我的。”忽而合攏了手掌,將描得身形聚在的牡丹花一把攥在掌心。收攏了揉碎了,成了烏糟糟一只紙團。 她盯著幾子上溫潤無暇的漢白玉荷花筆洗,靜靜想了一想。等到風吹開了耳邊的發,帶走了面價僅存的一絲紅暈,她忽而開口,喚人到近前來,“半夏,去打聽打聽春山在哪兒。白蘇過來,我要把這一身衣服換了,走哪兒都是一股子藥味兒,聞得人難受。上個月新做的衣裳收哪了?拿出來,挑一件新鮮式樣?!?/br> 半夏應上一聲“是”,一溜煙跑個沒影,顯是被方才景彥那一番話嚇住了。景辭也納悶,這丫頭平日里瞧著再伶俐不過的一個人,怎地突然間膽小起來,三兩句話嚇得小臉煞白。 半夏風風火火跑回來時,景辭正坐在妝臺前任由白蘇編著發髻,桂心挑出一對珍珠耳墜子在她耳旁試了試,景辭搖頭,讓她換一對貓眼石珠子的。 半夏進來,喘著氣說:“郡主,春山公公還在司禮監伺候著呢,聽說里間祖宗們都沒走,底下當差的也就都只能杵在那等著?!?/br> “嗯,那倒也不急。你跑那么厲害做什么,坐著休息會兒,晚些時候陪我去司禮監逛逛?!痹俎D過臉來從鏡中看白蘇,“我這眼角還有些帶青呢,拿粉遮一遮吧?!?/br> 白蘇應是,將她頭頂最后一縷散落的長發收進去,再別上一對鑲羊脂玉嵌紅藍寶石“蝶戀花”金累絲簪,發尾還有累絲嵌珠寶葉形金簪撐著,襯得人端方可愛。 略偏了頭喚半夏,“過來,看看,這一身如何?” 半夏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打量一遍,搜腸刮肚地琢磨著要說上幾句又好聽又適宜的詩啊詞啊,誰曉得到頭來一個字憋不出,支支吾吾說:“好…………好看…………宮里頭再沒有比郡主更好看的了?!?/br> 景辭噗嗤一聲笑出來,白蘇同桂心也掩著嘴偷笑。半夏受了委屈,不由得拉長了臉,憋著嘴不說話。 景辭從妝盒里挑出一只青玉鐲子來塞到半夏手里,叮囑說:“半夏姑娘說得好,這鐲子賞你了,好生收著。姑娘家家的,老苦著一張臉算什么,你瞧,越說越來勁,嫌這鐲子不好呀?白蘇,我記得還有一對碧綠翡翠的,你找出來給了咱們半夏姑娘吧。” 白蘇說一聲好,還真要仔仔細細找起來。半夏著急,忙不迭求饒,“郡主快饒了奴婢吧,奴婢心眼子小,聽風就是雨的,再不敢了?!?/br> “得了,再說又要掉金豆子了,快收拾收拾,咱們這就去司禮監找茬。” “找茬?找誰的茬呀?”半夏傻傻的,捧著個鐲子問。 景辭轉一轉眼珠,故作深沉,“自然是司禮監的活祖宗、九千歲,陸焉陸大人,怎么?半夏姑娘也有害怕的時候?” 半夏癟癟嘴,不情不愿,“哪能呢,只是奴婢嘴笨,比不得白蘇jiejie…………奴婢不敢,奴婢去就是了?!?/br> 嗚嗚嗚,就知道橫財要不得,這下可真是要活生生給那個閻王老爺嚇死。 ☆、第70章 爭論 第七十章爭論 外頭剛下過一場雨,地上濕濕滑滑難行。落轎處離司禮監還有一段距離,聽聞前頭路上有霜,景辭這幾日躺得煩了,正好下轎步行,便就讓半夏陪著,一路無聲無息到了司禮監本部衙門,門房有三兩個小太監整理文書,春山躲了一回懶,找了一只小凳坐在暖爐邊上烤火。猛然間瞧見半夏,再看她身邊的景辭,嚇得險些將爐子掀翻。趕忙站起來,抖了抖袍子,磕磕巴巴行禮,“小的見過汝寧郡主,不知…………不知郡主前來…………” 余下幾個當差的雖不明所以,但勝在耳聰目明,春山公公都站起來彎腰行禮,其他人給磕個頭哪能有錯。 景辭抬手,制止了春山沒完沒了的結巴,提起裙來上前一步,繞過燒得正旺的爐子,嘴角掛著笑,問春山,“里頭可還議著事呢?” 春山到她跟前確實老老實實,一開口,一五一十交代,“早先幾位祖宗都在,大約是戶部又不給批條子,跟禮部工部鬧上了。眼下時辰晚了,只有曹廠公、毛大人在?!?/br> 景辭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這就要往內堂去,春山急忙來攔,“郡主且等一步,小的這就進去通報。” “不必了,沒什么可避的,我這里有急事,一刻也耽誤不得?!闭f著話,也不理春山,徑直往前,挑開了簾子,跨過門檻,抬眼便撞見一派從容的陸焉,他一人坐正位,手里捏著一只奏本,與毛仕龍正說到“加緊看管”四個字,見景辭闖進來,也不過淡淡看上一眼,轉而扔了折子,老神在在地等著開戲。 她今日依舊是上衫下裙,煙霞色的短襖掛珠玉墜領,行路時多有叮當環佩之聲,盈盈可愛,腰下是多彩云邊鳳尾裙,一抬腳一邁步都似彩鳳飛舞,華貴雍容。再向上,瞧見一張明艷可人的臉,少女吹彈可怕的肌膚上薄薄刷上一層胭脂,殷桃小口有朱色輕點,勾出個畫上才見得著的美人。一進屋,便將這簡陋素凈的四面墻都點亮,所謂熠熠生輝也不過如此。 曹得意頭一個起身,弓腰作揖,觍著一張細眼尖鼻的臉,堆滿了諂媚,“哎呀,郡主大駕,奴婢有失遠迎,實在是罪過罪過??ぶ骺煺埳献?,二串兒,外頭傻愣著做什么?上最好的茶,掐尖兒的碧螺春,四月四的露水,郡主當心,這椅子可硬著,奴婢給郡主墊上!” 景辭倒也賞他臉面,由著他引著在陸焉左手邊落座。茶還沒上,只覺如芒在背,一抬眼對面是個方正臉,蓄長須的中年男子,想來就是錦衣衛都指揮使毛仕龍,只他一雙窄小的眼睛生滿貪欲,是野狗盯上了鮮rou,直勾勾看著她,只差驚嘆咋舌。 換做一般的貴人小姐,多半也就忍了,但景辭不讓,挺直了腰,抬起臉,直直瞪回去,嬌呵道:“看什么看,再多看一眼當心剜了你一對招子!” “你——!”毛仕龍雖說在陸焉跟前諂媚,但在外頭卻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物,大約如此,對上越是諂媚討好,對下越是蠻橫暴斂。正要拍桌子算賬,好在耳朵好使,眼珠子靈,聽見上座吧嗒一聲,奏本落在桌上,陸焉合攏了雙手,慢聲道:“日頭不早…………” 也不必他說完,曹得意即刻湊到跟前來,堆著一臉笑,說:“眼看著日落,咱家也該告退了。”右手邊沒聽見動靜,曹得意捏高了嗓子沖著毛仕龍道:“毛大人,咱家聽聞你有事要辦,這便同咱家一道出宮去吧?!?/br> 毛仕龍雖說心有不平,但是個慣會審時度勢的人,朝陸焉看上一眼,見他不言不語顯是默許,便吞了火氣,與曹得意一道告辭。 簾子打起來又落下,將議事間淡淡的燕口香密密實實遮住,景辭回想起來,鼻尖淺淺淡淡的香,便就是往常他鬢邊領口時常有的。她有些想念,思緒在沉默里飄蕩,漸漸忘了是為何而來。 只需偷偷摸摸瞟上他一眼,她來時有再大的心性,到此也已落幕,窩窩囊囊的沒個辦法。 因是黃昏,燈還未來得及都點上,屋子里不夠敞亮,沉悶好似將要落雨的午后。奇怪的是沒人說話,她與他都盯著案幾上同一盞宮燈,但無人發聲。這無聊又煩悶的時光,適合念一本經書,敲一段木魚。 而景辭雖垂著眼瞼,但豎著耳朵,忽而聽見一聲笑,她轉過頭,惹得珠釵耳墜環佩叮咚,不慎對上他含笑的眼睛,狹長的鳳目眼底含情,脈脈似水流。 她便鼓起雙頰,成了個發怒的河豚,“笑什么?再笑,將你拖出去斬了。” “好——”他溫溫柔柔地,朝她伸出手來,一只修長如玉再精致不過的手,攤開來只等她,“斬便斬了吧,郡主下旨,微臣莫有不從。” 她生氣,揚起手來再落下,啪一聲拍他掌心,不料被他握住了,抽了兩回也沒能逃脫,她抬眼瞪他,等來的還是笑,她若是個潑皮猴頭,他便是如來佛祖,任她如何胡天海地地鬧騰,也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她有些挫敗,默默地垂下頭,咬著唇不說話。 他輕輕揉捏著掌中柔弱無骨的小手,柔聲問:“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有什么委屈可受?橫豎有九千歲護著呢,旁人討好還來不及。方才要剜了毛仕龍的眼,他不也老老實實受著?”她聲音軟軟和和的,聽起來覺不出尖刻之意,反倒像是吃著糯米糍粑軟得黏牙。 陸焉語中含笑,轉過臉來仔細瞧她,“嘴上說不是,臉上可寫滿了委屈??峙略僬f上兩句,郡主就該掉淚了?!?/br> “我才不哭,又不是病怏怏嬌小姐,鎮日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钡纱罅搜劬戳怂粫?,突然間張嘴咬他手背,小小一只虎牙露出來,著實可愛,“都怪你,敲鑼打鼓的要娶親,像什么樣子!” 陸焉不疾不徐地,任她咬,口中說:“年紀大了,終歸是要找個伴兒的,也不拘是誰,老了能陪著說說話就成。至于你說敲鑼打鼓,哪有成親還捂著不讓人知道的?更何況臣的身份在明面上擺著,與其讓人背地里說三道四,倒不如拿到臺面上來,大大方方地辦?!?/br> “不許!”她走到他跟前,像個讓人搶了玩具的孩子,“我不許,不許你成親,不許你娶旁人,周氏不行,誰也不行!” 陸焉道:“臣記得郡主說過,往后要給臣挑一個模樣標致性情溫和的女子,現如今,周氏是干爹挑中的人,算是已有父母之命,至于性情模樣,也是極好的,年齡雖大了些,但勝在知冷熱,會疼人,比之豆蔻年紀的小丫頭,倒是更合心意?!?/br> “什么好性情!我看是水性楊花招蜂引蝶才對,要不然怎能招惹上太子,光天化日之下便做出那等茍且之事,這算是哪門子的良配!” “郡主慎言!”他沉下臉來,壓低了聲音呵斥。“雖說高低有別,但推己及人,最不該說這些的便是郡主?!?/br> 景辭呆了呆,從前任她如何胡鬧,他都是萬年不變的笑模樣,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哄著,從沒有黑過臉,說過一句重話。如此讓她忘了,他是如何一步步從險些被人打死的內侍,爬到集權在手的司禮監,也忘了他可以是溫柔似水的小阿爹,也可以是無情無心的西廠提督。他待她太好,便讓她忘乎所以,以至于一個冰冷的眼神,已足夠逼出她的眼淚。 可她偏偏又是倔,嘴唇咬破也不肯掉下一滴淚。 他心疼,但又需隱忍,雙雙無言。 景辭緩上一陣,忍住了,雖紅著眼眶,但平心靜氣與他說話,“方才是我失言,現與你賠罪,望提督大人大人大量,莫要與我計較?,F如今我只問你一句,你是真心真意要迎她過門么?” 陸焉看著她,不躲不閃,干干脆脆點頭,“是——” 景辭追上,“那我與你之間算什么?” 陸焉道:“臣與郡主之間約定不變,等郡主的婚事落定,一切照舊。” 景辭笑,不能置信,“提督大人的意思是,要我與你往后偷偷摸摸私會后山,做你見不得光的妾,或是暖床的丫鬟,踏腳的凳?” 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景辭默然間向后退上一步,頭上的鳳尾簪晃一晃,刺在他眼底。她說:“我若早知道你有個藏在家中,與你訂了親的女子,絕不會與你有半分糾纏。眼看著我這廂傻呆呆的鉆了套,你卻要一抖袖子,抽身?真是可笑,我堂堂汝寧郡主,竟也有如此一日,下賤得要向個沒根的太監自薦枕席?!?/br> 陸焉眉間緊鎖,撘在案幾上的手不自覺鉆進了一頁洛陽紙,皺了碎了,都在手心。 ☆、第71章 怨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