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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烏夜啼(網絡版)在線閱讀 - 第29節

第29節

    陸焉捏她氣鼓鼓的臉頰,“可不是,如今才知道害怕?”

    她仍嘴硬,“橫豎我不會聽你的——”

    “犟嘴——”一抬手在她屁股上拍一巴掌,打得她嗷嗷叫痛。他笑,“你這膽小怕事的性子,還學人逞英雄?老實在家呆著吧。”

    景辭這下咬牙,別扭起來,“偏不,要么你就打死我好了,反正現如今你厲害了,不分尊卑大小,哪還將我放在眼里。”

    陸焉道:“是沒將你放在眼里——”

    “你放肆!大膽!”

    他的話未完,唇印上她眉心,眼角的淚痣盈盈,美如畫。

    “我將嬌嬌放在心里。”

    她面紅,無顏見人。

    ☆、第52章 猶疑

    第五十二章猶疑

    景辭這一連幾日都過得忐忑不安,平南侯次子突然間躍入眼簾,成了京師炙手可熱人物,陸焉說到做到,將他捧人殺人的功夫發揮到極致,抬手可將販夫走卒裝點成王公貴族,朱筆一落,亦可屠人滿門。她面前似乎已無退路,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糾纏苦求,遠比不上殺人權柄,萬貫貲財。

    他寵著她愛著她,卻也狠得下心來對她。

    而景彥,在陸焉手底下吃了敗仗,一敗涂地之后還遭輕視,少年澎湃的英雄救國之心被陸焉輕輕巧巧一句話碾個粉碎,灰頭土臉的到如今也未露臉。

    她與景彥夜探詔獄之事就這樣被埋在那個燭火燃盡的夜里,被陸焉一抬手捂得死緊,半點風聲不透,周邊無人知曉,亦無人提起。

    景瑜四月出嫁,如今府里頭她也沒個能說得上話的人,日日苦悶在綴景軒里,發愁答應榮靖的事究竟要如何是好。

    至于陸焉,至于詔獄地牢中,層層鐵索纏繞間,他炙熱的手與舌在她體內種下什么樣的情毒欲蠱,他曾探索過她裙底何處隱秘,或是曾在她柔軟豐盈的胸乳上留下多少齒印,竟是連想也不敢想,沾也不敢沾,她徹徹底底的怕了,這一生驕縱任性從未如此懼怕過誰,唯有他。

    聽聞他訊息都要后退面紅,心似擂鼓,唯恐讓人看出一分蛛絲馬跡。

    她是做賊心虛又是掩耳盜鈴,心與身都不知該往何處去。

    夏末風清云朗的天,大約又是誰家大壽,誰家嫁娶,府里給位夫人小姐一并盛裝打扮出門應酬。因著永平侯府出事,景辭才有個推辭的借口,一朵花繡上一上午,還是個不倫不類。半夏見了這朵花兒驚驚乍乍,“姑娘,您要真病了咱們就去請太醫來瞧瞧,怎么這幾日老是恍恍惚惚走神,繡花也是,這耷拉著花兒葉兒的模樣真跟姑娘一個模子刻出來。”

    景辭瞥她一眼,將繡了一半的手帕扔到一旁,繼續沖著美人屏風發愣。

    直到午后,景彥沉著一張臉來尋她,背對著坐在桌邊圓凳上,咬緊了后槽牙一字一句告知她,永平侯的罪定了,誅三族,其余人等流放西北,永世不得歸京。

    景辭胸口發悶,一時間瞧不出悲喜,兀自望著桌上自鳴鐘,不言不語,呆若木雞。

    一只小雀兒落在窗臺,啄食著半夏撒在臺上的碎米,不一會兒姊姊meimei成群結隊地來了,吃光了還嘰嘰喳喳找半夏鬧騰,她只好再抓一把灑在地上。

    這樣寧靜而舒緩的日子,襯著城內血雨腥風,如此突兀又如此平常。

    景彥手握成拳,重重嘆氣,含恨道:“是什么厲害人物,竟能如此…………輕易滅人滿門。”

    景辭靜靜轉著手里的碧璽串珠,并不答話。

    景彥道:“現如今城里城外錦衣衛日夜搜捕,都在找榮二哥幼弟,你…………”

    景辭無奈道:“我一出門就有人前前后后跟著,前腳踏進桐花巷的院子,后腳他就上來抓人,你要我如何?”

    景彥心里知她為難,但著傻小子一股沖勁,要蚍蜉撼樹,為這烏糟糟的人世主持公道,順帶著將這“天降大任”也分景辭一半。“但眼看整個京城,能救童兒的,只有你一個。旁人,任是誰去,進了門就是陸焉刀下亡魂。更何況京城多大?不出三日錦衣衛就能把人搜出來送到西廠去。一個三歲稚童能做什么?竟要如此斬草除根,著實可恨!”

    話說開來,這幾日思來想去,她心中早已拿定主意,景辭雖生的嬌軟,但從來不是軟弱猶豫之人。自她在地牢答應榮靖那一聲起,便沒有想過要退,說她不自量力也好,依仗陸焉也罷,這一步邁出去,只為求一個心安。

    料想最差也不過是被陸焉抓回來,但倘若不試一試,這小小幼童便要命喪黃泉,兩相對比,她總要勉力一試,更何況景彥在耳邊一勸再勸,三求四求,只差跪下來給她磕頭求她出山。漸漸陸焉當日警告便成耳旁風,早早散了,她抖擻了小小膽量,系了披風上馬,也敢近前一戰。

    事情一如景辭所料,她一出國公府的門,就有西廠番子到提督府書房報信,陸焉停閉稍頓,閉了閉眼微嘆,“到底還是去了…………”

    這小東西不聽勸,當即是怕了,放回去養上個三兩天,身旁有人攛掇,膽兒立馬肥起來,真是不服管教。

    只想捉回來好好教訓一番才夠。

    景辭與景彥二人一路到了桐花巷口,路上二人商議著將孩子送出城外,到了西郊找上永平侯府留下的接頭人,凡事量力而行,送上三百兩現銀,令他自行留去即可。

    景彥心里雖嫌她膽小怕事,但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好閉緊嘴,干實事。

    敲門,對暗號,平常人打扮的小童兒奶聲奶氣喊一聲“小滿jiejie”又躲進老嬤嬤懷里,侯夫人的陪嫁嬤嬤跪下來給景辭磕頭謝恩,景彥攔住了說清計劃,一切異常順利,嬤嬤抱上童兒就要出門。

    也就是這么一瞬,平平常常落霞歸雁,悠悠揚揚牧童晚歌,院子里再簡陋不過的一扇門推開,他一身白衣走來,她頓然明白何為“蓬蓽生輝”,哪里是謙辭,分明是事實。

    景彥精神一緊,上前去擋在老嬤嬤身前,噌的一聲拔出刀,就要與眼前裝備整齊的西廠番子搏命。

    然則陸焉氣定神閑,視線落在景辭倔強的小臉上,看也不看橫眉怒目、拔刀相向的景彥一眼,分明未待他輕視到了極點。

    陸焉招招手,沉聲喚:“小滿…………”

    沒等來景辭,反倒得來景彥上前一步,“你要做什么?一人做事一人當,有什么沖我來就是了,何必為難姑娘家!”

    陸焉這時才皺一皺眉,舉在半空的手向外勾一勾,仿佛是要以此隔空將景彥從景辭身邊挪開,但廠公大人不必發話,已有安東看慣眼色,領了人上前去,三兩下奪了刀,按住景彥五花大綁起來,景辭立在原地,并不敢上前去攔,因她清楚明白,陸焉自入了這小院,那雙狹長鳳眼便未有一刻離開過她。

    ☆、第53章 圈套

    第五十三章圈套

    晚霞渲染一幕風冷殘陽,他身后不見落木蕭蕭也不見黃河潰提,可她偏偏就瞧見了末日,一瞬間嚇得整個人都僵直起來,木樁子一樣釘在原地,然而他并不上前來,隔著十步遠,雙雙會面。

    此時此刻,對著她抬一抬手示意她去他身邊的陸焉,已與她記憶中那個謹小慎微,細致恭敬的陸大人、陸廠臣大相徑庭,如今他是一人下萬人上,極權在手,統領東西廠威壓錦衣衛,生殺予奪的廠公大人,便是內閣大學士見著了也要稱一聲陸大人,更何況滿京城削減了腦袋想要往上爬的“讀書人”,恨不能跪下磕頭,高呼一聲“九千歲”,只怕是當年權傾一時的魏忠賢也未必如他登峰鼎盛。

    “過來——”他彎一彎手指,沉穩低啞的嗓音里有了壓迫之勢。

    景辭提步,又退回,轉過頭看童兒小小年紀藏在嬤嬤懷里,卻只敢嗚嗚咽咽小小聲哭泣,像是怕極了這些個身穿飛魚服的差役,胖乎乎的小手拉扯著嬤嬤的靛藍色棉布衣裳,不敢抬頭。

    她的猶豫他都看在眼里,稍頓,警告道:“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景辭看看童兒再看看陸焉,一時間不得要領,進退維谷間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在土石裸露的院子里,陸焉與被按在地上仍奮力掙扎的景彥,二人皆猛然一怔,默默看著她正對著個卑賤之極的奴才,雙膝跪地,滿眼祈求,便只差磕頭,喊一聲九千歲。

    “小滿!不許你跪這jian人,你要殺便殺要刮便刮,欺負姑娘家算什么東西?”景彥當即便要跳起來,無奈讓人綁住了手腳,只掀翻了一個瘦高番子,便讓人按住了再拖到角落。陸焉眉頭深鎖,大跨步走到景辭身邊來,握住了手臂一把拉起,另一只手橫在她腰后,叫她沒法子再屈膝下跪。

    “你這是做什么?瘋了不成?”

    景辭傻呆呆的望著他,吶吶道:“我就是想求求你,你那么厲害,我就是能變出一萬個汝寧郡主來也攔不住你,心里又著急想救人,腦子一鈍,就…………”

    “就給人下跪?你這是逼我還是求我?”

    “求你求你,當然是求你…………”她忙不迭點頭,可憐巴巴討好說,“廠公大人,九千歲…………嘶————我說錯話,我不說了。陸焉…………你放了童兒好不好?我聽說榮二哥被判秋后處斬,永平侯府七零八落,并不差這一個,是不是?”

    “你以為你這是在做什么?行走江湖仗義執劍不成?”他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明明心里怕得發抖,卻還要裝出一臉的諂媚,虛偽造作,“要取他性命的是朱批圣旨!你們在這么胡鬧下去,就不怕將整個定國公府都賠進去嗎?”

    景彥喊道:“少拿圣旨糊弄人,這折子蓋不蓋印,該如何批,不都是你們這幫子閹人合計著干出來!為禍超綱迫害忠良的事情你們還干的少么——唔唔唔…………”景彥讓安東拿布條子封了嘴,詛咒的話都留到肚里,憋出一肚火。

    景辭小心翼翼拉一拉他衣袖,求道:“青巖還小…………”

    陸焉冷然,“他是小孩子心性,郡主倒是委曲求全,眼下可真真是一場好戲。下一幕該是忠良沉冤得雪,jian佞認罪伏誅了?”

    “不是不是,你這人怎么這樣,你聽我說話成不成?”景辭一著急,這求人的戲碼再也演不下去,她偏生就是嬌養出來的性子,對著陸焉更是任性慣了,眼下索性放開來,只管拉扯他,“我哪里說了這些?我只求你放過一個無辜稚兒,你卻反過來攀扯我,盡會拿話來冤枉我,我這輩子跪過的人物十根手指頭就能數過來,給你攢了天大的臉面,誰知道您老人家半點不收,只顧著啪啪啪抽我,難道我就好過不成?”

    陸焉不耐道:“禍頭子反倒來訴委屈,這可真是新鮮,你若覺得冤屈,便就不該來淌這趟混水!什么阿貓阿狗烏七八糟的托付你都應,事情不成還要同我來鬧,無非是仗著…………”

    “仗著什么!”景辭跳腳,高聲反問,“陸焉,讓我少管閑事這句話,誰都說得,偏你說不得!承安門外榮靖勸我牽馬回家那時,我便就豁出去了不鬧個明白不罷休。現下依舊如此,這孩子我若不知道也便罷了,今日見著了便不能讓你帶走,要不然往后這十幾年,我日日夜夜都不能安穩,你要怪就怪我有一根頭頂乾坤腳立地的錚錚鐵骨吧,我若是男子,也要為國為民先天下后小家的。”

    她腦子里混混沌沌,分明不知自己說的是什么,一股腦兒倒豆子似的都灑在他跟前,嘩啦啦響聲落地,末了一片寂靜,她咬著唇,忍不住抬頭偷偷睨他一眼,不料撞見他眼角含笑,仿佛她先前一番說辭有多么滑稽可笑,令他忍到極點,再繃不住了。

    也就是一眨眼功夫,陸焉又是肅然森冷模樣,負手立在近前,瞇著眼審視那抖如篩糠的一老一小。

    然而陸焉并不與此二人多話,轉過臉喚春山上前來,吩咐道:“人帶走——”一人上前撕扯那老嬤嬤,當即便拖到屋內,先前還有掙扎吵鬧,片刻便靜下來,死一般安寧,景辭伸開手想去抱童兒,但春山先她一步閃開,再想上前已無法,因整個人都被陸焉拖回來禁錮在身前。

    春山低著頭,略往前一步與景辭貼近些說:“郡主放心,義父總是不會為難郡主的。”語畢匆匆將孩子抱走,景彥在角落里被人按得死死,無半點反抗之力。

    西廠辦事,雷厲風行,一刻鐘時間人去無蹤,院子空了人死了,剩下的便是在城門外等著接應的“忠義之士”。

    如今只剩下景辭與景彥姐弟待審,陸焉道:“把三少爺送回國公府,安東——”

    “小的在——”一個面目清秀眼神干練的青年上前來。

    陸焉道:“該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告訴景大人,賞你什么,求你什么,你自應著就是,若問郡主去向,你只管照實說。”

    安東拱手道:“是,小的謹遵義父吩咐。”

    景辭直愣愣的站在原地,聽完這話,一瞬間明白過來,她這分明是中套了,大約從始至終,童兒的遺漏就是他故意為之,起初或許只是想釣出永平侯府背后牽連,此后順藤摸瓜一網打盡,未料到中途景彥的攙和為他送出一份大禮,從此國公府有了把柄被他捏在手中,生死抉擇,他要挑哪一個姑娘,還不雙手奉上?哪怕老母也要給呢。

    景辭徹徹底底明白了,他不會殺童兒,于他而言這孩子有比死更大的用處。

    她就是那只悶著頭亂跑的兔子,一頭撞在他踏腳的木樁上,確乃意外之喜,但又何樂而不為。

    正事完結,他終于可以沉下心來應對這最最麻煩的小私事,一回身慢步向她走來,冰冷的小手握在掌心,習慣性的揉搓著軟軟乎乎的手背,泰然道:“傻站著做什么?走吧。”

    “去哪兒?”

    “提督府。”

    “我才不去!”景辭提起裙子就要去追景彥的馬車,才走兩步便被他一把拖回來,按在懷里責備道:“你這又是鬧得什么?”

    她賭氣,側過頭盯著門口,偏就是不看他,“沒鬧脾氣,就是懶得跟你這個蔫兒壞蔫兒壞的混賬王八蛋待在一起。”

    他氣極,冷笑道:“郡主的脾氣是越發的大了。”

    景辭扭著身子,試圖甩開他的手,“可不是么,受得住便老實忍者,受不住就滾蛋,有多遠滾多遠。”

    “你!”

    “我什么我?難不成廠公大人還當真要與我動手不成?”

    陸焉忍下竄到胸口的一股氣,一把將她橫抱起來,上了馬車往小床上一扔,這牛脾氣沖天的小人就讓摔出了眼淚,瞪大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沖著他喊:“陸焉,你好大的膽子!”

    而他慢聲道:“怎么?郡主謀劃著找誰來治微臣大不敬之罪,圣上?太后?還是皇后?”

    “你!你就欺負我無權無勢無依無靠…………”

    陸焉接口道:“郡主這話當真不錯,偏就是欺負你無人作主。”

    “氣死我了!我要跳車!”

    “跳吧——”他將車門打開,車簾子撩開,讓出個乾坤大道給她,“雖說洪武大街上車馬往來,這一跳倒也不至于就讓車轱轆碾死。”

    “你——放肆!我…………我恨死你了你這個臭太監!”

    明知是逆鱗還偏要摸,這一下烏云蔽日,暴雨將傾。

    ☆、第54章 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