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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烏夜啼(網絡版)在線閱讀 - 第20節

第20節

    白蘇道:“這是今兒打南邊送來的水果,節氣尚早,故送的不多,各屋里都只分了一簍子,二老爺說不愛吃這些,半簍送去頤壽堂,再半簍送到咱們這兒。二老爺是疼姑娘呢,知道姑娘這幾日胃口不好,吃不下睡不安的。這東西微酸開胃,姑娘且嘗一口試試。”

    她本不喜歡,但聽聞是父親特差人送來,便無論如何也要嘗上一口。問白蘇,“父親近日還好?眼看就是夏天,父親苦夏,我倒還好,咱們院子里的冰也分一些去清風居,或也指不定哪一日就入宮去,也不必浪費這些。”

    白蘇一面剝著枇杷果,一面回話,“我同筆潤打聽過,二老爺身體尚好,只是為大房的事情憂心。該說的話姑娘也都說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過些日子就好了。大少爺月底啟程,二老爺忙著打點路上官員,錢花了不少,沒從公中走,用的都是二老爺和老夫人的私房。”

    “嗯,伯父在西南鎮守邊陲,大房的事情本就該由父親多多照看。我只是不敢去見大哥,不只是該哭還是該勸。”咬傷一口琵琶rou,甜中帶酸。

    白蘇道:“姑娘也看開些,沒得鎮日里發愁,悶出病來。”

    景辭長嘆一聲,轉而去看桌上自鳴鐘,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喃喃若自語,“我就是擔心…………”

    她的心落不了地,莫名。

    艷陽天,滿地青蔥,但永平侯府的佛堂內依舊靜悄悄,一絲光不透,陰森如閻羅殿。

    永平侯坐上座,展開一封紅漆密封信箋,閱后即焚。燭火陡然間上竄,吞滅了洛陽宣紙上藏著血滴的字字句句。“人已經到宣府。”他只說這一句,其余的交由右手邊駕著腿側坐那一人。

    日光透過窗紙還有些微殘余,能照的清那張同余九蓮一般無二的臉,還有眼角耳側未能消散的淡紅傷疤。

    他勾唇笑,瞧著漫不經心實則深思熟慮,“一切全憑侯爺做主,不過機會難得。東廠曹得意因狐妖一事被逼到絕境,宣府總兵又是侯爺故舊。雖說西廠厲害,但離了京就是折了翅膀的鷹,不足為懼,而侯爺手上還有一張王牌,不怕他不上鉤。天時地利人和,不戰,悔之晚矣。”

    永平侯不語,撥弄著手上一串翡翠佛珠,靜默半晌才道:“敢問貴教教主是何意?”

    余九蓮道:“京城自有曹純讓打點,冤枉構陷東廠信手拈來,侯爺只需照會西北,殺人的事自然由小的出馬,必定叫他有來無回。”

    永平侯道:“陸焉此人素來謹慎,這么多年過來你可見他行差踏錯?白蓮教有何把握取他性命?”

    余九蓮輕笑,手握成拳,仿佛已將陸焉咽喉扣在手心。“侯爺忘了?小郡主還在國公府里待著,他既派了人看守,不如就用他自己人報信,心肝兒rou兒有難,陸大人能不著急?必定要連夜南下。可誰知他是南下還是北上呢?皇上若問起,曹大人自有一番說辭,侯爺放心,必定天衣無縫,永絕后患。”

    永平侯道:“汝寧郡主不可有失。”

    余九蓮欣然意會,“侯爺放心,對郡主也就是做做樣子,不敢玷污郡主閨譽,更不敢給侯爺添麻煩。”

    “本侯今日便修書一封送抵西北,此后事宜還望貴教言之有信,若事成,與教主之諾,本侯必一一兌現。”永平侯起身,決心已定。

    余九蓮抱拳道:“鄙教上下必竭盡所能,不負侯爺信任。”

    四月廿三,小滿,物致于此小得盈滿。這一日按例應食苦菜、祭蠶、祭車神,又有詩云“白桐落盡破檐牙,或恐年年梓樹花。小滿田塍尋草藥,農閑莫問動三車。”當是春末夏初,萬物生發之時。

    這一日不尋常,好長時間沒有碰過針線的景辭再撿起針來打發時間,沒那個本事繡一幅八駿圖屏風,給自己繡個手帕倒是無妨。

    初夏時節,院子里的玉蘭花開了大半,她自描了新鮮花樣子,坐在窗下一針一線正正經經繡起來。這活計最能打發時間,一轉眼到掌燈時分,燈下繡花要熬壞眼睛,白蘇是不讓的,便幾個人守在一處剝柑橘吃,小橘子頭一批成熟,不夠甜,一股子擰巴酸勁,嘗第一口覺著新鮮,過后牙便受不了了。

    白蘇同她商量,“過些日子便是姑娘同三少爺生辰,奴婢想著若是在宮里便都聽慈寧宮的,若是還在府里頭,要如何籌辦還得姑娘拿個主意。”

    景辭道:“多半還是在府里,大哥剛走,小輩兒的生辰也不必如何隆重,待當日拜過長輩就在綴景軒擺一桌,姊姊meimei吃頓飯就好。”

    白蘇見她眉心憂慮,自然還要勸上一句,“好些日子不見姑娘笑過,這是怎么了?愁云深鎖的,姑娘有心事不妨同奴婢說說,奴婢雖愚笨,但好歹能聽上一聽,為姑娘分憂。”

    她停頓幾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也沒有什么,我就是瞎擔心,又或許是婚期近了,心中煩悶吧。”

    白蘇輕嘆,將瓜果收拾了退出門去。

    夜里睡不安穩,總覺屋子里多了一雙眼睛日夜盯著。二更時分落起雨來,滴滴答答捶打窗外合歡樹葉,她聽著雨聲想心事,忽而聞見一陣異香,想問問誰在小床上值夜的忍冬這是點了什么香,只一眨眼功夫便沒了知覺。

    第二日清晨,半夏照例端著水盆推門進來,見著地上一灘鮮紅的血嚇得丟了水盆子尖叫著往外跑,跑到院子里那茂生的合歡樹下又再尖叫著折回來,大喊著“姑娘姑娘”穿過血污跑進內間,睜大了眼睛瞧,里面除了忍冬冰涼的尸體,再無他物。

    轟隆一身,半夏頭頂的天就這么塌了。

    ☆、第36章 玉殞

    第三十六章玉殞

    老夫人決意不報官不外泄,悶在府中解決此事。景彥不敢同老夫人頂嘴,便只能在清風居同二老爺爭執,吵來吵去一上午,末了景彥大喊道:“難不成清譽比小滿的命還重要?”

    “沒錯!”二老爺拍案而起,“女兒家若沒了清譽,如何在世上立足?你若有個失貞的姊妹如何在外人面前抬起頭來?不要說天下,就是這國公府都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你若真想救她,便管好你那張嘴!若再敢多說,我第一個打死你。”

    “筆潤——”二老爺將隨侍叫進來,吩咐道,“你領著墨香書沁兩個將這逆子看管起來,沒我允許決不許他出院門半步。”

    景彥高聲喊:“若關了我能把小滿找回來,隨你關多久,關我一輩子都成。”

    二老爺懶得多理,擺擺手將他打發走。自坐在廳中愁白了頭,私底下拜托錦衣衛,只敢說丟了個姨娘,求著人暗中打探。

    國公府千頭萬緒,無處下手,這廂郡主失蹤丫鬟被殺的消息已經傳到宣府,陸焉決定啟程,連夜回京。

    傍晚余九蓮將國公府外剩余的西廠番子一一清理干凈,確保絕不會有第二批人趕往宣府。愁云蓋頂的國公府在入夜之后解開眉頭,一家子人都在慶幸虛驚一場,汝寧郡主這一棵國公府根植在宮里的大樹仍未倒,尋尋覓覓從祠堂佛龕下帶著滿身灰塵自己爬了出來。

    一屋子人只顧抱著她哭,內院丫鬟婆子莫不敢睡,整夜整夜守著,只沒人再去深究背后之意。

    景辭被這沒頭沒腦的藏過一回,又死了一個貼身丫鬟,驚疑自不必說,但琢磨不透賊人意圖,更叫人徹夜難安。但謎底在三日后揭開,仍是迷霧重重。

    宣府總兵龐仲糧六百里加急上報,西廠提督陸焉叛逃殘元,有人親眼目睹提督一行人連夜出城,直奔北元。

    京師一片嘩然。

    回溯兩日,丑時三刻京郊棧道。月是上弦月光照大地,夜是殺人夜風高人稀。馬蹄聲嘚嘚,一聲疊著一聲往前擠。埋伏在兩山樹叢下的匪賊有九環大刀流星劍。月亮漸漸滿,一道寒光閃過,就在這一刻,刀出鞘,割裂了南風,第一匹獅子驄迎頭來,四蹄被齊膝斬斷,吁一聲嘶鳴點起了戰火。馬上人滾落在地,劍出鞘,手腕回旋,一個劍花向上擋住當門劈來的雁翅刀。月光下,雁翅刀的主人看清了他的臉,精致婉約的眉和眼,挺拔高俊的鼻,還有——還有一口熱血自他口中噴出,濺上了他的月白錦袍,點點似梅落塘前。他靴子里藏一把短刀,悄然無聲中劃破了他夜行衣下的薄脆的肚皮,血rou翻涌,眼是血,喉頭是血,漫出來漫出來,淹沒了乾坤天地。

    “哐啷——”清脆,是雁翅刀砸在突兀的山石之上,彈開來又落地,再沒有聲響。

    他的劍已經轉向,臨空翻轉,割破一截黝黑的咽喉,血液飛濺,將溫和的南風燙得燥熱。他持劍的手在抖,虎口撕裂。這一夜還要殺多少人,還能殺多少人,仍是謎。

    隨行的三十人已所剩無幾,白蓮教信徒卻一個一個不懼刀劍地往上沖。

    棧道盡頭,一匹白馬俯沖而來,九節鞭叮叮當啷如鬼魅勾魂,手臂一甩,纏住劍身,再一帶而起,奪了他搏命的利器。殘兵刀槍相對,眼看就要穿透他肩胛,仍在苦戰的石阡飛身撲上,帶著他往側邊一滾,躲開刀鋒劍尖。

    但他身下一片溫熱,血從石阡胸口涌出,似一口鮮紅泉眼,染紅前路。“義……父……”沒說一個字嘔出一口血,他的月白衫子被血水浸透,濕熱的溫度灼燙在胸口。他抬手合上石阡的眼,合上最后的期望。匪賊已在身前,刀架在脖上,勝負已分。

    “嘖嘖嘖…………”余九蓮騎在馬上,手中握著陸焉的長劍,依然是一張非男非女妖嬈嫵媚的臉,依然是嬌嬌妖妖昆曲調調,他故作感慨,“沒想到啊沒想到,提督大人到如此境地,還有人飛身擋刀,真真感人肺腑,催人淚下啊。”

    陸焉一手撐地,撣一撣衣擺上沾的灰,站起身來。打斗中一縷發自額前落下,習習夜風中飄搖,令他眼角淚痣一時明一時暗,如風又如夢。雙手負在腰后,他抬起下頜,亦抬起斑斑血跡,迎著馬上錦袍端正高處俯瞰的余九蓮,竟半分不輸。

    他不愿多說,只問一句,“郡主呢?”

    余九蓮臨空舞一舞手中長劍,妝模作樣揚聲道:“提督大人放一百二十個心,汝寧郡主是永平侯費盡心思求來的媳婦兒,是榮二爺仕途的墊腳石,侯爺怎么能讓奴動郡主一根汗毛?根本就沒出國公府,只塞在祠堂里睡了一天,不過誰知道呢?這丁點小事居然讓提督大人急的連夜回京,嘖嘖嘖…………好一個郎情妾意,好一個一往情深哪,可惜是一個白蛇一個許仙,一個閹人一個郡主,就讓奴來扮法海和尚,替大人斬斷情絲,入那雷峰塔修行去吧。”

    “要殺本督?告沒告訴過你主子?”

    “哎呀,都是奴和大人的私事,怎扯到教主去了?”他挽一個蘭花指指向陸焉,“大人怎不問奴家是誰?奴等大人問這個,等得好生心急。”

    陸焉嗤笑,“誰管一條狗姓誰名誰?”

    余九蓮怒在心中,笑在臉上,委屈道:“大人可真是心狠,奴的哥哥死的那般凄慘,全賴大人所賜,您說,我該如何伺候您?刀劍?怕配不上大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死的是誰,活的是誰,世間有幾個余九蓮?或許一人活著一人是影,一人分白晝一人分夜晚,余九蓮本就只有一個,就似兄弟二人本就一體。

    陸焉面上依然沉穩,不動聲色,“這話不該問本督,也不該問你,該去問你主子,同永平侯、曹純讓勾結,欲意何為?”

    余九蓮撫掌,興奮異常,“大人果真聰明過人,永平侯與東廠沒有哪一個不想取大人性命,不過奴與大人有幾分舊情,雖說大人翻臉無情,但奴心里科技掛著大人呢,這日思夜想的,怎舍得讓心肝兒你慘死刀下?”

    “說吧,你們白蓮教想要什么?”雪白刀鋒只離咽喉半寸,他仍可在此間談笑,不畏生死。連余九蓮都生出幾分敬仰來,但很快,他歪嘴笑,恨意叢生,“大人這話只能問教主,萬不能讓奴聽見了,不然可就沒有讓大人活命的由頭了。”

    一時間換了冷笑,勾一勾手,便有黑衣教眾提著一對鐵索鉤到陸焉身前。聽余九蓮道:“提督大人可認得此物?這是官府衙門對付江洋大盜的慣常手法,聽聞一旦交鐵鉤穿了琵琶骨,任他功夫再高也使不上力氣,這倒是正好,護送提督大人的路上也省了許多麻煩,您說是不是?提督大人。”

    他仍是笑,眼底結一層堅冰,滿含殺意,“你若擔得起后果,便盡管來。”

    余九蓮輕蔑道:“將死之人有何可懼?奴便親自為提督大人穿上這鐵鉤如何?”

    陸焉攤開手,向后退上一步,淡笑道“有何不可?”

    這云淡風輕模樣刺得余九蓮肚中翻火,咬牙道:“且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

    鐵鉤扎破皮rou,仿佛有了神志,這神志都是恨,帶著滿腔的怨憤往皮下鉆,勾爛了一層一層rou,再攪碎了經脈,鎖住琵琶骨,從另一端穿出,鮮血浸透了衣袍,觸目驚心的一片紅。

    余九蓮終于得意起來,攥住鐵索向前一拉,陸焉便嘔出一口血來,臟了他的絳紫上杉。他斜睨著襟口一片污跡,滿眼的不屑,“嘖嘖…………聽聞提督大人生性喜潔,怎生落得如此狼狽?真讓人心疼呢。”

    他伸手要在陸焉面皮摸上一把,未料到陸焉仍有力氣偏過頭,躲開他的手,他啐一口唾沫在他臉上,叱道:“不識抬舉。”

    閹人而已,憑什么高高在上故作清高,見著便讓人想踩在地上碾碎了成了齏粉成了灰,再沒有機會翻身。

    鐵索碰撞,叮當響在夜里,棧道上尸橫遍野,再涌出一群人來將尸首拖走,月色下一片寧靜,先前一場殺戮仿佛從未曾發生過。

    五短身材的老仆拉著鐵索拖著陸焉向前走,那老仆走在馬側,問余九蓮,“護法大人,這閹人咱們要如何運出城?萬一查出來。”

    余九蓮道:“查?誰來查?要查也去宣府固原查他通敵叛國的證據,誰會在京城搜查。陸焉北投的消息一出,西廠自顧不暇,哪里來一個忠心護主的抗旨行事?再說了,咱們可沒有這瞞天過海的本事,自然要靠永平侯幫襯。”

    “可是永平侯能答應么?他不是千方百計要殺這閹人?哪能留他性命?”

    “由不得他不應,上了我教的船,便只能依著咱們的路走,借他一千個膽子他也不敢不應。至于這閹人,咱們往后三百年的花銷,都系在他身上呢。”

    路邊一朵小花染了血,最后一滴血珠子從花瓣落下,砸進土里,闃然無聲。

    ☆、第37章 破陣

    第三十七章破陣

    至城內,永平侯面色烏青,恨極了余九蓮那張時時媚笑的臉,朝堂、沙場他幾經征戰誰料到竟讓個不男不女的怪物脅迫,“你好大的膽子,白蓮教出爾反爾,就不怕本侯蕩平爾等邪教?”

    余九蓮勾上一縷長發在鼻尖嗅聞,遮住半盞笑,欲拒還迎。“侯爺此言差矣,教主有教主的考量,本教既與侯爺同心戮力活捉此賊,自然要共謀前路才可永絕后患,若此賊出不了京師…………”

    “你待如何?”

    余九蓮仍玩著那一縷長發,姑娘家是似的嬌羞,竊笑道:“侯爺何必動怒,當心怒火傷肝。橫豎我教早被朝廷定為‘賊匪’,虱子多了不嫌癢,再多一條罪名又如何?奴是擔心侯爺,永平侯府上上下下八十七口人,總不能就為這么個閹人陪葬,您說是不是呢?侯爺。”

    他原站著,退后幾步再坐回黃花梨木太師椅,大約氣急攻心,等了許久才斷斷續續說道:“你…………好你個白蓮教,爾等小人,言而無信…………”

    “奴本就是小人,自當謹守小人本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余九蓮答得理所當然,自認為真小人高過永平侯這位偽君子。

    “時間緊迫,奴長話短說,棺木就在長青胡同西向東第三間小院中庭,奴在承安門外等著侯爺車架,若日落之前未見此棺木,奴別無他法,就只好去京兆尹處替提督大人擊鼓鳴冤了。”

    永平侯的手攥緊了扶手,再用些力氣,簡直就要將這實木扶手摧垮。眼睜睜看余九蓮施施然離開侯府,卻半點手段沒有。上了賊船便只能任人魚rou,身旁老義猶豫問:“侯爺,咱們就這么認了?萬一真讓人查出來,那侯府…………”

    到底是老狐貍,這么一眨眼的功夫已想出對策來,“湘嬪家里不是才升官進京么?正得意著,就說是道觀里做法的千年木,讓運出城外交托高人,保佑湘嬪孕育龍種扶搖直上。”

    老義面上一喜一拜,“侯爺英明。”

    死貧道不如死道友。

    景辭聽見這消息,似一桶冰水悶頭往下澆,回過神來時是一身濕漉漉站在雪地里,寒風刮過來,脊梁骨扎得千瘡百孔。

    “白蘇,白蘇,人呢?”她頭一回如此焦急,下意識地抓緊了荷花立領,一口氣喘不過來,要往何處安身?

    白蘇一溜小跑進來,見半夏跪著哆嗦,景辭面白如紙,先去責備半夏,“死丫頭,你又渾說了些什么,把姑娘嚇成這樣!”

    半夏嗚嗚地哭,脊梁骨彎了,癱坐在地,“奴婢哪里敢?這都是實打實的消息,聽說春山公公都讓人拿了,京里頭穿得風風雨雨,都說圣上震怒,要裁撤西廠,嚴辦提督。”

    白蘇也叫驚住了,這這這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景辭醒過來,抓住她的手,仰著臉對上她,那眼神堅定,她從未見過。

    “去找梧桐,讓她去提督府,找個能回話的。半夏起來,拿我的腰牌去東宮找景彥,我要借三十東宮禁衛,他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桂心去馬房將我的‘白蹄烏’領出來,我在承安門前奉仙樓等著你們!”

    半夏反應最快,頭一個從地上手腳并用爬起來,擦一把眼淚,往外跑,“奴婢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