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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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這一刻的神色讓裴奕暗自心驚。分明是如過客一般的漠然眼神,還有一絲困惑,似在奇怪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兒。 若是二老看到此刻的她,心緒必會跌入谷底——他們希望她回娘家,而在她心里,沒有什么娘家了。 在這之前,他只是了解她的心情,在這一刻,才真正理解了她的難過從何而來。 她心里的家,沒有了。 她地位尷尬,只有夫家,沒有娘家,只有兄嫂。 他走過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阿潯?”將她的心緒喚回。 “嗯?”葉潯困惑地看向他,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閉了閉眼,抿唇微笑,“沒事。” “可以么?”裴奕擔心她并不能如常面對二老。 “可以的。”葉潯目光清明似水,“先當做萍水相逢的人,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容易應付。” “……”裴奕無奈地看著她。 “總要慢慢來啊。”葉潯扯扯嘴角,“我小氣得很,他們明白的,不會逼著我掏心掏肺。” ☆、第68章 景國公聽得葉潯回來了,親自迎到了光霽堂院門外。 裴奕和葉潯加快腳步走上前去行禮。 “祖父,”葉潯笑道,“我把百壽屏風帶回來了,您沒忘吧,我從開春兒就開始繡了。” “自然沒忘。”景國公見她神色間毫無芥蒂,仿佛什么也沒發生一樣,瞬間錯愕便會過意來,和藹地笑著,攜了她的手,“快去屋里說話。” “好啊。” 景國公又拍了拍裴奕的肩頭。 王氏一直站在一旁,滿臉的笑。 幾個人走進院落,恰逢葉夫人迎出廳堂。 葉潯望過去,見祖母真如祖父所言,清減了不少,滿臉憔悴。她應該有些感觸,偏生什么感觸都沒有。 她抿出笑容,上前曲膝行禮,“祖母這幾日可好?” 葉夫人嘴角翕翕,說不出話來。 景國公對葉夫人遞了個顏色,道:“快去命人備茶點,兩個孩子是來給我們送百壽屏風的。” 葉夫人看了他一眼,慌忙點頭,“好,好。” 進屋落座之后,景國公有意和裴奕去書房說話,葉潯卻笑道:“我也是來陪您說話的,您就好意思丟下我?” 景國公哈哈地笑,“行,行,我陪著你,有話就在這兒說。”他已確定孫女的用意,不要說裴奕陪著她過來,就是獨自前來,也要幾個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 王氏如何看不出端倪,原本打算要避出去的,現在看是不用了。那些事她就算是不想知道,現在也一清二楚了。不提也好,而且能做到不提已是不易。由此,也就如以往一樣,和聲詢問葉潯一些瑣事。 裴奕則和景國公說起了朝堂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趣聞。 有這樣兩個人插科打諢,倒也熱熱鬧鬧的。 葉夫人起初神色黯然,后來見幾個人用意相同,放下了和葉潯細說以往的打算。想想也是,有什么好說的呢?這孩子有什么不明白的?錯了就是錯了,解釋再多,反倒讓孩子心里更難過。因而也就神色如常地說笑。 說笑一陣子,葉潯起身道:“我去看看沛兒。” 王氏隨之起身,“我陪你過去。” 景國公與葉夫人笑著點頭。 去往葉沛房里的路上,王氏笑道:“我知道你和世濤自來厚待沛兒,這段日子興許會有疏忽之處,卻是盡力照顧她了。偶爾在府中應承,一來是她還小,二來是她自己不愿意,便總是悶在房里。” “這一點大抵是像我。”葉潯笑了笑,順勢提起了江宜室的打算,“我和嫂嫂商量著,想把沛兒和吳姨娘接到我嫂嫂跟前同住,您怎么看?我們可不是信不過您。只是,沛兒畢竟是長房的人,兄嫂日后大抵是不會回府中與你們同住了,于情于理,他們應該照顧著這個meimei。”她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先跟二嬸透個話更合適。 “世濤和宜室鐵了心不回來了么?”王氏最關注的是這一點,“那怎么行呢?畢竟是一家人啊。” “應該是不會回來了。”葉潯笑著握住二嬸的手,“等我幾個弟弟meimei回來,定能替我和哥哥孝敬祖父祖母。我們長房這一枝實在沒有善類,早些給你們騰出地方來也好。日后的葉家,就要靠您和二叔光耀門楣了。” “我明白,你們是心寒了。”王氏在這時候,想起的事柳氏生前的音容笑貌,心緒傷感起來,“你娘生前,與我親如姐妹,一起打理著府中的大事小情……說來說去,都怪葉鵬程,納妾不是不行,可官宦子弟怎么能讓小生意人家的女子進門?小生意人還不如平頭百姓。他竟被那樣一個存心勾引的賤人沖昏了頭,并且八字沒一撇就弄得滿城風雨……換了誰能受得了他這樣的行徑?唉——我那時也和你娘一樣年輕氣盛,受不得頭上有這樣一個大伯,又知道葉家礙于柳家,定不會讓你們兄妹出了閃失,這才狠一狠心隨你二叔去了任上……”她無限唏噓地看著葉潯,“阿潯,你說我要是一直留在葉家,是不是早就把彭氏攆走了?便是結果大同小異,總不會讓你們兄妹當年那些事的,你們也總不會這樣傷心。” “不說這些了。”葉潯笑了笑,“橫豎我們就是有那樣一個生父,橫豎他都是我們的恥辱。” 王氏聽得心驚不已,“阿潯,你可不能一直這樣想,怎能這般輕賤自己?你和世濤與葉鵬程不同。” 葉潯又笑,笑得有些沒心沒肺的,“這些是你們這么看,葉鵬程那些事,在府中沒多少人提,在外面,不少人一直記得。我哥哥以前只有酒rou朋友,我足不出戶,您知道因何而起么?就是因為有那樣一個生父,好人家的子弟——除了柳家人,不會跟我哥哥來往,我亦如此,所以干脆不出門。沒有外祖父那邊的話,我和哥哥不知會自卑到怎樣的地步——本就該自卑的,不是么?這些算是命,什么都能改,唯有生父生母不能改,好在如今已了結,我和哥哥會慢慢放下的。” 王氏訝然地看著侄女絕美的容顏,“可是,阿潯,我一直認為你是天之驕女。” “我么?”葉潯失笑,“是您憐惜,不會輕看我而已,我一身的劣性。”轉念想了想,笑著攔住王氏的手臂,“您看您,話讓您扯出去老遠,還知道我最先跟您提的事是什么嗎?” 王氏想了想,哈哈地笑起來,“可不是,我扯太遠了。你說的事我贊成。在府里我能約束管事、孩子,卻不可能連每個下人都能管到,少不得有人說閑話給沛兒聽,不如讓她住到你嫂嫂跟前。再有,你嫂嫂少不得還在生我的氣,先前不是給了她一通排揎么?——唉,我也實在是恨鐵不成鋼,那天又感覺要出大事,心緒未免焦躁,回頭我跟她賠個不是吧,只求著她日后好好兒地幫世濤管好家里的事。世濤可經不起再來一次這種事了。” “我嫂嫂以后肯定能挑起一個家來。”這一點,葉潯已能確定。 兩人說笑著,到了葉沛房里。 葉沛正悶在房里做針線,見葉潯回來了,先是笑,隨后便落了淚,“大姐……你還好么?大哥大嫂好么?我真怕你們再也不回來了。” “這傻孩子,說什么呢?”王氏笑著幫葉沛擦去眼淚,“像個沒人要的孩子似的。” 葉沛勉強抿出個笑容,“我就是太想他們了。”又對葉潯笑道,“幸虧二嬸總來看我,否則我真要每日坐立不安了。” 葉潯笑道:“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 王氏接道:“都沒忘了你,方才阿潯跟我說,宜室想把你和吳姨娘接去同住呢,你們要是不反對,我就跟你祖母說說這件事,幫你們準備起來。”從開始就明白,阿潯是要替宜室跟她遞個話,探探她的口風。 葉沛雙眼立刻亮起來,“我聽您的。” “行,這事就這么定了。”王氏捏了捏葉沛的臉,“世濤的宅子離裴府不遠,只隔著幾條街的路程而已,你想去找你大姐也更方便了。” 葉潯附和地點頭,“是啊。” 葉沛高興得不知說什么才好,只是握住了葉潯的手。 三個人說了一陣子話,一同去了光霽堂,葉潯和裴奕交換個眼色,起身道辭。 景國公和葉夫人挽留幾句,也就由著他們。 葉潯行禮道辭時道:“過幾日我再回來。祖母,您可要調養好身體,不然我只好每日回來煩您了。” “好,好。”葉夫人聽著這如以往一般貼心的話,笑了,眼中則浮現出淚光,要極力控制,語聲才不至于哽咽,“也不用總記掛我,好好兒孝敬你婆婆才是正理。得空就回來,不得空的時候,命人遞個話,讓我知道你過得好就行。” 葉潯心頭一陣酸澀,垂了眼瞼,輕聲稱是。 回府的路上,裴奕見妻子一味盯著腳尖,一言不發,揉了揉她的臉,“想什么呢?” 葉潯唇角輕勾,“在想祖母其實也是很善良的人。” “……”裴奕很懷疑這話的真實性。 “她要是真像我以為的那么殘酷無情,完全可以把我和哥哥交給彭氏,彭氏不把我們倆早早害死才怪。” 裴奕不想笑,卻還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雖然說法欠妥,但是……歪理也有點兒道理,最起碼在我看來,祖母一定不是你認為的那樣。” “你是旁觀者清。”葉潯也很無奈,“我就是滿腦子歪理,并且要用歪理說服自己。”隨即仍是沮喪,“但是說不說服也沒用啊。皇上親自幫祖父解決家事,可以紆尊降貴地開解我,也可以傳口諭要我如常孝敬祖父祖母的,對不對?我還能抗旨不遵不成?真不能不知好歹。” “還是歪理。”裴奕笑著把妻子攬到懷里。 “事實如此。反正心里是好過一點兒了。”她看得出,祖父也好過了不少,這是很重要的,又問他,“你從來沒說過你真正的看法,到底怎么想的?” 裴奕如實道:“我沒看法。就算你決意與祖父祖母形同陌路,我也會陪著你。在意誰,才會隨著誰去在意、厭棄、漠視一些人。我從不是對誰都心懷悲憫之人,放在心里的人不多。相信你亦如此。不是為了娘與我抱不平,你不會讓徐閣老、徐曼安那樣難堪,都是一個道理。” 是啊,夫妻一體,不論對錯,都要站在一起的。 裴奕將她微涼的手納入手掌,“有得必有失,你失去了娘家,還有我們的家、外祖父那個家。不必耿耿于懷。這次你不是做的很好么?日后順其自然即可。” “嗯。”葉潯的笑容緩緩漾開來。 他最讓她心安的一點就是這樣了,不論怎樣,都會支持她,都有耐心等待她釋懷一些事、原諒自己或是別人。點點滴滴都讓她明白,他會一直在那里,不論她有多壞、多頹唐、多努力,都能理解,都給予支持。 嫂嫂對哥哥如今的意義也是一樣的吧?江宜室已能讓葉世濤明白:不論你是怎樣的放蕩、殘酷、獨斷專行,我都在原地等你,等那個我認定的葉世濤,我是有不足之處,但是能包容忍耐并一輩子站在原地等你葉世濤的人,只有我江宜室。 江宜室能給葉世濤一個家,一個永不離散的家。 裴奕亦是。葉潯可以失去一切,永不會失去他。 葉世濤和葉潯自幼就是沒有絲毫安全感的人,他們從小就不能始終停留在一個環境中成長,不能相信人世間的幸運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甚至于,他們始終自私、自卑,對待外人、憎惡的人始終鋒芒畢露——唯有如此,才能為自己爭取益處、為憤懣找到宣泄口;心里對自身的缺點、命定的缺憾卻太清楚——因為太清楚才自卑、才一度放棄追尋那些人世間最美好最珍貴的東西,習慣了傷人傷己的情形。 無魂根無家園的人,不會去憧憬、追尋美好。 前世的葉潯相信,哥哥已經有了一個如何也不會離散的家,所以自始至終都告訴他:京城的一切有外祖父和我,你和嫂嫂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將前塵事忘記放下,等一等,外祖父和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就這樣,拖延到了她病故。自然,那也是裴奕幫襯之下的結果。 不論怎樣得來的,值得。 最起碼,母親留下的一子一女,有一個終得安穩度日。 她不要緊,她只是個女子,名聲是毒辣還是練達有何區別? 葉潯把臉埋進裴奕胸膛的衣衫,她想,是該重新活過了,前世一切該摒棄了,也該如常人一般享有世俗悲喜了。性命重生后,是為鈍刀子報復一步步走來,甚至于,與他的姻緣都要看他如何抉擇,她怎樣都好;而心魂重生是另一回事,她要摒棄以往的劣性,慢慢讓自己變得平靜、寬容,如江宜室的想法,幫夫君把日子過得更好,她若總是強勢蠻橫的做派,絕對不行。 回府后,太夫人第一次對葉潯提出了要求:“今日才知你是在給我繡屏風,等我四十整壽時能看到即可,平日不準緊趕慢趕的,累眼睛。明日起,還像你剛進門時一樣,跟我學著打理家中產業,一起侍弄花草,不準總做針線了。” 葉潯豈會辜負婆婆的一番好意,自然笑著稱是。待到婆婆過整壽,還需好幾年,她便是每日勻出半個時辰,多說一年也能把屏風繡完了。 回到房里,葉潯先交代了新梅一番,隨后去了柳之南房里,開門見山:“日后讓新梅留在你房里,你看行不行?不是為了監視你,是怕事出萬一,遇到事情你招呼一聲,新梅就能幫你。沒事的話,她自然也不會多事。我也不瞞你,是真怕你在這我這兒出了閃失,惹得外祖父生氣。” 柳之南卻是滿臉歡喜,全不在葉潯意料之中,“你不給我加個人,我也要跟你討個人過來的。誰還沒有個遇人不淑的時候?萬一我看錯人了呢?那不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么?” 葉潯哈哈地笑起來,“你這個小烏鴉嘴,我多心留神也罷了,你可不準胡思亂想的咒自己。” 柳之南卻是扁一扁嘴,“你不知道嗎?我四姐都上趕著給成國公納妾了——你說這叫個什么事兒?是她自己有毛病還是成國公有那意思?算了,反正誰也不知道。看來看去,也只有你嫁了人過得還不錯,不然啊,我看嫁人真是沒什么意思。” “這……”葉潯像是牙疼的吸了一口氣,“嫁人之后肯定是各有各的不如意之處,像我這樣的是少數,可也不意味著你不會遇到。”她捏了捏柳之南的下巴,“全看你和他了。” “我怎么比得了你?”柳之南很沮喪,“你琴棋書畫只有書法沒能精益求精,別的外人不知道,柳家人都知道你是個中高手,就連孟宗揚昨日都說你下棋跟表哥一樣帶著殺氣,他根本贏不了你,只是我不爭氣,把你一盤必勝的棋輸得片甲不留……你說我哪兒有可取之處啊?勉強說有擅長之處,也不過是心算珠算好一些,勉強能管管家事、賺點兒銀兩。” “那你以為嫁人之后要怎樣啊?”葉潯這才知道,柳之南是有些抵觸姻緣的。也難怪,這樣的世道下,女子能看到的歡喜少、無奈多,她自己眼前這情形,也是一度不敢奢望的。整理了一下心緒,她訴諸自己所思所想,“每個人遇到的人都不同,日子也就各有不同。你所說的琴棋書畫,就算我有心,你表姐夫也沒閑暇時間品味,我與他說的最多的,不過是日常諸事。便是兩個神仙到了塵世,也要柴米油鹽的過日子——你所精通的那些,恰恰是過日子最需要的,若是再需要別的,不過是閑時應承一些人,且要看夫家的門第該與哪些人來往。我只能說這些,至于孟宗揚其人,值不值得你相伴一生,還要你自己斟酌。” 柳之南似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勵,隨后就懷疑,“難道你從來沒彈琴給表姐夫聽,閑時也不曾與表姐夫對弈幾局么?再有,你的工筆畫多好啊,也沒讓他看么?” 葉潯委婉地道:“你表姐夫也擅長工筆畫,算是切磋過。至于什么彈琴對弈的,你太看得起我們了——哪兒有那些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