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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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稍稍心安,還是俯身探究著她的眼神。 “真的。突然對我這么好,換了誰能不喜極而泣?” “這話可就太沒良心了。”裴奕不由喊冤,“以前我對你不好么?” 葉潯笑起來,“才知道我沒良心啊?” “來,小沒良心的,再吃一些。”裴奕拍拍她的臉。 葉潯點頭,“以后不準這樣了,這些是我該做的事。” 裴奕卻道:“你肯好好兒吃飯,我才不會進廚房。” “我生氣也就一兩天的事,你想天天下廚都不行。” “你也不需顧慮。只要我得空,就會給娘做藥膳。” “以后我給娘調理身體,用不著你了。”葉潯笑容璀璨,“放心吧,我心寬著呢,沒有放不下的事。” 才怪。事分大小,葉家那些事,換了誰都會氣恨難消,她只是不想他擔心而已。裴奕轉而說起彭家的事,“孟宗揚要還我個人情,恰好處置彭家也用得著他。不出三日,彭家男子便會入獄,是流放還是處死,全看你們兄妹的意思。” “這件事就讓哥哥決定吧。”葉潯最關心的是葉浣和葉世浩,“你聽到葉家傳出什么風聲了么?” “哥哥肯定是要下狠手了。”裴奕如實道,“今日葉府應該是出了點事,但是下人口風太緊,我也不好命人細問,一兩天應該就有結果了。” “越快有結果越好。”對于葉鵬程和彭氏來說,那姐弟兩個陷入絕境,才是致命的打擊。 ☆、第64章 飯后,葉潯和裴奕都沒睡意,倚著床頭,一面看書一面說著話。 裴奕問起葉世濤和江宜室的事:“聽那意思,是想和離?” “嗯。” “不管他們是聚是散,你和嫂嫂沒必要鬧僵。” 葉潯緩緩搖頭,“沒結果之前,我不能去。” 裴奕側目看她。 “真不能去。”葉潯道,“哥哥今日專程過來,是為了叮囑我不要把那些事告訴外祖父。他比我更怕外祖父傷心。” “可這跟嫂嫂有什么關系?” 葉潯反問:“嫂嫂和大舅母都是江家人,你忘了?” “哦。”裴奕恍悟,隨即便又蹙眉,“你的意思是,哥哥根本就沒打算讓嫂嫂知情,而且早就打定了和離的主意?”那他這大舅哥的反應也太快了,還有她,“你呢?故意給嫂嫂難堪的?” “哥哥應該是如你所言。有時候做個決定,不過是一念之間,他經常如此。至于我,你太看得起我了——”她自嘲地笑,眼睛彎成了月牙狀,“我那時候已經氣瘋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跟祖母說完話,只想快些走。半路上,有那么一陣子已經失去理智了——看到想到葉家的任何一個人,除了哥哥,都懷疑他們傷害過娘親,都曾做過彭氏的幫兇。” 裴奕揉了揉她的頭發。 “看到嫂嫂,遷怒于她,話就一股腦地說出去了。”葉潯翻了一頁書,并不看,視線投向簾帳,“言語是收不回來的,我只能破罐破摔了,隨她怎樣吧。可是今日哥哥過來,只是為了叮囑我要瞞著外祖父,我大概能夠確定,他是打定主意連嫂嫂一并隱瞞了。也只是猜測,過幾日問問他,看他怎么說。” 聽得竹苓的腳步聲趨近門口屏風,裴奕問道:“什么事?” 竹苓稟道:“元淮過來了,替大少爺傳兩句話:明日葉浣、葉世浩會被逐出宗族攆出葉府,請夫人記著大少爺上午的叮囑,大少奶奶若是來詢問原由,什么都不要說。” “知道了。”葉潯問道,“葉浣和葉世浩為何被逐出宗族?” 竹苓透了口氣才答道:“元淮說是——姐弟私通。大爺、大奶奶也被逐出宗族。” “那……”葉潯低聲道,“讓元淮告訴二奶奶一聲,把膝下兒女從速接進京城,便是耽擱一段時日的學業,也要讓他們回家陪伴祖父祖母。”便是到如今,仍是擔心兩位老人家受不住風波,積郁成疾。 竹苓稱是而去。 葉潯與裴奕都沉默下去。 前者解開了一個長久以來的謎團,后者將所有聽聞的事情串聯起來,不難勾畫出大致輪廓。 同一刻,葉浣蜷縮在冰冷的地上,茫然地看著眼前虛空。 明日一早,她和弟弟就不再是葉家人了,她會被送到寺里修行,弟弟則會被逐出京城,自此身份為庶民。 原本是要算計葉世濤的,甚至打定了玉石俱焚的主意,怎么會變成這樣的?哪里出了錯? 早就看出來了,葉世濤比任何人都無情,父母是沒可能活著走出莊子了。失了父母的庇護,她和世浩如何還有活路。可世浩年紀還小,葉世濤又命人看的緊,指望不上。一家四個人,能夠設法報復葉世濤的,只剩她了。 這段日子卑躬屈膝,刻意討好,都只為著將葉世濤毀掉。 葉世濤這個人,遇事果決,身邊的下人口風又太緊。江宜室呢?從母親那次算計不成反遭難之后,見到她總是冷面相對,下人自然也如此。 卻依然有可乘之機。葉世濤房里的四名妾室,是他最大的隱患。 四名妾室的性情與江宜室相似,單純善良,經不得她幾句好話、幾次訴苦,便不知不覺地幫了她大忙。 她給彭家的消息,都是借這幾個人的手傳遞出去的。 鄭姨娘最是愚蠢,因為愚蠢才在她鼓動之下生出貪念,自然,也是無意中幫她最多的。傳信就不需說了,更是私自停了藥。 江宜室嫁進葉府兩年多了,還無所出,自來心虛得很,這興許也是她跟幾名妾室端不起正室架子的原因之一,平日甚是寬容。 心狠的是葉世濤。 妻妾五名女子,都是迷上了他的俊美、笑顏,甘愿一世相隨。自心底,葉浣看不起這樣的女子。不過是機緣巧合地多見了一個男子幾次,便生出以身相許的念頭,是太膽大還是太蠢?她也驚艷于裴奕的俊美,卻做不到對他真正生情。 鄭姨娘對她說過,在進門之后,葉世濤就對她說過,要恪守妾室的本分,他的妾室注定一世無所出,即便江宜室一生無子,他也不會要庶出的子女。 也明白葉世濤為何如此——生母不同的子女擠在同一屋檐下,沒有誰會過得安穩。嫡出之人會擔心要承襲的家產、地位被庶出之人搶走,庶出之人要很多年對嫡出之人卑躬屈膝,明明生父相同,卻要活得低人一等。最重要的原因是,葉世濤蔑視父親,也許從心底就沒想過為葉家開枝散葉。甚至于,他恨不得葉家的香火到他這一代就斷掉。 他要斷子絕孫,不關她的事,但她可以利用這一點做文章。 他打算得不錯,妻妾各守本分,也能得到一個喜樂融融的局面。但是人都是有貪念的,貪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利益,有人能壓制,有人不能。 除了鄭姨娘,其他三個人如何也不敢違背葉世濤的心意。也算是了解他吧,他不說空話,誰不相信,會親眼看到自己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鄭姨娘進門時日最短,也是最不了解葉世濤的一個。 有一個就夠了。 她就是要看看,葉世濤會不會親手殺掉自己未成形的孩子。 有些東西,沒出現也就罷了,出現了,總會生出諸多美好的遐想,因為遐想又會生出喜悅、不舍。 他若狠不下心來,庶出的那個子女就會成為長子長女。高門當中,重視子嗣,卻同樣重視嫡庶之別。若無特殊情況,絕不允許妾室先于正妻生兒育女,哪家破例,就會成為笑柄。 他有不羈的一面,可以不在乎。江宜室呢?江宜室太善良,哭幾場就忍下了,江家呢?到時候必定要讓他做出個抉擇:去子留母或去母留子。 想想也知道,局面會亂糟糟,葉世濤會很難過。 要的就是他難過,他越不好過,她就越高興。任何能夠報復懲罰葉世濤的機會,她都會抓住。 而鄭姨娘幫她傳遞給彭家的書信,必定會讓那一家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會放任葉世濤將母親囚禁。 其實她不喜歡彭家人,是母親的娘家也一樣,想起來就心生輕蔑,甚至因為與那家人是親戚而自覺面上無光。但是能利用的就要利用起來。 彭家人這一次竟沒讓她失望,居然收買了江宜室身邊的大丫鬟綠云。綠云是江宜室的ru娘所生,主仆二人私底下情同手足——看起來是這樣而已,綠云真把江宜室看的那么重,又豈會被收買。 綠云出入府中的機會多的是,還能打著江宜室的名義去莊子上給父母傳遞消息,而在府中,自然也少不得關照她。她很感謝江宜室在不知情的情形下給自己的這個好處。 就算是彭家鬧不出大動靜,葉世濤知道妻子房里的人幫著外人整他,也會氣得跳腳吧? 在這些事情之后,她知道,自己等待看戲之余,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取得葉世濤的信任,最起碼,不讓他再如以往那般戒備。 葉世濤有喜靜的一面,最喜歡下棋,沒人對弈時,自己博弈都能消磨大半晌時間。 她自然要投其所好。 自幼,只要葉潯會的,母親就要她學,而且要學的比葉潯還出彩。藥膳、下廚是她沒法子超過葉潯的,只好在別的方面勤能補拙。平日總想與葉潯較量一番,怎奈葉潯從來不肯與她坐在一起,也就分不出高低。但她相信,棋藝還是很精湛的。 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 葉世濤對多了她這個棋友很高興,初時要她詢問,后來索性直接叫人請她到書房或后花園清雅之處對弈,言辭間也慢慢變得隨和親切。 如果葉世濤不是那么殘酷,如果他肯善待父母,如果一直這樣相處下去,她想,自己會不可控制地將他視為手足。 他有那么多可恨可憎之處,卻也有太多可取可敬之處。 可惜,一輩子都要敵對。 要么是她憎惡他一輩子,要么是他憎惡她一輩子。 有幾日曾動搖過的,她想,不如放棄玉石俱焚的做法,不如從長計議,他給她一條出路即可。 曾請綠云委婉地試探過葉世濤,問他有沒有給她尋一門像樣的親事的想法。他是怎么說的?——阿浣的親事一輩子都不會有著落了。留在府中也有點用處,能陪我消磨時間。 沒出路了,那就不要出路了。 她費盡心思,弄到了幾種迷香媚香,下決心要毀掉他。 被捆綁的手腳發木發僵,葉浣身形動了動,換了個相對于舒服一點的姿勢,回想著一整日的事。 今日府中有宴請,二奶奶自然不肯要她露面的,她也習慣了,留在房里看書打發時間,心里沒來由地一陣陣發緊,感覺像是出什么事了。 辰時,元淮來請她到后花園的聽風閣,說大少爺正等著跟她下棋。 她欣然應了。 路上,才聽說昨日葉世濤房里出了事,江宜室連夜回娘家了,四個妾室都被打發出府了,鄭姨娘更是被他賜了一碗落胎藥。 果然是心狠至極的人,毫不猶豫地處置了壞了規矩的妾室,孩子只能成為泡影。 她摘下頭上一枚金簪塞給了一名婆子,詢問昨日還出了什么事,便又得知,彭家的人被關在了跨院整日,到現在還不知到有沒有放走。 完了,別的功夫都算是白費了。 問起綠云是不是跟著江宜室回娘家了,婆子說沒有,昨日下午到現在都不見蹤影。 是不是葉世濤已經發現綠云的事,已將她處置了?再加上鄭姨娘私自停藥的事,責怪江宜室,這才讓她回娘家的? 她心頭一陣陣發寒,知道葉世濤很快就會查出她暗中做的一切。 就要走上絕路了,準備最久最要緊的一件事,可以施行了。 而今日府中有宴請,天都幫她。 她借口落了件東西,回到房里準備一番,這才前去見葉世濤。 葉世濤眼神略顯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