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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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之南欲言又止,擺了擺手,“不與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葉潯啼笑皆非的。 柳之南在書架上找了一本詩詞集,回身落座,隨手翻閱著,嘴里問道:“表姐,你說這詩詞里的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是真的么?” 葉潯現(xiàn)在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警醒或試探柳之南的機會,“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又不能當(dāng)飯吃當(dāng)日子過,不能全然不信,卻也不能過于相信。” “就數(shù)你會煞風(fēng)景。”柳之南不以為意地笑了,細(xì)細(xì)看了一首詞,又滿眼疑惑地望著葉潯,“表姐,你喜歡表姐夫嗎?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心境?” 葉潯強作鎮(zhèn)定地反問:“你以為是怎樣的呢?” “嗯……”柳之南放下書,白皙的小手托著腮,大眼睛望著上方,一面想一面說道,“是不是那樣的?一見那個人,就覺著哎呀真是太好看了,怎么都好看。他說什么,你都喜歡聽,他一舉一動,看起來都是最賞心悅目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興許有些夸張,可一兩日見不到他,就想找個借口去見他,看他一眼就知足了。”她笑嘻嘻地看著葉潯,眼神如同一泓春水,從未有過的柔和,“你對表姐夫,是這樣的嗎?就算你不解風(fēng)情,那表姐夫?qū)δ悖遣皇沁@樣的?” 葉潯心說糟了,腦筋一根根地擰到了一起。 ☆、第55章 “怎么,說你不解風(fēng)情,不愛聽了?”柳之南打趣道。 葉潯頭疼得厲害,“你倒是說得頭頭是道,因何而起?” 柳之南微愣,強辯道:“看詩詞看來的啊。” 葉潯索性道:“如此說來,這些詩詞歌賦當(dāng)真不是好東西,你盡量少看吧。你正是性情不穩(wěn)的年紀(jì),日后少去外面,更不可再去書院。” “可是,哥哥都不反對我去書院找他。” “那你哥知道你三天兩頭去書院的目的么?” “……”柳之南忐忑地看著葉潯。 葉潯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你如今或是往后,若是有了意中人,我只有替你高興的份,愿意幫你如愿以償。相信柳家也是一樣,不會做那棒打鴛鴦的事。但是你終究是名門女,做什么都要有個分寸。若是八字還沒一撇,你就壞了規(guī)矩,甚至鬧出什么事,我們不知道會多難過。”實在是擔(dān)心柳之南鬧出前世要死要活的陣仗。 “可也只有去書院才算合情理啊。”柳之南試著給葉潯分析,“為了祁先生肝腸寸斷的女子多了去了,別人知道,他自己也知道。以前那些女孩子,他都是把人送回家去,或者叫人攔在書院外面。之所以肯見我,一來是因為祖父的緣故,二來是因為哥哥功課很不錯的緣故,三來是也知道我對他并沒別的心思,我真是請他講解經(jīng)文,而且每次去都會帶一壇好酒送給他……” “你等等!”葉潯打斷了她的話,聽出了話里的玄機,“你心里惦記的人,不是祁先生?” “我怎么可能惦記祁先生呢!?”柳之南惱火地瞪著葉潯,“他鐘情的女子,估摸著活著是妖孽,死了是妖精,哪兒是我能比的?我做什么那么想不開,要去惦記他啊?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對他動了心,就跟守活寡沒什么區(qū)別,他不能娶,我不能嫁。我腦子有毛病啊?我又不欠他的。再說了,哥哥知道了,不把我抽筋扒皮才怪!”她抬手點著葉潯,“唉,唉,你總把我傻子,我太傷心了!” “你還好意思怪我?你還好意思傷心?”葉潯感覺猶如被人愚弄了一樣,理直氣壯地指責(zé),“你自己想想,從一開始說話就圍著祁先生打轉(zhuǎn)兒,換了誰能想到別人身上去?” 柳之南啞口無言,眨著眼睛回想一番,嘆氣一般地道,“說起來還真是,也不怪你。” “那就跟我說實話,那個人是誰?不準(zhǔn)騙我。”葉潯神色嚴(yán)肅,“你跟我老實交代,能幫的我一定幫你,可你若想背著我與男子私下來往,是斷斷不行的。你別忘了,若是你中意的人,不適合與柳家結(jié)親,你是怎樣都不能如愿的。”說到這里,又氣又笑,“居然跟我玩兒障眼法?你可真行啊。” “能幫的一定幫我。”柳之南將這句話聽到了心里,起身到了葉潯身側(cè),展臂抱了抱她,“表姐,你怎么這么好啊。” 葉潯不吃這一套,“甭跟我說好話,我先知道是誰,才能知道要不要幫你。” 柳之南卻咯咯地笑,“果真是不解風(fēng)情啊,我可憐的表姐夫啊。” 葉潯嘴角抽了抽,“甭跟我東拉西扯的,說正經(jīng)的,你去書院到底是為誰?” 柳之南垂了臉,“唉,我是真不好意思說啊。” “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柳之南掙扎半晌才附耳道:“是孟宗揚。” “啊?!”葉潯已經(jīng)被弄懵了。是孟宗揚不讓柳之南去書院的,是孟宗揚疑心柳之南鐘情祁先生的,這中間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見了他,才知道小時候為何能隨手給他一錠金子——真真是好看啊。他在書院有交好的學(xué)子,和祁先生也有些交情,我每次過去,都能見到他。” “可是——”葉潯覺得自己的腦筋就要攪成一團(tuán)麻了,“可他不是跟皇上去了城西么?今日還沒回來,你怎么還要去書院?” “上次他跟祁先生說話,我聽到了幾句。他們約好今日對弈的,他說他哄皇上高興難,惹皇上不悅可容易,去走個過場就能被攆回來了。”柳之南可憐巴巴地看著葉潯,“表姐,我就是去看看他,看一眼就回來,行不行啊?” “先別說這些。”葉潯煩躁地擺了擺手,滿眼狐疑,“你心里有他,他知道么?他心里有你么?”要還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那就不如喜歡祁先生了,起碼,祁先生有分寸,活得似個世外之人,斷不會傷害女孩子的。 “他……”柳之南垂了眼瞼,“他以為我去書院只是為了見祁先生。其實不是的,第一次我去見祁先生,真是去請教佛經(jīng)里的不解之處。他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在祁先生住的小院兒里和我說了一陣子話。后來我再去,他恰好都在,我便以為他是祁先生的關(guān)門弟子,在別處見到他難,在書院見他卻容易。” 葉潯回想著孟宗揚的話,問道:“他說過,想要報答你,和你見面時可曾提過?” “提過啊,我求他讓祁先生破例收我做學(xué)生。” 葉潯抬手用力地按著眉心,“笨死你算了,你這樣說,他能不想偏么?” 柳之南卻也很冤枉,“那我怎么說啊?我總不能讓他隨時隨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吧?” “……”葉潯無語至極,緩了半晌才問,“他聽了什么反應(yīng)?” “嗯……挺生氣的吧?臉都黑了,問我有沒有和他相關(guān)的心愿?我哪兒好意思說啊。”柳之南很沮喪,“末了,他說既然這樣,他只好恩將仇報,再不讓我去書院了。” 所以,這是孟宗揚跟她半真半假地說了一番話,讓她把柳之南接到府中的原因? 這兩個人,都夠讓人頭疼的。 葉潯握住柳之南的手,“眼下是沒有流言,可只要流言一起,你的名聲就會有染。你便是心里有誰,也總要有個待嫁的階段吧?想時時相見,是絕不可能的。” “我不是那個心思。”柳之南忙道,“我便是再荒唐,也不會淪為楊文慧之流。我只是想問他句準(zhǔn)話,或是死心,或是……” 葉潯點點頭,“你容我斟酌一番,沒我允許,哪兒也不準(zhǔn)去。” 柳之南聽了這話,乖乖地回房。 葉潯坐在小書房,好半晌才完全消化掉了太夫人和柳之南說的這兩件事。 徐夫人到訪,直言要見葉潯。太夫人命丫鬟知會葉潯。 葉潯對丫鬟道:“告訴徐夫人,今日不見,日后也不會見,讓她沒事別來裴府。”徐夫人見她,不外是說太夫人、裴奕的事,她可不想繼續(xù)慪火了。 丫鬟笑著稱是而去。 隨后,孟宗揚來了。太夫人還是讓葉潯自己做決定。 葉潯有不少話要問他,讓丫鬟來回傳話,恐怕要折騰到半夜,便去跟太夫人稟明:“淮安侯此次過來,與柳家一些事有關(guān),我想當(dāng)面問清楚。” 太夫人笑道:“那就快去見見。”隱約覺得與柳之南有關(guān)。 葉潯道謝,這才去了花廳見客,路上吩咐下去,“別讓之南知曉這件事。” 孟宗揚道:“你表妹沒再去書院了,看起來她還真是最聽你的話。” 葉潯故意氣他,“她不是不想去,是被我強行攔下了。日子久了,我看我也會有心無力。” 孟宗揚蹙眉,“她就那么惦記祁先生!” 葉潯心生笑意。 “我這過的都是什么日子?”孟宗揚煩躁不已,“從七品的芝麻官,到朝廷大員,我得熬多少年?” 這前言不搭后語的……葉潯笑問:“你這么說可不對啊,那可是徐閣老苦心為你謀到的好差事。” 孟宗揚唰一下抖開折扇,“就別提徐閣老了,我都不知道說他什么好。我是做武夫的料,他卻指望著我上折子罵人。”又橫了葉潯一眼,“這說起來都怪你。” 葉潯瞪回去,“你的仕途關(guān)我什么事?” “我去葉府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讓我見見你表妹,我知道她是我要找的人,怎么還會跟徐閣老那邊不清不楚的?” 葉潯扯扯嘴角,“你這可是胡攪蠻纏啊。徐閣老是什么人?要不是你從一進(jìn)京就跟他和和氣氣的,他怎么肯三番兩次舉薦你?眼下反過頭來埋怨別人,實在是有失男兒氣度。” 孟宗揚聽了,竟笑了起來,“我總把你當(dāng)成無知婦孺,實在是大錯特錯。”又解釋道,“你要是我,也只能與徐閣老和和氣氣的,在官場上混飯吃,實在是不容易。” 葉潯也知道,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不再刺激他,問道:“別說那些了,你過來到底是為何事?” 孟宗揚用扇子刮了刮額角,“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而來,卻無一點求和的意思,葉潯實在是奇怪,柳之南看上了他什么? 孟宗揚蹙了蹙眉,“徐閣老那個縣主女兒,曾來過府中,想來你已見過了。” “見過了。提她做什么?” 孟宗揚一副極難啟齒的樣子,沉吟片刻才道:“這兩日有人隱晦地提了幾句,要我請人去徐府提親。” 葉潯險些就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你不想娶?” “自然不想娶。”孟宗揚道,“且不說那位縣主腿腳不方便,就算她和你一樣傾國傾城,我也不稀罕。再者,娶了徐家女,我這一輩子都要做徐閣老的黨羽,那多沒意思。說到底,眼下是沒仗可打,要是有戰(zhàn)事,我早就去沙場上建功立業(yè)了。除了效忠皇上,我并不想依附于任何人。” “……” 孟宗揚見葉潯又氣又笑地看著他,這才意識到方才的話有些失禮,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雖然跋扈,卻也大方磊落,開得起這種玩笑。” “你一定要一面夸一面貶么?” 孟宗揚哈哈地笑,“行,我以后注意些。” 葉潯這才接話,“那你就快些和徐閣老劃清界限啊。” “哪兒有那么容易。”孟宗揚聽得出,葉潯對官場上的爭斗還算了解,想來是柳閣老著意點撥過的。他自己這些為難之處,便是不說,她也清楚。是以,他直言道,“我自進(jìn)京到如今,徐閣老為著拉攏我,不管我愿不愿意,都在面上做了不少賞識我、幫襯我的事。我若是倏然翻臉,那些文官定會說我忘恩負(fù)義,且會成為我這一輩子的污點,來日誰都會對我敬而遠(yuǎn)之,在官場上孤掌難鳴,早晚是死路一條。”他語聲多了一點兒苦澀,“終究是沒料到一些事,以前想著慢慢來,現(xiàn)在才知亂拜碼頭是自尋煩惱。” “我也知道這些。我說的快些,又不是要你三兩日就和徐閣老翻臉。”葉潯想了想,“有個一二年,總夠了吧?” “可當(dāng)務(wù)之急,是我娶妻之事。”孟宗揚瞪了葉潯一眼,道,“徐閣老又不是在意臉面的人,哪天反過頭來命人去我府中提親,要我娶了他女兒可怎么辦?” “誰叫你自找的麻煩?該!”葉潯報復(fù)回去才道,“你就說你怎么打算的吧?” “當(dāng)今皇上潔身自好,有部分文官推崇備至,說天下男子都該如皇上一般,最是鄙棄妻妾成群之人。”孟宗揚眼中閃過興奮的光,“我當(dāng)務(wù)之急是把名聲毀了,弄一堆小妾進(jìn)府,惹得那些文官嗤之以鼻,徐閣老為著面子,就不會再打用親事收服我的算盤了。” 葉潯瞠目結(jié)舌,“你那腦袋是怎么長的?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伎倆。你風(fēng)流的名聲一出,誰還敢嫁你?” 孟宗揚倒是灑脫,“信我的怎么都會信我,不信我的,我過青燈古佛的日子都沒用。” “就算有女子信你,可那女子的家人呢?”葉潯像是看著瘋子一般,“結(jié)親也是結(jié)兩姓之好,家族不同意,你怎么娶?” “不是還有句強取豪奪么?”孟宗揚自信地挑了挑眉,“我鐘意的人,不論用什么法子,我都能娶她進(jìn)門。” 葉潯聽得火氣上涌,“是,你興許能夠有威風(fēng)八面的一天,可到那時,依然有權(quán)臣是你不可左右的。我不知別人,最起碼我外祖父那種性情的人就是你不可撼動的,他是首輔時你不能,他是平頭百姓你還是不能!節(jié)氣、風(fēng)骨這些詞匯你明不明白?那是你能用強取豪奪的方式左右的?” 孟宗揚被質(zhì)問得說不出話了,隨后又困惑地道:“你為何這般在意此事?”她絕對是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的人。 看著眼前的他,心里想到柳之南,葉潯去撞墻的心都有了,這對兒活寶啊……讓她說什么才好呢?她喝了一口茶,一面分析一面道:“你的私事,斷無與我說的道理,你要讓人以為你風(fēng)流不羈,我其實本該拍手叫好的。說說吧,為何如此?”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葉潯看著這個每個細(xì)節(jié)都透著霸道的人,揚眉淺笑,“不想說就算了,請回吧。” 孟宗揚沮喪地垂了眼瞼,“我看來看去,也只有你表妹還算合心意,想著過兩年娶她為妻。可這事也煩得很,她整日惦記著祁先生,我現(xiàn)在又是徐閣老那邊的人,再說她才十三歲,興許是今日喜歡這個明日喜歡那個,過個一二年,心性沉穩(wěn)些,說不定就能看上我了吧?” 葉潯暗自松了一口氣,“所以,你是覺得我會幫你?” “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總是提起你,是從心里信賴你。”孟宗揚微微撇了撇嘴,“我也看了,滿京城也沒幾個能配得上她的人,祁先生那邊,她遲早會失望死心。我就想,不妨與你說說日后打算,現(xiàn)在再想想,也是欠考慮了。我要是弄得花名在外,柳閣老恐怕寧可她做尼姑,也不會把她交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