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在哨音響起時,顧成禮便隨著眾人一起進去貢院,按照考引找到自己的號舍。 因為上次“府試”的悲慘經歷,他這次對號舍分配降低了很多期待,已經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沒想到此次的位置卻出奇地好,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院試的考試內容其實和縣試、府試差不多,主要考的也是試帖詩與八股文,不過院試分正試與復試兩場,通過正試后,人數比真正要錄取的生員多出一倍,要通過復試淘汰掉一半,剩下的考生才能真正地獲得秀才功名。 顧成禮按照先前兩場考試的經驗,輕車熟路地完成了試帖詩與《圣諭廣訓》默寫部分,來到了最后一關,也是整個考試最核心最難一關,策問題。 “浮費彌廣” 當顧成禮拿到策問題考卷,見到這四個字時,目光一愣,隨后眉頭微蹙,大周的財政如今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 顧成禮如今生活的朝代稱為周朝,一個在前世歷史書上從未出現過的朝代,而其經濟發展狀況與文明水平大抵和前世他所了解的北宋差不多,甚至連政治、軍事等體制都有很高的相似度。 大周同樣是一個重文輕武的朝代,在朝堂當中,同品階的文官明顯要比武官更受尊崇。不僅僅如此,當年大周的開國皇帝為了制衡百官,還設下了多重監察機關,甚至從中央到地方州縣同樣設了相關的監察體系,以防百官作亂,以至于百年后的今天,大周的冗官、冗兵、冗費現象非常嚴重。 因為大周是將地方的財政收歸于中央,而這些年來,由于各種原因,朝廷中央對地方各州縣的征調力度逐年增大,而地方本身的開支也在不斷擴大,這樣一來就導致地方的財政逐漸入不敷出。 地方財政入不敷出,導致朝廷中央的財政同樣出現很大壓力,長此以往,必然會動搖國本。 如今周朝的財政問題都已經出現在了科舉考卷上了,由此可見情況已經是岌岌可危了。 顧成禮嘆了一口氣,腦海里卻已經誕生了雛形想法,略作一番思忖,頓時下筆如有神。 既然已經出現了財政危機,還有這么多的冗官、冗兵要解決,那就必須想法子開源節流。 如何開源節流?顧成禮腦海里跳出了一個詞,改革。 一個國家的財政從何而來,追根究底還是來自于民,隨著周朝的財政壓力越來越大,若是不想辦法改革,最終只會以各種形式變成苛捐雜稅然后分攤到百姓頭上,最終苦的只是底層百姓。 如今作為最底層的百姓,顧成禮一深思就忍不住頭皮發麻,下筆速度卻更快了幾分。 既然國家缺錢,那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稅收來獲得,而如今周朝施行的還是人頭稅,也就是按人丁來收稅,這種稅收政策在長期執行中很容易出現弊端。 這種政策下,承擔國家稅務的主體是人數眾多的社會底層貧苦百姓,他們為了逃避人口稅,往往會選擇少生不生,甚至有重男輕女家庭直接溺死女嬰,但真正富有、占社會少數的富商貴族們,他們坐擁著絕大部分的財富卻只為國家貢獻了那么一點點的力量。 這自然是不合理的,既然不合理,那就改革成更合理、更公道的。顧成禮提議將人頭稅改成土地稅。 他記得土地稅在前世是出現在清朝雍正時期,這是按照土地田畝來收稅,土地越多,交的稅也就越多,反之,則就交的越少。 這種做法無疑是在動那些貴族、大地主們的利益,但也的確是最直接最有效的,顧成禮不知自己的想法是否會被呈到當今圣上那里,他也不在乎自己寫下這篇文章是否會引起那些貴族地主們的忌憚,反正他現在只是一個童生,他有什么怕的? 不僅僅如此,他還列舉出了更加詳實的“改革”措施,提出了可能會遇見的問題,比如“隱田”、“隱戶”。那些動輒坐擁萬頃田畝的大地主,怎么可能會老老實實地納稅呢,明面上登記的田產和真實擁有的只怕永遠不相符,而“隱戶”則是指隱藏人口。 因為如今交人頭稅,很多百姓賣兒賣女,地主貴族私藏奴婢之眾,很多都沒有去官府登記造冊,一方面則屬于逃稅,另一方面這些不在登記造冊之列的奴仆生命安全根本無法得到保障…… 顧成禮一時意氣,洋洋灑灑羅列了眾多款款條條,思路清晰,分析到位,解決的途徑也很直接明了,等停下筆時,竟還有些意猶未盡。 略作休息后,他理清思路,再次提筆,這次要寫的則是商稅。 都道古人重農抑商,商業得不到發展,事實并非如此。至少對于大周來說,并非如此,真正受拘泥而無法發展商業的是底層的百姓,對于那些權貴來說,他們名下都是有不少鋪子的,甚至有很多富賈直接是投到那些權貴門下。 譬如他所處的這同安縣,因地處江南,商肆眾多,其中不少都和知府知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既然如此,還不如一視同仁,放開經商的門檻,摒棄“農商本末”之說,規范商業的發展,這樣一來,光是商業稅就可以擺脫大周如今的財政局勢。 顧成禮接著這次的院試,暢所欲言地將自己心中的看法觀點盡數闡述出來,等書寫完畢后,看著考卷上的那份答案,心里暗覺可惜。 他知道自己寫得很多東西可能都不會被采納,尤其是那摒棄“農本商末”之說,除非他能讓雜交水稻早日問世。 等院試結束后,顧成禮和李玉溪一回到家,李秀才便迫不及待地問此次院試的出題,李玉溪一如之前那兩場考試,將自己所作的應答說與他爹聽。 而李秀才一聽便連連搖頭,李玉溪原本還期待的眼神頓時暗淡下來。 “唉,我就知道此次肯定不中,果真如此。”他像一個蔫了的霜打茄子,無精打采的樣子怪可憐的。 李秀才卻沒當回事,“你如今歲數還不大,再磨兩年也是好的,成禮你呢,此次你是如何作答的?” 顧成禮卻是默不作聲。 李秀才父子相互對視一眼,眼里出現各種猜測,李玉溪忍不住開口,“師兄,難道你也沒考好……?” 李秀才頓時樂呵不出來,揪著自己的胡須琢磨起來,不應該啊,他聽了溪兒說了題目后,認為此次考題對成禮這孩子來說應不算太難,而且成禮也一向穩妥,怎么會發揮失常呢? “沒事沒事,反正你年歲也不大,再磨一年也是好的,說不準下次會名次更好呢。”李秀才趕緊安慰道,可不能因這次受挫就一蹶不起了。 顧成禮淡淡一笑,卻沒怎么吭聲。 他對自己寫的東西還是有些信心,就是摸不準批卷人的心里怎么想的,如今連科舉考卷上都出現了浮費彌廣,說明周朝的財政已經成了一個大問題,朝中一定已經有人提出了改革的想法。 雖然他是穿越的,但也不敢小瞧了這些古人的智商,尤其是那些正兒八經的經鄉試會試殿試考出來的大臣們,他們對此肯定都會有自己的見解。只不過自古以來就有改革派與保守派的紛爭,他的答卷落到不同人之手,結果是完全不同的。 院試的結果要比縣試、府試慢,評卷人是從五百里外比較遠的山院來聘請,一般都是比較有聲望的山長或者是幕友,而等待的過程又比較難熬。 顧成禮不想就這么干等著,將行李一打包,包袱款款地跟著李玉溪一起去他莊子上了,如今是六月,正好是水稻播種的季節,他可以趁此將雜交水稻的試驗田弄起來。 其實雜交水稻這事在有了理論基礎后,想要培育就不難,而對于如今的他來說,是擁有著巨人的理論,卻是實際cao作的廢手。 要想培育出雜交品種,需要兩種差異比較大的親本,但這差異又不能過大,否則也會導致培育出來的雜種一代的質量不行,總之要控制“度”,過猶不及。 如今也沒有什么檢測的儀器,他只能買了不同品種的稻種,然后將五畝田地再劃分成多個實驗組,將這些稻種分開組成多種搭配,種到各個實驗組種,再在紙上記錄下相關的數據。 李玉溪看著師兄拿著一根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而他卻在忙里忙外弄得臉上都沾了籬笆,頓時苦哈哈地叫嚷道,“師兄,要不咱叫佃農來干吧,他們是種田老手了……”不管叫哪個來,都比他強啊。 第一次下田的少年,此刻忙于與各種籬笆作斗爭,還不忘時不時地抬頭跟師兄求助。 顧成禮頭也不抬拒絕了,“前期的試驗田要我們先弄好,后期再交給他們打理。”他手下的炭筆一頓,看著已經快成泥人的師弟,忍不住扶額,“你先上來去將身上的泥洗了,待會兒便再下去了。” 本來他就沒打算讓這五谷不分的師弟下田,這不是添亂嗎,偏生這個家伙竟覺得是件好玩的事,等不及地往下跳,顧成禮慢條斯理地悠悠開口,“這水田里有一種蟲叫螞蟥,可以鉆進人的肌理,吸附在血rou上……” “啊——”李玉溪一聽頭皮發麻,頓時感覺浸泡在水田里的腿腳發疼,忙不迭地地爬上岸,然后回頭望著已成泥潭的水田后怕不已,“師兄,你可別嚇唬我……” 顧成禮才沒心思和他玩笑呢,他還煩著怎么給稻種人工授粉,這才是雜交水稻的真正難點,如今什么先進設備都沒有,全靠人工,難度不是一星半點。 …… 而另一邊的同安縣府衙里,院試改卷在如火如荼地展開。 ※※※※※※※※※※※※※※※※※※※※ 今天的更新量比往常多了那么一點點~ 繼續撒嬌賣萌求評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