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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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說著話,已走到二門上了。忽見幾個小廝抬了一口板材進來,只見那棺材油漆锃亮,厚實沉重,幾個小廝只抬得氣喘吁吁。唐姑媽拉著一個小廝問道:“小猴兒,這是誰叫買的棺材?”那小廝見是姑太太,不敢怠慢,將杠子放下,說道:“給姑太太請安,這是老爺叫咱家木材鋪里的掌柜尋下的,今兒才給送來。”唐姑媽心里已大致猜到些許,點了點頭,說道:“既是這等,你們就去罷。”這幾個小廝應了一聲,抬了棺材進去了。 這二人又往前走,冬梅說道:“這是老爺要與太太沖一沖,連板兒都尋下了,看來老爺也不指望什么了。”唐姑媽鼻子里笑了一聲,說道:“她同我斗了這些年,終究是我占了上風。瞧方才那副板材,倒是上好的料子,做工也很是講究,這四個小廝抬著還累成這般,可見分量。這樣一口棺材,放在市面上,少說也得百十兩銀子,哥哥倒真舍得往她身上花銀子。”冬梅要圖她喜歡,便掰手算起來:“可不怎的,老爺是真舍得往太太并姑娘身上花錢。平日里添置的金銀首飾不消說,便是換季時的衣裳,太太一人也得兩口箱子才罷,到了如今太太衣櫥里還有沒穿過的衣裳哩。就是大姑娘,那么點子大的小人,去年西域有商人來販貨,帶來一口一人高的穿衣鏡兒。她瞧著喜歡,老爺就買了下來,可使了七十兩銀子呢!田姨娘為討要不得,還跟老爺好嘔了一場氣哩。如今田姨娘也不知去了哪里,說起來只叫人嘆氣罷了。” 唐姑媽想及這些年在夫家捉襟見肘的日子,不覺哼了一聲,啐道:“她們的好日,也就到頭了。” 二人在外略走了走,怕叫傅沐槐看見,便又回了上房。 這日一日無事,唐姑媽歸家,同唐睿又密議至半夜方睡。 隔日,唐姑媽又來,先到堂上見了傅沐槐。因有話要說,便借著昨日的板材的由頭說道:“昨兒我在二門上瞧見幾個小廝抬了口棺材進家,哥哥是打算給嫂子沖沖?”傅沐槐滿面愁容,點頭說道:“時至如今也是無法,沖一沖也好,若得她好時,那副板材舍了人也罷。” 唐姑媽便趁勢說道:“哥說的也有理,若能求得嫂子病好,那便怎樣也是無妨的。前幾日我聽哥的話里,很是發愁家中無人主理家事。我回去想了幾日,倒想出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只是怕哥嫌我荒唐。”傅沐槐心中一沉,嘴上還是說道:“不妨,你先說來聽聽。現下已是鬧到這個田地了,那婆子又總也不見個蹤影。只要能渡了這難關,也不在意什么荒唐不荒唐了。” 唐姑媽見這話里有門,便低聲笑道:“我是想著,將我那小姑子春嬌給了哥哥,讓哥哥收她做房姬妾。一來家中有個姨娘,也好與哥哥替替手,打理家事方便——這幾日我瞧著家中這些個下人們,各個都懶散起來,大姑娘沒精力去管,我又是個嫁出去的姑娘,不好說他們,不及哥哥身邊的人來的便宜;二則,春嬌今年不過一十六歲,正是青春年少的時候,哥哥又正值壯年,興許過上兩年還能生個男丁出來,承繼咱傅家香火呢。最末一則,卻是我自己個的私心了。”一語未休,她先瞧著傅沐槐的臉色。 傅沐槐見她這番言語,同先前女兒揣度的竟是一絲兒不差,心里恚怒不堪,雙拳緊握成團,強壓著怒火,問道:“什么私心?”唐姑媽笑道:“我這小姑子跟我一路自揚州過來,我夫家族里已是沒人了,她的親事都著落在我身上。這孩子是打小跟著我那死鬼長起來的,我也不忍心隨意尋個人家糟蹋了她。然而如今這世道,哥哥也曉得,人皆勢力,她沒個好陪嫁,又沒個好娘家,卻上哪里尋門好親去?不如哥哥收了她,她也算得著個歸宿。” 傅沐槐滿腔怒火,立時就要發作出來,只是憶起先前女兒的言語,勉自忍耐,半日才說道:“你的話倒也有理,只是我這個歲數,收這樣一個青春少小的姑娘,沒得糟蹋了人家,也是造孽。何況,你嫂子病的這樣重,我心里煩的很也沒這個心思。” 唐姑媽連忙說道:“那也不妨,先叫她過來伺候著嫂子,待嫂子好了再說旁的。嫂子歷來是個寬厚賢惠之人,最是容得下人的,想必不會為這個怪我。”傅沐槐只是連連要頭說不妥,又道:“你嫂子這事不完,我是斷不會迎新人進門的。”說著,此事便罷了。 唐姑媽眼見為陳杏娘的緣故,此事不能成,又覺傅沐槐口里話且是松動,便恨不得立時拔了陳杏娘這眼中釘。這日在上房里待著,十分的心不在焉。她不敢使喚傅月明,便將一應差事都推與冬梅和寶珠,又把兩個姑娘使的團團轉,自家倒坐在一旁發怔。 好容易熬到晚間,唐姑媽起身,連晚飯也不吃了,只叫天福向傅沐槐帶了句話,便腳不沾地的歸家去了。 寶珠到倒了水回來,向傅月明說道:“這姑太太今兒也不知怎么了,火燒屁股也似的去了,連晚飯也不曾吃。”傅月明正在窗邊坐著,望著窗外天上圓月當空,微微一笑,說道:“姑媽今夜,可是有急事呢。” 一夜無話,隔日清晨,冬梅一早醒來,卻聽上房里已有說笑聲響。她滿腹狐疑,下炕披了衣裳往里頭去,進門就見陳杏娘在妝臺前坐著,傅月明正替她梳頭,母女兩個說笑不絕。她心口劇震,不知出了什么變故,只立在門上發怔。 寶珠端著面盆進來,見她在門上立著,便笑道:“冬梅jiejie怎么在這兒站著?”說著,便邁步進屋,伺候太太姑娘洗臉。 冬梅不好再裝啞子,只得一步步挪進屋中,向著陳杏娘強笑道:“太太能下地了,可是大安了?真是可喜可賀!”陳杏娘一見著她,便覺滿腹怒氣,抬手便是一記耳光,將她打翻在地,口里斥罵道:“你這吃里扒外,賣主求榮的蹄子!自打你到家里來,我何嘗虧待過你?你倒和外人串通,要來毒死我!”她這一掌打的甚重,冬梅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口角撞破,流下血來。她雖不明其間出了什么岔子,但已知事情敗露,這奴仆謀害家主,見官必問死罪。當下,她也顧不得旁的,跪在地下,抱著陳杏娘雙膝,哀聲哭求道:“太太,不是冬梅吃里扒外。實是冬梅鄉下那meimei上了表少爺的當,懷了他的孩子。我那meimei還是個姑娘,出了這等丑事,日后還要怎么嫁人!鄉下出了這等事情,若是男人不認,姑娘家就只好跳井罷了。姑太太來找著我,說只要我聽她的吩咐,便叫表少爺收了我meimei。我也是無法可施,豬油蒙了心,就聽了姑太太的話。還求太太看在冬梅跟了你一場的份上,沒些功勞也有些苦勞,饒恕了冬梅罷!”說著,便搗蒜般磕起頭來。 傅月明在旁立著,當即說道:“你還敢提往日!往日太太如何厚待于你?姑太太一家遷來,也是撥了夏荷過去服侍,并沒叫你。你倒生出這犯上作亂的反叛心思來,竟要毒死太太!”說著又向陳杏娘道:“母親,這等賤婢留著也是禍患,不如就叫來升家的進來,將她打死便了。橫豎冬梅是咱家的奴才,打死了也不觸犯律法,更何況她犯下這等事,就是見了官也是要問個死罪。”冬梅聽說,更是嚇得魂不附體,口歪眼斜,嘴角流涎,身子癱軟如泥,竟暈了過去。 傅月明見了這樣子,不覺笑罵道:“竟如此不中用!”便令寶珠去喊了兩個身子健壯的仆婦進來,將冬梅拖到外堂上去,拿冷水潑醒。她自在屋內,伴著陳杏娘梳洗打扮齊整方才出來。 陳杏娘在床上躺的久了,每日雖有傅月明細心照料,擦洗身子,仍是十分不適。今日梳洗妝扮齊整,又換了件大紅通袖五彩妝花羅袍,精神為之一爽。 走到堂上,冬梅已然醒轉,伏在地上,并不敢起來。 陳杏娘在堂上坐了,半晌才開口道:“要我饒了你也不是不可,你卻要把你那姑太太怎么唆使你來害我的,一五一十都講出來。你若老實招供,我便留你一條賤命。”冬梅趴伏在地,一時沒有言語,眼珠卻咕嚕嚕的轉個不停。 傅月明見她不開口,料知她心中盤算,當即笑道:“你不必再心存僥幸,你那姑太太串通趙婆子,投毒欺詐,早為我們偵知。這會子功夫,只怕官差已然找上他們了。她是再不回來保你的,你就死了心罷。” 冬梅聽聞此語,便知此事再無回轉余地,登時將滿腹籌謀化作流水。她只是心存貪婪,并不欲為唐姑媽賣命,當下便將唐姑媽如何尋上她,如何教唆她來回遞話,如何與傅薇仙串做一道,設下此局一一道出。只見她趴在地下,泣不成聲道:“姑太太見有太太在,她在咱們家中立不住腳,本說要為表少爺求娶大姑娘,如今也不成了,便想了這個法子出來。meimei在姑太太手里,我也是被逼無奈,委實不是真心要謀害太太并姑娘。” 陳杏娘怒極反笑道:“你若當真有難處,為何不來告與我們?倒是和外人一個鼻孔里出氣!這般說來,你還是圖謀不軌!”幾句話說的冬梅啞口無言,垂首不語。 傅月明見母親只顧發怒,便問道:“姑媽雖叫了你傳話,又如何能捏準了太太定然一病不起呢?這里頭卻又有什么關節了?”冬梅見她問及此事,卻不敢說了,只是低頭不答。傅月明看她不答,微微一笑,向外吩咐道:“來升家的,將這婢子拖去拆房打死,尸身扔到城郊亂墳崗去!” 來升媳婦子聽了姑娘吩咐,便帶了兩個婦人,作勢進來捉人。 冬梅驚得面無人色,一面躲避,一面連聲哭叫道:“姑娘饒命,我說,我說!” 傅月明見狀,揮了揮手,那一干仆婦便又下去了。 冬梅抽抽噎噎道:“是顧大夫,姑太太不知何時買通了顧大夫,叫他在太太吃的藥里動了手腳。太太病情反復,并非久病難愈,而是他那丸藥的緣故。他那丸藥吃久了,若吃著時也還罷了,倘若一日斷了,便即發作。更有那藥讓人心神不寧,夜間多夢,久夢成魘。太太近來這些病癥,便全是那藥的效驗。”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舉成擒(一) 陳杏娘聽了女兒言語,方才回神,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咱們就去瞧瞧,這妖精還能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當下,傅月明扶著陳杏娘,帶了一眾仆婦,興沖沖的出了門。 待行至傅薇仙所居小屋,只見地上一片凌亂,箱開柜倒,各樣衣衫、雜物丟在地上,傅薇仙坐在登上,睜著一雙杏眼,瞪著搜屋的眾人,嘴里說道:“你們也不要不帶眼識人,好歹我還是傅家的二姑娘呢!你們這樣欺凌于我,仔細將來有你們的好果子吃!” 那帶頭搜屋的來升媳婦子笑道:“二姑娘也不要惱我們,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不是太太并大姑娘的吩咐,我們敢來姑娘屋里放肆?” 正說話間,來升媳婦子猛可兒的抬頭見陳杏娘并傅月明走來,當即上來陪笑道:“太太身子好些了,得下地走動了。” 陳杏娘鼻子里冷哼了一聲,說道:“我再不好些,可就要吃人算計死了!讓人拿毒藥擺殺了,還在睡夢里呢!” 來升媳婦子聽這話不好,不敢接口,只躬身立在一旁。 傅薇仙見她兩人進來,似不曾看見,只顧坐著不動身。陳杏娘大怒,斥道:“你這丫頭,見了主母,也不說起來行禮問安,大喇喇的在這兒坐著,這般目中無人,半點規矩也不知了!” 傅薇仙冷笑道:“太太原來跟我說話,原來這家里還有規矩。我還道這家從此再沒什么規矩體統,就此亂為王了呢!” 傅月明笑道:“meimei這話倒是好笑,家中見有老爺太太主事,諸般事宜皆有成章,怎么會沒了規矩呢?倒是meimei,太太同你說話,你也不起來,這般不識禮數,哪還像咱家的姑娘。” 傅薇仙見她來問話,直如眼里插釘,嘴上還是笑道:“jiejie既同我說這個,我倒是想問問jiejie。太太在這里也聽著,今兒我好生在屋里坐著,忽然就闖進這么些個人,也沒個緣由就說要搜我的屋子。我呵斥著也不聽,蘭芝也攔不住,就見她們翻箱倒柜,把一應物件都掀了出來,險不把我這屋子翻過來罷了!我卻不明白,咱家既還有規矩在,為何會行出這等犯上作亂的事來!這奴才來搜姑娘的屋子,又是誰家行出來的規矩?!” 傅月明笑道:“meimei原說這個,這里頭卻有個緣故。今兒已查明,太太近來病癥,實為小人作祟只之故。現有上房丫頭冬梅,已然供認出來,在太太日常飲食之中投放藥餌,勾結外人,謀奪家產。獨她一個,成不得事,怕是家里還有她的同黨,故此要搜上一搜,將那起小人抓出來,也好除一除大家的疑惑。”言至此處,她淺淺一笑,說道:“再則,meimei近來也病著,我們也是怕meimei吃壞了藥呢。” 傅薇仙聽聞此語,心知大勢已去,此事不知緣何竟已被陳杏娘母女二人偵知,雖料此局再無僥幸,仍是冷笑道:“既這般,jiejie便搜去。若是沒個什么,老爺跟前,我可要問jiejie討個公道!”說畢,徑將臉扭開,再不答話。 傅月明旋即向眾人吩咐道:“你們接著搜,這瓶瓶罐罐、角角落落皆不要放過。”嘴里說著,就扶陳杏娘在一把梨木椅上坐了,叫寶珠把熱茶送了上來,捧與陳杏娘吃。 傅薇仙在位上坐著,面上佯裝鎮定,心里七上八下,將一方玉色銷金手帕子絞了又絞。傅月明看在眼中,淺笑不語。 少頃,來升媳婦子自里頭捧出一冊賬簿,送到傅月明跟前,說道:“這是二姑娘枕頭底下壓著的,姑娘瞧瞧是些什么,我看著倒像個賬簿冊子。” 傅月明接了過去,翻了幾頁,旋即笑了,遞與陳杏娘,說道:“母親且看看,想不到,咱們家二姑娘,還會做這路買賣。” 陳杏娘滿腹狐疑,拿去看了幾頁,登時將這賬簿拍在桌上,向著傅薇仙斥道:“你好大的膽子,誰許你出去放貸?!你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誰替你尋的門路?!又是誰替你傳遞消息,出去收錢的?!還不快說!” 傅薇仙將嘴閉得蚌殼也似,半個字也不肯吐。陳杏娘氣的渾身打顫,一時卻又奈何不得她。 正在此時,里頭搜屋的媳婦子蕙香出來,懷里便抱著一只貓,又拿著幾個粗陶瓶子。出來走到陳杏娘跟前,回稟道:“太太,這貓趴在二姑娘床底下,好容易才叫小的捉出來。又在二姑娘妝奩里尋著這幾個瓶子,里頭是些丸藥,卻不知是做什么使的。” 陳杏娘一見那貓,登時會意,悟到這幾日夜間聽到的貓叫,瞧見的貓影兒,皆是傅薇仙借這孽畜裝神弄鬼。卻不知她如何將貓夾帶進來的,便向傅薇仙怒斥道:“這又怎么說?!” 傅薇仙雖眼見東窗事發,仍是嘴硬道:“只是病中煩悶,養來玩耍的,哪有別意,太太未免多心。”傅月明笑道:“meimei若要養貓,大可直來告與老爺太太,不成同我說一聲也好,這般偷偷摸摸,藏頭露尾的,卻算怎樣?”傅薇仙一字不答。 陳杏娘又問:“那瓶子里是什么藥?”傅薇仙答道:“是我逐日吃的丸藥,前回肚子疼,顧大夫開與我的。”傅月明自然不信,拿過去拔了瓶塞,哦湊在鼻下一聞,說道:“這藥的氣味,倒同太太前番吃的一樣。” 陳杏娘聞說,便接去聞了聞,果然與自己前幾日吃的丸藥一個味道,立時大怒道:“你這怎么說?!咱們兩個又不是同一樣病癥,顧大夫怎會開同樣的藥與咱們?!還是你同他有什么首尾,這藥里另有故事?!” 傅薇仙嘴硬道:“顧大夫開的藥,我怎知道?太太若要問,還該問顧大夫去。” 陳杏娘見她只是強辯,還要再說,卻被傅月明攔了,說道:“太太也無需跟她多費唇舌,咱們同她到老爺跟前說去。有這些物證在,憑她如何巧舌如簧,老爺也斷然不信的。” 當下,陳杏娘叫來升媳婦子掇了一應物件,又叫蕙香抱著那貓,眾人往前堂上去。幾個媳婦子推搡著傅薇仙,又押了蘭芝一道同去。 到得前頭,傅沐槐正在大堂上首坐著。陳杏娘先上去,向他說道:“你瞧瞧,果然如月兒說的一般,人贓并獲!” 傅沐槐滿面陰沉,一見蕙香臂彎里的貓,臉色更冷了幾分。傅月明上前,向父親問了安,說道:“總算不負父親所托,在二meimei屋里搜羅到這許多東西。”言罷,便叫來升媳婦子一樣一樣呈遞上去,又指著那賬簿說道:“我才瞧了瞧,見meimei向外放的貸,利息極重。這樣重的利,放出去的錢只怕難討。這年頭,賴賬的又極多,不是賭徒酒棍,等閑誰肯借貸!這等人借去的錢,又極難要回來。二meimei整日在家,連二門也出不得。想必外頭有人幫著meimei討債,也不知是何人。這貓的緣故,自不必細說了,這些天家里鬧得貓妖,該當就是這孽畜了,只是不知meimei自何處尋來,又怎么夾帶進來。那幾個瓶子里的藥丸,聞著氣味倒和顧大夫開與太太的一般,卻不知這太太的藥怎么會在meimei房里放著。” 傅沐槐聽了女兒一番言語,更如火上澆油,將手向桌上猛力一拍,登時就把桌上放著的一支青瓷葫蘆瓶震倒,瓶破水流,浸濕了桌巾。他卻渾然不覺,只向著傅薇仙大喝道:“你還不認罪!” 傅薇仙仰著臉,強辯道:“女兒何罪之有?女兒病重寂寞,叫家人弄了只貓來養著解悶,一時看家中忙碌,不曾告與老爺太太,又算個什么!至于太太夜間聽見些什么,她疑心生暗鬼,自己嚇病了自己,與我何干!那瓶子的丸藥,是顧大夫開來與我治腹痛的。為何與太太的一般,我也不知。老爺太太若要問,還該問顧大夫去。女兒又不識什么醫理藥性,只是家里請了顧大夫來,他給藥就吃便了。退一步講,就是那顧大夫有些什么不干凈,那也是老爺請來的大夫,我怎曉得!那賬冊簿子,我也不知是誰塞到我枕頭底下去的,女兒一概不知,憑老爺太太發落罷!這分明是上房的陷害女兒,老爺只顧睜眼看不見。我曉得這家里自來容不得庶出,誰讓我是姨娘養下來的,太太并jiejie兩個平日里只將我當做個眼中釘,把姨娘攆出去也還不夠,早晚安心要整治我,我哪些不知道!” 傅沐槐見她到了這地步,仍是死不認錯,真正氣惱無比,喝罵道:“你倒是尋得好由頭,樁樁件件都撇的且是干凈!家里近來這些事,哪一樁哪一件不同你屋里搜出來的這些物件相干?!你竟還有這許多話言辭辯解” 傅月明笑道:“父親,meimei素來能言善道,眼見事敗不肯俯首也是有的。現有丫頭冬梅,已然招供了出來,不如叫她來同meimei對峙,則真相立明。” 傅沐槐便一疊聲叫人帶了冬梅上來,那冬梅吃了半日的驚嚇,早已唬得魂飛魄散,再不復往日鎮定。一經上堂,不待人問,便將先前供述的話再講了一遍。 她一心求活,便把罪行盡往傅薇仙身上推,將自己擇了出來。傅薇仙聽得臉上青白,眼里冒火,雖是滿腹恚怒,卻挨著老爺太太跟前,不得發作。 傅沐槐聽過,便斥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傅薇仙犟嘴道:“一個丫頭,不知聽了誰的指使,胡亂咬上了我,老爺也聽她的,當真荒唐可笑!” 正自辯時,唐姑媽忽從外頭跌跌撞撞跑進來,幾個小廝也拉扯不住。只見她面黃發散,衣冠不整,上來就撲在傅沐槐腳下,泣道:“哥哥救救你外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舉成擒(二) 眾人不防她忽然進來,皆是一怔。唯獨傅月明心知緣故,只在一旁精立冷笑,不言不語。 傅沐槐連忙俯身攙扶,說道:“有什么話你且慢慢講來,這卻像個什么樣子,還有兩個孩子在跟前兒呢!”唐姑媽只抱著傅沐槐雙膝,嚎咷痛哭,不肯起來。傅沐槐無法,只得叫兩個仆婦上前,硬拽了她起來,又吩咐小廝倒了滾茶上來,讓她壓驚。 唐姑媽抽抽噎噎,才待詳述自家遭遇,卻一眼瞥見傅薇仙,連忙慌不迭的指著她,向傅沐槐嚷道:“都是她使得壞,卻與睿哥兒沒甚相干。我們也是吃了她的騙,哥哥可要明辨!”傅沐槐聽了這話,雖是不解,卻也大致揣摩出來,這事兒必定與傅薇仙近來行止有所關聯。登時滿臉陰郁,正欲細問,卻又慮一家子下人瞧著,恐不好看,便出聲道:“此地說話不大便當,咱們到花廳里去。”傅月明心知父親用意,當即起身,一面叫寶珠、小玉兩個攙著唐姑媽,一面兒就令來升媳婦子押了傅薇仙與冬梅兩個,余下的人便叫他們散了。 眾人行至花廳,才各自落座,唐姑媽便竹筒倒豆子也似的將事情盡數吐出。 原來,唐家母子兩個見陳杏娘纏綿病榻,傅沐槐求醫無門,竟連棺材都備下了,便自料時機已到,唐睿遂于今晨去城西四馬街上去尋那趙婆子。這兩人在屋內商議片時,將計謀鋪排定了。豈料,才出門來,便有四五個排軍一擁而上,將唐睿與那趙婆子一并拿下,送進了提刑院。進了衙門,當堂的老爺一句話不問,先打了二十大板。唐睿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一身細皮嫩rou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刑罰,便將如何與這趙氏串通,如何鋪謀定計謀奪舅舅家產一事盡數倒了出來。卻原來,這唐睿與傅薇仙見傅家有上房母女兩個在,實在插不下手去,便定了個計。先買通了顧大夫,又恩威并施收攏了冬梅,在陳杏娘家常吃的丸藥里另加了幾味藥料。丸藥平日里便存在傅薇仙房中。 陳杏娘那病癥,原是個慢癥,尋常用藥,作性是慢些。她自家又不耐煩,宋大夫的藥吃了幾副不見效驗,便急躁起來,請了顧大夫來。這顧大夫因收了唐家的好處,也不管病人死活,先拿猛藥穩住了陳杏娘病癥。那猛藥下去,雖有立竿見影的奇效,于病體卻損傷極大。故而,陳杏娘的病癥時好時壞,但凡藥停必定發作。陳杏娘見如此,本性又不識醫理,便信極了顧大夫,日日只請他來診治。顧大夫便暗將一味秘藥下在丸藥之中,叫她日日服食。那秘藥,原是西域所產,進貢宮廷的。這顧東亭曾在宮里當差,手中存了些,得告老還鄉之際便偷帶了回來。這藥本有安神鎮痛之效,但若天長日久的服食,便會神思不安,夢靨纏身,久而久之必定精神糜頓,病體難支,竟至油盡燈枯之境。 陳杏娘落入圈套,日日吃那丸藥,果然生起病來,夜間屢發惡夢,白日里又常眼花,時常疑神疑鬼。那傅薇仙又叫心腹小廝在外頭弄來一只野貓,偷偷養在房內,在上房院里裝神弄鬼,更將陳杏娘唬的病倒在床。傅沐槐父女二人見陳杏娘病倒,只得再請顧東亭來醫治。這顧東亭原與他們是一伙的,只留了幾味八面風的藥,便走去了別處,再也尋覓不著。陳杏娘吃那藥不見效驗,傅沐槐正自焦急的無可不可時,那姓趙的婆子便搖鈴打鼓尋上門來,先裝神弄鬼道出家中往日瑣碎事宜,唬住了傅沐槐,又是帖符又是贈藥,臨行卻又分文不取,走出門去更是眨眼不見蹤影,倒叫傅家上下將她當個活神仙看待,連她言說陳杏娘命將不久的話也聽了進去。兼之陳杏娘吃了她的藥,病卻當真好了幾分,傅沐槐心中疑影更甚,只是因和陳杏娘夫妻情篤,不曾多想。 這趙婆子原是徽州下頭一個縣城里的婦人,早年間死了丈夫,積年守寡,在街上支了個茶攤。因茶攤生意稀淡,又常與人說媒,討些紅利。時日久了,便連賣花、拉纖、買賣使女等活計也包攬起來,又與寺廟道觀里的和尚道士有些不干不凈,落些香火錢使用。落后漸漸上了年紀了,這條路自是走不通了,因跟和尚道士勾搭,她于佛卷典故卻是熟稔,便有些富戶人家的婦人,接她到家去講經說法。那深宅大戶的婦女,多有那空閨寂寞之輩。這婆子又是個巧言令色、舌燦生花之人,常三言兩語便能挑的這些婦人春心大動,與人勾搭成jian,她從中周旋拉線,落些錢財使用。 后來,因她拐帶了縣里主簿家的小姐,在地藏庵中與一小伙勾搭,事發之后,主簿告至縣衙,四處拿她。她見存身不住,便走脫出來,一徑走到徽州城里,暫且賃了個房落腳。這婆子手中積蓄無多,漸漸入不敷出,只得再cao本行,往那花街柳巷游走,搭上了賣唱的李大姐,與她做個跟隨,整日幫閑討口飯吃。這李大姐曾因在傅家宴席上唱曲兒,陳杏娘喜她發脫口齒,時常叫她進去伺候。一二來去,于傅家大小也算熟了,不期一日就落在那唐睿眼里。 唐睿是個天生風流浮浪的,一眼瞧中了。這走千家門萬家戶的賣唱女,原也不是什么良家正經人,二人一拍即合,勾搭成jian。稍加時日,唐睿便與這婆子也熟稔起來,得知其熟知各樣經卷典故,又慣會那些江湖騙人的把戲,便使銀子買通了她,又許她事成之后加倍酬謝。這婆子是個無錢不行的,得銀子在手里,便無可不可,遂與他設定計謀,想了一套話,待陳杏娘病的昏沉,傅家宅亂之際,找上門來。 她那丸藥,亦是顧東亭先前所留,雖能一時見效,穩了病癥,事后卻倍加厲害。她又留了那一番話出來,將陳杏娘近來久病纏身之故盡推在命數因果頭上,若日后陳杏娘一朝暴斃便有了前話,又拿言語挑動傅沐槐動那續弦納妾的心思。唐家這母子二人便靜觀后效,果然陳杏娘病情反復,唐姑媽便趁機來獻殷勤,窺伺動靜,見傅家果然亂到無法的地步,傅沐槐又如沒頭蒼蠅般四處尋那婆子,便松了防備。唐睿遂于今日去尋那趙婆子,設計下頭的事,要打發陳杏娘上路。不想卻為傅月明一早窺破機關,一舉擒獲。 唐睿與那趙氏被拿進衙門,受了許多刑罰,將此事供述出來,那趙氏更審出幾樁□□案來。這二人現下皆被投進獄中,唐睿受了皮rou苦頭,挨忍不過,又知此事可大可小,全在舅舅一念之間,便托人出來捎話,告與唐姑媽。唐姑媽得聞消息,真正如晴天霹靂。她本是個小眼薄皮的婦人,見識短淺,又沒什么主見,平日里只聽憑兒子拿主意,出了這樣的事,立時便慌了神,又得唐愛玉并唐春嬌兩個在旁攛掇,就慌慌張張的來尋傅沐槐告饒求情。 唐姑媽一氣兒說完,又抽抽噎噎道:“哥哥看在睿哥兒年小無知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遭罷。說起來,也不是他的主意,也是受了jian人挑唆,才生出這樣的混賬念頭來。” 傅沐槐聽了這一番話,早氣生氣死,只覺頭目暈眩,身子一晃,險不栽倒,幸得一手撐著桌子,才沒跌著。傅月明趕忙上前,攙扶了父親坐下,勸道:“父親且寬些心,幸而早早識破了他們的計謀,還不算晚。”傅沐槐便望著唐姑媽怒目而視,半日張口喝罵道:“我把你當個至親骨rou,你竟這樣歹毒,來算計我妻兒!若不是月兒警醒,我們一家三口還有命在?!你倒還有臉來問我求情!” 唐姑媽見哥哥動了雷霆之怒,料知今日不能輕易過去,又拜倒在地,抱住傅沐槐雙腳,泣道:“meimei自知此番無禮,也無話可辯駁,只是我膝下只得睿哥兒一個孩兒,我丈夫又死得早。哥哥倘或不救他,讓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日后可指靠誰去?豈非絕了我?雖是meimei荒唐,還求哥哥看在死去的爹娘份上,抬一抬手,恕了meimei這一遭罷。”說畢,便大哭起來。 陳杏娘聽得這起人如此算計自己,險令自己喪命,其心之惡毒,令人發指,滿心憤恨,今聽唐姑媽又說出這一番話來,更是氣結于胸,當面便啐了唐姑媽滿臉,斥道:“自打你投奔來,我哪些兒對你不住?就是房里的丫頭,也給了你使喚。你們一家幾口人,在這徽州吃穿用度,一針一線,一草一紙,都是我家拿出來的錢。你還有哪些不知足?!竟這等恩將仇報!這真正是眾生好度人難度!你這樣的親戚,不要也罷了!” 唐姑媽不敢還嘴,只抱著傅沐槐大哭不止。 傅月明冷眼旁觀,忽然冷冷出聲道:“姑媽這話就錯了,姑媽口口聲聲要老爺饒了你,可如今表哥是犯了王法,拿他的是官家,老爺又能如何?姑媽未免是燒香燒錯廟了。” 唐姑媽抽抽噎噎,開口說道:“話是這樣,但官面上的人說,這是咱家的家務事,若是哥哥肯不告發,睿哥兒便可無事了。”傅月明冷笑道:“事到如今,誰還同你是‘咱家’?表哥謀害我母親,又謀奪我傅家家產,現下事敗了,又想叫老爺饒了他,姑媽想得也未免忒輕巧了罷?”說著,便向傅沐槐道:“父親,只怕放虎歸山。母親這些日子受了這么多委屈,終不能就這樣算了。若是再遲一步,母親只怕性命都保不住了!” 傅沐槐鐵青著臉,正待開口,外頭忽然有人進來傳話道:“春嬌姑娘來了。” 眾人皆是一怔,不知她這會兒來做什么,唯獨傅月明成竹在胸。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一舉成擒( 陳杏娘只道她是來為其嫂說情的,心頭甚是不悅,當即開口道:“現下是什么時候,家里事情這么多,她一個外人來湊什么熱鬧。你們不說擋出去,倒還往里請?!越發的沒有眼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