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潔娘一向怕水,去年夏天還差點淹死。 怎么忽然會泅水了?! 鬼啊!劉玉絮不停翻著白眼,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晌午。 “有鬼啊!”她胡亂抓了一把,猛然睜開眼,阿娘董氏盛怒的面容近在咫尺。 “孽障,她要請安你就讓她去唄,難道你祖母還能讓她討了好處?這么點小事值得咱們大動干戈?眼皮子淺的小孽障,如今不管誰的錯,不會水的潔娘掉下去,你祖父都沒法饒了你!” 我沒攔她請安!不,她根本就沒想請安,是陷害我啊!劉玉絮百口莫辯。 “她不會泅水,陷害你也犯不著跳下去!你怎么這么糊涂!”董氏壓著嗓子吼道。 劉玉絮雙手捧頭:“阿娘,這回真不關我事,是她陷害我啊,你們千萬別上她的當!” 不管有沒有,為了平息劉涉川的怒火,她都將被禁足無法陪同jiejie一起參加賞花會。不能參加賞花會她還費那么大勁打擊劉玉冉干嘛?不能參加賞花會,她該如何在世家公子跟前露臉?這次去不成,恐怕以后再也沒機會!劉玉絮咯吱一口痰堵在心口,再次暈了過去,卻被劉玉筠掐醒。 望著jiejie那雙陰暗又美艷的桃花眼,劉玉絮滿臉茫然。 “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給我聽。”劉玉筠半瞇美眸。 劉玉絮氣急敗壞的復述了一遍。 在座之人的表情由紅轉青,佟氏緊抿唇角,鮮紅的指甲幾乎要揉爛了帕子。 “她這么囂張,現在都敢打我,將來又豈會容我進威寧侯府分她一杯羹!”劉玉絮大哭不止。 “閉嘴!”佟氏呵斥一聲,目光微閃。 那杯羹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得分給你,而且還得一分不少的給。 劉玉筠沒耐心的橫了一眼不成器的meimei,“有祖母在,即使嫁給了沈肅,她這一生都將不得沈肅喜愛,你急什么?” ****** 淡香繚繞的閨房,劉玉潔盤腿坐于床上,平靜的望著劉玉冉,“jiejie,現在你相信我能保護你了吧?” “不是絮娘推你,是你推了絮娘!”劉玉冉瞪大了眼睛,天真無邪的潔娘……也會像筠娘那樣害人,不,潔娘不是害人,只是想保護她。但她還是忍不住疑惑,“你怎會泅水?” 我就是會啊。劉玉潔淡淡一笑。 “是不是在豐水學的?”劉玉冉自動理解。 嗯。劉玉潔忍住心頭不適。 “誰教的?” “他死了。” 劉玉冉驚惶的縮了下,不解潔娘為何對教她泅水之人如此反感。 察覺自己的失態,劉玉潔翕了翕嘴角,莞爾一笑,“是真的,他死了,所以不想再提。” 哦。劉玉冉惴惴不安的點頭。 劉玉潔揉了揉臉,才發現兩腮濡濕。因為泅水是韓敬已教的就不敢面對么?不,她偏要面對,今后還要面對更多有關他的一切!潛意識告訴她,想要對付韓敬已,就不能害怕他! 劉玉冉完全不知所措望著潔娘。 “潔娘,你別怕,我也會保護你的。”她以為劉玉潔在后怕,倘被祖父知曉,一頓家法自是免不了。 jiejie溫柔的抱住了她,劉玉潔一愣,也伸手抱住劉玉冉,淚花閃爍。 很溫暖呢!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jiejie始終未曾拋棄過她。 少頃,姐妹倆相視一笑。 “那么賞花會還去嗎?”劉玉潔問。 “去啊,為什么不去?”劉玉冉抬起下頜。 縱然膽小內向,jiejie的骨子里也不乏阿爹的傲氣。 落水的事引起一片嘩然,但不管祖父如何生氣,也只是罰了劉玉絮閉門思過以及不得出席那個本來就沒她份的賞花會。 懲罰很輕,劉玉冉愣神,一抹酸楚漾滿鼻腔。絮娘差點害死阿妹,懲罰竟然也只是閉門思過,而她,祖父連解釋都不肯聽,便認定她有罪,為一瓶花露罰她閉門思過。 一開始就沒將“公正”兩個字寄托于祖父。劉玉潔淡淡道,“我陷害絮娘,她們心中有數。” 劉玉冉大驚。 “那又如何,你看他們不還是連求證也不求證便定下絮娘的罪。我就是要讓絮娘感受一下她加諸在你身上的冤屈。不過這都算輕的,不能參加賞花會,將成為她畢生的遺憾。”劉玉潔目光和緩的落在劉玉冉茫然的小臉上,“可惜我沒抓到筠娘的把柄。” “不,這樣就夠了。”想起筠娘,劉玉冉忽然有些退怯。 “受了委屈就應不擇手段還回來,即使輸,心也不能屈服,更不能求饒求救。”劉玉潔道。 “祖父會生氣的。”劉玉冉淚珠滾了出來,她不像潔娘,還有阿爹護著,不,她現在也有人護著了,潔娘護她。“我不想你也被祖父罵。” “他罵的再狠我也不傷心。”劉玉潔不以為然。自有了佟氏,祖父便不是她的祖父了,而是二房和四房的。 嬤嬤有句話說的沒錯,男人疼哪個女人,心就偏到哪個女人的孩子身上。祖父喜愛佟氏,心自然偏向佟氏的孩子。而祖母,只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婦人,相識在祖父貧賤之時,怎比得上長安六品官兒家的佟氏,在最美的年華遇見平步青云的祖父。 據說當年佟氏為了不讓祖父為難,亦然決定出家,祖父一騎輕塵二十里追回佳人,成就當時一段風流佳話。劉玉潔百無聊賴的理了理披帛,出家還用跑那么遠,直接卸掉珠釵絞了頭發不就成。 劉玉冉一眨不眨的凝視著有些模糊的劉玉潔,潔娘……你的戾氣太重了。 ****** 自豐水回來后劉玉潔每日都有抄經的習慣,一日一張,集七七四十九日便送往如聞寺請住持空止置于金爐焚燒。 起初,空止問,“若為消前世業障不必如此頻繁……” “我前世不曾作惡,無業障。” 空止略頓,如水空明的目光自她眉心迂回掃了一圈,便雙手合十,“那么施主求什么?” “求今生。” “世人信奉我佛,皆為前世與來生,施主卻只求今生。” “我活在當下為何要求前世與來生?”她偏著頭問。 阿彌陀佛。空止唱念一句佛偈。 此后她來送經,空止便再無二話,這可高興壞了掃院子的小沙彌,每回都搶著為她開門,引路,然后捧著劉玉潔賞的窩絲糖大口咀嚼。 “小師傅,你這么重口欲,哪里像出家人?”綠衣存心逗他。 小沙彌面皮微紅,念了句罪過罪過,對劉玉潔施禮道,“住持正在給一位老熟人講經,施主請自便,小僧這就去為你泡壺茶。” 此時正是玫瑰色的朝霞滿天,她像受了邪惡的蠱惑,真的自行走出了禪房。綠衣不遠不近的跟從,從劉玉潔淡然的神情看見一抹光亮。 粉白的墻,青色的瓦,沿途一片無人打理的千日紅,如火如荼的盛開。這是一處她極少涉及的院落,有只歡唱的金鐘兒扇了扇翅膀一跳老遠,這讓她想起了豐水的麥田與稻花香,腳步不由得輕快,穿過一片片葳蕤的綠植,“綠衣,快幫我編一只蟈蟈籠。”她彎腰俯身,不曾注意身前一片陰影。 綠衣試著提醒她,“小姐……” 噓——別說話!她屏息欲躍,一只瑩白如美玉的大手卻搶先按下,伏于碧綠之中,只差一點點,她的手就要按在那只修長的手指上。 劉玉潔愣怔,抬起了尚且稚嫩的小臉。 尚未及笄的年歲,柔嫩若花瓣,冰雪一樣的肌膚,黑莓似的眼睛,在那亮若星辰的瞳仁里深深的折射著一張再熟悉不過的秀美面孔。 韓敬已捏起掙扎的金鐘兒,左邊嘴角一挑,“捉到你了。” 劉玉潔腦中一片茫白,耳邊轟隆隆巨響,頭頂上方,玫瑰色的朝霞吸走最后一寸亮光,黑夜降臨。 安靜的幾乎化成樹木的重甲護衛列成一排,默然立在廊下,而綠衣被其中一個目光如電,衣著從三品的禁林衛首領攔在身前。 “那是承易郡王。”禁林衛首領冰冷道。 可是……那是我家小姐。綠衣眼睫輕顫,不知所措。 像是度過了一生那么漫長,劉玉潔漸漸找回了呼吸。 韓敬已眼瞼微垂,似一片三月的桃花瓣,將金鐘兒遞向劉玉潔,“想要嗎?” 她搖了搖頭。 “你就是那個每隔四十九天便來燒經的小香客。”他饒有興味的打量她。 不管千山萬水,不管前世今生,冥冥之中那只手總會送她與他相遇。 劉玉潔僵硬的點點頭。所以他就是空止的老熟人。 德高望重的大師,不,稱韓敬已為老熟人的臭和尚算什么德高望重,她的經,白燒了。 忽覺發鬢微動,她如觸電般縮了下。 韓敬已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朵花別于她鬢間,嬌艷相映,佳人如夢。 “我,叫韓敬已。”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023遇他 鎮定,鎮定。 劉玉潔不斷告誡自己。 還帶著嬰兒肥的小女孩,卻有種異樣的柔軟的嬌小,令人意想不到的美麗,他只是稍稍靠近,鼻端便溢滿熟悉的香甜氣息,以及那鬢角微曲如煙的碎發,都結成了這長久以來難以忘懷的誘惑。 韓敬已伸手扶起她,“別怕,我不是壞人。” 這恐怕是劉玉潔聽見過的最大的笑話。 他不是壞人? 難道是好人? 好人會這樣直勾勾盯著良家女子? 好人會讓走狗攔住良家女子的貼身婢女? 那世上真就再也沒有好人了。 原來韓敬已不止禽獸,少年時期還如此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