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她這才真正有了幾分懼意。 不行,她一定不能死在這里,她還沒等到她兒子當上世子,沒當上建安侯府的太夫人,沒把自己的父母親人從流放之地接回來,沒讓昔日在她家遭了難后,對她家奚落嘲笑甚至落井下石的人付出代價,沒在那些見風使舵的所謂親人族人面前揚眉吐氣呢,她一定不能死在這里! 與方雪柔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真正處境不同的是,董無忌猶不知自己已死到臨頭了,還在不知死活的咒罵顧葭:“賤人,你竟真敢謀害我,你可知道我是朝廷御封的侯爺,你若是敢真對我怎么樣,你也活不成,甚至你的父母親族都要受到牽連,你最好想清楚了,你到底害不害得起我!識相的,你就立刻放了我和雪柔,我還是那句話,看在到底夫妻一場的份兒上,可以考慮賞你一條全尸,否則,我說到做到,一定將你碎尸萬段,再扔去亂葬崗子喂狗!” 顧葭就滿臉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真是吵死了!來人!” 門應聲“吱嘎”一聲開了,方雪柔忙朝門外看去,以期能看出點什么線索來,只可惜除了看見一個滿臉橫rou的大漢一閃而進以外,什么都沒看見,她不由失望的攥緊了拳頭,她到底要怎樣,才能逃過這一劫呢? 顧葭已指著董無忌,在冷聲吩咐進來那個大漢:“把這個男人的小指頭給我砍一根下來,省得他仍以為我是在嚇唬他,他還有生還的機會,也能讓他安靜一些,別再跟現在似得吵吵個沒完,煩死了!” 那大漢聞言,眉頭都不皺一下,上前便按住董無忌的左手手掌,手起刀落,將董無忌的左手小指頭給砍了下來,立時血流如注。 十指連心,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讓董無忌終于從呆滯和難以置信中回過神來,本能的慘叫起來:“啊,好痛……好痛……顧氏你這個賤人,你竟敢這樣對我,我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你了……啊……” 顧葭冷哼一聲:“你再不閉嘴,再敢罵我,我不介意將你的十個手指頭全部砍下來,若你屆時再不安靜,我就只能將你的舌頭給割了,到底是閉嘴,還是斷手指割舌頭,你自己選罷!” 董無忌痛得額頭上汗珠大顆小顆的直往下滾,偏連想堵傷口正往外直噴的血,或是包扎一下都做不到,只能看著自己的血繼續不斷的往外流,氣痛攻心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卻又不到索性直接暈過去的地步,只能恨恨的瞪著顧葭,到底不敢再咒罵她了。 顧葭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嘛,你若是識時務,我也許還可以考慮讓你多活幾日,否則,我一點也不介意立時送你上西天!” 董無忌恨得眼里幾欲噴火,片刻方喘著粗氣道:“我娘呢,你把我娘怎么樣了?……我沒罵你了,只是想知道我娘的情形,你不能再讓人砍我的手指頭!”到底孤兒寡母的感情比尋常母子更深厚一些,董無忌雖擺明自身都難保了,也沒忘記關心董太夫人。 顧葭倒也不在這上面與他一般計較,只冷聲道:“你娘自然在她屋里歇著呢,你放心,看在她這兩個月幫了我不少,若沒有她,我今日也不能將你和賤人踩在腳下的份兒上,我會讓她死在你之后,甚至死在我自己之后的!” “你,你這個……”‘毒婦’兩個字到底還是沒敢罵出口,雖然董無忌已恨不能立時撲上前吃顧葭的rou,喝她的血,“你怎么能那么對待我娘,她對你多好啊,什么好東西都賞給你,什么都聽你的,為了你這些日子連我這個親兒子和自己的親孫子都冷落了,你怎么能這樣對她,對不起你的是我和雪柔,又不是我娘,你不能那樣對她!” “‘她對我多好啊’?”顧葭就滿臉冷嘲的哈哈笑了起來:“你還有臉說那死老太婆對我多好,你倒是說說,她哪里對我好了?縱容你欺凌我也就罷了,縱容方雪柔這個賤人母子欺凌我也罷了,連府里的下人都敢個個兒欺凌到我頭上,還想謀奪我的嫁妝,我的孩子沒了,她也不聞不問,反而說我活該,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嗎,這也能叫對我好?” 問得董無忌無言以對以來,平心而論,早前自己的娘對顧氏的確算不上好……但很快,他又說道:“就算早前我娘對你不算好,可最近這陣子,她對你還要怎么好,你就算看在這陣子她對你的好的份兒上,也不能那樣對她啊!” 顧葭仍是滿臉的冷嘲,涼涼道:“我為什么不能那樣對她,她又不是在對我好,或者說是真心對我好,而是在對我給她的‘靈丹妙藥’好。你可不知道,那靈丹妙藥有多貴,我姨娘輾轉了大半個月,花了一千多兩銀子,才終于找到了這樣的靈藥,然后我又花了整整三千兩,也才買到三十顆而已,也就是說,一百兩銀子就一顆,我隔天給她吃一顆,她一天也得吃掉我五十兩銀子,我敢說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貴的藥,所以,哪里是她對我好,分明是我對她好好嗎?不過,能讓她對我言聽計從,這銀子花得也挺值,反正銀子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么!” 當日彭氏接到顧葭在建安侯府生不如死的消息后,五內俱焚心痛難當之余,第一反應便是去找顧沖,讓顧沖做父親的為顧葭出頭撐腰,反正如今誰都知道顧沖是太子妃的親爹,顧沖出去,便是閣老王爺們都得讓他三分,何況建安侯府區區一個破落戶?只要顧沖愿意為女兒出頭,女兒便有救了。 只可惜彭氏根本見不到顧沖,哪怕二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滿宅子都是自己的人,周望桂怎么可能任彭氏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興風作浪?她不稀罕顧沖是一回事,自己的東西,卻是哪怕爛了臭了,也絕不會讓自己厭惡的人染指半分。 事實上,在那之前,彭氏已好些日子沒見過顧沖,更不必說顧沖歇到她屋里了,周望桂的理由都是現成的,守孝期間,連她這個主母都得與顧沖分室而居,何況彭氏一個做妾的?一早便下了嚴令,府里任何人看見彭氏只要靠近顧沖的屋子一步,便立時賞彭氏板子,看見的人則賞一月月錢,如此一來,彭氏又哪還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自然的,彭氏這一次也沒能見到顧沖,她無奈之下,只得絞盡腦汁的想起其他法子來,可想來想去,連顧葭如今到底是何情形她都不知道,又能拿出什么應對之策來呢? 倒不如先設法見女兒一面是正經,自己要人沒人,要銀子沒銀子,女兒手上好歹還能挪出點銀子來打點,也許她們母女兩個一聯手,就為彼此都掙出了一條生路來呢? 如今彭氏也不敢再奢望別的了,只希望女兒能脫離建安侯府,她也能脫離顧家,脫離周望桂的勢力范圍,母女兩個買個小莊子,清清靜靜,衣食無憂的過完后半輩子,也就別無所求了。 然后,彭氏便開始在想著要怎么混出云陽伯府,又怎么混進建安侯府,怎么順利見到顧葭的面了。 卻沒想到,自家的門禁竟遠不如她原以為的那般森嚴,她只是喬裝一番,以一個粗使婆子領了差使的名義要出門一趟,門房便很隨意的放了行,讓她得以順利的出了云陽伯府。 就是進建安侯府的過程難了些,當彭氏輾轉半日,好容易才找到建安侯府,賠笑著與門上的人說自己是來尋親戚的時,因她說不出個六二五來,對方說什么也不肯放她進去。 好在她這些年總歸還是余下了一點銀子,建安侯府門房的人一年下來除了月錢也少有其他收入,是真的都很缺錢,她咬牙花了十兩銀子,也就順利的進了建安侯府的角門,然后如法炮制,給路上遇上的婆子一些銀子后,終于找到了顧葭的屋子。 其時顧葭正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痛不欲生的想著她無緣的孩子,一開始她更多是慶幸有了這個孩子,以后建安侯府就是她兒子的,再沒方雪柔的戲唱了,但又有哪個母親是不真心喜愛自己孩子的,漸漸她也變得真心期待起腹中的孩子來。 卻沒想到,孩子竟然沒了,叫顧葭怎能不絕望,絕望到只恨不能自己也跟著去了的地步? 所以乍一看見彭氏,她根本沒認出是自己的姨娘來了,還是彭氏見到她,哭得泣不成聲后,她才反應了過來,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直至最后母女兩個抱頭痛哭。 等哭過以后,顧葭的情緒稍稍好了些,然后就與彭氏說,她要報復董無忌和方雪柔母子,還有董太夫人,總之董家的人一個都不能少,通通都得下去給她的兒子陪葬,讓彭氏幫助她。 ------題外話------ 本來說了不更的,結果強迫癥還是受不了斷更,到底還是現趕了五千出來更了,自然的,明天的萬更也沒有了,不過我會盡量多更的,親們有票子的就砸我吧,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動得流淚了呢,o(n_n)o~ ☆、第二百六十回 折磨(中) 顧葭在見到彭氏以前生無可戀,既是因為她心痛自己無緣的孩子,絕望自己這輩子都再沒有了做母親的機會,也是因為她被困在自己院子這一方小天地里,知道自己連想讓那些害死自己孩子的人血債血償,連想與他們同歸于盡都做不到。 但現在不一樣了,姨娘瞞過所有人的耳目,悄無聲息的找了來,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了她的眼前,那她報仇自然就有機會了,她一定要讓董無忌母子,還有方雪柔母子為她這一年多以后受到的所有折辱與欺凌,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更要讓他們為自己的兒子償命! 顧葭于是與彭氏說,她要報仇,請彭氏里應外合的幫助她。 彭氏這些年本就覺得虧欠女兒,若不是她當年豬油蒙了心,女兒又怎么會跟著她受這么多年的苦,何況又見顧葭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配上方才她了無生氣的表情,實在讓她心驚,惟恐女兒若不找到點什么事來作為精神寄托,指不定就要就此香消玉殞了……自然是一口就應下了顧葭的要求,反正最差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她們母女兩個一起去死而已,那反倒是好事了,至少黃泉路上,她們母女還能彼此有個伴兒! 彭氏便問顧葭自己要怎么做。 顧葭說要報仇歸說,但一時半會兒間,她哪來的主意具體要怎么做?只得給了彭氏一些銀子,讓她先回去,明兒再找機會過來見她,指不定那時候她就想到法子了,也讓彭氏回去后也替她想法子,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只要肯下功夫,她就不信想不出法子來了! 彭氏少不得只能先回去,一路上都滿心的忐忑與恐懼,惟恐自己回去時,周望桂早已在等著她,將她奚落折辱一頓,乃至打上一頓都還罷了,最可怕的,是周望桂萬一就此禁了她的足,可該如何是好?葭兒那邊還等著她呢。 卻沒想到,一直到順利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喬裝的一身行頭藏好,都不見人來拿自己,隨便攔了個丫頭賠笑問她:“今兒府里可有什么事沒?夫人心情好嗎?”,得到的也是不耐煩的回答:“府里能有什么事兒,夫人的心情也好著呢,怎么著,姨娘又想變著法兒的往老爺跟前兒湊了?” 彭氏方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喬裝得很好,根本沒人發現任何異樣,說來還得歸功于周望桂,若不是她將自己打壓得日子連下人都不如,府里人人都不與她說話交好,更別說去她屋里服侍,她又怎么能隨便喬裝一番,便出府進府的來去自如呢?她第一次由衷感謝起周望桂對她的苛待和打壓來。 卻不知道,她的行蹤周望桂根本就了若指掌,不但了若指掌,還是周望桂授意門上放她出去的,不然她根本走不出云陽伯府半步! 翌日,彭氏又如法炮制,再次見到了顧葭,顧葭經過一晚上的深思熟慮,總算已想出了法子來,見了彭氏,第一句話就是讓她:“設法去盛京大大小小的藥鋪都打聽一下,有沒有什么藥,能控制住一個人的神智,讓她對我產生依賴,甚至是言聽計從的,除了藥鋪,青樓楚館也可以設法去打聽一下,我聽說那些老鴇們為了控制不聽話的人,一般都有特殊手段的。” 然后又附耳如此這般與彭氏說了一通。 彭氏便答應著自去了,并不問顧葭是怎么知道青樓楚館里可能會有她想要的東西的,女兒這一年多吃了那么多苦,豈能不有所成長,雖然這樣的成長,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寧可不要! 接下來的日子,彭氏便日日混跡于盛京城的大小藥鋪和青樓楚館了,當然,她還不至于蠢到全部自己親自出馬,而是拿了顧葭給她的銀子,雇了好些幫閑的人甚至街上的乞丐們,讓他們幫著她打聽去,她自己則自稱乃是盛京某大戶人家當家奶奶身邊的貼身mama,反正她因早被周望桂磋磨得不成樣子,看起來的確只像個下人了,但說她只是普通人家的下人罷,她說話行事又的確有幾分氣派,倒是很符合大戶人家奶奶身邊貼身mama的身份,竟也沒引起那些幫閑和乞丐們的懷疑,自然更不敢覬覦她身上的銀子首飾什么的了。 如此半個多月下來,竟真讓彭氏打聽到了在八大胡同的確存在著顧葭想要的東西,只不過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而已,并且賣方開價驚人,竟要一百兩銀子一顆,要知道一百兩銀子,足夠一個小康之家兩年的花銷了,這不是搶人嗎! 彭氏不由得猶豫了,她是想為女兒報仇,想讓女兒高興,卻更想母女兩個后半輩子能活得好好兒的,三千兩銀子,足夠她們買個不小的莊子,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了,到時候再為女兒招個夫婿,給她生個孫子,日子不挺好的嗎?還不連她這些日子花的一千多兩銀子,以及買了藥之后,極有可能還要花的其他銀子呢。 可顧葭知道后,卻毫不猶豫便取了三千兩銀票給彭氏,讓她買那個藥去,只要能報仇,她連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何況區區幾千兩銀子! 彭氏無奈,只能依言去買了藥來,交給顧葭,這才會有了之后董太夫人對她言聽計從,她則利用董太夫人的言聽計從,讓董無忌和方雪柔都淪為了階下囚,有了現下這一出。 董無忌聽完顧葭的話,這才知道自己的娘何以忽然就對顧葭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甚至很快發展到言聽計從的地步,敢情是被顧葭以藥物給控制住了,氣得又想罵她了。 可到底還是強忍住了,咬牙道:“原來你一早就在謀劃著報仇了,可笑我還對你心存愧疚,對你多有忍讓,卻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那愚蠢的東郭先生,我如今只后悔,當初沒有將你一早送去家廟里,任你在那里自生自滅,否則也就不會有今日的禍事了!” 顧葭聞言,卻忽然失控般猛地起身行至董無忌面前,蹲下身狠狠甩了他兩記耳光后,才扭曲著臉罵道:“你還敢說后悔沒一早送我去家廟,你怎么不送去啊,你要是將我送去家廟了,指不定如今我的孩子還在!還有臉說對我心存愧疚,多有忍讓,你這個混帳王八蛋,你幾時對我有過愧疚,幾時又有過忍讓了,你就算再不待見我,我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親生骨rou,你卻心狠到那個地步,生生將他從我腹中踹下來,午夜夢回時,你可曾想過,你的所作所為,遲早會有報應的,只不過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如今怎么樣,報應不就來了嗎!” 董無忌被打得兩頰火辣辣的,這輩子都沒這般狼狽與屈辱過。 但見顧葭滿眼都是刻毒的恨意,到底不敢將憤怒表現出來,只能軟聲哀求起她來:“我真的對你很愧疚,不然娘就算被你控制住了,到底我才是一家之主,我要逆著娘的話來,不讓你管家,不讓你有機會發展自己的勢力和心腹,你又能怎么樣呢?至于孩子,我就更愧疚了,就像你說的,他再怎么說也是我的親生骨rou,我又豈能不心疼的,當日之事,不過只是一個意外罷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事后也慪得好幾日吃不下飯,還讓人去家廟里為他點了一盞長明燈,希望下輩子他能投個好胎……好夫人,我真的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這一次,我們誰都既往不咎,以后好好過日子,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生待你,再不讓你受絲毫委屈……” 頓了頓,見顧葭滿臉的冷嘲,忙又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發誓的,皇天在上,我董無忌以后一定好生待夫人,不叫夫人受半點委屈,若有違此誓,就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叫我……” “若老天真有眼,你早天打雷劈不知道多少次了,我信了你的話,才真是傻到家了,你以為在見識了你的狼心狗肺后,我還會犯傻嗎?”話沒說完,已被顧葭冷冷打斷,“何況,我從來沒對你真正動過心,或者說,還來不及動心,已被你的惡心徹底斷絕了動心的可能,所以你不必再廢話,因為你說得再多,我也不會被你迷惑,也不會放你和賤人生路的!” 董無忌的意圖被戳穿,不由滿心的惱羞成怒,卻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牙繼續說道:“夫人,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這樣想的,不然你……” 話才起了個頭,顧葭已看向另一邊的方雪柔,冷冷說道:“賤人,你難道就沒什么話說嗎,至少也得問問你兩個兒子如今在哪里,到底是活著還是死了不是?” 方雪柔一臉的慘白,方才顧葭讓人砍董無忌的小手指時,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倒還不至于被那血腥的場面嚇住,她十四歲便家道中落,在市井上混了幾年才再又搭上了董無忌,過回了以前養尊處優的生活,更暴力更血腥的場面她又不是沒見過,甚至她為了自保,也曾對人動過刀子,怎么可能輕易就被嚇住? 真正讓她害怕的,是顧葭在看見董無忌被人砍去小手指,血流如注的那一剎那,竟連眉頭都不曾動過一下,就更不必說臉上出現驚恐惡心的表情什么的了,她不是侯府千金嗎,就算在娘家再沒地位,這樣的場面她也應該沒見過才是,怎么能不動如山至廝?唯一的可能,便是她自己也已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連死都不怕了,她又還有什么可怕的? 那豈不是意味著,此番自己生還的希望真的微乎其微,甚至沒有了嗎? 這才是讓方雪柔臉色慘白的真正原因,但她知道,如今再向顧葭軟言求饒已是不可能,董無忌好歹還與她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兩人甚至差點兒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她尚且對他不假辭色,何況自己一直都是她的敵人,是害她落得今日下場真正的罪魁禍首,她又豈能放過自己?唯一的生路,便是與她談條件,看有什么能打動她,也許還能為自己母子掙一條生路! 方雪柔因沉聲說道:“我的確正想問夫人,我的兩個孩子如今在哪里?不管他們是生是死,都請夫人將他們一并帶到這里來,黃泉路上,好歹我們母子也能在路上有個伴兒……” “啪。” 話沒說完,臉上已挨了顧葭一掌,當即耳朵嗡嗡直響,只看得見顧葭的嘴唇上下翻飛個不停,好一會兒才終于聽清楚了她在說什么,“……你的兩個孩子?你一個奴才,竟也有孩子,我怎么不知道?別以為我以前不與你計較,不承認那兩個小賤種是我的兒子,他們就是你的兒子了,也不看看你一個奴才,配不配有自己的孩子!不過你這張臉倒是生得的確不錯,董無忌也生得人模狗樣的,你們兩個生的賤種,想來長大后應當也有繼承到你們的好相貌,你說,我要是將他們賣到小倌館里去,好生調教幾年,從十來歲起就開始接客,到他們人老珠黃橫死之前,應當能掙下不少的銀子罷?唔,這可真是一個好主意,我以前怎么就沒想到呢?” 方雪柔沒有挨打的那半邊臉就更慘白了,指甲更是深深嵌進了rou里,若不是被捆得動彈不得,就要撲上去生生咬死顧葭了,賤人,早知今日,當初她就該不管不顧直接弄死她的,不就沒有今日的禍事了嗎?可如今再來后悔,又還有什么意義! 好半晌,方雪柔方咬牙低聲道:“是我失言了,我的確沒有孩子,柏兒與松兒都是夫人的孩子,與我何干?既然他們不是我的孩子,那夫人自然也無謂遷怒他們,只要我和侯爺死了,柏兒……大少爺便是新的建安侯,夫人這個母親自然就是建安侯太夫人,建安侯府真正的一家之主,內外都您說了算了,豈不比夫人事后過繼一個有自己親生父母,怎么養也養不熟的嗣子來得強十倍?反正大少爺也才實歲兩歲多,二少爺就更小了,剛滿周歲,夫人不愁養不熟他們。” 本來還想循機與顧葭談條件的,這下深知已沒得談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的犧牲自己,以求能保全自己的兩個孩子了,——方雪柔當初是曾對董松下手,以陷害顧葭謀害庶子,可那只是權宜之計,且她心知董松不會有事,所以她才能狠心以自己的親生骨rou作伐,但如今已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母親的天性,自然很容易就讓她做出了選擇。 只可惜顧葭根本不買賬,只冷笑道:“你想得倒挺美,以你和董無忌兩條賤命,換兩個小賤種的命,說來這筆交易我其實也不虧,反正養誰的孩子不是養呢?可我告訴你,誰的孩子都行,惟獨你那兩個小賤種不行,我的兒子連來到這世上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便死在你們這對狗男女的手上了,你們的賤種卻能好好兒的長大成人,享盡富貴榮華,甚至到翅膀硬了時,還極有可能會反咬我一口,這世上沒有這樣便宜的事!” 顧葭會有這樣的反應,原也在方雪柔的意料之中,易地而處,她只會更狠更絕,所以她也不失望,再接再厲的繼續說道:“可夫人難道不覺得,將自己仇人的兒子養得只認您,您讓他們怎么樣,他們就怎么樣,至死都只能看您的臉色過日子,更解氣更痛快嗎?要是我,就會這樣做,這樣才能讓自己的仇人連死了,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只要能保住柏兒和松兒的命,她相信有朝一日,他們定能知道自己這個親娘的存在,知道她的冤屈,為她報仇雪恨的,退一萬步說,便顧氏這個賤人把柏兒和松兒身邊的人都換了,防得滴水不漏,她相信她名下那些田莊和鋪子的心腹們,也遲早定會讓兩個孩子知道真相的,所以賤人得意一時算什么,能得意到一輩子,才是真得意呢! 一席話,說得顧葭神色間有幾分意動起來,可不是,將仇人的兒子養得只認自己才是母親,讓他們一輩子都得看自己的臉色過活,可不是更解氣更痛快嗎? 方雪柔看在眼里,就暗自松了一口氣,總算自己把話說到了賤人心坎兒上,想來自己再添點油加點柴,事情應當就能成了罷? 她抿了抿唇,又在心里稍稍組織了語言,正待再說,不想顧葭已“嗤”的一聲笑了起來,涼涼道:“可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本來這個主意是挺不錯的,但既是你說的,我就偏不這樣做呢!” 頓了頓,見方雪柔急得要說話,又道:“我想聽你說話時,你才能說話,我不想聽了,你最好就識相的給我閉嘴,不然我不介意讓你身上也缺點兒什么!再說了,誰說我要過繼族中的孩子來承襲建安侯的爵位和侯府的家產了,我偏要讓建安侯的爵位中止在董無忌這個不肖子的手上,讓他死后也難見董家的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偏要一把火將建安侯府燒個精光,從上到下全部死光光,從里到外什么都不剩下,誰又能耐我何!” 董無忌忍痛聽到這里,正暗暗慶幸自己缺了小手指的地方沒再怎么流血了,不想就聽得顧葭的真正打算竟是這樣,立時驚得要跳起來:“你、你、你好狠毒的心腸,你不能這么做,你要是這么做了,我就算是變成鬼,也必定饒不了你!” 顧葭輕蔑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做人時已經死在我手里,不能拿我怎么樣了,你以為當你變成鬼后,還能奈何得了我嗎?何況早在我的孩子被你踹掉的那一日,我就已經不人不鬼了,我會怕你?!” 說著,想起方才方雪柔試圖與自己談條件時,董無忌一直未發一語,尤其當方雪柔說到那句‘只要我和侯爺死了’時,以董無忌對方雪柔母子的疼愛和看重,不是該立時根本表態:“對,只要你能放柏兒和松兒一條生路,我和雪柔的命你拿去便是。”之類嗎? 看來董無忌這個做父親的,未必與方雪柔這個母親一樣,愿意為自己的孩子付出自己的性命啊……念頭閃過,顧葭勾了勾唇,忽然向董無忌道:“其實要我放你一條生路,也不是不可以,到底夫妻一場么,多少總有幾分情分,只要你以后一心待我,再不讓我受絲毫委屈,我其實可以饒過你的,就是……” “就是什么?”董無忌見顧葭‘就是’完之后,便頓住不說了,急得忙忙追問起來,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凡有一絲生的機會,誰又愿意去死啊,何況他還從來活得不差,有吃有喝有銀子花有奴婢使,再活一百年他都不嫌多好嗎! 顧葭又有意頓了一會兒,直到董無忌都快喘不過氣來了,才緩緩開了口:“就是方雪柔和董柏董松都得死,也就是說,用他們母子三人的三條性命,換你一條性命,到底是他們死,還是你與他們一起死,就全看你自己怎么選了!” 不是雪柔母子三人死,就是他與他們母子三人一起死,也就是說,不管他怎么選,雪柔母子都難逃一死了? 董無忌臉上不自覺就帶出了幾分意動來,反正雪柔母子都得死,那他陪不陪他們一起死,又有什么差別,反倒是他活著,以后還能為他們報仇雪恨,他若是也死了,他們就真是死也白死了! “我、我、我……”可想起方雪柔素日待自己的深情厚愛,想起一雙兒子的嬌憨可愛,董無忌到底還是忍不住猶豫,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母子去死,以致‘我’了半晌,都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顧葭卻早不耐煩了,冷聲道:“機會不等人,我數五聲,你要是再不做出選擇,那便同他們母子一道去死罷,反正你愛他們母子勝過一切,乃至自己的命么,黃泉路上,你們一家四口彼此也好有個照應啊!不過說來你還真挺長情的,方氏這賤人是有幾分姿色,比她漂亮的這世上卻多了去了,遠的不說,就府里就好幾個丫頭生得比她強的,又比她年輕,你卻看都不看那幾個丫頭一眼,只不計前嫌,一心一意的守著方雪柔過,如今更是為了她,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要知道只要你能活著,以后美人兒多的是,兒女也多的是,不是嗎?果然是個情深意重的啊,那我豈能不成全了你!一,二,三……” “等一下!”卻才只數到三,已被董無忌喘息著急聲打斷:“我已經想好了,真的已經想好了,我選擇不跟他們母子三人一起死,以后也定會一心待你,再不讓你受絲毫委屈,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顧葭就勾唇冷笑起來,并不接董無忌的話,而是看向方雪柔,冷嗤道:“我原本還以為,這個男人只對我薄情寡義,也只對我的孩子狠心絕情,畢竟我不是他真正想娶的,我腹中的孩子也從來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卻沒想到,他對少年時期便一心愛慕,待你都淪落到市井了,也心心念念要弄回來的你也是一樣,對你的孩子也沒比對我的孩子有情到哪里去,看來他最愛的始終還是他自己啊,你覺得憤怒,覺得悲哀嗎?” 方雪柔一張臉慘白如紙,看向董無忌的目光冰冷如刀,若眼刀能殺人,董無忌必定已滿身血流如注了。 她是一早就知道這個男人靠不住,他最愛的永遠是他自己,他的母親,他的兒女,都得靠邊兒站,就更不必說她了,卻沒想到,他竟無情無恥到這個地步,為保住自己的性命,竟不惜讓他們母子三個都去死,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他難道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好半晌,她方看向顧葭,啞聲說道:“我對你做了那么多事,說到底也只是為了自保,為了保障我一雙兒子的利益而已,說來也算情有可原,可他董無忌對你做了什么,他但凡有一分真正尊重你的心,你也不會落到今日這般地步,你的兒子也不會白白化為一灘血水,所以董無忌才是害了你們母子真正的罪魁禍首,你有氣,不是該最先拿他出么?而且他此番若是能僥幸撿回一條性命,你以為事后他會放過你嗎?我知道你恨毒了我,也不奢求你能放過我了,我只求你,饒了我兩個兒子的性命,我名下很有幾件鋪子和幾個莊子的私產,連董無忌都不知道,只要你肯放柏兒和松兒一條生路,哪怕遠遠的送走他們,讓他們這輩子只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我就把那些莊子和鋪子都給你,怎么樣?” “唔,你的話聽起來還挺有道理,這筆交易聽起來也挺劃算的,不過……”顧葭就閑閑的扶了扶發間的金釵。 方雪柔一聽有門兒,忙道:“不過什么?” 顧葭就向外拍了拍手,很快便進來了三個與方才那個大漢一般高矮胖瘦的糙漢子,她這才冷冷說道:“不過,你得當著董無忌的面兒,把他們四個都伺候高興了,我才會考慮放過你兩個兒子。” ------題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