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
暗香紅著眼圈幾步上前,給顧蘊福了一福,才道:“娘娘如今病著,得吃清淡一些的食物才好,不如奴婢用砂鍋給娘娘熬點兒小米粥,少少的加幾片魚片進去提鮮,再做兩個娘娘素日愛吃的爽口小菜來,娘娘覺得怎么樣?” 顧蘊仍很虛弱,勉強笑了一下,道:“我嘴里沒什么味道,也不覺得餓,你看著弄罷,要緊的是殿下也幾日沒吃好了,先給殿下做些吃的罷……怎么一個個兒的眼睛紅成這樣,我這不是好好兒的回來了嗎?對了,白蘭如今怎么樣了,紫蘭一直守著她嗎?” 暗香忙賠笑道:“白蘭雖傷得不輕,所幸并未傷及要害,在娘娘回來以前,她已醒過兩次了,如此紫蘭一直貼身守著她,娘娘只管放心,那奴婢就先退下,給娘娘和殿下準備飯菜去了。”說完屈膝一禮,與明霞一道退了出去。 二人前腳離開,落英后腳便帶了王坦回來,一番望聞問切后,笑向宇文承川道:“太子妃娘娘雖仍很虛弱,但病勢已有所緩解了,微臣這便另開一張柔和些的方子,待今日吃了明日再瞧,若病勢又減輕了,便可以繼續吃這房子,不出三五日,就有望大愈了,殿下只管放心。” 說得宇文承川松了一口氣:“那孤就放心了,你快給太子妃開方子罷。” 顧蘊也松了一口氣,這樣頭暈眼花渾身無力的日子,她真是一日也不想多過了,果然人都得生病了,才能真正體會到健康的可貴! 渾然沒注意到趁自己不注意時,王坦沖宇文承川使了好幾次眼色。 待王坦退下開藥方去后,宇文承川方繼續給顧蘊捻起被角來:“你先休息一會兒,我出去瞧瞧王坦都給你開了些什么藥材,再打發人去皇上那邊瞧瞧,皇上這會兒正做什么,于情于理,我都該去向他復個命才是。” 顧蘊已經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嗯,那你去罷,等見完皇上,若皇上有事吩咐你做,你也只管放心做你的去,我身邊這么多人照顧,出不了岔子的……”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后,人已陷入了昏睡著。 宇文承川又守了她一會兒,見她睡熟了,才俯身愛憐的在她額頭印下一吻,輕手輕腳的去了外面。 王坦已開好方子了,一見他出來,上前給他行了禮,便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道:“殿下,娘娘滑胎的癥狀越發明顯了,您看到底是保娘娘腹中的孩子還是不保?若是保的話,微臣便不能下猛藥,如此拖到最后,極有可能是娘娘的病也沒養好,孩子也沒能保住,依微臣說,倒不如現在就把藥一并加在治風寒的藥里,如此娘娘雖一樣會受罪,到底長痛不如短痛……還請殿下盡快定奪。” 宇文承川方才接收到王坦的眼色,便知道事情不妙了,如今一聽,果然如此,眉頭瞬間緊得能夾死一只蚊子,好半晌方沉聲道:“你盡量再給太子妃保兩日的胎,兩日內,孤一定與太子妃商量出最后的決定,也別先下猛藥,萬一……總之,這兩日內,太子妃的病情要穩住,孩子也要保住!” 王坦聞言,嘆道:“微臣就知道殿下會這么說,罷了,微臣領命便是,誰讓微臣這條命都是殿下的,只是殿下一定與娘娘要早做決定才是,這樣拖下去,對母體和孩子都不好。” 君臣二人正說著,孟先生聞訊趕來了,給宇文承川行過禮后,便開門見山道:“殿下,臣聽說了太子妃娘娘有孕的消息后,便即刻趕了過來,可巧兒就聽見了殿下方才與王太醫的話,臣先說明,臣并非有意偷聽的,還請殿下見諒。” 頓了頓,不待宇文承川說話,又道:“依臣拙見,太子妃娘娘這一胎既保得住的希望著實渺茫,便僥幸保住了,將來生下來也極有可能先天不足體弱多病,甚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那便長痛不如短痛,索性不保的好,畢竟殿下的嫡長子關乎著國本,若這一胎只是位郡主還罷了,若是皇孫,將來在立長還是立賢上,只怕又是一場紛爭甚至是禍事,倒不如一開始便斷了紛爭與禍事的源頭,這還是遠慮,怎么也得幾年十來年以后去了,要緊的是近憂,萬一屆時那起子居心叵測之人以此來攻擊殿下和娘娘,說殿下和娘娘德行有虧,所以生下的孩子才會有缺陷,可該如何是好?所幸殿下與娘娘都還年輕,彼此也正處在最佳的生育年齡上,必定會很快再有孩子的,還請殿下三思。” 與前次妮娜公主想嫁給宇文承川,孟先生背著他去求見顧蘊時一樣,宇文承川此時雖知道孟先生都是為了他和顧蘊好,他說的話也合情合理,站在一個謀臣的角度來講,完全一絲一毫的問題都沒有。 可宇文承川還是忍不住火大,什么時候他和蘊蘊的私事,輪到孟先生做臣下的不請自來指手畫腳了,合著孩子不是他的,他便可以眼也不眨的罔顧孩子的死活了,那好歹也是一條命啊,就更不必說蘊蘊的身心都會因此受到巨大的傷害了,上次自己對他說的話,這么快他便都忘了不成?! 宇文承川因笑著說道:“先生說得倒是輕巧,也是,又不是先生的老婆孩子,先生當然能在權衡之后,做出最理智最恰當的選擇,只可惜先生如今年紀大了,不然孤還真想給先生指一門親事,讓先生也嘗嘗孤現下心里猶如火燒火燎的滋味兒呢!” 孟先生跟了他這么多年,幾時聽他這樣諷刺過自己,又見他雖在笑,笑意卻遠沒有抵達眼底,就訕訕的摸著鼻子,不敢再多說了,好罷,指不定到太子殿下的兒子們爭國本時,他早不在這人世了,管那么多干嘛呢?嘴巴果真忍不住,拿針縫起來不就開不了口了么? 宇文承川說完,也知道自己縱說再多的氣話也是于事無補,還會顯得自己氣量狹小,不能納言克己,只得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將孟先生打發了:“先生且退下罷,孤自會盡快與太子妃商量的。” 方與自孟先生進來后,便再未開過口的王坦道:“你也退下抓藥去罷,孟先生和你的話,孤都會仔細考慮的。”待打發了王坦,又叫了冬至進來,令其著人往皇上那邊去一趟。 等藥抓來,他親自吩咐明霞去熬后,暗香也做好飯菜送上來了,宇文承川見顧蘊睡得正熟,本不忍叫醒她的,想著她幾日都沒好生吃過東西了,不吃東西病怎么可能好得起來,到底還是狠心叫醒她,親自喂她吃了半碗小米粥,又服侍她吃了藥睡下后,自己方草草用了膳,去了皇上處復命。 不過短短兩日功夫,皇上便老了十歲似的,原本望之只若四十許人的臉上,皺紋一下子變得清晰分明起來,終于有了五十歲人應有的蒼老和滄桑。 不過宇文承川順利帶了顧蘊和宇文策回來,總歸是好消息,因此皇上在見宇文承川時,臉上終于有了幾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朕已知道太子妃和十一都受了傷之事了,所幸人平安回來了,將養幾日,也就沒事兒了,朕原本打算即日便班師回朝的,如今你媳婦兒和十一既都病著,朕身上也有些不舒坦,那就再等幾日罷,橫豎如今一日比一日冷了,老三……也壞不了……” 宇文承川聽皇上提到三皇子,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也少不得要表達一下自己的惋惜與哀悼:“兒臣已聽顯陽侯說過這事兒了,當晚兒臣明明就見三皇弟讓人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怎么就會出這樣的事呢,那些保護他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可憐三皇弟還那么年輕,大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兒臣自聽顯陽侯說了此事至今,心里便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沉甸甸的,父皇心里有多難受,可想而知。只是一點,父皇還是該以保重自己的身體為要,因為父皇不止是兒臣們的父皇,更是全大鄴的支撐和主宰,全大鄴千千萬萬的子民都盼著父皇能長命百歲呢,想來三皇弟泉下有知,也是這樣想的,所以還請父皇千萬節哀。” 一席話,說得皇上既是傷感,又是欣慰,片刻方道:“你說的這些朕何嘗不明白,何況他還……有錯在先,只是他總歸是朕的親骨rou,朕便再恨他,也不可能一點都不為他的死傷心,朕如今只希望你也別記恨他,到底他也是你的弟弟,且死者為大,連皇后和老三媳婦母子,你也千萬別遷怒他們……” 他除了老三,還有八個兒子,尚且如此傷心了,何況皇后只有老三一個親生兒子,老三的兒子也只有他一個父親,豈能不更傷心的? 三皇子之死,倒是讓皇上在幾十年后,難得對宗皇后多少生出了一二分憐惜之情來,也算是三皇子之死唯一的價值了。 宇文承川忙道:“父皇說的什么話,兒臣絕不會做那樣的事,但請父皇放心。” 皇上這才松了一口氣:“有你這句話,朕便放心了,朕也乏了,你跪安罷。” “那父皇好生歇著,兒臣就先告退了。”宇文承川于是給皇上行了禮,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可巧兒五皇子妃與六皇子妃聽得顧蘊回來了,齊齊帶了藥材補品來探病,顧蘊睡著,宇文承川便親自向妯娌二人道了謝,讓她們明兒顧蘊醒來后再來后,方讓冬至好生送了她們出去。 本以為顧蘊這一覺要睡一段時間的,不想才進了里屋沒多會兒,顧蘊便忽然醒了,宇文承川忙道:“怎么了蘊蘊,是不是想喝水?” 顧蘊皺著眉頭,搖頭道:“不是想喝水,是我那個,是我在睡夢中感覺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來了,你能不能出去,叫落英落霞進來服侍我?” 雖說已做了快一年的夫妻了,當著宇文承川的面兒說這個,顧蘊依然忍不住覺得尷尬,臉上也因此染上了一抹紅霞,倒是比方才蒼白憔悴的樣子,多了幾分生機。 宇文承川卻顧不得欣賞她少有的楚楚之姿,反而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許多,蘊蘊在睡夢中感覺到自己的小日子好像來了,她雖說的是‘好像’,可這種事兒哪個女人能弄錯的,難道……她是已經見紅了,孩子現在就要保不住了不成? “來人,立刻傳王太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揚聲向外下了令后,宇文承川方看向顧蘊,盡量讓自己呈現出一種放松的姿態,笑道:“叫落英落霞做什么,我不能服侍你么,你身上我哪里沒見過,都老夫老妻了,還是這么害羞。” 顧蘊紅著臉道:“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問題,那種事你一個大男人怎么做得來,且你傳王太醫來做什么,我先前瞧他也累得很了,你好歹讓人家休息休息,不能既讓馬兒跑,又不能不給馬兒吃草啊。” 見宇文承川還不動,又嗔道:“你怎么還坐著呀,你倒是快去給我叫人啊,待會兒該弄臟褥子了。” 宇文承川見實在拖延不下去了,王坦一來,紙便包不住火了,又不能不讓他來,與其讓蘊蘊待會兒一上來便要承受終極打擊,倒不如先讓她心里有個底,便仍會受打擊仍會傷心,至少也能緩沖一下,不至于急怒攻心,讓本已受了損傷的身體再雪上加霜,何況他也不能因孟先生的話不中聽,便全盤否定了他的話,為將來于公于私,都留下巨大的隱患。 只得抿了抿唇,字斟句酌的說道:“其實你應當不是來小日子了,而是、而是……王坦說,你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 話沒說完,顧蘊已是滿臉的驚訝,繼而驚訝便被狂喜所取代了:“真的?王太醫真這么說的?我、我、我太意外,也太高興了……不,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竟然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我是知道自己小日子遲了,可最近幾個月我就沒一次準的,而且我聽說六弟妹和暗香幾個也是這樣,便以為我們大家都一樣,是水土不服的原因。早知道我就該早早看太醫的,那我便不會去騎馬,也就不會出意外了,我又是墜崖又是淹水的,孩子不會有什么問題罷,王太醫原話是怎么說的,你快一五一十的與我學一遍……算了,他既馬上就要來了,我還是親自問他罷,你們男人就沒一個不粗心的。” 宇文承川見她高興得都快語無倫次了,臉上也比方才瞧著越發精神了幾分,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越發不忍心把未說完的話繼續說完了。 可箭已在弦上了,不發也得發,他只能艱難的吞咽了一口,繼續道:“蘊蘊,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就像你方才說的那樣,你又是騎馬受驚又是墜崖淹水的,胎兒的情況著實……不大好,早在我昨兒找到你時,你便已有滑胎之兆了,你方才說自己感覺到小日子來了,只怕就是見紅了……你先別難過,別哭啊,王坦說你因為這場大病,必須吃好些藥才能痊愈,是藥三分毒,本就對胎兒不利,所以建議你我,這孩子最好不要,所以只能說他與我們做父母的緣分不夠罷了,橫豎我們都還年輕,以后一定會有很多孩子的……” 顧蘊哪能想到大喜之后,立時便是大悲,這才終于明白過來,自己自昨兒醒來后,為什么老覺得小腹墜脹墜脹的隱隱作痛,原來是已有了滑胎之兆。 她的眼淚立時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兩世以來,她終于有了能真正成為一名母親的機會,還是為自己心愛的男人生孩子,如此幸福如此滿足之事,誰知道卻如一個泡沫般,在陽光下剛讓人見到它的美麗,便立時瀕臨破裂了,老天爺何其殘忍,何其不公? 只是不等宇文承川的大手撫上自己的臉,為自己拭去眼角的淚,顧蘊已先自己抬手拭凈了淚,道:“殿下說得對,我不難過,我也不哭,孩子如今還在我肚子里待得好好兒的,王太醫你也說過,雖不是太醫院的醫正,在別人眼里,醫術在太醫院也只能算中上水平,實則卻是太醫院醫術最高明的人,有他傾盡全力為我保胎,不管是吃再苦的藥還是要扎針甚至是動刀子,我自己也是什么都不怕,就不信孩子仍會保不住!” 聲音雖帶著哭過之后特有的沙啞,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定,眼神也前所未有的堅定。 宇文承川聞言,滿心的心痛與不忍終于達到了極點,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圈,澀聲道:“蘊蘊,你聽我說,如今已不是你什么都不怕,便能保住孩子了,是孩子他實在與我們沒有緣分啊。昨兒王坦便告訴我了,這孩子縱僥幸能保住,只怕將來也會先天不足,甚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畢竟要治你的風寒,怎么也不可能不吃藥,屆時豈不是我們也痛苦,孩子更痛苦嗎?何況保住的希望本就不大,你又何必非要逆天而行,連自己的身體也一并損傷呢,……” 話沒說完,顧蘊已聲音緊繃的道:“那我不吃藥不就成了嗎,我只是染了風寒而已,縱不吃藥,只要能把汗渥出來也就沒有大礙了,如此不就不會傷到孩子,讓孩子先天不足了嗎?” 她好后悔,自己那日為什么要去圍場,她若能忍住那一時的貪玩好耍,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就什么事都不會有了嗎?她真的好后悔,悔到恨不能立時折壽十年,只會換一個時間倒回三日前的機會! 說得宇文承川著急起來:“那怎么可能,你不吃藥,病怎么好得了,你自己身體都不好了,孩子又怎么能好,到最后只會孩子也沒保住,你自己也大傷元氣。何況你想過沒有,我們到底不比尋常人家,你這一胎若是女兒還罷,便真先天不足有這樣那樣的缺陷,我們養她一輩子便是,我們的女兒,將來諒誰也不敢給她氣受!可若是男孩兒呢,那便是我們的嫡長子,嫡長子身體不好甚至有缺陷,于我們來講倒是手心手背都是rou,于別人,甚至與他們兄弟彼此之間來講,卻未必會這樣以為了,屆時豈不是要亂了套嗎?就是因為我自己跟我那些所謂的兄弟們,一個個的都跟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我才不愿我自己的兒子,將來也這樣,蘊蘊你明白嗎?” 孟先生那番話為何不中聽,因為忠言從來都是逆耳的,可再逆耳,也不能假裝其不存在,甚至刻意的不理智的去背道而行,“除了這些,將來這孩子生下來后,若真有什么缺陷,天家是全天下最無情的地方,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屆時人們以此做文章攻擊我們德行有虧還是次要的,萬一人人都暗地里笑話兒他,甚至欺負他,又該怎么樣呢,你我難道能護他一輩子嗎,我們終有老去的那一日啊!” 一席情理俱全的話,反而說得顧蘊臉色越發的冷,聲音也越發的緊繃:“我就不信我不吃藥,病就好不了了,這世上治病的法子,難道就只有吃藥這一個嗎?王太醫完全可以用其他的法子來為我治病,同時開保胎藥安胎藥給我吃,我什么都聽他的,我就不信老天爺還要這么殘忍,若到頭來老天爺果真這么殘忍,那我們母子兩個能一起赴死,于我來說也是一種福氣,至少我們母子在黃泉路上,還能有彼此為伴。” 說著,無視宇文承川瞬間勃然變色的臉,又冷然道:“你不必再勸我了,我知道如今孩子于你來說,也就只是一個名稱而已,你既看不到他也摸不到他,甚至連感受都感受不到他,讓你對他生出感情來,的確太難了些,再是父子天性,血濃于心,也得先見到人不是?可我不一樣,我雖才知道他在我肚里僅僅一炷香的時間都不到,我卻已拿自己當一個母親,確信自己已能感受到他了,所以要我像你這般理智這般狠心,我做不到,他是我的孩子,不管將來怎么樣,他都是我的孩子,要我親手剝奪他來到這個世上的權利,我寧可自己去死……啊……” 話沒說完,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情緒太過激動,還是話說得太急太快,身體承受不住,肚子忽然就痛了起來,唬得顧蘊神色大變,再顧不得與宇文承川掙扎,驚慌失措的捂住了肚子:“我的肚子好痛,真的好痛……宇文承川,你快給我叫太醫,我求求你,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孩子,就當我求求你了……” 宇文承川見她額頭上都有汗了,也不知是痛的,還是急的,哪里還顧得上再勸說她,忙讓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大聲呼喊起來:“王坦來了沒,再去給孤催,孤數十聲他若還來不了,這輩子就都不用再出現在孤面前了!” 說完見顧蘊的臉越發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人也抖得秋風中的落葉一般,他認識她這么多年,將她放在心尖上這么多年,幾時見她這般脆弱這般無助過? 什么將來,什么理智,瞬間都拋到了九霄云外去,只剩下滿心的心疼與后悔:“蘊蘊,你別著急,別激動,我什么都答應你,我一定讓王坦保住我們的孩子,他若保不住,我就殺了他,你別著急……” 王坦一路狂奔過來,其間連鞋子都跑掉幾次,頭發也跑得亂七八糟,趕死趕活的趕過來,沒想到聽到的就是他若保不住顧蘊肚里的孩子,太子殿下便要殺了他的話,雖心知太子殿下只是嘴上這么說說而已,絕不會真殺了他,還是瞬間憂郁糟心了。 他就知道,太子殿下在美色面前,從來都是靠不住的,太子妃的話在他心里,更是比圣旨還要圣旨的存在,幸好他來之前便已做好這個心理準備了,也自信若拼進自己一身醫術,還是有七成把握能保太子妃母子平安的,不然他豈不是就真要被太子殿下冤殺了? 一番行禮問安后,王坦便給顧蘊診起脈來,只是他的手才一探上顧蘊的脈門,眉頭便立時皺得死緊:“太子妃是不是見紅了?這胎像比之前微臣離開時還要弱,已幾乎快要摸不到了,殿下,孩子怕是十之八九保不住了……” 話沒說完,顧蘊便再承受不住急痛交加,雙眼一翻,軟軟暈倒在了宇文承川懷里。 急得宇文承川簡直恨不能立時生吞了王坦,赤紅著雙眼對著王坦放起狠話來:“十之八九保不住,也還有十之一二的可能能保住,孤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保太子妃母子平安,否則,孤一定殺了你,你若不信,大可一試!” ------題外話------ 昨天親親們很給力,瑜心里的感激簡直無以言表,惟有以繼續寫好文,善始善終來聊表謝意,希望親們也能善始善終的支持瑜,么么噠,o(n_n)o~ 另:今天十二點左右,會有二更哈,親們別忘了到時候來看,也別忘了投票,讓我繼續動力滿滿哦,謝謝大家,o(n_n)o~ ☆、第二百二九回 保住 解密 顧蘊再次醒來時,屋里只在墻角點了兩盞戳燈,一看便知外面天仍黑著,她茫然四顧了一周,才慢慢的反應過來自己昏迷前發生了什么事,立時掙扎起坐了起來:“來人,快來人——”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隨即宇文承川滿臉驚慌的跑了進來:“蘊蘊,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坦了,我這就讓人傳王坦去,他一直留在我們院子里,沒離開過半步,馬上就能過來。” 顧蘊滿臉的緊張與凄惶:“孩子呢,我記得我昏迷前,王太醫說……我方才醒來后,小腹那股墜脹的感覺已經沒有了,人也覺得很輕松,你告訴我,是不是孩子已經不……”話沒說完,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手也將宇文承川的手抓得生疼。 宇文承川見不得她這副脆弱的樣子,忙反握了她的手,道:“沒有沒有,孩子還好好兒待在你肚里,王坦拼盡一身的醫術,總算暫時將孩子給保住了,你小腹之所以沒有那股墜脹的感覺了,就是因為他替你穩住了胎像,你別著急,千萬別著急,他說你如今萬萬不能再激動了。” “真的?你沒有騙我?”顧蘊臉上這才有了幾分活氣,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孩子便已徹底沒有了來這個人世的機會,那她一定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宇文承川肯定的點頭道:“真的,我沒有必要騙你,何況這樣的事,我騙得了你一時,等過些日子你肚子仍沒有動靜,不是立刻就穿幫了嗎?且我也沒有想過騙你,我答應過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不管有多困難!” 當時情況危急時,王坦何嘗沒勸過他,要不就趁現在太子妃昏迷著,直接把藥喂下去,一切問題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太子妃醒來后固然會傷心難過,可她昏迷前便知道孩子十有八九保不住了,算是天災,也怨不得任何人不是? 宇文承川卻沉著臉,一口便回絕了王坦的建議,他既答應了蘊蘊一定保住他們的孩子,便絕不會食言,這不僅僅是對蘊蘊的尊重,也是對他們之間多年愛情的尊重,謊言永遠都是謊言,哪怕在前面加了“善意”兩個字,也是謊言,他以后還有顏面對蘊蘊說他愛她,勝過他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 以致王坦頂著巨大的壓力,給顧蘊又是施針又是熏艾的,忙活了一個晚上加半個白天,才總算暫時穩住了她的胎像,這也是顧蘊醒來后,會覺得小腹舒服了許多,人也輕松了不少的原因。 顧蘊見宇文承川滿眼的赤誠和堅定,終于含淚笑了起來:“宇文承川,謝謝你……你才說王太醫一直在我們院里,我現在想見見他,你能讓人去把他給我請來嗎?” “夫妻之間,說什么謝不謝的,何況孩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孩子,也是我的,以后千萬不要再對我道謝,你記住,你一輩子都不需要向我道謝!”宇文承川見顧蘊點頭應了,才又道:“你要問王坦什么,若是不著急,就延后一些行嗎,他昨夜一宿都沒睡,白日又忙活了大半日,這會兒正睡覺養精蓄銳呢,暫時能不打擾他,就別打擾他了。” 行醫不止是技術活兒,也是體力活兒,就說施針罷,旁人瞧著不過就是將針扎到人的身上而已,內行人卻知道,這其中大有學問,精神也得隨時保持高度的集中,宇文承川雖算不得內行,卻也不算徹底的外行,哪怕不愛惜王坦的身體,為顧蘊母子考慮,也得讓他休息足了,何況宇文承川若真一點都不愛護自己的臣下,后者們又豈能那般死心塌地的追隨他? “昨夜?”顧蘊這才知道,自己竟從昨夜一直昏迷到了現在,而不是她以為的天還沒亮,一夜還沒有過完,因忙道:“我就是想問問他,我如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既然他正睡覺,回頭再問也是一樣,此番倒是辛苦他了,殿下可得好生獎賞他一番才是。” 宇文承川笑道:“需要注意的地方,他已細細叮囑過落英暗香幾個好幾遍了,你就別管了,唯一你自己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在胎像徹底穩固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你只怕都得委屈自己臥床靜養了。” 顧蘊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只要孩子好好兒的,我做什么都不覺得委屈。”不就是臥床幾個月嗎,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孩子平安健康,她就算一直臥床到臨盆,都心甘情愿! 宇文承川就愛憐的撫了撫她的鬢角,道:“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你放心,你的委屈我都知道,絕不會有負你的委屈的。” 夫妻兩個正說著,暗香端了熬好的安胎藥進來:“殿下,藥熬好了,正好七分熱,娘娘可以喝了。” 宇文承川忙接過,與顧蘊道:“因你身上風寒還未好,這藥里還是加了治風寒的藥,不然你一直病著,于孩子也不利,只是都是些溫補的,對孩子損傷較小,你別擔心。” 顧蘊道:“我不擔心,如今王太醫怎么說,我便怎么做就是。”也不要宇文承川喂,自己接過藥碗便仰頭一飲而盡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與往日吃個藥定要宇文承川哄上半日的矯情樣兒大相徑庭。 看得宇文承川是嘆為觀止,又忍不住暗暗感慨,要不說母親是這世上最偉大的人,為了兒女什么都甘之如飴呢,如今孩子才在蘊蘊肚里一個多月,她便已什么都愿為孩子改變了,等將來孩子生下來后,她豈非滿眼滿心都是孩子,眼風都懶得掃自己一下了? 想著自己的“悲慘”前景,宇文承川忍不住憂郁了。 吃完藥,又用了些暗香按王坦開的藥膳方子做的藥膳,天也就漸漸亮了,宇文承川忍不住打起哈欠來,顧蘊見了忙道:“我這里有暗香她們幾個服侍足夠了,你快去睡一覺罷,再熬下去,我和孩子倒是好了,你又倒下了。” 王坦既一直沒睡,想也知道他更是至今都沒合過一下眼,再這樣熬下去,便是鐵打的身體,也要熬壞了! 宇文承川也的確累了,適逢落英進來行禮稟道:“五六兩位皇子妃聽得娘娘醒了,特意瞧娘娘來了。”他是不想出去,也只得出去了,不然大伯子與弟妹共處一室,五六兩位皇子妃得多不自在,這才叮囑了暗香幾個一番:“不能讓你們娘娘太累,有什么情況,立時叫王坦來,也別忘了立刻差人去稟告孤……”舉步出去了。 他出后去,五六兩位皇子妃才由落英引著進來了,瞧得顧蘊蒼白著臉靠在床頭,不過才短短幾日不見,就明顯瘦了一圈兒,二人都忍不住紅了眼圈:“得虧大皇嫂吉人天相,不然后果不堪設想!” “可不是,就算歹人最終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也遭了天譴,也不能換回大皇嫂了,真正是老天保佑。” 又說顧蘊肚里的孩子:“可見是個有大福氣的,這樣的大難面前,都能遇難成祥逢兇化吉,以后注定是個有大福氣大造化的!” 顧蘊笑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你們不知道,昨兒只差一點,他就要離開我了,可我想著,那么兇險的時候他都一直在我肚子里好好兒的,沒道理我脫險了,他反而……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都一定要保住他,平安順利的生下他,讓他不后悔此生托生到我肚里來。” 五皇子妃是做了母親的人,聞言忙點頭道:“大皇嫂這么想就對了,他如今雖還小,卻也能感知到大皇嫂的情緒,大皇嫂若堅強,他便會跟著大皇嫂一起堅強,反之亦然,要不怎么說‘母子連心’呢?大皇嫂閑暇時不妨多與他說話兒,說什么都可以,最重要的是,要讓他知道你是多么的愛他,多么的期盼著他能平安健康的來到這個人世,再輔以安胎藥的效果,必定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