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
何況如今他們在永嘉侯府已是什么地位都沒有了,等將來永嘉侯府僥幸真成了天子的母家,想也知道他們定會越發的沒有立錐之地。 既然他們注定是沾不了光的,那他們為什么還要委屈自己,何況二皇子說永嘉侯府將來能比現在更榮耀體面,就能成真了?他們只看到太子殿下地位一日比一日穩固,他們母子卻處境一日不如一日,且沒了太子殿下,還有三皇子這個中宮嫡子呢,二皇子哪來的那個舍我其誰的自信與底氣? 他們不趁現在分家,難道眼睜睜看著本該屬于他們的家產都被填限進去,他們的性命也跟著受到威脅,白白落得丟了銀子又丟命的下場么! 二皇子沒想到林二老爺林三老爺竟連自己的面子都不賣了,要知道以往二人見了他,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諂媚樣兒,他屈尊叫他們一聲‘舅舅’,就夠他們受寵若驚半天了,如今卻毫不客氣的說他是外人,就算是皇子也沒資格管林家的家務事,還毫不客氣的對他下逐客令,真是反了他們了! 可認真說來,二皇子的確管不了這事兒,便是林貴嬪這會兒在,作為嫁出去的女兒,她也是管不了娘家兄長們分家分產的,至于她先前說的狠話‘他們若是膽敢不識趣,你當場便可以發落他們’,不過就是吃準了林二老爺林三老爺不敢吭聲,白過過嘴癮而已,實則二人再怎么說也是二皇子的舅舅,他們一旦犯起軸來,二皇子明面上還真奈何不得他們。 忍了又忍,二皇子才勉強將滿腔的怒氣強自按捺住,沉聲道:“外祖母還在,兩位舅舅分的哪門子的家,兩位舅舅想讓各自的兒孫出息上進,可若他們的父祖背負上了‘不孝不悌’的名聲,他們就算再上進出息,只怕也有限,何況人都有走窄道的時候,萬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兩位舅舅最好三思而后行,不然將來縱然悔青了腸子,也已于事無補了!” 只可惜二人仍是油鹽不進:“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遠的不說,只說盛京城里,父母還健在便分府出去單過的就不少,怎么沒人說他們不孝,只要我們一如既往的孝敬母親,盡到我們為人子該盡的責任與義務,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定不會輕易被人蒙蔽了去。至于不悌,我們相當于只要了我們原本該得家產的三成只怕都不到,就是為了能助大哥度過眼下的難關,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若這樣還要被人說‘不悌’,我們也無話可說,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即可!” 把二皇子氣了個倒仰,這才真是外患未除,又添內憂呢,卻無可奈何,還是永嘉侯太夫人急怒攻心,忽然吐了血,唬得林二老爺林三老爺暫時不敢再緊逼不退,畢竟‘逼死嫡母’的罪名,與‘不孝不悌’遠不能同日而語,只得悻悻的先退了出去,才算將事情暫時揭了過去。 ☆、第二百零一回 狼與狽 趁太醫給永嘉侯太夫人診治的空檔,二皇子將永嘉侯世子拉到一旁,沉著臉低聲吩咐起他來:“無論他們怎么鬧騰,眼下也不能分家,不但不能分家,還得讓他們將各自掛在老婆名下的私產都給我交出來,把大舅舅先救回來是正經,至于具體怎么辦,是來軟的還是硬的,就全看大表哥的了,若大表哥連這點事也做不好,別說將來我與舅舅不敢委以大表哥重任了,便是眼下,大表哥這個世子之位還坐得穩坐不穩,也說不好了,大表哥自己看著辦罷!” 永嘉侯世子也知道茲事體大,所以二皇子話雖說得不甚好聽,他依然沒口子的應了:“殿下放心,我一定會把事情辦好,把父親早日接回來的!” 既然他們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罰酒,他少不得只能成全他們了,這世道本來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不是么? 二皇子對自己這個大表兄的能力和手段還是知道的,永嘉侯精心培養的接班人,又豈能沒有幾把刷子?見他應得篤定,顯是已初步有法子了,方心下稍松,待永嘉侯太夫人醒過來后,便離了永嘉侯府去,先取道去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這些日子已看過不少所謂的“名醫”,吃過不少“密藥”了,可身體的某個部位卻仍是半點起色也沒有,讓他又是惱怒又是絕望,在人前還能勉強克制住自己的脾氣,不讓人瞧出異樣來,回到自己府里,卻是再不肯壓抑自己,成日里不是怒罵這個,就是毒打那個,弄得在他書房和三皇子妃正院服侍的人是人人自危,要知道以前這兩個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美差肥差。 三皇子妃一開始還會勸他幾句,后來見他不但半個字都聽不進去,脾氣上來還會對自己動手,也就不敢也不肯再勸他了,每日只守著兒子過活。 二皇子抵達時,三皇子正在鞭打自己近身服侍的人,他總覺得近來下人都在背后議論自己已經不是男人了,他不打死幾個,殺雞給猴看,讓那些個狗奴才都知道他的厲害,他們豈不是要越發變本加厲的非議自己了? 聽得魏德寶戰戰兢兢的聲音自外面傳來:“稟殿下,二皇子殿下來了,說有急事求見殿下。” 三皇子想也不想便怒喝道:“不見!就說本殿下不在府里,讓他走!”當他不知道,老二定是找他借銀子來的嗎,銀子他當然有,可憑什么借給老二,他不好過了,誰也別想好過! 若是以往遇上同樣的情況,魏德寶少不得要壯著膽子勸三皇子幾句,畢竟二皇子是兄長,三皇子這樣直接將他拒之門外,實在有些失禮……可如今魏德寶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尖聲應了一聲:“是。”便自往外面打發二皇子去了。 好在二皇子也不是非要見三皇子的面,非要向他借銀子,他走這一趟,更多還是為了掩人耳目,聽了魏德寶的話:“我們殿下這會兒不在府里,二皇子殿下要不稍坐片刻,容奴才這就打發人出去尋去?” 他只是怏怏的說了一句:“原來三皇弟還沒回來啊,可我先前明明看見他的馬車了,難道是我看錯了?”便滿臉失望的走了。 魏德寶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暗自松了一口氣,總算把二皇子送走,不至于再去討殿下的嫌了。 二皇子離了三皇子府,又順道去了一趟五皇子府,倒是見到了五皇子本人,把來意一說,五皇子卻是滿臉的為難:“二皇兄也知道,我素日不領差事的,不領差事,除了素日的俸祿和每年年底田莊商鋪的收益,便沒有旁的進項了,偏我母妃那里不但不能幫補我,還得我每常補貼她,岳家也是……二皇兄若是不嫌少,三五千兩我還能勉力拿出來,多了就實在是有心無力了,還請二皇兄千萬見諒。” 說得二皇子暗自冷笑起來,三五千兩,他這是打發叫花子呢,當他不知道他們母子跟老六母子一樣,早暗暗靠向了東宮,以為東宮是大船,怎么也翻不了,將來好跟著體面榮耀嗎? 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只苦著臉謝了五皇子的好意:“倒是我病急亂投醫,忘記五皇弟的實際情況了,那我就不為難五皇弟了,且去四皇弟和六皇弟那里再瞧瞧,若還是湊不夠銀子,少不得只能厚著臉皮去東宮求大皇兄了,誰都知道大皇嫂是財主么,只盼大皇嫂能慷慨解囊了。” 然后辭了五皇子,去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聽了二皇子的來意,立時在心里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他自己都缺銀子缺到兩眼快冒綠光了,還有銀子借給他,若有銀子借給他,他又何必委屈自己依附他,他再建一個作坊,把火藥火器研制出來不好么,屆時所有人都只能看他的臉色過活,他讓誰生誰才能生,他讓誰死誰就得死了,他至于這樣委屈自己嗎? 卻還不能將回絕的話直接說出來,只能委婉道:“不瞞二皇兄,我不是不想借銀子與您,我既說了以后一切都惟二皇兄馬首是瞻,自然不會這么快便自打嘴巴,實在是,實在是我也缺銀子得緊,根本拿不出來銀子來,還望二皇兄海涵。” 二皇子就嘲諷的勾起了唇角,笑道:“哦?五皇弟是因為本身就沒多少家底,還又要補貼自己的母妃,又要補貼岳家,所以拿不出銀子來,四皇弟又是什么緣故呢?別不是四皇弟怕我借了銀子還不上,故意找的推托之詞罷?” 看來他的誠意,果然不值一文哪! 四皇子的大腦就飛快的轉動起來,若今日讓老二空手而歸了,他們之間才建立起來的本就還很薄弱的那點信任,立時就要化為烏有了,他沒了可借力的,自己又已然使不上力了,難道就真等著坐以待斃嗎?不管到頭來上位的是東宮那個婢生子,還是老三那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擺在他面前的都只會是死路一條,亦連上位的是老二,他能不能保住身家性命都是未知,所以最穩妥最一勞永逸的法子,還得是自己坐上那個位子! 那他現在便還不能與老二交惡,他也沒那個本錢與之交惡,還得與之虛與委蛇下去,借力打力才成。 思忖間,四皇子很快做了決定,反正如今他也沒有銀子再建研制火藥火器的秘境了,銀子還是次要的,關鍵是東宮如今必定時時都盯著他,他縱然有了銀子,也找不到足夠合適足夠隱秘的地方,倒不如把這事兒告訴了老二,若老二大感興趣之下,愿意繼續研制他想要的東西,當然就最好了,反正諸葛先生是他的人,他有把握其只會忠于他一人,而外行誰又能真正知道他的進度到了哪里,他哪怕研制成功了,依然說自己沒成功,又有誰知道?若老二愿意出銀子出地方,當然就最好了。 便是老二不愿意,或是暫時也力不從心,能以此事換得他的信任,讓他不再這般時時防著他,也算是不小的收獲了。 當下計議已定,四皇子便徐徐開了口:“我既說了以后都惟二皇兄馬首是瞻,那我也沒什么可瞞二皇兄的了,不瞞您說,我的銀子十之八九,都花到了一件事上,若這件事能成功,縱然千軍萬馬壓境,我也沒什么可怕的了……” 遂壓低聲音,把自己如何機緣巧合之下,得了那張火藥火器殘方,然后一直花費大量的人力與財力研制,眼見要有成果了,卻被宇文承川給一舉搗毀了等事,言簡意賅與二皇子說了一遍。 末了沉聲道:“我之前不是告訴二皇兄,韓卓是那個婢生子的人嗎?我知道二皇兄心里不相信,畢竟無憑無據,如今知道是我的人親眼看見韓卓的,您總相信了罷?我本來是想把那火藥火器研制出來后,獻給皇后母子的,我知道二皇兄也不信這話,那東西既然那么厲害,我怎么可能只甘于做一個親王,而不是想著自己上位?可不管您信不信,我真只想做一名親王,像莊皇叔肅皇叔那樣。所以我不是不想借銀子給您,是實在有心無力,還希望您見諒。” 二皇子的心思卻早不在銀子上了,老四竟然擁有那么厲害的殘方,這要是真讓他把那些火藥火器研制出來了,他豈非就要橫掃其他兄弟,甚至是父皇,成為當之無愧的天下至尊了?! 可宇文承川是怎么知道他這個秘密的,他會不會也已著手在研制同樣的東西了?且他既能知道老四的秘密,難道就不能知道他的秘密不成?不行,他不但要盡快除了那個婢生子,還得連老四也一并除了,才能永絕后患! “二皇兄,我真的是有心無力,……二皇兄?”耳邊忽然響起四皇子的聲音,總算讓二皇子回過了神來,忙道:“原來四皇弟是真有心無力,而非故意推脫我,那我也就不為難你了,只是,那方子上的東西一旦造出來了,果真如你所說,那般厲害?你別不是在糊弄我罷?” 對四皇子說自己沒有上位的野心,而只想做一名親王這樣的話,二皇子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的,他若沒有野心,當初得了那張方子,就該直接獻給皇后母子了,而不是自己偷偷的研制,還瞞得滴水不漏,若不是形勢所迫,今日必定也不會告訴自己了,拿這樣的話來糊弄他,當他是傻子么? 不過對那張方子,二皇子實在沒辦法不動心,一旦真將上面的東西研制出來了,再加上舅舅那一萬精兵,他別說做太子了,連做皇上都是易如反掌的事,他一定要將那張方子弄到手! 四皇子忙笑道:“我怎么敢糊弄二皇兄,我說了自己只想當一名親王的,如今二皇兄信不過我沒關系,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日一長,二皇兄自然就明白我的心了。若二皇兄還信不過我,我可以馬上把那張方子獻給您,連同當初獻給我方子,過去這些日子也一直總領此事的諸葛先生一并獻給二皇兄,只盼二皇兄能相信我的一片誠心。” 揚聲向外叫了一聲:“來人!” 待阮道林應聲進來后,如此這般吩咐了他一通,阮道林便行禮退了出去,很快便取了個匣子回來。 四皇子接過,毫不猶豫便奉到了二皇子面前。 二皇子總算動容了,拍著四皇子的肩膀道:“不瞞四弟,之前我的確有些信不過你,皇后母子就算受了挑撥,但疏不間親,若四弟真沒問題,他們又豈能一下子憎惡四弟到那個地步?但現在我不懷疑你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后母子連這點識人之智容人之量都沒有,也就不怪他們注定要一敗涂地了。既然四弟一片誠心,方子我就先收下了,只是我如今有多缺銀子四弟是知道的,而且馬上我們兄弟就要隨父皇御駕熱河了,還是待從熱河回來后,我們再就要不要繼續研制之事,從長計議也不遲。” 四皇子聞言,就舒了一口長氣,表情也松快了不少,道:“二哥不再疑我,我總算可以安心了,我聽二哥的,待從熱河回來后,我們再從長計議也不遲。只是一點,韓卓我們怕是得盡快解決了,不然等同于半個騰驥衛都為那個婢生子所用,我們但有風吹草動,那個婢生子立刻就能知道,我們還有什么先機勝算可言?” 二皇子點點頭:“你說得對,我們是得先把韓卓解決了才成,只是他深得父皇信任,本身又武功高強,身邊還高手如云,我們只怕輕易不能動手,反而會打草驚蛇,最好能想個法子,讓父皇親自下令除了他才好。” 兄弟兩個遂越發壓低聲音,喁喁私語起來…… ☆、第二百零二回 事出反常 夏日炎炎,卯時未到,晨光便已遍灑大地,將樹葉花草上的露珠射得閃閃發亮,連樹枝花叢間的蛛網也在強光下纖毫畢現,顯然今日又是一個艷陽天。 樹林間一個被大大小小的營帳包圍著的幾丈見方的大營帳里,顧蘊正一面給宇文承川整理衣裳,一邊叮囑他:“天氣熱,雖說不到交午時,皇上便會讓你們兄弟散了,到底也得騎在馬上暴曬一個多時辰,你可千萬得多喝水才是,我準備了八珍丸讓冬至帶著,你覺得不舒服了,就趕緊噙一顆在嘴里,宗室親貴文武百官都在,可不能給人以一個太子殿下驕矜的印象。我把銀耳湯和西瓜放在冰釜里,等你一回來便可以吃了。” 宇文承川握了她的手,笑道:“從起身到這會兒,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這話你已經說過三四遍了,你就放心罷,我原本就不是嬌養長大的,早年在騰驥衛時,為了完成任務,別說暴曬一個時辰了,趴在大太陽底下一整日沒動過一下都過來了,這算什么,我不會有事的,倒是你,我聽說昨兒就有些暈車,今日可得多注意才是。” 顧蘊不欲他擔心,忙道:“我哪里暈車了,我只是覺得有些悶罷了,這也只是剛出發,我不好請了五弟妹六弟妹到我的車上來說話兒而已,等過幾日我請了她們到我車上,或是說話或是打牌,有了事做時間好混,自然就好了,你別擔心。” 宇文承川點點頭:“總之你多注意些,我這一路上只怕都要隨駕,也顧不上照顧你,也不能與你一道欣賞沿途的風景,與你介紹各地不同的風土人情,等到了熱河得了閑,我一定好生補償你。” “還嫌我啰嗦呢。”顧蘊就偏頭笑了起來,“你這話從昨兒出發至今,可不止說了三四遍,到底誰更啰嗦,你自己說罷。” 夫妻兩個說話時,白蘭紫蘭幾個已利索的將衾褥并二人一應用慣了的物品都收在箱籠里了,明霞和暗香則擺了早膳來,如今離盛京不過才百來里遠,宇文承川與顧蘊又是此行除了皇上以外,身份最高的人,二人還缺什么都不缺銀子,自然一應供給都是最好的,所以桌上的菜色瞧著,與素日二人在東宮吃的并無差別。 等夫妻兩個用完了早膳,便有金吾衛逐個營帳逐個營帳的稟告即將啟程了,請主子們抓緊時間。 宇文承川見時辰不早了,便親了親顧蘊的額頭,說了句:“我先去了啊。”出了營帳,往最當中也是最大的一座營帳而去了。 顧蘊看著他走遠了,才收回目光,看向白蘭紫蘭幾個道:“我們也收拾收拾,等待出發罷。” 一百萬兩銀子雖難湊,但永嘉侯府與林貴嬪母子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到底還是在短短幾日內,便盡數湊了出來,讓永嘉侯得以只在西苑待了幾日,便被放回了家中。 坊間都傳,永嘉侯府為了救永嘉侯,除了永嘉侯太夫人和夫人的嫁妝以外,連同世子夫人和其他幾位夫人少夫人的嫁妝也一并掏空了,為此弄得幾位夫人少夫人都頗有怨言,永嘉侯府的二老爺與三老爺也是滿心的憋屈,只敢怨不敢言而已。 但這些事于圣駕南巡這樣的大事,根本造不成任何影響,永嘉侯既被放回去了,此事便算是揭了過去,已被延誤了行程的皇上自然不肯再耽誤時間,于永嘉侯被釋放回去的第三日,也就是昨日,便帶著大部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很快,便又有金吾衛來逐個營帳的通稟出發了,顧蘊遂由幾個丫頭簇擁著,離了營帳,去到外圍自己的車輦前,卻并不上車,而是待恭送了御輦駛過后,才上了自己的車輦。 其時氣溫已有些高了,顧蘊在太陽底下站了這么一會兒,后背早生出一層薄汗來,心里多少也有幾分煩躁,所幸才一掀開車簾,一股沁涼的風便撲面而來,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 白蘭紫蘭跟著上了車,白蘭因指著馬車兩角的冰釜笑道:“這會兒還早,怕娘娘受涼,殿下吩咐奴婢們只開了上邊的細孔蓋,等會兒待氣溫更高了,奴婢們再換上大孔的。” 紫蘭隨即也笑道:“銀耳湯與西瓜奴婢也已依娘娘吩咐,放在里面冰鎮著了,娘娘隨時想吃都可以。” 顧蘊點點頭,這一路去熱河怎么也得二十來日,是以她的車輦比素日她在宮里的足足寬敞了一倍還有余,供四五個人躺平了都沒問題,車上的鋪陳也一應俱全,卻是內務府統一安排的,以便讓主子們能在勞累疲乏的旅途中,稍稍舒坦一些。 顧蘊上了車后,其他人也開始依次上起車來,內務府負責善后的人則已有條不紊的拆卸起營帳來,待拆卸完后,立刻快馬加鞭送往下下一站擇地搭建,以便圣駕抵達時,能即刻入住休整,內務府專司此事的人便有近千人,分作兩撥,各司其職,等閑出不了岔子。 等待其他人上車期間,顧蘊百無聊賴,遂掀起車簾的一角,閑閑的四下里打量起來。 忽然,她的目光在一個低眉順眼的身影上頓住了,嘴上則吩咐起白蘭來:“你即刻去后面叫了暗香和明霞不拘哪一個過來,本宮有話問她們。” 白蘭不明所以,但見她一臉的凝重,不敢多問,忙應了一聲“是”,跳下馬車往后面叫明霞暗香去了。 很快明霞便隨白蘭過來了,進了馬車后,不待她行禮,顧蘊已指著外面一個方向道:“你看那邊那個著杏色衣裙的女子,是顧芷嗎?” 明霞忙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覷眼看了一回,方收回視線,點頭道:“娘娘,的確是三小姐……”想起顧準早不認這個女兒了,那顧芷自然也再算不得顯陽侯府的三小姐,忙又改了口:“的確是那人,娘娘,可是有什么問題嗎?” 顧蘊道:“暫時沒什么問題,我就是乍然看見她,覺得有些眼熟,可又因好幾年不見她了,認不真切,所以叫你或是暗香過來也認一認,你且去罷,只怕說話間大部隊就該動身了。” 待明霞應聲而去后,才微蹙眉頭思索起來,顧芷能出現在南巡的大隊伍里,還錦衣華服前呼后擁,顯然是二皇子帶她來的,本來二皇子妃如今身懷六甲,懷孕之初又險象環生,不能隨夫伴駕也在情理之中,二皇子帶自己的其他女人也無可厚非。 這種事由上至下都司空見慣,譬如皇上自己,此番就沒帶宗皇后,再譬如三皇子,也沒帶三皇子妃,而是帶的萬側妃,且不論三皇子是自己不想帶三皇子妃,還是后者不肯跟他來,但三皇子只帶了側妃卻是事實。 所以二皇子不帶二皇子妃,而是帶自己的其他女人,事先根本就沒引起任何人,也沒引起東宮的注意。 可顧芷只是二皇子的孺人,身份遠不能與萬側妃,更不能與皇上此行帶的妃嬪們相比,二皇子府也不是沒有側妃,二皇子庶長子的生母便是上了皇家玉蝶的側妃;更重要的是,二皇子自顧準明確表態以后就當沒有顧芷這個女兒,也的確說到做到,顯陽侯府從不過問顧芷的死活后,便視顧芷為棄子,將其扔在了自己的后院自生自滅,以致這些年顧芷就從未在人前出現過。 如今她卻忽然出現在了南巡的隊伍里,所謂“事出反常即為妖”,顧蘊實在沒辦法讓自己不多心,不起疑。 思忖間,馬車啟動了,顧蘊回過神來,想了想,因吩咐白蘭道:“午間休息時,你讓落霞落英設法去打探一下,此番二皇子身邊伴駕的是誰,盡量打探得詳細一些,不要漏了馬腳。” “是,娘娘。”白蘭忙應了。 大隊伍前行了一個多時辰,眼見日頭越來越烈,已快到一日里最熱的時候,宇文承川打馬回來了,雖不至于似顧蘊一般,被太陽曬一會兒便兩頰通紅,卻也是滿頭的汗珠,一看便知熱得不輕。 顧蘊忙讓他上了車,接過紫蘭雙手奉上的冰鎮銀耳湯親自遞與他,瞧著他仰頭一飲而盡后,方問道:“皇上說了下午什么時辰讓你們去伴駕嗎,我怎么覺得今兒比昨兒更熱幾分的樣子,可別中暑了才好。都怪永嘉侯,若不是他非要無事生非,大家又何至于在這一年里最熱的時間里趕路,倒不是避暑,而成了上趕著中暑了。” 宇文承川擺手讓白蘭紫蘭下去后,才笑著低聲道:“知道你心疼我,別擔心,我沒你以為的那么熱那么難受,連調節內息都不會,我還習的哪門子的武?不過是見他們幾個都一副大汗淋漓的樣子,我怕人動疑,故意做出這副樣子來的罷了。皇上已說了下午申時我們再去伴駕了,我能休息兩個時辰呢,足夠了。” 顧蘊聞言,這才面色稍緩,與他說起顧芷的事來:“……那么多女人不帶,偏帶一個早等同于隱形人的顧芷,我直覺沒那么簡單,不管怎么說,她都與我同姓,大伯父此行也在伴駕之列,萬一他屆時想以顧芷的性命威脅大伯,大伯父我了解,他可以狠下心來不管顧芷過得好不好,卻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我們不得不防啊!” 說得宇文承川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咝聲道:“先前我想著他必不會帶蕭氏,那不拘是帶哪個女人,于我們都沒有影響,所以并未過多的關注此事,如今想來,竟是我疏忽了,我這就讓人查探此事去。”屈起手指就要敲車壁。 卻被顧蘊拉住了手,道:“我已讓落英落霞趁待會兒午間歇息時去打探了,你就別再安排人了,本來就人多眼雜的,人多了反倒打草驚蛇,倒是女人們鉆在一起本就話多,不至惹人動疑。” 宇文承川一想也是,遂打消了念頭。 大隊伍又前行了約莫半個時辰,便由前至后慢慢的停了下來,就地用餐兼歇息,因都是吃干糧,倒也省事兒,只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宇文承川與顧蘊便已吃飽喝足,收拾停妥了。 落霞落英也回來了,隔著車簾輕聲與夫妻兩個稟道:“奴婢們打探清楚了,二皇子此番帶的是自己新近才封的側妃,據說那位側妃此前只是孺人,且并不得寵,在二皇子府日子過得連體面一些的下人尚且不如,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新近竟又引起了二皇子的興趣,不但越過為自己生了庶次子的那位孺人的次序,封了她做側妃,任那位有子的孺人一路二鬧三上吊都沒用,還越過另一位側妃的次序,帶了她伴駕此行。” 顧芷用手段又引起了二皇子的興趣是假,只怕二皇子想利用她來達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才是真罷? 宇文承川與顧蘊對視一眼,顧蘊便吩咐落霞落英道:“殿下與本宮都知道了,你們繼續注意著那位側妃的一舉一動,一有最新動向,立刻來報。” 心里卻想著,一個皇子封側妃雖算不得什么大事,卻也不算小事,畢竟側妃既要上玉蝶,還有四品的誥命,照理皇宮宗室里該早有風聲傳出來才是,可她事先分明什么都沒聽說,——看來,顧芷這個“側妃”,只是在二皇子府內得到了認可,并沒得到官方的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