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雖然貼身嬤嬤心里也清楚,如今將三皇子送回自己府上去才是最穩妥的,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她打小兒就親眼看著三皇子長大,早年宗皇后忙著和林貴妃斗法,將唯一的兒子交給別人照顧都不放心,惟獨只放心她,所以她貼身照顧三皇子的時間,比宗皇后這個親娘還要多得多,自然也是真的心疼三皇子,與其說她是怕宗皇后不能時時看著兒子不能安心,倒不如說是她自己不能安心。 宗皇后卻沉聲道:“宮里人多口雜,何況成年皇子要留宿宮里得征得皇上的同意,本宮去回皇上時,要怎么說,說稷兒忽然染了重病,所以必須留宿宮里嗎?萬一皇上聽說后,要親自來看稷兒怎么辦,蔣衡是我們的人,其他太醫可不是,本宮不能冒這個險,你不必再說了,立刻去安排!” “娘娘考慮得極是,都是老奴短視了。”貼身嬤嬤仍是一臉的難色:“只是娘娘目標太大,親自送殿下出宮怕是不妥,落到有心人眼里,才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不如還是讓老奴代娘娘跑這一趟罷?” 宗皇后斷然道:“本宮喬裝一番,持了你的腰牌,想來不至惹守城的護軍動疑,柯氏那般沉不住氣,本宮不親自走一趟,軟硬兼施的彈壓住她,稷兒府上先就要亂了,那我們還談什么將來?萬氏進門在即,本宮不想再出任何岔子!再就是父親那里,本宮也得親自走一趟,這事兒瞞誰也不能瞞父親,盡快讓父親知道了,也好盡快給稷兒秘尋能人異士,盡快拿出個萬全之策來,不至于事到臨頭了,再來想法子,那就真是回天無術了!” 這些事自己一個下人的確不夠格兒出面,貼身嬤嬤也就不再多說,自行禮退下,安排待會兒宗皇后母子出宮的一應事宜去了。 宗皇后這才頹然的癱倒在榻上,望著頭頂的承塵發起怔來,萬一稷兒以后都好不了了,可該怎么辦?就算他已有玨兒這個嫡子了,可一個子嗣怎么夠,說句不好聽的,一旦將來玨兒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們母子拼死拼活到頭來,豈非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能再想了,稷兒吉人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屆時她不將妙貴嬪那個賤人千刀萬剮,誓不為人! 貼身嬤嬤很快便將一切都安排妥了,眼見天已傍晚,宮門快下鑰了,宗皇后遂讓人將仍昏睡著的三皇子抬上馬車,自己也隨即坐上去,然后直奔西華門而去。 西華門今日該班的護軍頭領是宇文策的心腹雷遠,素日也是常在禁宮行走的,自然認得宗皇后,雖然此時此刻的宗皇后穿著一身宮里嬤嬤們的服飾,也一直有意低著頭,但她身上那種上位者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雍容與貴氣,又豈是一身灰撲撲的衣裳能遮掩住的? 不過在聽了宗皇后的說辭:“三皇子今日去給皇后娘娘請安時,忽發疾病,皇后娘娘忙傳了太醫,一直到這會子,三皇子才稍稍好些了,只人仍昏睡著,所以皇后娘娘特地打發我跑一趟,送三皇子回府,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又看了宗皇后經趕車太監之手遞過來的腰牌后,雷遠還是很痛快就放了行:“原來是皇后娘娘跟前兒的孫姑姑,下官這就讓他們開門,只是一點,還有一個時辰下官就該與同僚交班了,還請姑姑快去快回。” 宗皇后少不得應了,這才放下車簾,聽著馬車“得得得”的駛出了西華門,駛上了通往內城必經的長安大街。 與趕車太監一道坐在車轅上,也喬裝了一番的吳貴喜壓低了的聲音隨即從外面傳來:“娘娘,馬車已經上了長安大街,很快就可以抵達殿下府上了,奴才事先也已與我們的人說好,待會兒由他們去與方才的護軍們交班了,我們只需要趕在三更天之前回宮即可保萬無一失,娘娘只管放心。” 宗皇后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繼續看起三皇子平靜的睡顏來,這么懂事這么優秀的兒子,要是今日沒有色迷心竅該有多好? 可孩子這么小,能懂什么,連皇上那個老東西活了幾十年,不也被那賤人迷得神魂顛倒嗎,所以千錯萬錯,都是那個賤人的錯,不,皇上也有錯,要不是他當初不管不顧的抬舉了那個賤人,她兒子又怎么會有今日的噩運?將來她不但要將賤人千刀萬剮,老東西她也絕不會輕易放過! 宗皇后就這樣一時咬牙一時發狠的,抵達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妃早已接到消息,說三皇子忽然犯了疾病,晚些時候皇后娘娘自會打發人送他回來,所以一早就焦急的在正院等著了。 卻沒想到,送三皇子回來的竟會是宗皇后本人,三皇子妃唬得立時跪下了:“不知母后親自駕臨,臣媳有失遠迎,還請母后恕罪。”可母后干嘛要喬裝成孫嬤嬤的樣子,就算皇后不能輕易出宮,這不是殿下忽然犯了疾病嗎,母后放心不下也是人之常情,父皇難道連這一點小事都不肯通融,逼得母后只能喬裝成下人的樣子才能出宮不成? 宗皇后也顧不上先叫她起來,而是命吳貴喜將屋里所有服侍的人都打發了,又讓人將三皇子抬了進來,安置到床上躺好后,才沉聲與三皇子妃道:“稷兒病得不輕,本宮不親自送他回來委實不放心,而且本宮也有幾句話要親自與你說,又不想驚動了皇上,所以才會喬裝成孫嬤嬤的樣子出來,你且起來罷。” 三皇子妃瞧得三皇子一動不動的,只當他病得極重,不然宗皇后的臉色也不至于這般難看,態度也不至于這般慎重,已是紅了眼圈,聽得宗皇后讓她起來,她掙扎著爬起來,便撲到了三皇子床前,哭道:“殿下,您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早起出門時都還好好兒的,怎么會才短短幾個時辰的功夫,就病成這樣了……殿下,您醒醒啊,我是馥馥啊,您睜開眼睛看看我呀……” 宗皇后被她哭喊得太陽xue一抽一抽的痛,真的很想甩她兩耳光讓她閉嘴,但想起兒子如今的境況,到底還是強忍住了,低喝道:“稷兒如今最需要的就是靜養,你這樣哭哭啼啼的,還讓他怎么靜養?你想知道他的情況,隨本宮去外間,問本宮便是,嫡親的婆媳,本宮難道還會不告訴你不成?” 說完扶著吳貴喜的手站起身來,先去了外間。 三皇子妃見狀,只得收了淚,忙也跟了出去。 “坐。”指著自己左下首的位子讓三皇子妃坐了,宗皇后又接過吳貴喜遞上的茶喝了一口,才緩聲開了口:“這里沒有一個外人,本宮也不瞞你,稷兒其實不是病了,而是受了傷,傷得說重不重,說輕卻也不輕,就是地方有些個尷尬,傷在了……子孫根上,但本宮已問過太醫了,至多將養一陣子,也就有望大愈了。可這事兒卻萬萬不能走漏了風聲,以免給咱們的敵人可乘之機,偏萬氏進門在即,總得將萬氏安撫住,還有稷兒那些個姬妾們,也得安撫住,本宮知道你自來都極能干,這事兒少不得要交給你了,你只要在這一段時間里將你們府里的人都穩住,不叫府里亂起來,稷兒與本宮自然都念你的好,將來斷不會虧待了你,更不會虧待了玨兒,你怎么說?” 三皇子妃才聽了宗皇后前半段話,已是一臉的青白交加,哪里還顧不上去聽宗皇后后面說了什么,好容易待她停了口,她立時尖聲開了口:“母后才還說與臣媳是嫡親的婆媳,有什么事難道會不告訴臣媳不成,誰知道母后立時就出爾反爾了,殿下好好兒的,怎么就會傷了那里?還是在宮里那樣人來人往,重兵把守的地方,那傷殿下的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竟敢公然傷害皇子?偏母后竟也不追究,反倒說殿下是犯了疾病,若說這其中沒有隱情,便是打死了臣媳也不能相信!母后既要讓臣媳辦事,總得把一應詳情都告訴臣媳才是,母后總不能既要馬兒跑,又不給馬兒吃草!” 到底已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三皇子骨子里是個什么德行,三皇子妃又豈能不知道幾分,明明就是他色迷心竅去勾搭狐貍精傷了子孫根,如今卻要她來替他收拾這個爛攤子,他們母子倒是打得好算盤,今日皇后若不把那個狐貍精說出來,更重要的是,若不給她一個滿意的交代,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宗皇后見兒子都傷成那樣了,兒媳卻還只顧著爭風吃醋,不顧大局,想甩她兩記耳光的沖動就更強烈了。 卻也知道眼下對三皇子妃只能拉不能打,如今兒子成了這樣,來自柯閣老的助力就越發重要了,而且柯氏再不好了,也極有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孫子的親娘,看在孫子的面上,她多少也要給柯氏留幾分臉面。 如此這般一想,方算是勉強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沉聲道:“本宮當然會告訴你,一字不漏的告訴你,只不過方才本宮怕你承受不住,所以想緩著點與你說罷了,既然你能承受得住,那本宮也沒什么可顧慮的了。” 說著深吸一口氣,盡量以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聲音把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冷冷道:“情況就是這樣,我們是吃了啞巴虧,可這個虧我們不吃也只能吃下去了,不然讓皇上知道了,那個賤人倒是死不足惜,我們卻也再無翻身之日了。不但不能讓皇上知道,你們府上甚至不能讓除了你和魏德寶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不然我們同樣再無翻身之日,到底是將來風風光光的當皇后,母儀天下,讓你的兒子成為太子,讓你柯氏一族成為如今成國公府那樣的豪門世家,還是淪為階下囚,被圈禁在巴掌大的一方天地里,茍延殘喘直至死亡那一刻,你自己選罷,橫豎本宮已是知天命的人,該享受的都已享受盡了,大不了一條綾子結果了自己便是,你和玨兒卻還年輕,尤其是玨兒,人生才剛剛開始,以后的日子且還長著呢,選前者還是后者,端看你自己!” 三皇子妃早已是目瞪口呆,方才的悲憤與惱怒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剩下滿滿的驚懼與恐慌。 她是猜到三皇子必定是動了什么不該動的人,所以才會明明被傷得這么重,宗皇后還不敢聲張,卻萬萬沒想到,三皇子竟會對皇上心尖兒上的寵妃下手,他真是死也不撿好日子,也不想想,那妙貴嬪是他能動的嗎?他是想讓他們所有人都跟著他一道去送死是不是! 三皇子妃倒是沒有像宗皇后那樣,把所有過錯都推到妙貴嬪身上,直接就給事情定了性,認定是妙貴嬪勾引的三皇子,妙貴嬪受盡皇上萬千寵愛,皇上雖已年過半百,因素日保養得好,又從來沒松懈過弓馬騎射,一眼望去,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三皇子除了比皇上年輕以外,可以說哪哪兒都及不上皇上,妙貴嬪又不是傻子,至于冒這樣的險勾引三皇子嗎? 況就算是妙貴嬪勾引的他,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怎么沒見她勾引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等人去?且妙貴嬪若真存了心勾引他,又怎么會把他踢成那樣?可見他落得這樣的下場,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這般一想,三皇子妃滿腔的驚恐復又被憤怒所取代了,看向宗皇后冷笑道:“不瞞母后,臣媳自然是想選前者的,可今日之事實在讓臣媳寒心,府里已經有那么多姬妾了,不日又有新側妃即將進門,殿下卻猶不知足,吃著碗里還想著鍋里,這不是擺明了在說臣媳善妒不容人嗎?偏母后也百般護著殿下,但有錯便都是臣媳的錯,殿下是絕不會有一絲一毫錯處的,叫臣媳還怎么敢對殿下和母后掏心掏肺,如今殿下與母后已對臣媳橫挑眉毛豎挑眼了,將來臣媳更是人老珠黃,殿下與母后則越發的一言定乾坤,還不是殿下與母后想讓臣媳母子風光,臣媳母子才能風光,否則,臣媳母子便只能茍延殘喘,生死憑天?母后與殿下總得給臣媳一個交代才是。” 哼,不征得她的同意就定了納萬氏那小賤人進門做側妃,只因為萬家有銀子,她祖父還是首輔呢,所擁有的威望與人脈豈是區區幾個臭錢就能買來的,如今是她祖父正如日中天,他們就敢這樣作踐她,等將來她祖父不在了,他們豈非越發要將她作踐到塵埃里去了? 總算老天垂憐,給了她扳回一城的機會,她也得讓婆婆和夫君知道,自己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他們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才是! 宗皇后何等樣人,三皇子妃那點淺顯的道行在她面前簡直不夠看,幾乎是一眼就已瞧出了三皇子妃心里在想什么了,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可笑,還是該可悲的好了。 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本宮知道你想要什么樣的交代,這一點你大可不必擔心,太醫說,你家殿下他……受傷的地方,便是以后還能如常使用,于生兒育女上,也幾無希望了,所以,玨兒如今已不僅僅只是他的嫡長子,本宮的嫡長孫,更十有八九是他和本宮這輩子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孫子了,對于你來說,應該不會再有比這更有保障的交代了罷?” “殿下他竟傷、傷得這、這般重?”三皇子妃再次目瞪口呆了,她原以為,三皇子只是傷了那里,雖然男人的那里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但只要將養一段時間,自然也就能恢復如常了。 萬萬沒想到,三皇子以后竟十有八九不能生了,不但不能生了,甚至極有可能,連……如常使用都不能了?那豈不是等于,他如今已算不得男人了? 三皇子妃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她才這么年輕,難道自此就要開始守活寡了不成?可如果兒子將來能十成十的成為太子,繼而君臨天下,自己成母憑子貴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算要以守幾十年的活寡來交換,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嗎? 而且也不是她一個人守活寡,后院那些個狐媚子,包括那個還沒進門的萬氏,也要跟著她一并守活寡了,看她們以后還怎么恃寵而驕,還怎么在她面前囂張! 宗皇后將三皇子妃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心里實在惱怒得緊,果然老話說得對“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她兒子這會兒還痛不欲生呢,媳婦已一心在想著自己和自己兒子的將來了,若不是他們母子如今還需仰仗柯家,若不是他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她一定不會讓自己和兒子白白受這個氣! 忍了又忍,宗皇后終于將滿腔的惱怒忍了下去,繼續問三皇子妃:“現在,還要本宮教你怎么做嗎?” 三皇子妃忙回神道:“母后放心,臣媳知道該怎么做了,一定會將殿下照顧得好好兒的,不叫臣媳和魏德寶以外的第三人知道此事,也一定會風風光光的將萬氏納進來,再將她安撫住,不讓母后有后顧之憂的!” 宗皇后聞言,臉色這才好看了幾分,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本宮也就放心了,本宮過幾日還會召見你娘家祖母,與她再細商此事,總之斷不會讓你和你娘家吃虧的。只是稷兒如今情緒有些激動,等他醒了,你得好生勸慰他,讓他早日平靜下來才是,本宮還要去一趟成國公府,見你們外祖父一面,就不多留了,若稷兒實在太激動,你就告訴他,本宮已經打發人給他尋能人異士去了,一定能讓他早日復原的,讓他放寬心。” 待三皇子妃一一應了,又叮囑了她幾句:“還有一點千萬不要忘了,讓長史明日一早就上折子替稷兒告假,回頭本宮自會打發太醫來的,除了本宮打發來的太醫,其他太醫若是來了,說什么也不能讓他們見稷兒的面,都記住了嗎?” 方由吳貴喜扶著上了馬車,出了三皇子府,趁夜又趕往了成國公府。 成國公已近古稀之年,頭發胡子俱已全白,面色卻十分的紅潤,瞧著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他在朝中經營多年,又當了多年的國丈,在宮里多的是不為人知的消息來源,自然早就知道三皇子在宮中突發疾病,為此宗皇后放心不下,還假借自己身邊嬤嬤的身份,親自送了他回府之事。 所以如今見了宗皇后,他倒是不若先前三皇子妃乍見宗皇后時那般吃驚,語氣里反倒有幾分淡淡的責怪:“不就是稷兒忽然生了病嗎,你至于這般勞師動眾,又是親自送他回府,又是連夜回來見我的?就算他真病得不輕,你又不是太醫,守著他就能讓他立時好起來了?何況外面不是還有為父和你兄弟們嗎,你有什么話趕緊說,說完了立刻回宮,省得回頭讓有心人知道了,橫生枝節。” 雖是父女,因男女內外有別,何況成國公近年來都處于半隱退的狀態,已好長時間不進宮了,自然的,宗皇后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老父了。 如今乍然見到打小兒便最疼自己的父親,又是在心里極度悲憤絕望的情況下,宗皇后哪里還把持得住,從下午醒來后,便一直死死強忍著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決了堤:“父親不知道,稷兒他不是病了,他是被人害了,傷了、傷了子孫根,只怕以后都再好不了,更沒有生兒育女的能力了啊,您叫女兒怎么能不著急,怎么能不連夜趕來見父親?父親,您可一定要為稷兒報仇雪恨,決不能讓他白受了委屈啊,嗚嗚嗚……” 宗皇后哭得涕淚滂沱,成國公一張紅潤的臉則已黑如鍋底,好半晌方幾乎從牙縫里擠出了聲音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先別只顧著哭,且細細與我道來,我總要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能為稷兒報仇雪恨!” 宗皇后聞言,忙胡亂拭了淚,哽聲說道:“都是綠霓居那個賤人害的稷兒,她早不去晚不去景仁宮給我請安,偏趕在稷兒也去給我請安時過去,然后趁機勾引了稷兒……稷兒他小人兒家家的,哪里抵擋得了那個狐媚子的誘惑,連宇文邕那個老東西都被那賤人迷得神魂顛倒,何況稷兒,然后,她就在稷兒千鈞一發之際,踢了稷兒,蔣衡說,他以后恢復的可能性極小,就更不必說再生兒育女了,父親,稷兒可是我唯一的兒子,您唯一的嫡外孫,您可不能白看著他受這么大的委屈,一定要讓賤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為稷兒狠狠出了這口惡氣才是!”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我什么都明白了!”成國公不待宗皇后把話說完,已沉聲喝斷了她,自己的外孫是個什么德行,成國公多少還是知道的,偏女兒還有臉口口聲聲的說是妙貴嬪勾引的他,也就難怪外孫會長成今日這般模樣了,果然是慈母多敗兒! 成國公喝住了宗皇后后,才微瞇雙眼冷聲道:“除了你身邊的心腹,還有三皇子妃以外,如今還有誰知道此事?那妙貴嬪素日不是等閑不去給你請安的嗎,今日又是因何緣故忽然去景仁宮的?會不會是受人指使?” 聽說皇上那位新歡是個舉世無雙的冷美人兒,不然也不會將皇上迷得神魂顛倒,老房子著火般一發不可收拾了,外孫于女色上頭本就沒什么節制,眼看著那樣一塊鮮rou打眼前經過,又豈能有不起貪念的? 宗皇后接觸到父親顯然已洞悉一切的目光,到底還是沒法繼續再說是妙貴嬪勾引的三皇子了,只得低聲一一回答成國公的問題:“連同父親在內,如今知道此事的人,不會超過十個。那賤人等閑的確不會去景仁宮,今日去,卻是因為昨兒個吳貴喜拿了她宮里兩個宮女去慎刑司,她前幾日不是在皇上面前下我的話,壞了我的事嗎?我就想著要給她一點顏色瞧瞧,省得她再目中無人……至于她是不是受人指使,我也說不好,不過她自來與誰都不交好,受人指使的可能性應當不大……” 成國公想起當初妙貴嬪剛承寵時,自己的人曾細細的摸過她的底,的確沒有什么破綻,對宗皇后所說的‘受人指使的可能性應當不大’卻不能盡信,反而直覺想到了宇文承川,太子既能隱藏自己的實力那么久,一再的打得他們措手不及,且至今依然讓他們摸不清他的深淺,那他蓄意對皇上施美人計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且那妙貴嬪若只是普通的弱女子,就算是趁稷兒不備才能一擊即中的,也不應當將稷兒傷得那般重才是! 因皺眉沒好氣道:“我早說過,你就算在后宮里斗垮了所有女人,將她們都踩在腳下任意踐踏,于前朝的局勢也起不了什么決定性的作用,所以讓你等閑不必與妃嬪們一般見識,如今怎么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罷?妙貴嬪就算在皇上面前下你的話又如何,難道區區幾句話,就能動搖你皇后的地位不成?真是愚不可及!” 宗皇后被罵得唯唯諾諾的,心里卻比方才多了幾分底氣,父親就是這樣,從來都是罵她罵得越狠,心里便為她考慮得越多,籌謀得越多,任何事只要父親愿意為她做主了,她便沒什么可擔憂的了。 果然就聽成國公道:“這事兒你別管了,不論是秘訪能人異士,還是善后,我自會安排下去的,你只管坐鎮景仁宮便是,也先別想著報復妙貴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千萬把這話給我記牢了!對了,才你說三皇子妃那里你已暫時將她彈壓住了?她那個性子,就不是個能成大事的,我明日會親自去見老柯一面,讓柯夫人盡快登門去教導三皇子妃的,別人的話她聽不進去,柯夫人的話,她一定能聽進去,如此你就不必單獨召柯夫人進宮了,省得橫生枝節。” 不管這事兒是太子還是其他人在背后指使妙貴嬪,有些事他們都不得不加快進程了,只有早日讓稷兒坐上太子之位,甚至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他們才能真正的高枕無憂,再無后患,唔,要不就將動手的日子定在去行宮和圍場秋狄那段時間里? ☆、第一百八二回 后續 宗皇后趁夜私自出宮之事,并沒有如她所以為的那樣,人不知神不覺,至少就沒能瞞過宇文承川,雷遠既是宇文策的心腹,發現了異樣自然要立刻稟報宇文策,宇文策既知道了,宇文承川自然也知道了。 因勾唇與宇文策道:“不用抓她的現行,就當不知道此事即可,兒子忽發疾病,做母親的不放心,要親自送回去,再親自吩咐底下的人一番也是人之常情,便是曝光了,旁人也只會說她情有可原,便是皇上,也不好治她的罪,老三是皇后的兒子,難道就不是皇上的兒子不成?何況如今事情曝光了,妙貴嬪也保不住了,再要安插這樣一個人在皇上身邊,可就沒之前那么容易了,而且皇上也未必會喜歡,實在犯不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宇文策若有所思,緩聲道:“何況也要防著他們被逼上了絕路狗急跳墻,轉而去支持二皇子四皇子或是其他皇子,那我們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宇文承川點頭:“沒錯,總要給他們留幾分希望才是,不然一次就將他們逼上了絕路,反而只會讓其他人漁翁得利,我可不做那樣的蠢事。” “那我這就傳話給雷遠,待會兒皇后的人找到他要交班時,不必為難他們,只管如常交班即可。”宇文策道。 當下兄弟兩個又低語了幾句,也就分道揚鑣,一個回了東宮,一個回了金吾衛的值房。 顧蘊正歪在燈下看書,瞧得宇文承川回來,忙起身迎上前道:“十一哥找你是什么急事?” 東宮各處都快下鑰了,冬至卻忽然在殿外稟告,說宇文策這會兒正在東宮外立等著見宇文承川,以宇文策的謹慎,若非事出緊急,是絕不會貿然親至東宮的,顯然是有十二萬分要緊之事,故顧蘊有此一問。 宇文承川見問,便把事情大略說了一遍:“十一哥是來問我要不要拿皇后現行的,我想著一旦拿了皇后的現行,妙貴嬪少不得要受牽連,何況也要防著皇后他們狗急跳墻,與老二老四等人復又勾結起來,所以讓十一哥只裝作不知道此事即可。” 顧蘊松了一口氣:“我還當是什么急事,原來是這。”頓了一下,沉吟道:“我也覺得不拿皇后的現行比較好,三皇子被傷成那樣,不論是他本人還是皇后自己,這會兒必定都正出于暴怒和崩潰的邊緣,誰知道他們瘋狂之下會做出什么事來,最難應付是瘋子么,他們是瓦罐,我們卻是細瓷,犯不著如今就與他們魚死網破。” 宇文承川點點頭:“是這話,時辰已不早了,我們早些歇了罷?” 那個‘罷’字,說得那叫一個迂回婉轉,抑揚頓挫,再配上他火熱的眼神,讓顧蘊的臉一下子就熱了起來,想到了方才他臨出去前,二人本來正做某些讓人臉紅心跳的事,眼見已快到最后一步,誰知道冬至的聲音就自外面傳來了,宇文承川少不得只能忿忿的打住起身,留待這會兒再鴛夢重續。 顧蘊雖熱了臉,卻也不扭捏,只低低“嗯”了一聲,由著宇文承川抱了她進內室去…… 一時云收雨歇,顧蘊卻了無睡意,遂窩在宇文承川懷里,與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閑話來:“怎么十一哥三日里總有兩日當值宮中,他難道就不用準備自己大婚的一應事宜的?雖說榮親王府自有何側妃帶領著一眾管事執事,到底是他一輩子的大事,他怎么就一點兒也不上心呢?” 宇文策與光祿寺卿長女的親事已于月前定了下來,因宇文策的年紀著實已不小了,榮親王急得什么似的,親自登門與光祿寺卿商量好,將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月,距今只得四個多月了,顧蘊才會有此一說。 宇文承川閉著眼睛,手卻一直輕撫著她玲瓏的曲線,啞聲道:“這是他的私事,我再與他交好,也不好說太多,且由著他去罷,這種事本來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 顧蘊皺眉道:“話雖如此,夫妻原該是一體的,未來十一嫂的尊榮就是十一哥的體面,只有十一哥體面了,才能成就是十一嫂的尊榮,他表現得這樣漫不經心,讓新娘子和其娘家人怎么想,讓旁人看了又怎么想,會不會覺得十一哥根本不滿意這樁婚事,只是不得已才答應了娶新娘子?” 宇文策不只是宇文承川的得力助手,更是他的手足,她當然希望他能過得好,而不是像前世那樣,再體面尊榮又如何,一樣沒人分享他的成功和喜悅。 宇文承川不由睜開了眼睛:“你說得也有道理,兩家人是結親,可不是結仇的,我會盡快找機會與十一哥說說的。倒是你,看起來精神還不錯嘛,那我們不如做點事兒?” 既然她還有精神與他討論別的男人,——雖說那個男人是他的兄弟,他也相信他們之間絕不會有什么,那他只能讓她再累一點,累到除了想他,便再沒有想其他任何人任何事的力氣了。 “誰說我精神不錯了,我都快困死了,而且我還病著呢,你不能讓一個病人這樣一再的做重體力活兒,睡覺,睡覺。”顧蘊不待他壓下來,已靈活的往里一滾,然后拿被子將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當然,最重要的是不忘閉上眼睛。 ‘還病著’?‘重體力活兒’? 宇文承川好氣又好笑:“你倒是會找借口,你有沒有病著,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而且你幾時出過力了,真正做體力活兒的一直都是我好嗎?” 見她充耳不聞,只是裝睡,越發氣笑不得,不過到底還是沒有再動她,只連人帶被子將她抱了,慢慢睡著了。 翌日,三皇子昨兒在景仁宮突發疾病的消息便在宮里傳開了,據景仁宮的說法,三皇子是因忽然劇烈心悸導致的暈厥,把皇后娘娘唬得也暈了過去。 所幸太醫瞧過之后,說三皇子并沒有大礙,只需要悉心將養個十天半個月的,便沒有事了,據說太醫同時還說了,其實十個人里至少八九個人都有心悸的毛病,區別只在于程度的深淺而已,像三皇子這種忽然發病暈厥的,當然不能說輕,卻也不算重,只要以后多注意,與常人根本沒有兩樣。 這樣的說法大部分人都是將信將疑,三皇子早不暈倒晚不暈倒,不去其他地方暈倒,怎么偏就在去給皇后請安時暈倒了,而且三皇子一向身強體健,從沒聽說過有心疾,怎么就會忽然犯了這樣的病?關鍵他若真患上了心疾,皇后娘娘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呢,一個隨時都有可能暈厥的皇子,還怎么更進一步,他的身體根本就不允許他勞神勞力不是嗎? 偏皇后娘娘反而將事情張揚開來,倒像是蓄意在掩蓋什么似的,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真是傻子也不相信! 陳淑妃來東宮探望顧蘊時,便與顧蘊說起了這事兒:“……她自來都是打落了牙齒和血吞的,這實在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風啊,我瞧著,她倒像是兩害相較取其輕之下不得已為之似的,太子妃覺得呢?” 顧蘊沉吟道:“娘娘這話很是,也許她此舉真是為了遮掩什么也未可知?不過也保不齊三皇子是真患上了心悸呢,我娘家有個遠房表妹就有心悸,也是十幾歲上時才忽然患上的,但除了剛犯病時暈厥了一次,之后與常人的確沒什么兩樣,聽說去年還生了個兒子呢,橫豎這事兒與我們都不相干,我們只瞧著也就是了。” 心里卻在冷笑,忽然犯了心悸? 也難為宗皇后能想出這樣的借口來,不過比之三皇子的真正“病因”被曝光,犯了心悸也的確微不足道了,而且太醫不是說了嗎,十個人里就有八九個是有心悸毛病的,只程度不同而已,根本影響不了三皇子的日常生活與公務,如此便既能將事情遮掩過去,又能讓三皇子有足夠的時間來恢復身體平復情緒,還不至于影響到他們的所有大業了,——也不知這個說法是宗皇后自己想出來的,還是昨晚上成國公教給她的? 念頭閃過,顧蘊又道:“那今兒六宮的請安不是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