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說著指了指宇文承川和三皇子手里的卷宗:“何況如今才五月初,這一季的軍餉本就還未發放下去,皇上若是不信,可以細看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手里的賬目。也就是說,遼東總兵府的軍餉就算有拖延,也只是上一季度的而已,照理不該存在兵士大半年都沒領過一文軍餉的情況才是,還請皇上明鑒。” 皇上聞言,這才緩和了幾分臉色,問戶部尚書:“白閣老,平愛卿所言可否屬實?” 白尚書忙笑道:“回皇上,確有此事,況因正月里太子殿下親赴江蘇治水,所費不菲,事有輕重緩急,戶部先將治水前期所需的銀子湊足了,才開始湊當季軍餉的,難免會有所延誤,皇上可以把所有賬目都通覽一遍,自然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二皇子在一旁將平大老爺和白尚書的話聽在耳里,方才的喜悅慶幸早被驚怒恐慌取代了,忍不住冷笑道:“我還不信,偌大一個朝廷,連年又風調雨順,國庫還能拿不出銀子了,這還是年初,年底才收齊了各項賦稅呢,照白大人與平大人這么說來,我大鄴的國庫竟然空空如也,每到要用銀子之前,都得先湊了?那國庫的銀子都去了那里,不會是早被某些人當做了自己的私庫,銀子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罷……” 話沒說完,白尚書已沉聲道:“二皇子殿下還請慎言,國庫的銀子去了哪里,老臣與戶部只需向皇上稟告即可,二皇子不知道也無可厚非,可二皇子不能想當然的往老臣與戶部身上潑臟水!” 平大老爺也沉聲說道:“二皇子殿下外行看熱鬧自然不知道,年底國庫是收齊了各項賦稅,將國庫填滿了不假,可今年朝中的各項花銷,還有預留的各項經費,戶部都得提前安排好,每一筆銀子都必須提前適得其所,余下的則備不時之需,年初太子殿下奉旨治水便是不時之需,如此戶部一時周轉不過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二皇子殿下若因此就往尚書大人和微臣等人潑臟水,請恕尚書大人與微臣都不能口服心服!” 二皇子被噎得一窒,也有些自毀失言,可到了這個地步,不能坐實戶部,更準確的是說是平大老爺私自拖欠挪用軍餉,以助宇文承川圓滿完成河工治水的罪名,永嘉侯苛扣軍餉的罪名就得坐實了,他豈能不據理力爭到底? 可有些話他的確不方便說,本來三皇子還可以替他說的,如今三皇子臨陣撂挑子,已然指望不上,少不得只能想其他法子了……思忖間,二皇子已趁眾人都不理會時,沖旁邊席上的肅親王世子使了個眼色,莊親王府向著老三,肅親王府卻自來惟他馬首是瞻,如今肅親王府不站出來力挺他,更待何時? 肅親王世子自不會像莊親王世子妃那樣小家子氣的白討人嫌,接收到二皇子的目光后,他思忖片刻,便站了起來,抱拳大大方方的向皇上道:“皇上,臣侄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所有侄子里,皇上最器重的自然是宇文策,不然也不會一路挺拔他做到金吾衛的同知,還讓他以庶子身份成為榮親王府的世子了,實在是皇上欣賞宇文策的能力。 但要說最讓皇上喜歡的,卻是肅親王世子,后者溫文爾雅文武雙全,早年皇上還曾一度起過過繼其為子的心,如今見他開口,自然不會駁他的回:“嗯,你說。” 肅親王世子便說道:“也不怪二皇子殿下會質疑國庫的銀子都去了哪里,實在是前番太子殿下在那么短的時間內便圓滿的完成了江蘇河工,可戶部卻至今也沒有公示賬目,按照平侍郎的說法,每個總兵府領軍餉都是有一定先后順序的,任哪個總兵府都有可能遇上軍餉延誤的時候,那戶部完全可以打一下時間差,挪用銀子暫做它途,等有了銀子再添上窟窿便是。興許這樣的事,以前不是沒有先例,只不過各大總兵府都要常年與戶部打交道,敢怒不敢言,所以至今才無人知曉呢?便是此番,若這四人不冒死進京告御狀,皇上與文武百官依然會被蒙在骨里,而平侍郎是太子妃的親娘舅又是眾所周知的,所以臣侄覺得,皇上應先讓戶部公示了前番太子殿下治水的賬目,再徹查拖延克扣軍餉之事,指不定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 這話已與明著說平大老爺為了讓宇文承川立功,所以私自拖延挪用軍餉無異了。 宇文承川當即沉了臉,看向肅親王世子道:“無憑無據的事,二堂兄還是慎言的好!” 肅親王世子忙笑道:“太子殿下息怒,臣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何況是與不是,只消一看賬目便知,若賬目沒有問題,平侍郎自然是清白的。” 反之,平修之就是犯了欺君大罪,他自身難保不說,太子也休想獨善其身! 平大老爺就抱拳看向皇上開了口:“啟稟皇上,臣沒有私自挪用過哪怕一兩軍餉用以協助太子殿下治水,便是拖延,也是正常范圍內的拖延,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遣何公公再親赴一趟戶部,將太子殿下治水的賬目卷宗都取來,臣親自帶著下面的文書胥吏加班加點,已于昨日將賬目都理清錄好了,只等明日早朝呈于皇上御覽,再向文武百官公示,如今少不得只能提前請皇上御覽了。” 皇上聞言,思忖片刻,吩咐何福海:“你即刻再跑一趟戶部,快去快回!” 何福海忙應了,再次退了出去,這次不到半個時辰便喘得更厲害的回來了,將一摞卷宗呈到皇上面前:“皇上請御覽。” 皇上這回也不吩咐兒子們幫著看了,自己親自翻看起來,約莫一刻鐘后點頭道:“嗯,八十余萬兩銀子事無巨細都錄得一清二楚,與朕前期和后期應太子要求撥的銀子數目也對得上,肅親王世子,你還有什么話說?” 肅親王世子臉色不變,笑道:“回皇上,臣侄的確還有話說,據臣侄所知,太子殿下在江蘇時,動用的河工與其他人力都比以往奉旨治水的河督多得多,手筆也大得多,所以才能提前圓滿的完成任務,提前返京,可若太子殿下真動用了加倍的人力物力,區區八十余萬兩銀子又如何足夠?賬本這個東西是直觀,可要做得花團錦簇毫無破綻,于平侍郎這樣的能吏來說,想來易如反掌,所以光查賬怎么夠,還得看國庫的存銀與賬目可否盡數對得上才是。” 一席話,說得二皇子大是稱愿,又生出了滿滿的希望與斗志來。 宇文承川在江蘇時動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他們大致都有數,區區八十余萬兩怎么可能夠,可多出的那部分銀子從哪里來,難道是他自己出的不成?別說他不可能那么高風亮節,就算他愿意,也得他拿得出來那么多銀子。 所以只要揪住這一點不放,就算最后他得自損五百,至少也得傷宇文承川一千,讓他付出加倍的代價! 白尚書臉色已是難看至極,看向肅親王世子冷嘲一笑,道:“肅親王世子難道不知道,別說要動用那么多銀子了,就算只動用國庫一兩銀子,也得本閣老與平侍郎李侍郎三人手里的鑰匙合體后,才能打開國庫的門,取出銀子?肅親王世子的意思,不但平侍郎為了太子殿下,私自拖延挪用了軍餉,本閣老與李侍郎也參與其中了?而且國庫自來重兵把守,將那么多銀子從國庫搬出來,再運到江蘇,肅親王世子以為我們能厲害到神不知人不覺,一點異常都不讓人察覺到的地步嗎?” 肅親王世子不是沒耳聞過要動用國庫的銀子,得戶部前三號人物手握的鑰匙合體后,才能取出來,可這樣的細枝末節,一個不經意便會被人疏忽了,他求勝心切之下便忘記了也是人之常情,不但他,二皇子也壓根兒沒想到過這一茬。 以致二人一時都有些無言以對起來。 不過想起宇文承川治水多花了賬面上一倍有余的銀子是事實,二皇子很快即想到了說辭,因看向宇文承川道:“既然大皇兄治水多花出的銀子不是戶部所撥,那臣弟敢問又是從何而來?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天上不掉地上不長的,而大皇兄的家底大家伙兒也大略知道,只怕便是傾盡所有,也必定湊不出那么大筆銀子來,當然,臣弟們也是一樣,便是父皇的私庫,一時還未必能拿出那么多銀子來呢,所以二堂兄有所懷疑,也是人之常情,就請大皇兄為二堂兄,還有我們大家伙兒解一下惑罷!” 連二皇子都能知道宇文承川治水于戶部所撥的銀子以外,還多花了不少銀子,皇上自然也知道,他不追究,只是想著這個長子能用較少的銀子辦成為難的事,那也是他的本事,上位者只需要看重結果即可,至于過程,從來就不重要。 但聽了二皇子的話,皇上還是微瞇起了雙眼,的確,那么大筆銀子,長子眼睛都不眨的便投入到了治水中,說明他殺伐決斷有魄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也說明他拿得出來,他有那個底氣,所以才敢那樣的大手筆,那他就的確該弄清楚他的銀子到底是從何而來了,——他栽培他成為一名合格的太子,允許他挑選東宮和詹事府的屬臣是他愿意,太子卻不能欺瞞他,背著他發展自己的勢力,他愿意給的,他才能擁有,他不愿意給的,那他就永遠只能看著! 皇上因看向宇文承川,緩緩開了口:“朕也很好奇,那部分多出來的銀子,太子是從何而來?你就與朕和大家伙兒解解惑罷。” 宇文承川一臉的為難,可連皇上都發了話,他又不能不說,只得斟酌著道:“實不相瞞父皇,若非今日生了這場風波,兒臣是不打算說出來,只打算帶著這個秘密一直到生命盡頭的,但既然父皇都發了話,兒臣不能欺君,也不能欺瞞自己的父親,少不得只能據實以告了。其實那筆銀子,不是兒臣的,而是,而是兒臣的太子妃顧氏的。” 此言一出,滿殿都炸了鍋,也顧不得是御前了,都紛紛議論起來:“太子妃的?太子妃哪來那么大筆銀子?” “太子殿下不是在說笑嗎,太子妃年紀輕輕,就算嫁妝豐厚,也不可能有那么多銀子啊。” “是啊,別說太子妃了,哪怕傾顯陽侯府云陽伯府和平侍郎府上所有的家當,也未必能湊出那么多銀子啊……” 還是皇上不滿的咳嗽了一聲,何福海忙尖聲喊了一句:“肅靜!” 眾人的議論聲才戛然而止,齊齊看向了宇文承川,看他接下來會怎么說。 眾人都疑惑兼難以置信,皇上自然也是一樣,皺起眉頭繼續問宇文承川:“太子妃嫁妝是豐厚,可據朕所知,也當拿不出那么多銀子來才是,還是一次性拿出來,你不是說自己不能欺君,也不能欺瞞自己的父親嗎?” 宇文承川忙道:“兒臣沒有欺瞞父皇,兒臣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個字不實,就讓兒臣天打雷劈。事實上,太子妃除了嫁妝以外,還有自己的私產,不知父皇可曾聽聞過一家名為‘便捷’,如今已開遍了大鄴大大小小百余個市鎮的連鎖客棧?太子妃就是那家客棧的創始人,兒臣也是在蒙父皇欽點為河督后,回去與太子妃說起此行必定困難重重,太子妃見兒臣愁眉不展,才告訴兒臣的,她同時還與兒臣說,大鄴雖在父皇的治理下國泰民安,可國庫的銀子每一兩都自有用途,好鋼必須用在刀刃上,一味的讓國庫撥銀子給兒臣治水,那父皇又何必非要兒臣這個一國太子親自去坐鎮,只要有足夠多的銀子,派誰去不是一樣?歷年治水之所以沒有太大成效,不就是因為人力財力或多或少總有所欠缺嗎?” “然后她告訴兒臣,讓兒臣只管安心治水,銀子的事由她來替兒臣想法子,便捷不是在各地有百余家分店嗎?雖然那些店都采取的是加盟的形式,算不得她的,她也就每年賺取百中之一的提成,一家店至多一二百、二三百銀子而已,但她可以與每間店的東家說好,提前支取以后十年甚至二十年三十年的分紅,以后盛京的便捷總店但推出什么新的菜式點心或者旁的活動,她也都不收取任何費用了,如此每家店雖只幾千兩一萬兩,積少成多,竟也湊了整整一百萬兩銀子出來,給兒臣送去讓兒臣治水……這便是兒臣治水多出來的那一大筆銀子的來龍去脈了,與戶部完全不相干,還請父皇明鑒。” 宇文承川話還沒說完,殿內的所有人已是忍不住在倒抽涼氣了,為怕再惹得皇上生氣,倒是沒人敢再議論了,可每個人的臉色都跟開了果子鋪似的,紅的黃的綠的,什么顏色都有。 太子妃竟然是便捷客棧的創始人,那個自開張伊始,便擠得其他客棧幾乎沒有活路,不過短短幾年間,分店便開遍了全大鄴,銀子賺的缽滿盆滿的便捷?! 天哪,那太子妃得有多少銀子啊,就算真如太子殿下所說,那些分店算不得太子妃的,她每年只賺取百中之一的提成,也是一筆嚇死人的數目了,——對宇文承川說的顧蘊一家店只至多分一二百、二三百銀子的成的話,眾人自然都是不信的,那就算一家店太子妃一年只提取五百兩銀子,一百家店,一年也是五萬兩銀子了,還不連盛京便捷的收益和太子妃其他產業的收益,關鍵這收益還是細水長流每年都有的,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一本萬利的生意了嗎? 太子殿下到底交了什么好運,能娶到這樣一個金娃娃,早知道當初自家就該去求娶顯陽侯府的四小姐的,誰能想到她區區一個侯府旁支的女兒,竟能有這樣巨大的私產呢?有這么豐厚的嫁妝,年紀大些怕什么,家世弱些又怕什么,說到底有銀子才能有一切……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啊! 其他人已經懊惱頓足得要吐血了,更遑論二皇子與三皇子,事實上,彼時兄弟二人對宇文承川羨慕妒忌恨得已快要發瘋了。 老天爺是不是瞎了眼啊,那樣一個最低賤的宮女生的兒子,因為他僥幸生得比他們早,得封了太子也就罷了,誰讓他們生得晚呢?可他憑什么娶顧氏那樣的金山,憑什么啊? 還有顧氏,你一個千金小姐,就好好的當你的千金小姐便是,學人做什么生意開什么客棧?更可恨的是,她偏還成功了,銀子缽滿盆滿的賺海了去,而他們竟然一直不知道,若他們一早知道,不論用什么法子,也定要將人納進自己府里去,那他們豈非必勝無疑了?回去后就把暗衛首領給撤了,再狠狠的打,媽的,若不是他們失職,金娃娃不就一早是自己的了嗎? 哦,對了,顧氏是益陽長公主和老四夫婦幫著他們挑的,若不是他們居心叵測,他們今日又豈會被扇如此重的一記耳光,受如此沉重的打擊,他們娘們兒幾個也斷不能輕饒了! 除了二三兩位皇子,四皇子的心里此時也是近乎崩潰的,他知道那個婢生子手里定然還有不為人知的底牌,也已做好了與他死磕到底的準備,誰知道現實依然給了他沉重的打擊,顧氏竟然是便捷客棧的幕后東家,她本人已經那么強勢,手下還能人輩出,娘家也夠得力了,豈料她還有如此雄厚的財力,以后他與那個婢生子的差距豈非越來越大,他縱然把那張殘方上的火藥火器都如愿造了出來,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了?! 相較于眾人的巨大反應,皇上雖也驚訝,卻要好上許多,就算顧蘊再有銀子再有財力,在坐擁四海的他眼里,也不過就是滄海一粟罷了,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皇上反倒呵呵笑了起來:“想不到太子妃竟有如此胸襟,朕先前一度以為,她不拘小節,重視黃白之物勝過其他呢,敢情是朕誤會她了。” 宇文承川被說得微微有些不自在,道:“父皇言重了,顧氏她倒也不是重視黃白之物勝于其他,而是信奉好鋼就得用在刀刃上,譬如先前治水之事,她就說寧愿自己省些,東宮省些,也不愿再看到江蘇一帶的老百姓受水患折磨,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兒臣實在慶幸能得此佳婦,也實在感激父皇與母后能將此佳婦賜予兒臣為妃,只是一點,兒臣原答應過她,不把這事兒公諸于眾的,只怕回去后,兒臣的葡萄架要倒上幾日了。” 后一句話說得詼諧又有趣,讓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都笑了,其他人自然也要應景的跟著笑,不管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殿內的沉悶氣氛倒是一時散了個七七八八。 ------題外話------ 有票嗎,有票嗎?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有票的捧個票場,沒票的捧個人場,o(n_n)o~ ☆、第一百七四回 正名 正殿除了宇文承川和平大老爺以外的所有人都震驚忌恨于顧蘊的豐厚身家,偏殿內眾女眷又何嘗不是一樣? 看向顧蘊的眼光都不一樣了,早知道顯陽侯府竟有這樣一尊金娃娃,當初她們就該用盡一切手段替自家的兒孫娶回去,別說只是年紀稍稍偏大,家世稍稍弱了些,只看在將其變成自家媳婦兒后,自家豈止三代以內,三代以外一輩子都吃用不盡,這個媳婦兒便娶得大大的值了,何況顧氏生得漂亮,人也立得起來,顯陽侯府門第也不低了,她又是打小兒養在顯陽侯夫人跟前兒的,與親生的也沒什么差別了,——怎么當初她們就將眼睛長到了頭頂上,從來沒考慮過顯陽侯府還有位四小姐宜聘娶呢! 卻也知道如今再懊喪再悔恨都無用了,難道到了這個地步,誰還敢跟當今的太子殿下去搶人不成,于是只能酸溜溜的暗想,怎么偏就她這么好的命呢,她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整個天下罷! 其他人還只是暗暗羨慕妒忌,發發酸也就罷了,宗皇后婆媳與林貴妃婆媳,還有莊敏縣主則早已身處十八層煉獄,上刀山下油鍋浸冰水……短短瞬息之內,便已將這些滋味兒一一嘗了個遍,都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只恨不能大聲尖叫一番,甚至沖上去撓花了顧蘊的臉,看她還怎么得意,還笑不笑得出來! 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顧氏怎么就會成為了那勞什子的便捷客棧的幕后東家,擁有了那樣巨大的財富?為什么以前從來就沒人聽說過這事兒,為什么這事兒早不曝光,晚不曝光,偏就在這時候曝了光,陰謀,一切都是宇文承川那個婢生子與顧氏的陰謀,她們都被坑了啊! “母妃,我、我肚子好疼……啊,我肚子真的好疼……”突如其來的一聲帶著哭腔的慘叫,讓正陷入深深怨毒與絕望的林貴妃回過了神來。 就見二皇子妃正慘白著臉捂著肚子,額頭上與脖子都是青筋迸起,還有大滴大滴的汗珠,顯然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不然她不會叫得那般凄慘。 林貴妃唬得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大哥那邊已是形式大大的不妙,還不定會有什么可怕的后果了,若蕭氏腹中的胎兒再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她和兒子將痛失翹首以盼了多年的嫡孫嫡子不說,蕭總兵會不會再不遺余力的支持他們母子,也說不好了,畢竟就算他們母子笑到了最后,將來的繼承人身上也未必有蕭家的血脈,那蕭總兵憑什么再為他們肝腦涂地? 思忖間,林貴妃已扶住了二皇子妃,急聲說道:“好孩子,你別急,剛有孕之初是這樣的,肚子的確會時不時的抽痛一下,乃是正常反應,你別怕,母妃在這里,母妃在這里,你和孩子都一定會沒事兒的……來人,快去備轎,再去把太醫院該班的太醫都傳到關雎宮待命,快!” 她的貼身宮女忙小跑著出了正殿。 林貴妃方看向寶座上的宗皇后,語氣頗有些不善的道:“皇后娘娘,老二媳婦這個樣子您也看見了,臣妾也先帶她回自己宮里診治休息了,您與大家伙兒要繼續留在這里,就繼續留下去,臣妾就不奉陪了。” 方才三皇子沒有及時出聲聲援二皇子,林貴妃雖不在正殿,因沒有聽到三皇子的聲音,也能猜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對宗皇后自然再不會客氣,果然跟這對卑鄙無恥的母子做不得交易,不然指不定什么時候便會被他們反咬一口! 又因宗皇后一直不肯發話讓大家先散了回后宮去,各自找地兒休息一番,等待晚上的晚宴,她不發話,其他人自然不好離開,這才會讓二皇子妃驚急之下動了胎氣,林貴妃自然不會怪自己,若她堅持要帶二皇子妃先離開,便是宗皇后也不好攔她的,實在是她也想留下來親耳聽聽正殿那邊的最新進展。 但如今,她自然而然將賬都算了宗皇后頭上,今日若兒媳母子俱安也就罷了,若他們母子尤其是胎兒有個什么好歹,她絕不與皇后善罷甘休! 宗皇后見林貴妃滿臉的不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她正愁找不到出氣筒呢,林氏這賤人就撞了上來,真當她不敢治她是不是? 然三皇子的臨陣撂挑子終究還是讓宗皇后有些心虛,心虛之余,更多還是后悔,早知道顧氏竟然有那么豐厚的財力,方才兒子就該聲援一下老二的,反正只是白動動嘴而已,想來皇上也遷怒不到他們母子頭上,何必非要做得那般絕呢,如今可好,那個婢生子越發如虎添翼了,以后自家要正面對抗東宮的同時,還要防著老二母子在背后放冷箭,真正是腹背受敵,豈非越發的舉步維艱? 看來還是得設法把老二和林氏安撫好了,繼續與他們同盟才是……這般一想,宗皇后到底還是強忍住了滿腔的怒火,緩聲與林貴妃道:“倒是本宮疏忽了,忘了老二媳婦初初有孕,最是久坐不得的,如此meimei就先帶她回關雎宮,讓太醫先給她好生瞧瞧罷,若是缺什么補品藥材,只管打發人往內庫取去,就說是本宮的話。” 林貴妃對宗皇后的示好卻是冷笑于心,現在知道與我們母子同盟比敵對好了,早干嘛去了,只可惜已經遲了……不過顧念著二皇子妃腹中的胎兒,知道眼下不是打嘴仗的時候,到底還是沒與宗皇后再多說,應了一句:“那臣妾就先告退了。”與二皇子妃的貼身侍女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著二皇子妃出去了。 余下眾人干坐了這么長時間,說實話也都累了,何況正殿那邊的情況她們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便都不想再在偏殿干坐下去。 禮親王妃因第一個笑向宗皇后道:“皇后娘娘,大家都已是酒足飯飽了,您看要不要散了,讓大家伙兒各自找地兒逛逛去,也好消消食,不然晚上的晚宴,可就都沒地兒裝了。” 宗皇后猶不想離開偏殿,想繼續聽聽正殿那邊的情況,可見大家都是一臉掩飾不住的疲色與不耐,想著在座的個個兒都養尊處優慣了的,若是平常在家,這會兒早高床軟枕的在歇中覺了,哪用似現下這樣,穿著沉重的大衣裳頂著沉重的頭飾,又累又熱,再讓她們坐下去她們固然不敢多說什么,可不敢言并不代表不敢怒,自己就要引起公憤了。 少不得只能點頭道:“就依王嬸所說,大家都散了罷,有地兒去的就自己安排,沒地兒去的就去景仁宮的廂房里歇著,這會兒離晚宴少說還得一個時辰呢。” 于是大家總算可以離開交泰殿,找地兒休息,或者說是找地兒與自己交好的妯娌姐妹八卦了,方才發生在正殿的事,足夠她們八卦上整一年甚至更長時間了。 顧蘊想著禮親王妃進宮自來都是在景仁宮落腳,倒不是她與宗皇后多要好,以她的輩分和威望,除了宗皇后,其他人還不夠資格款待她,她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往別的妃嬪宮里去。 然而此時此刻,相信宗皇后除了第一個不想見到自己以外,第二個不想見的人,只怕就得數禮親王妃了,顧蘊自然不想讓禮親王妃去受宗皇后的冷眼,因笑著走到禮親王妃身旁,沖她微微一欠身,低笑道:“前兒我得了一罐雪頂含翠,不知禮叔祖母可否賞臉去東宮坐坐,也好嘗嘗我烹茶的手藝?” 禮親王妃也不想去景仁宮白討宗皇后的嫌,可不去景仁宮,她也沒別的地兒可去,總不能去壽康宮與幾位太妃做堆罷?是以聽得顧蘊的話,她倒是正中下懷,笑道:“那敢情好,我老婆子今兒可是有口福了……” 話音未落,已被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斷:“雪頂含翠這樣的茶中珍品,一年下來,連母后宮里尚且只能得個二三兩呢,大皇嫂卻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待客,果然不愧為全宗室乃至全大鄴數一數二的大財主,只要有銀子,還怕換不來好東西?只是一點,大皇嫂既然這么闊氣,當初又何必非要做出那副小家子氣,又是問母后,又是問父皇要銀子要莊子的,果然是應了那句話,越有越摳么,不是我說,大皇兄好歹也是大皇嫂的夫君,大皇嫂的銀子舍不得給別人花也就罷了,何以連給大皇兄花都舍不得,難道銀子留著,還能生兒子不成?” 顧蘊只聽聲音,便知道是三皇子妃了,幾個皇子妃里,也就數她最沉不住氣了,想是自詡腰桿硬底氣足,所以半點氣也受不得,傷疤未好便忘了痛罷? 抬頭一看,果然就對上三皇子妃飽含冷嘲與忿恨的臉,顧蘊就笑了起來,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難道三弟妹竟不曾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不成?本宮既嫁給了太子殿下,嫁進了宇文家,那宇文家給本宮飯吃給本宮衣穿,一應吃穿用度都不能短了本宮的便是天經地義之事,不然本宮嫁人做什么,就留在自個兒家里逍遙自在的過一輩子豈不更好?聽三弟話這話的意思,莫不是三皇弟府上素日花的用的,竟都是三弟妹的銀子,連養玨侄兒的花銷,都是靠的三弟妹的嫁妝了?那本宮回頭見了父皇,可得替三皇弟也討要一筆銀子幾個莊子才是,總不能讓人說三皇弟連自己的妻兒都養不起罷,就怕那起子亂嚼舌根的人話說得更難聽,指不定連玨侄兒不該再姓‘宇文’,該改為跟三弟妹姓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了……” “賤人,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了你的嘴!”話沒說完,三皇子妃已憤怒的尖叫起來,整個人都氣得發抖,撲騰著要上前打顧蘊,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可惡的人,怎么會! 被她的貼身侍女死活拉住了,急得幾欲哭出來:“娘娘,您息怒,皇后娘娘和眾位主子都還在呢,您千萬息怒……” 宗皇后也喝罵了她一頓:“你給本宮閉嘴,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沒有人會把你當啞巴!”她方不再鬧騰,滿臉通紅的倚在自己丫鬟的身上,大口喘起氣來。 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兒媳終于消停了,宗皇后方看向了顧蘊,似笑非笑道:“以前本宮一度以為太子妃只進不出,是只鐵公雞呢,沒想到都是本宮誤會你了,不過你也是,開客棧又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就算有與民爭利的嫌疑,也有可能被人詬病渾身的銅臭味兒,卻也犯不著藏著掖著,若不是今日之事,不止本宮,今日在座的所有人豈非都要一直誤會你下去,繼續詬病你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了?” 顧蘊就當聽不出宗皇后話里的嘲諷一般,笑得一臉的謙遜:“仁者見仁,yin者見yin,臣媳自來覺得,任何事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即可,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要說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臣媳是既不想管也管不了,所以就由他去罷,只要太子殿下與父皇母后不覺得臣媳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臣媳便心滿意足了。” 禮親王妃一臉詫異的接道:“怎么皇后娘娘曾聽人詬病過太子妃娘娘‘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嗎,那娘娘怎么不讓人大耳巴子抽過去呢,太子妃娘娘可是您親自為太子殿下挑選的,才德品行別人不清楚,您自己難道還能不清楚不成?便是沒有今日之事,您也該維護太子妃,為太子妃張目才是,何況事實證明,太子妃是如此的深明大義高風亮節,連皇上都贊不絕口,您就更該為她張目了。” 說著攸地拔高了聲音:“你們都給我老婆子聽好了啊,太子妃如此深明大義高風亮節,自己和東宮上下素日簡樸有加,為免江蘇百萬百姓再受水患折磨,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卻一次就私人支出百萬巨資用于治水,這是何等的胸襟與情懷,老婆子不敢說后無來者,卻敢說前無古人!所以以后誰要是再敢背后嚼太子妃的舌根,詬病太子妃小氣,皇后娘娘和我老婆子第一個就饒不了她,誰要是聽見旁人詬病太子妃,沒有上前給那人一個大嘴巴子,皇后娘娘和我老婆子一樣饒不了她,你們都記住了嗎?” 方才宗皇后雖發了話讓大家都散了,可誰敢走在她的前面,總得等她與顧蘊并幾位親王妃皇子妃都先走了,大家才好跟著出去。 所以這會兒殿內的人一個都沒少,全部都將禮親王妃的話聽了個清楚分明,少不得要齊聲稱“是”:“謹遵皇后娘娘與禮王嬸(禮叔祖母)之命。” 反正禮親王妃的輩分擺在那里,誰敢駁她的回,何況她還時時不忘將皇后娘娘放在自己前面,皇后娘娘縱然要怪,也怪不到她們頭上,且法不責眾,皇后娘娘總不能將氣撒到所有人頭上罷?關鍵還有一點,眼見太子殿下的地位越發穩固了,誰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情形,至現在起,她們不說著意與太子妃交好,至少也不能再與太子妃交惡,那她們就尤其需要表這樣的態了。 宗皇后被禮親王妃的裝傻充愣和越俎代庖氣得兩肋生疼,如顧蘊所想的那樣,這會兒她第一個恨的是顧蘊,第二個恨的便要數禮親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