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說起此事祁夫人便氣不打一處來,礙于女兒們在,有些話不好說,好歹按捺住了情緒,道:“萬幸母子平安,想著今日時辰已不早了,二弟妹那邊又必定還亂著,我便沒有過去瞧他們母子,打算明兒一早再過去。對了,侯爺吃過了嗎?”說著命丫鬟添碗筷來。 被顧準制止了:“我在宮里吃過了,你們吃罷,我先去更衣了。” 吃完飯,祁夫人因有話與顧準說,便也不留顧菁姐妹幾個,囑咐了顧蘊幾句路上小心些后,便命人好生送了她們出去。 她自己則不要人跟著,扶著腰去了辟作書房的西梢間,與在燈下看兵書的顧準說話:“侯爺,論理這話不該我一個做長嫂的說,可周家今日鬧得也委實忒不像樣了,孩子們都一年年大了,菁姐兒早有歸宿的也還罷了,苒姐兒幾個卻還沒有著落呢,周家這樣隔三差五的就要登門鬧上一回,苒姐兒姐妹幾個還要怎么說親?何況夏家一向門風清正,這要是傳到了他們耳朵里,菁姐兒還沒進門呢,已先被人看輕了……說到底,還是二弟后宅不寧鬧的,當然更少不了太夫人的‘功勞’,所以我有一個想法……” 顧準不待她把話說完,已皺眉擺手道:“我知道夫人想說什么,若是太夫人沒有中風,將二弟一房分出去也罷了,如今太夫人才中了風,我們便立刻將他們母子分出去,只怕御史會參我一本,何況周家也未必肯答應,雖說這是顧家的家事,外人沒有置噱的余地,明槍是易躲,暗箭卻該如何防?” 祁夫人想的的確是趁此機會將二房給分出去,早先她是想著有周望桂這個嫡親兒媳與彭太夫人打擂臺,彭太夫人分身無術,也就惡心不著她了,如今彭太夫人自作孽落得中風的下場,沒法作妖了,二房也鬧騰得越發不像樣,她自然不愿意再讓二房的人日日鬧得自家雞犬不寧的,還是那句話,這可是她夫君的顯陽侯府,將來更會是她兒子的顯陽侯府,憑什么二房做的丑事,要讓他們來承擔壞名聲? 況當初顧準出事時,彭太夫人還曾想過算計他們母子,祁夫人嘴上不說,心里怎能不恨,更兼才出了顧蘊差點兒就被彭太夫人算計嫁給太子之事,祁夫人新仇勾起舊恨,這才會想出了趁此機會,將二房分出去單過的主意來,如此二房便成了顯陽侯府的旁支,隨便他們怎么鬧騰,都礙不著顯陽侯府的名聲了。 只是顧準的擔憂也不無道理,周家再不待見彭太夫人和顧沖,到底顧沖是周望桂的夫君,她新生兒子的父親,縱然周家不好明著管顧家的家事,暗地里挑唆個把個御史上本彈劾顧準“不孝不悌”卻是做得到的,屆時哪怕他們沒有虧待二房,分給了他們足夠多的產業,只怕也要被人詬病,豈不是面子也失了里子也失了? 不過祁夫人到底出身世家,進門后又是宗婦,見解自有一番過人之處,眨眼間便已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法子:“那我們便只將二弟一房分出去,仍將太夫人留在府里奉養便是,橫豎太夫人已經中風,也掀不起什么風浪來了,二弟妹又自來不待見太夫人,想來很愿意以后自己家里就她一人獨大的,且她的孩子將來背靠周家這棵大樹,有還是沒有侯府少爺侯府小姐的名頭,又有什么區別?只要二弟妹同意了,周家那邊自然不是問題了。” “咝……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顧準不由聽住了。 事實上,在發生了今日周夫人大鬧寧安堂的事后,他也挺想將繼母和異母弟弟分出去了,若顧沖是個上進的,哪怕不上進,只要老實本分也成啊,他也不介意讓其一輩子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顧沖與老實本分四個字何嘗沾上一點邊兒了,甚至連自己的內宅都弄得亂七八糟的,繼母更不是個省油的燈,成日里只知道作妖,若不是她,二弟的后宅還不至于那么亂,如今更是危及到了整個侯府的名聲,他先前真不該看在蘊姐兒的面子上,一時心軟沒與繼母計較她謀害韜哥兒之事的! 顧準越想越后悔自己當初太過愛惜羽毛,盛京城內像他們家這樣父親亡故,只余原配嫡子和繼母及繼母所出兄弟的人家不知凡幾,將繼母兄弟分出去單過,連同繼母也跟過去由親子親媳奉養,原配嫡子嫡媳與孫子孫女們只初一十五過去請安,年節下再接了繼母回來小住,共敘天倫的人家也不少,自己再任二弟的后宅亂下去,自己就算不會背上不孝不悌的名聲,顯陽侯府也要淪為整個盛京城的大笑柄了! 幸好夫人給他出了個好主意……顧準因說道:“如今二弟妹才生產完,身體仍很虛弱,且不必急于一時,待她身體好些了,你再與她說也不遲,等她那邊動心了,我再去見周指揮使,事緩則圓,總要將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祁夫人得了丈夫的準話,臉上總算有了笑容,道:“我將太夫人留下奉養,其實還有一個目的,蘊姐兒到底是二房的姑娘,豈有父母在她卻不跟著父母住,反而長住伯父伯母家中的?但若是為了承歡祖母膝下,在祖母跟前兒盡孝才留下的,那就不一樣了,侯爺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若不是為了能留下顧蘊,若不是為了不讓顧蘊以后再差三岔五的就被這些個破事煩擾,祁夫人怎么會強忍惡心與憎惡留下彭太夫人,她是相信蘊姐兒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有能力將自己的日子過好,且周氏如今也一心感激蘊姐兒,必定會加倍善待于她,可周氏待蘊姐兒的心又如何及得上她?還有菁姐兒姐妹幾個,蘊姐兒若是出去了,豈非連個可以說笑玩耍的姐妹都沒有了? 顧準一時倒還沒想到這一茬兒,男人的心本就沒有女人細,何況主意是祁夫人出的,自然想得也更多些。 聞言點頭道:“是你說的這個道理,蘊姐兒是個好孩子,可不能叫周氏給教壞了,更不能讓二弟壞了她的前程,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祁夫人就笑得越發暢快了,次日用過早膳后,便挺著大肚子,扶著金嬤嬤的手去了寧安堂探望周望桂。 周望桂經過一夜的休息,精神已緩過來了,只人仍很虛弱,白著臉戴了個抹額靠在大迎枕上,一見祁夫人進來便虛弱的笑道:“請大嫂恕我身體不方便,不能起身相迎了。” 祁夫人先撐著與周夫人行了禮,又與周家幾位奶奶見了禮,當然,還未及拜下,已被周夫人示意周大奶奶一把攙了起來,笑道:“親家大夫人如今身體不方便,何必拘這些俗禮,我們也不是外人。” 對彭太夫人和顧沖不滿歸不滿,在祁夫人這個顯陽侯夫人面前,周夫人還是歷來都很客氣有禮的。 “話雖如此,到底禮不可廢。”祁夫人便也沒有再堅持全禮,然后看向周望桂笑道:“本來昨兒個就該來瞧二弟妹的,只當時天時已晚,我如今身體也不方便,還求二弟妹千萬見諒。” 周望桂從不愿意得罪這個長嫂,言談間自來十分客氣,何況她才得了心心念念的兒子,正是心情大好之際,話便說得越發客氣:“大嫂言重了,別人不理解您的不方便,我難道還不理解不成?我如今算是解脫了,就等著大嫂的好消息了。” 妯娌兩個你來我往的客氣了幾句,周夫人便讓人抱了孩子來給祁夫人瞧,適逢顧蘊也過來瞧周望桂和弟弟,倒是不用折騰小家伙兒兩次了。 一時孩子抱了來,裹在大紅刻絲的包被里,一張皺巴巴的臉小得還沒有顧蘊的半個手掌大,頭發也稀黃稀黃的,平心而論,真的比猴子好看不到哪里去,就更與昨兒個周大奶奶妯娌幾個夸的什么‘外甥長得真個好’、‘與meimei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般’沾不上半點邊兒了。 到底離瓜熟蒂落還有兩個多月,便是兒子一般都會早產半個月十來日的,一個多月的差別也夠大了,老人們不是常說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嗎,何況在母體的最后一個多月,歷來是公認最長身體的時候,以致這孩子昨兒生下來時,竟才得四斤不到,比足月的孩子生生輕了一半。 祁夫人與顧蘊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之人,瞧得孩子這個模樣,倒也沒露出異樣,看了一回夸了幾句,祁夫人也就讓奶子先將孩子抱下去了:“……他這會兒正是能吃能睡之際,別擾了他的好夢,能吃能睡才能長得好。” 然后讓跟來的杏林送上了自己給孩子準備的長命鎖長命手鐲。 周望桂與周夫人忙都向祁夫人道了謝,周夫人還笑道:“親家大夫人別看福哥兒人小,胃口卻不小,可能吃了,與他幾個舅舅小時候一模一樣兒,不愧是我們周家的孩子……” “咳咳咳咳……”話沒說完,已被一陣咳嗽聲打算,卻是周大奶奶見婆婆竟當著顧家人的面兒說小姑的兒子‘不愧是我們周家的孩子’,覺得就算會惹婆婆生氣,也必須得打斷婆婆了。 周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不由有些訕訕的:“那個,我是說……” 顧蘊已笑道:“原來弟弟的小名兒已經定了叫福哥兒了嗎,果然是個好名字,弟弟以后必定是個有大福氣的。”然后也自錦瑟手里接過了自己為弟弟準備的長命鎖送上。 周夫人本就喜歡顧蘊,又見她這般善解人意,越發喜歡了,拉了她的手笑道:“好孩子,你還是個孩子呢,該我們送你東西才是,你怎么反倒送起你弟弟東西來?等下次外祖母給你打個百寶瓔珞。” 顧蘊忙笑道:“外祖母賞我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再賞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您若是還要賞我,就把您的福氣賞些給我罷!” 說得周夫人越發的喜歡,暗暗下定決定,等平家老太太一進京自己便去拜訪,正好女兒才生了孩子,理由都是現成的,屆時借著道謝的機會,好生探探平家老太太的口氣,若是今年內就能將事情定下來就再好不過了,這么好的女孩兒,她可舍不得讓別家娶了去! 周夫人拉了顧蘊的手正欲再說點什么,江嬤嬤進來了:“夫人,二爺在外面,說想見一見哥兒。” 江嬤嬤一向稱周望桂‘小姐’的,這個夫人自然是叫的周夫人了,周夫人立刻冷下臉來:“就說哥兒太小,見不得風,不能抱出去,讓他過個十天半個月的再來!” 若不是礙著顧蘊和祁夫人還在場,她才不會這般客氣,必定要狠狠奚落擠兌顧沖一番才好。 周望桂聽得顧沖來了,也沒個好臉色,也顧不得顧蘊與祁夫人還在,反正知道顧蘊從不待見這個父親祁夫人從不待見這個小叔子的,冷聲道:“江嬤嬤,不必與他客氣,直接讓他滾!哼,竟敢對我動粗,害我兒子早產,如今還想見我兒子,門兒都沒有,讓他守著他那個老不死的娘過后半輩子去罷!” 反正她已經有兒子了,男人還要來干嘛,尤其是顧沖這樣的男人! 祁夫人不由有些尷尬,早知道方才把長命鎖送出去后她就該告辭的,如今進不得退不得,真是有夠糟心的,話說回來,周氏還真是敢說,就算夫君再不好,也沒有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讓夫君滾的道理,還當眾罵自己的婆婆‘老不死的’,她與顧沖將日子過到今日這般地步,倒也不能全怪顧沖和彭太夫人了! 也越發堅定了祁夫人要將二房分出去,卻將顧蘊留下來的決心,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讓周氏給教壞了? 顧蘊倒是不覺得尷尬,只是覺得做人就要像周望桂這樣才好呢,想說什么說什么,要做什么做什么,雖然別人未必喜歡,可至少自己高興了不是? 不過想想周望桂前世今生都將日子過得一團糟,她還是覺得算了,自己還是做自己就好,反正這輩子自己也過得挺恣意了。 顧蘊便笑向周夫人和周望桂道:“母親雖緩過來了,到底身體還很虛弱,外祖母與舅母們也忙了一夜,我就不打擾母親休息了,且鬧大伯母和幾位jiejie去。” 祁夫人忙也笑道:“是啊,二弟妹身體還很虛弱,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連蘊姐兒我也一并帶走,省得她留下添亂。” 周夫人對女兒當著婆家大嫂的面也口無遮攔很是頭痛,她是長輩,當然什么話都說得,就這樣她還沒口出惡言,把話說得這般難聽更沒辱及顧家太夫人呢,看來自己是得好生敲打女兒一番了……周夫人不由狠狠瞪了一眼周望桂,才笑向祁夫人道:“既然如此,我就不留親家大夫人了,等明兒大夫人的好消息傳來時,我再登門道賀。” 本還想把顧蘊留下,讓周二奶奶好生與顧蘊說說話兒,婆媳間提前培養下感情的,但女兒才罵了人家父親,她就算再不待見自己的父親,這會兒留下也是徒自尷尬,且她也有話急于與女兒說,遂也沒有留顧蘊,只笑道:“好孩子,我還要在你母親這里待一陣子,你二舅母和四舅母也是,你得了閑就過來,娘兒們也好多親香親香,素日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顧蘊自是一一應了,屈膝與眾人行了禮,方扶著祁夫人出去了。 才出了門,就見顧沖站在院子里,雖不復昨日披頭散發衣裳襤褸鞋子都跑掉的狼狽樣兒,臉上的道道血痕卻仍清晰分明,瞧著很是滑稽可笑。 顧蘊上前屈膝與顧沖行了個禮,淡淡叫了聲:“父親。”便扶了祁夫人要繼續往外走。 “蘊姐兒,那個……”卻被顧沖出聲叫住了,訕訕的說道:“那個,你弟弟自出生以來,我還沒瞧過一眼呢,你祖母也是,我們都想瞧瞧你弟弟,你能不能進去與你母親和外祖母說說,讓奶娘抱了你弟弟出來我瞧瞧,再抱去你祖母瞧瞧?你放心,我和你祖母都只看一眼,很快就會還回來的,我……” 方才周夫人與周望桂的聲音可沒有壓低,顧沖就在院子里,豈能聽不見,雖覺得在大嫂和舅嫂并女兒面前丟臉頗有些惱羞成怒,架不住自己此番害周望桂早產確是事實,且他都快而立之年了,總算有兒子了,心里也是真的歡喜,自然想盡快看兒子一眼。 便是彭太夫人那般憎惡周望桂的,聽得周望桂生了兒子,自己總算有了孫子,也十分歡喜,提出要見孩子,還說待自己的身體再好些了后,要幫著帶孫子,顧沖這才會興沖沖趕了過來,想著周望桂就算再恨自己,自己到底也是孩子的親生父親,想來她看在孩子的面兒上,也不會再惱自己……誰知道她竟然直接讓自己滾,還罵自己的娘老不死的,怎么可能再讓自己見孩子? 可巧兒顧蘊扶著祁夫人出來,他便將主意打到了顧蘊身上,想著周望桂與周夫人自來待蘊姐兒好,也許蘊姐兒一開口,她們就肯了呢? 只可惜顧蘊不待他把話說完,已淡聲打斷了他:“連足月生的孩子不出月子尚且見不得風,何況弟弟是早產的,身體很是虛弱,父親還是聽外祖母的,過個十天半月的再來瞧弟弟罷,至于彭太夫人那里,她要是真的心痛孫子,如今只會擔心自己過了病氣給弟弟,又怎么可能非要見弟弟?” 顧沖的臉色就越發難看了,半晌才沒好氣道:“你怎么叫你祖母‘彭太夫人’,讓旁人聽了去,還以為你們祖孫之間鬧了多大的不愉快,素日里有多生分呢!” 顧蘊怎么可能逆來順受的讓他拿自己撒氣,冷笑一聲,道:“我叫令堂‘彭太夫人’早非一日兩日,你竟才發現,也真是有夠遲鈍的,至于你說的我和她之間鬧了多大的不愉快,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不成?難道你還指望我在差點兒被令堂推入火坑后,仍與她祖孫和睦,共敘天倫不成,你覺得換了你能做到嗎,顧二爺!” 祁夫人也忍不住冷聲說道:“二叔,雖說百行孝為先,可二叔別忘了,你是兒子的同時也是父親,知道自己的女兒差點兒就被推入火坑,您不為她出頭撐腰也就罷了,竟還說她的不是,二叔可真是位好父親哪!” 顧沖又羞又悔又愧又急,臉瞬間漲得通紅,結結巴巴道:“大嫂,我不是、我沒有說蘊姐兒不是,我只是、只是……蘊姐兒,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也就是隨口那么一說而已,你以后愛怎么叫就怎么叫便是,只千萬別生父親的氣,我、我……” 結巴了一通,再結巴不出個所以然來,惟恐女兒自此就叫自己顧二爺,連原有的那聲本已疏離至極的父親都不肯再叫了。 顧蘊卻懶得再與他廢話,與祁夫人說了一句:“大伯母,我們走罷。”扶著祁夫人徑自去了。 一路上,祁夫人見顧蘊一直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不由暗暗心疼,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父親自來是個糊涂的,你別與他一般見識。倒是我昨兒與你大伯父做了個決定,與二房和你都密切相關,我正說要與你商量呢,我們且回屋后慢慢兒說。” 顧蘊道:“我沒有與他一般見識,真什么事都要與他一般見識了,我早氣死了。”她只是為自己竟然有這樣一個父親感到悲哀而已。 娘兒兩個回到朝暉堂,祁夫人讓人上了碗杏仁露給顧蘊,待她小口小口的喝完后,才把她和顧準打算將二房分府出去單過,卻將彭太夫人留下奉養的意思大略說了一遍,“……如此你便可以名正言順的留在府里了,你那繼母不是我說,嘴也忒不干凈人也忒跋扈了一些,以后還不定要與你父親怎生鬧騰呢,沒的白臟了你的耳朵污了你的眼睛,還是將你留在我眼皮子地下更安心些,你意下如何?” 顧蘊沒想到大伯父大伯母連這些都為自己考慮到了,當然他們一半還是為了自家,可能有一半是為自己考慮,已經夠難得了,因忙起身感激道:“我自然是愿意留下,只是大伯父大伯母這般為我考慮,我不能不為您二老考慮。彭太夫人如今是癱了,可我聽說她將養了這么些時日,已經能勉強開口說幾句話了,再將養下去,痊愈也不是不可能,何況她那么會作妖,就算動彈不得,只要能開口說話,一樣會作妖,大伯母實在不必為了我,強忍惡心,還要冒極大的風險留下她,我手下有銀子有人,二夫人又向著我,就算出去了,我也受不了委屈的,大伯母只管放心。” 祁夫人聞言,忙道:“我自然知道你受不了委屈,可家里亂七八糟的,你也別想過清凈日子不是?而且還會影響到你的將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不怕告訴你,早年你祖父在時,那一位又賢名在外,我尚且不將她看在眼里呢,何況如今,我還怕她不作妖呢,她不作妖,我如何好以宗婦的身份,將她送去家廟里!你只管安心留下,顯陽侯府永遠是你的家!” 話說到這個地步,顧蘊便也不說要出去的話了,只道:“那二夫人那里,大伯母與她提了此事后,她動心便罷,她若不動心,您就告訴我,我去勸她,如今她終于如愿以償有了兒子,想來我的話,她多少還能聽進去幾分。” 祁夫人點點頭:“嗯,不過我覺得她一定會動心的,橫豎她的靠山從來不是侯府,而是娘家,只要她娘家不倒,她就不必愁自己的后半輩子和孩子們的前程。” 顧蘊贊同道:“的確,只要娘家不倒,她就沒什么可擔心的。” 事實上,前世一直到她死時,周家也依然屹立不倒,所謂的活得好不如生得好,周望桂就把這句話貫徹了個徹底,若不是她投了個好胎,托生在周夫人肚子里,前世今生兩輩子,她能這般恣意妄為嗎? 彼時周夫人也正說女兒:“你私下給顧沖沒臉也就罷了,與我和你嫂子們怎么抱怨他和那老虔婆也成,當著顧家大夫人和蘊姐兒的面,你怎么也那個態度,你再這樣,就算給你一把再好的牌,你到頭來也只能一敗涂地……你還犟嘴,難道我還說錯你了嗎?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也就你是我的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我才能這般包容你,事事與你撐腰,若是你嫂子們膽敢這樣,看我怎么收拾她們!” 當然,也是因為周家幾位奶奶都是高嫁的,娘家都不及周家勢大,所以她們才能數十年如一日的孝順周夫人,若是換家勢大的,周望桂是怎樣對顧沖和彭太夫人的,對方就敢怎樣對周夫人和周望桂的哥哥們。 周望桂自是不服氣,嘟噥道:“是顧沖不對在先嘛,就更不必說他們母子素日做的那個齷齪事了,橫豎我如今已經有福哥兒了,我管他們去死呢,敢惹我不高興,那大家都別想有好日子過!” 周夫人氣得點了一下她的額頭:“有福哥兒一個怎么夠,你怎么也得再與他添個弟弟才保險,你管顧沖去死,他若真死了,你與誰生兒子去?橫豎如今那老虔婆也已癱了,短時間內是作不了妖了,你不趁此機會將顧沖攏過來,盡快再生一個兒子還等什么?我跟你說,你晾他幾日,便讓他進來,福哥兒到底是他的兒子,你還能攔著叫他們父子一輩子都不見面不成?到時候你再罵他幾句哭上幾聲,他正覺著對不住你呢,自然也就將他攏過來了……” “我才不要!”周望桂還梗著脖子,周夫人氣得要拍她,想著她正坐月子,到底忍住了,恨聲道:“好,你不聽我的話,我以后也不管你了,隨便你如何折騰,等折騰得過不下去了,自有你后悔的時候!” 周望桂見母親動了真怒,不敢再犟嘴,更怕母親以后真不管她了,只得道:“我聽娘的便是,不過若顧沖提出要將福哥兒抱去給那老不死的看,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周夫人這才面色稍緩:“你答應我還不答應呢,我好容易才得來的寶貝外孫子,萬一讓那老虔婆給過了病氣,我還不悔青腸子?何況她素日不是慣愛抬舉彭氏那賤人嗎,讓她找彭氏要孫子去啊,想見我寶貝孫子,門兒都沒有!” 又是勸又是罵的讓女兒攏回顧沖是為了再添外孫,周夫人這才肯去做,與彭太夫人修復關系卻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只會讓自己生氣,周夫人除非是傻子才肯去做,套句周望桂的話,她管彭太夫人去死呢! ☆、第七十五回 團聚 福哥兒的洗三禮辦得很熱鬧,顧準與祁夫人雖已打定主意要將二房分出去了,到底這事兒還只是他們的打算,沒有公諸于眾,何況顯陽侯府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添丁進口了,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大好事。 兼之周指揮使與周夫人見女兒終于有了兒子,以后看有誰敢私下里議論他們家,頗有揚眉吐氣之感,把自家的親朋故舊都請到了顯陽侯府給女兒做臉。 所以行洗三禮之時,兩個給周望桂接生的穩婆瞧得盆里大大小小的金錁子銀錁子,都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個勁兒的說:“哎喲,今兒老婆子們也跟著沾光了,以后貴府的夫人們再添小少爺小小姐時,可千萬還得叫了老婆子們來。” 這種場合,本就沒未出閣的女孩兒們什么事,顧蘊也不喜歡湊這樣的熱鬧,便只待在抱月閣與顧菁姐妹幾個作伴,連午飯都是讓人去前面抬了席面過來吃的,倒也清凈。 一時吃過午飯,大家說笑了一回,顧蘊剛出了抱月閣,正打算回自己屋里歇中覺去,劉mama尋了來,附耳道:“慕大人打發那位冬至大人給小姐送東西來了,說是前兒慕大人出京出任務時在當地買的土儀,慕大人也沒旁人可送,想著如今與小姐也不算外人了,便打發冬至大人送了一份來給小姐,小姐要不要見一見他?” 顧蘊這次總算注意到那句‘不算外人’了,心里升起一股怪異之感來,多早晚她與慕衍之間走得這么近,竟已不算外人了?可她才欠了人家天大的恩情又的確是事實,她知道他不為人知的秘密也的確是事實,說是自己人,倒也勉強說得通。 只得微皺眉頭道:“到底是外男,今兒府里人又多,被旁人瞧見了不好,我就不見他了,你讓劉大叔把東西收下,再塞給他兩個上等的封紅,就說是我請他吃茶的,也就是了。” “是,小姐,我這就去。”劉mama應了,行禮自去了。 顧蘊這才領著卷碧回了飲綠軒。 少時劉mama捧著冬至送來的土儀進來了,顧蘊打開一看,見果然只是一些尋常的土特產,才放下心來,她欠慕衍的人情已經夠大了,不能再添別的了。 而冬至回到桂花胡同,人都還沒站穩呢,慕衍已咳嗽了一聲,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怎么樣,東西四小姐都收下了嗎,她都怎么說啊?” 面上雖一派漫不經心,心跳卻瞬間加快了,暗忖也不知小丫頭會帶什么話與自己?話說要不是季東亭與冬至都勸他,別將他的司馬昭之心,弄得路人盡知,屆時將小丫頭給嚇跑了,他今日就要親自登顯陽侯府的門了。 冬至喘了一口氣,才苦著臉道:“顧四小姐根本沒見我,只讓她手下那個姓劉的護衛將東西收了,又塞給我兩個上等的封紅說是請我吃茶的,便將我打發了。我早就說嘛,顧四小姐是千金小姐,怎么會輕易見外男?幸得爺你沒有親自去,不然一樣見不著人!” 慕衍眼里的笑就瞬間消失無蹤了,片刻方道:“的確是我欠考慮了,顯陽侯府那樣的門第,他們家的小姐豈是任誰想見就能見的?”可見不到人,他要怎么把小丫頭變成自己真正的“內人”啊! “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季東亭忽然插言道。 慕衍立刻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