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容謝敏感地感覺到臂彎中的身軀變得僵硬,便淡淡問:“怎么了,你不喜歡那衣服?” “不、不是,”柳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正常,“我很喜歡,那天我會穿它的。” 容謝在她耳邊嗯了一聲,便沒了下文,隔了一會兒,呼吸就漸漸沉重,又再次睡了過去。柳葭這回卻是真的要失眠了。上次那條禮服裙是為她量身定做的,現在時間緊迫,她根本不可能再去訂做這樣一條一模一樣的裙子來。她只能寄希望在會有相似的裙子,她買回來,自己動手用別針把不合身的地方處理一下,男人對女人的衣服飾品本來就粗心,根本不會發現其中細微的差別。 —— 她這樣盤算到天亮,便見擺在床頭柜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起一看,俞桉竟然這么一大早就打電話給她,她看了看正熟睡的容謝,直接把電話給摁了。過了一會兒,她看見手機屏幕上挑出了一條新短息,是俞桉發來的:“哪怕你現在睡著了也趕緊給我醒來,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 俞桉做事說話向來都有點一驚一乍的,柳葭也沒太放在心上,可是很快,她就收到了幾張圖片,是從網上截圖下來的:她跟王律師的照片已經被轉發了上萬次,配照片的文字則是指責她找了這樣一個年紀大得跟她父親差不多的男人當情人,破壞別人家庭,就是為了獲得遺產,而王律師正是處理遺產的主辦律師。 她用手機上網一搜,果然那些信息被傳得到處都是,有照片又有爆料,說得饒有介是,網絡上鋪天蓋地都是謾罵,王律師的個人信息暴露得最快,很快就被人rou出來,律師事務所的網站上,也都是謾罵的留言。 柳葭握緊了拳頭,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她知道是誰做的了,這意圖實在太明顯。她父親這方的親戚因為沒有得到一分錢,便想方設法地要抹黑她的名譽,讓她無法在這個城市立足。原本她是不在意的,可是就在昨天,她剛剛決定留下來。 她正在咬牙切齒,忽聽身邊有了動靜,容謝伸手過來,將她攬到自己胸前,輕聲道:“怎么大清早就對著手機不放?” 柳葭的表情立刻緩和下來,伏在他身上,笑道:“你該不會連手機的醋也要吃吧?” 容謝捧起她的臉龐,直接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我會盡早去做復健,醫生說,我的腿也不是真的不可能治愈,原本我不相信,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配合治療。”他當然不可能真的心甘情愿一輩子在輪椅上過了,人都騙回來了,就要想辦法圓謊。 柳葭握住他的手腕:“不著急,慢慢來吧。你先把燙傷的地方養養好。” 他怎么可能不著急,如果不是太突兀,他真想今天就扔掉輪椅。但如果他真的這么做了,柳葭可能當場就要跟他翻臉,他不能冒這個險。 他今天還要去公司,可又不方便換正裝,只能用毛毯蓋在腿上,遮住下面的病號服。柳葭幫他扣著襯衫的扣子,一直嚴嚴實實地扣到最上面那顆,容謝笑問:“你干嘛,怕我去公司里招蜂引蝶嗎?” 柳葭轉身在衣柜里挑出一條細條紋領帶,手指靈活地打了一個正裝結,然后拍了拍他的領口:“等下你去上班的時候順便帶我一程,我今天跟王律師約好了,還有遺產的事情要處理。” 容謝聽她這么一說,整理袖口的手停頓一下:“你現在還沒找新工作吧,要不要我幫你安排一下?” 柳葭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的意思可是還要她繼續當他的助理?她搖搖頭:“我自己會去找工作的,你相信我。” 容謝早就預料到她的回答,便笑了一下:“這么強勢?” 柳葭柔和地笑了:“如果我不去工作,你難道就要把我當作保姆使喚了?” 柳葭去不去工作,關于這點他一點都不在乎,不過他今后的應酬太多,誘惑也多,他怕她一個人在家里胡思亂想,有工作的話起碼也有自己的生活。他這么喜愛柳葭,卻也不想占據了她的全部,讓她的生活只剩下了他這般貧瘠。 容謝笑著答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關心你。” “這么會說話,一定很招女孩子喜歡。”她摸了摸他的臉頰,若有所思,“我從前怎么沒發現呢?” 容謝不太好接話,只能閉嘴。 —— 柳葭走進王律師的事務所,從一進門開始,她就敏銳地感覺到格子間里假裝埋頭做事的員工正悄悄地打量著她。她出名了,雖然并不是個好名聲。 這件事,不論是對她還是對王律師都有很大影響,當然對于王律師的影響還是遠遠大過她。 她走進辦公室,只見王律師正坐在辦公桌后面,取下眼鏡慢慢地擦著,抬頭聽見聲音便連忙站起身,示意她關上門:“柳葭,你突然過來是有什么事?” 柳葭道:“那天我們簽合同的時候,我就發現有人在偷拍照片,果然……” 王律師戴上眼鏡,長嘆:“不瞞你說,這件事我也是知道的,不過我妻子還不知道,她不太上網,我正琢磨怎么回去跟她解釋。” 雖然他們并無曖昧,但當時王律師為了安慰她曾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這一個動作被偷拍下來,可就有點麻煩了。她剛才等前臺通報的時候順便把昨天的事態看了看,滿屏幕都是謾罵之聲,罵王律師猥瑣喜歡養小三,又罵柳葭年紀輕輕就去當狐貍精——這些都還是委婉的、有素質的,罵得更難聽的那些她連看都不想看。 柳葭的微博已經被人rou出來,也刷了滿屏的罵聲,網絡上的人一邊讓她給出個說法,一邊又把她定了性,即使有她的同學幫她說了幾句話,也被罵得狗血噴頭。 “我今天來是想問,如果我要起訴發布這些照片的人,是否可行?” 王律師搖搖頭:“首先,你要證明這些照片是你父親這邊親戚找人偷拍的,可是私家偵探這一行,你也是知道,根本不是官方機構,沒有任何權威。其次,就算真的被你找到證據,你告贏了,那又怎么樣,現在事態已經變成這樣,對方最多不過是給你道個歉,但是認定這件事是真實的人還會有很多,根本于事無補。” 她在路上便想過,這個辦法幾乎沒有可行性,這個暗虧她是吃定了。其實當年容謝的事情也是這樣,他在輿論上占到下風,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會被挑出毛病來,他便始終保持沉默。她為什么非要自不量力想扳回輿論? 她只要讓做這些事的人氣瘋了就夠了。 柳葭微笑道:“王律師,這樣吧,您幫我建立一個基金,用我父親的遺產,專款專用,捐給本地民工小學造教學樓和買書。律師費就按標的收取。” —— 事情當然不會這么簡單結束,她去酒店提行李的時候,前臺看她的眼神就不太對。柳葭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提了行李回到地下車庫,打開后備箱把行李箱放進去。 事已至此,就算她氣得郁結也沒用,該怎么過日子還是要怎么過。她直接開車去了上回買定制禮服的那家店,英俊的服務生看見她,立刻笑著迎上去:“這位小姐,你想看點什么?我們這邊有新一季的畫冊,不如坐下來看一看?” 柳葭直接在衣架邊上挑起來,挑了半天總算挑到一件當季的新款是跟上回的那件禮服裙相差不大的,她暗自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如果用別針固定一下,穿在身上的效果應該跟那件是沒什么區別的。 她便從包里拿出信用卡來:“這件幫我包起來吧?” “這件可能對您來說有些大了,要不要改一下?”服務生接過她手里的卡。 “不用了,我著急用。” 服務生也不再多問,帶她過去刷了卡,還把衣服包裝精美,裝進手提袋里,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門:“您慢走。以后再來店里,就直接來找我,我叫jack。” 這些專柜的服務生幾乎都是出售服務的,她走到隔壁專柜,那個男服務生從頭到尾都是跪著幫她試穿鞋子,令她不買都有點不好意思。 柳葭拎著袋子朝通往地下車庫的電梯走去,忽然眼角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微微皺著眉,仔細想來應該是莫兮亞的,她現在這個情況,應當還在求人幫忙之中,怎么會有空閑來這里逛店? 她也許是看錯了,可即便是這樣想,她還是稍微留了個心眼,到了地下車庫后,一直挑了有攝像頭的地方走,終于她來到自己的車位上,打開后備箱把袋子都放進去。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了她一聲:“小姐,你的錢包掉了。” 柳葭合上后備箱,防備地轉過身去,只見朝她走來的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他身上還穿著商場保安的制服。只見他手上正舉著一個黑色的錢夾,走近到她的面前:“小姐,這是你的錢包吧?” 柳葭搖搖頭:“抱歉,那不是我的。” “不是?可是我明明看見是你掉下來的啊。”保安似乎也很不解,當著她的面把錢包打開了,“真的不是你的?” 柳葭正要說話,忽覺對方的眼神很不對,她正想轉身逃開,就聽見嗤得一聲,那個保安似乎拿了什么東西出來,她只來得及避了一下,隨即全身發抖,不由自主地癱倒下來,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皮rou灼燒的焦味。 柳葭強迫讓自己保有最后幾分清醒的意識,她知道自己是被電警棍戳了一下,她雖然還有余力掙扎,可是不能這樣做,如果在被電警棍給電這么一下子,她就會徹底失去意識。她在朦朧之間,只見有人從暗處走出來,那聲音是她聽過的,正是莫兮亞的:“你做的很好,這個錢包里的錢就給你了。” ☆、第七十二章 那個保安接過繩子,胡亂把柳葭的手腳都綁住,他很粗心,而柳葭卻在手腕之間留下了一點點空隙,不容易讓人發覺,卻方便她掙脫。 可是麻煩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那個保安把她綁住了,從她身上找出車鑰匙,還把她抱起來塞進了她的車子的后備箱。后備箱的空間雖然不小,可是在裝下一個成年人之后,留給她行動的空間卻很是狹窄了。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聽見外面響起了咔擦一聲,不由暗道不好,那個人把后備箱用車鑰匙鎖了起來。 這樣一來,她就算掙脫開繩索,也沒有辦法從里面的按鈕打開后備箱。 只聽莫兮亞道:“你可以走了,記住,你從來沒見過我。” 很快,柳葭聽見一聲關車門的聲音,莫兮亞發動了汽車,慢慢地開動了車子。她不知道她會把自己運到哪里去,但是估計是想拿她作為人質來要挾容謝。她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等到神智完全清醒了,方才開始小幅度地扭動手腕,繩索在皮膚上不斷摩擦著,微微刺痛,終于,她慢慢地脫出了一只手,然后把手腕上的繩子扯了下來。 雙手有了空余,事情就好辦多了。她挪動著翻開后備箱的一角,里面有修車的工具,她從里面取出一把螺絲刀,用力劃著腳腕的繩子,隔了好一會兒,便把繩子脫開了。她現在手腳都獲得了自由,便可以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走。 后備箱跟后車座是連接在一起,她可以推開后車座鉆進車廂,制止莫兮亞下面的行動。也可以用手上的修車工具把車尾燈卸下來,這個時間還是白天,向過路的車輛求助,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辦法。 她考慮了片刻,最后還是選了第二個辦法。現在莫兮亞的情緒想必十分不穩定,就怕她在開車的時候失控,那可就得不償失。 柳葭摸著黑,找到了尾燈的位置,用扳手用力砸了幾下,直接把尾燈砸破了,她從尾燈的位置上伸出手,朝外面揮動。 她從遇險到得救,還不到兩個小時。 —— 柳葭坐在公安局的詢問室,接待她的是一位女警官,知道她發生的事還很同情她,特意幫她泡了熱茶,又拿了一條巧克力給她。 但是很快,為她做筆錄的警察換了人,進來的是上次她在街上偶遇的那位叫陳殊的警察。 他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來,還一臉驚喜:“真巧,我們又見了啊。” 柳葭被他蹩腳的表演給逗笑了,卻好心地沒有揭穿他:“是挺巧的,剛才那位警官呢,她去哪里了?” 陳殊翻開筆記本:“這個嘛,她比較忙,正好有別人來報案,她就去忙別的了,這里暫時由我接手。” 柳葭捂住嘴唇,輕咳兩聲:“嗯,好……”陳殊是隸屬于市局刑偵隊的,怎么可能會來處理她這樣的擺在明面上的小案子。她懇求道:“剛才那位警官已經問了一半了,我很累,可不可以麻煩問得快一點,我想早點回家。” 陳殊滿口答應:“沒問題,這當然沒問題。莫兮亞……她就是當事人,跟你是什么關系?” 柳葭聳聳肩:“非親非故。” “你們不認識?” “認識。” 陳殊一見有了門道,忙問:“怎么認識的?” “我認識她的哥哥,她哥哥叫莫瀟。”柳葭看著他的表情,他果然還是沖著容謝來的,“我跟莫瀟是同事關系,莫兮亞有一回去公司看哥哥,她開車撞了我的車子。于是就認識了。” “她當時為什么要開車撞你?” “單純看我不順眼吧,我不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原因。” “那你覺得這次她綁架你,又是什么緣故?” 終于問到重點了。柳葭佯作思索片刻,緩緩道:“我不太清楚,可能……”她看著陳殊的表情變得有點緊繃,便繼續往下說:“她是個很任性的女孩子,她為什么要做這種事,我怎么會知道為什么。大概就是看我特別不順眼吧。” 陳殊正在做記錄的手停頓在那里。 只聽柳葭反問道:“我是受害者,為什么只問我,不去問莫兮亞呢?” 他要是問得出來還會來問她?莫兮亞現在只是裝聾作啞,不管他們問什么,她都一概不答,再加上莫瀟還有一條襲警的罪名,她更是恨透了警察,當然不會配合。他本來還想從柳葭口中問出點有價值的東西,結果她繞了一個大圈子,等于什么都沒說。 他只能試探問:“據我所知,莫兮亞突然綁架你,跟他哥哥那件事還有容謝,都是脫不開的吧?” 柳葭配合地點點頭:“原來如此,陳警官你能不能詳細跟我說一說這里面的關系,我想一定是非常精彩的故事。” 陳殊如鯁在喉,她竟然還要讓他講故事,真是太狡猾了,不管他說什么,她都可以一口咬死這都是他說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他收起了記錄本,笑道:“好了,這些都是猜測,跟你這件事也沒關系,你看我,扯吧扯吧就把事情扯開去了。” 他剛走出詢問室,就見自己的同事走過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容謝已經等著接人了,他還帶了律師過來。你問得差不多就放人吧。” 又是容謝。陳殊只覺得一股怒氣上腦,大步走到外面的大廳,只見容謝正等在外面,跟身邊的律師說著話。他走過去,按捺住情緒,揚聲道:“容少。” 容謝轉過頭,看見是他,彬彬有禮地微笑:“陳警官,你好。” 陳殊強笑道:“今天這位律師看上去很眼生啊,我還以為會是簡律師陪你過來。” “簡律師年紀大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不叫上他了。”容謝還悠閑地為他介紹,“這位方律師是我叔叔一手提拔上來的首席法務,正好我剛剛跟他在討論一個案子,便順便拉他過來了。” 他的這個位置的確是坐穩了,就連容亦硯曾經的團隊都被毫無顧忌地委以重任。可是他這平平淡淡的幾句話卻讓陳殊生出一種恨不得一拳揍在他那張看上去就十分欠揍的臉上的沖動,陳殊磨了磨牙,忍住這股沖動:“我的同事正在辦手續了,柳小姐沒什么大礙,就是被電警棍電了一下,已經驗過傷了。” 容謝微微欠了欠身:“柳葭是我的女朋友,本來發生這樣的事我應該很是焦心,不過我相信你們會秉公辦事,也就不那么擔憂了。” 他說起話來特別的滴水不漏,先是一手捧著,然后又立刻將了他一軍。陳殊現在就只想送走這個瘟神,容謝畢竟是個有名的商人,如果鬧得不愉快,他一轉頭就向他的上級告狀,他只會吃暗虧。 很快,柳葭辦完手續出來,容謝推著輪椅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低聲道:“你有沒有受傷?現在覺得怎么樣?” 柳葭搖搖頭。她是有驚無險,安全過關。 容謝笑道:“那就好,我之前聽說你出事,立刻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