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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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明臣道:“張懷濟一招李代桃僵,就把你蒙過去了,虧你還是一方巡撫。” “李代桃僵?你說我看著死的那個陸興是假的,怎么可能?” 邱 明臣道:“我一再囑咐你別小看了張懷濟,你只是不聽,我讓你懷柔,你非得跟他作對,自以為聰明讓姚文財送了他五萬兩銀子,過后參他一本收受賄賂,殊不知, 你的折子還沒進京呢,張懷濟的密奏已經(jīng)放到皇上的龍案上了,先發(fā)制人,后發(fā)制與人,錯行一招便可能滿盤皆輸,這個道理難道都不懂。” 邱顯臣道:“哥,如今還說這個做什么,虧著想招兒應對吧,陸興若是都交代了,那咱們哥倆……” 邱 明臣眸光一陰:“自然不能讓他交代,陸興的事兒你別擔心了,我自有法子,倒是那些鹽商跟底下的官,你得給我看好了,從誰哪兒壞了事兒,若是咬死了,我邱明 臣能保著他的家小平安,若是跟瘋狗似的亂咬,就好好掂量著,便不顧及家小,還有祖墳呢,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葛連升先給我料理了,讓其他人知道,背叛我 邱明臣的下場。” 皇上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盯著下頭的大理寺卿丁盛厲聲道:“你說什么,死了?” 丁盛整個人都哆嗦成了一個,那汗出的把整身官服都打透了,他如何不知皇上下決心要整肅江南官場,故此才破格任用張懷濟去當揚州知府。 張 懷濟也爭氣,到了揚州沒幾個月就把揚州府丞陸興給押送回京了,陸興是邱家兄弟的走狗,這是滿朝皆知道的事兒,如今陸興押解來京,只要陸興交代了邱家兄弟的 罪行,皇上一道圣旨就能把邱家兄弟殺頭問斬,江南鐵板一樣的官場自然就散了,那些虧空的鹽稅,陳延更的案子也就破了。 可以說,陸興是破局江南最關(guān)鍵的一枚棋子,張懷濟短短的時間內(nèi)就能把陸興押送回京,這絕對是意外的驚喜,可人進京的時候還好好的,押進大理寺天牢不過一天卻死了。 陸興一死等于江南這局棋又陷入了僵局,而自己這個大理寺卿難辭其咎,恐自己這條老命都得搭上,趴在地上哆嗦嗦嗦的道:“今天下官本要提審陸興,不想人就死了,微臣死罪。” 皇上的臉色陰沉沉的盯著他,心說,邱明臣好大的膽子,這都到朕眼皮子底下了,還能動如此手腳,這說明什么,說明京里各部官員,有不少是邱家的人,亦或是拿了邱家的好處。 皇上臉色極其難看,看向慕容昰道:“老四,你來說說這事兒怎么發(fā)落?” 慕容昰冷聲道:“人都進了大理寺天牢還能殺人滅口,簡直無法無天,這些人之所以敢如此,一是貪欲之心不足,二是心存僥幸,以為法不責眾,此等膽大妄為之人,若不嚴懲,人人效仿,我大燕豈不成了暗無天日的朝廷。” 皇上道:“老四主審此事,不管是誰,只與此事有牽連一個都不許放過,給朕嚴懲不殆。” 丁盛一聽心說,完嘍,全完嘍…… 慕容昰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更天,可喜扶著他上了轎,進了松濤苑,見爺又拿起卷宗來看忙道:“爺累好幾天了,也該歇著了,明兒還得審案子呢。” 慕容昰揮揮手道:“你去吧,我再看一回兒。” 可喜沒轍,想著爺晚上就喝了碗粥,這會兒又熬夜,便去灶房交代做宵夜,廚娘忙問:“喜管事,爺可吩咐了想吃什么?” 可喜搖搖頭,心說這案子審了三天,爺這三天一共沒吃多少飯,都是沾沾唇就讓撤下,真讓人憂心,忽瞥見灶房角有半框野菜瞅著眼熟,問道:“這是什么。” 廚娘道:“喜管事想來沒見過這東西,這是苜蓿,窮苦人家里為了填肚子吃的東西,我鄉(xiāng)下的侄子今兒來瞧我,不知道給我捎點兒什么,記得我愛吃這東西,就從地里挑了半框送了來,只當個心意吧。” 可喜忽想起當年在登州城外的官道上,爺跟懷清姑娘可不也吃的這東西,又問:“可有香椿?” 廚娘忙道:“有,有,是我侄子家里頭自己種的,也送來了半框,這時候還算嫩,再過些日子可就吃不得了。” 可喜道:“就用這兩樣給爺做。” 不大會兒,可喜端著托盤進來:“爺,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這么熬著身子都壞了。” 慕容曦皺了皺眉,剛要揮手叫下去,不想?yún)s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不禁抬起頭來,看向托盤:“這是什么?” 可喜道:“奴才瞧廚房里有苜蓿跟香椿,記著爺喜歡,就讓廚娘做了,這是苜蓿餡兒的云吞,這是香椿炒雞蛋,爺嘗嘗可入得口嗎?” 說著放到桌子上,把牙著放到爺手里,慕容昰夾了一筷子香椿炒雞蛋放在嘴里嘗了嘗,又舀了一顆云吞吃了道:“到底差了些。” 可 喜自是知道,爺是說比懷清姑娘做的差了,暗道爺可真是,這么惦記著一時一刻也不能忘的心尖子,硬是推給了六皇子,往后啊就剩下惦記了,這還是現(xiàn)在,真有一 天那位要是嫁給了六皇子,可就成了他們家爺?shù)牡苊茫@大大伯子成天惦記著弟妹,像什么話啊。而且,陸興的案子爺之所以這么上心,肯定跟那位脫不開干系。 正想著又聽爺?shù)吐暤溃骸八龅能俎pW兒云吞,比這個更清淡些,她說這東西吃的就是它本來的味道,若是精細的做出來,倒失了它的價值,倒是香椿能做出花樣來,上回的香椿雞蛋卷,父皇都喜歡呢。” 可喜道:“如今到了江南,估摸更有大把的時間,讓姑娘研究吃食了。” 慕容昰搖搖頭:“江南不比南陽,層層陷阱,步步危機,恐她沒有這樣閑在的心思了。” 可喜道:“便如此,當官的是張大人,難道懷清姑娘還能幫著斷案嗎?” 慕容昰嘆口氣:“她心里除了她哥還有誰?怎可能讓她哥吃虧,倒是希望六弟去了能幫他一幫。” 可喜忍不住嘆了口氣道:“爺您可真大方,就這么眼睜睜瞅著六爺跟姑娘在一處。” 慕容昰道:“老六在她身邊兒好些啊,至少能護著她。” 可喜無語了,也真猜不透主子到底怎么打算的,卻聽爺又問:“我讓你查的事兒可有眉目?” 可喜道:“說起這個,真有些眉目了,當年淑妃一案涉案的太醫(yī)院院正蘇毓敏,說是在那場大火里燒死了,那些尸體都拉到城外的義莊,奴才掃聽了義莊當事經(jīng)手的人,說是當時發(fā)生了一樁詭異的事兒。” 慕容昰目光一閃:“什么詭異的事兒?” 可喜小聲道:“說那些尸體拉過去的時候,他點過數(shù),是二十一具尸首,后來埋的時候,不知怎么就變成了二十具。” 慕容昰:“可確實?” 可喜點點頭:“確實,一共三個人管那檔子事兒,都說少一具尸首,爺您說莫不是真有鬼。” 慕容昰道:“你叫人暗里在義莊周圍的村子里掃聽掃聽,那天晚上可是見過燒傷的人?” 可喜一驚:“爺莫非疑心,那蘇毓敏未死?” 慕容昰道:“以蘇毓敏的醫(yī)術(shù),只要有一口氣在,恐都能活下來。” 可喜道:“這么說起來,懷清姑娘的醫(yī)術(shù)倒跟蘇太醫(yī)差不多。” 說起這個,可喜忽想的起什么:“爺,您不是疑心懷清姑娘跟蘇太醫(yī)有什么牽連吧?” 慕容昰是有些疑心,懷清用藥的手法跟當年的蘇毓敏太像,這個王泰豐不止跟余雋說過一次,而蘇毓敏當年可是有個孫女,后來不知去向,若那孫女還活著,算著年紀該跟懷清相仿,還有一個令慕容昰疑心的地方,就是懷清的生辰。 懷清的生辰是大年初一,而蘇毓敏的孫女的生辰也是這一天,因為這個,當年太后還親自賜了名兒叫元容。乍一看,懷清跟蘇毓敏仿佛八竿子打不著,可細想這些事兒,不得不讓人疑心。 想起什么,慕容昰道:“此事不可與任何人說起,就連皇后宮里的人也一樣,記下了?” 可喜應道:“奴才記下了。”心里知道爺是說不許跟自己的兄弟提起此事,可喜的兄弟可福如今正在太后宮里當差,爺這是連皇后娘娘都防著啊。 仔細想想可喜也就明白了,蘇毓敏可是當年淑妃一案的罪魁禍首,當初因淑妃之死,宮里可是鬧了個沸反盈天,皇上差點兒沒把內(nèi)宮翻過來,末了是蘇毓敏一人抗下了所有罪責,方平息下來。 可這宮里的事兒還真說不清,當年淑妃可是寵冠后宮,宮里那么多嬪妃娘娘,都加在一塊兒也抵不上淑妃的一半,聽說當年皇上都準了淑妃回鄉(xiāng)省親,余家如此顯赫,皇后娘娘都沒回家省親,可見淑妃多得寵,可惜未等成行,就一命嗚呼了。 皇上如今提起蘇毓敏來還恨得牙根兒癢癢呢,可以想見,若懷清姑娘跟蘇毓敏牽連上,那絕對沒好兒,以爺對懷清姑娘的心,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姑娘有任何閃失的,故此,這事兒不管查出的結(jié)果如何,都不能透出去。 可喜想想這些都頭疼,怎么這一來二去得又跟淑妃一案牽一塊兒去了,也不知爺這么替那丫頭著想,那丫頭領(lǐng)不領(lǐng)情。 這會兒懷清可沒空想這些,一聽陳皮說陸興死在大理寺天牢里了,腦袋就嗡一下,陸興都到了京城大理寺天牢,都能讓人滅了口,可見邱家兄弟的勢力不止在江南,在京城一樣可以呼風喚雨。 是自己想的太簡單了,疏忽了邱家兄弟心狠手辣膽大妄為的程度,這倆人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來,陸興死了,下一個…… 懷清想起葛連升,心里咯噔一下,這招李代桃僵之所以能成功,就是因為葛連升臨陣倒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換了人,如今陸興一死,邱家兄弟自然也知道葛連升背叛了他們,便為了震懾江南其余官員,也得把葛連升料理了。 想到此,急忙站起來道:“快,去通判府。” 懷請剛出大門,就見通判府的大管家正好下馬,三步兩步跑上來噗通一跪:“姑娘您快著救救我們家老爺吧,不知怎么了,從前頭衙門回來,便躺在炕上動不了了,叫也不應,就跟丟了魂一般。” 懷清道:“大管家別急,我這就去瞧葛大人。” 懷清到了葛府,葛連升的娘跟葛夫人正在床前守著,葛夫人手里捏著帕子哽咽著直擦眼淚,老太太倒還算穩(wěn),見了懷清道:“上回蒙姑娘救命之恩,尚未報答,如今又要勞煩姑娘了。” 懷清忙道:“懷清是郎中,治病救人是應盡的本分,老夫人客氣了,況葛大人今日之禍,懷清也脫不開干系。” 說著上前號脈,一邊號脈,一般觀察葛連升的癥狀,見他表情淡漠,兩眼發(fā)直,從藥箱里拿出針,刺面部的xue位也不見絲毫反應。 開口問:“葛大人,可知我是何人?” 葛連升兩只眼珠緩慢的轉(zhuǎn)了轉(zhuǎn),很久方吐出一個張字,便不再說話了,這癥狀懷清異常熟悉,在急癥科實習的時候,曾經(jīng)接診過好幾例,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癥狀。 想不到在古代會遇上這種情況,想出用這個法子殺人,真是陰損到了極點,而且,人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根本查不出病因只以為人傻了,古代的解釋就是失魂癥,其實是中毒…… ☆、第83章 老夫人看向懷清:“如何?”聲音有些輕微的顫抖,可見內(nèi)心并不像表面一樣安穩(wěn),俗話說母子連心,更何況,葛連升事母甚孝,母子間的感情比別人深厚 的多,眼瞅著兒子癡傻一般的躺在炕上,當娘的沒個不擔心的,只不過為了一大家子,極力壓抑罷了,畢竟若老夫人亂了,下頭就更不用說了。 懷清沒回答,卻轉(zhuǎn)頭問管家:“大人今兒去了哪里?” 懷清心里著實疑惑,若葛連升只去了衙門,如何會中毒,一氧化碳中毒,在古代唯有燒炭一個途徑,若是隆冬時節(jié),還算合理,如今可是六月,人人打扇,戶戶納涼,誰還會點炭火盆子。 更何況,衙門的屋子懷清是去過的,四敞亮開的,便燒個炭盆子也不至于中毒,故此,葛連升這毒實在蹊蹺。 管家目光閃了閃,吱吱嗚嗚道:“就,就是在衙門里辦公了。” 懷清搖搖頭道:“大人這不是病,是毒,所以我才問大人去了何處,若在前衙辦公,怎可能中毒?” 老夫人明白過來厲聲道:“干系連升的命,還不從實招來。” 那管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非是小人不說,實在這事兒說出來有礙大人清譽。”說著看了眼葛夫人。 葛夫人愣了愣,仿佛明白過來,夫妻多年,丈夫有什么不對勁兒,她如何不知,近一個月來,她都能感覺到丈夫恐是外頭有人了。 婆婆家教嚴,以至于到如今,老爺身邊兒不過兩個侍妾伺候著,過年那會兒,自己還跟老爺商量說再納一個妾進來,卻被老爺拒了,自己也沒當回事兒,如今想來,莫非是老爺自己看上了什么人,才引出這場禍事。 想到此,跟管家道:“都到了這時候,還有什么顧忌,老爺?shù)拿钜o。” 管 家這才吱吱嗚嗚的說了,原來五月端午那天葛連升主持龍舟賽,不想正遇上一個女子跳河,葛連升讓人救了上來,見是一個婦人,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生的頗有姿 色,說是外鄉(xiāng)人,丈夫死了,家無生計,便做些針線繡活拿出來賣,不想給人牙子拐到揚州來的,逼她為娼,她一個良家女子如何肯依,好容易趁著看守的人疏忽, 跑了出來,卻又走投無路,只得投河一死。 葛連升見婦人可憐,便在臨河的胡同里賃了一個小院買了兩個婆子安置下了,得空便去小院,后頭的話不用他說,懷清也明白了。 想必這是邱家兄弟為了弄死葛連升想的陰招兒,男人有幾個不好色的,葛連升在江南數(shù)年,葛家兄弟對于他的偏好自然一清二楚,以有心算無心,哪有不成的。 卻聽老夫人道:“那賤人怎敢如此大膽下毒。” 管家道:“小的一直跟著老爺呢,沒見下毒,就是老爺在小院里沐浴的時候睡了一會兒,小夫人不叫人吵著老爺,小的便在外頭候著,等扶著老爺出來上車的時候,還當老爺吃醉了,到家方知不對。” 老夫人喝道:“哪家的小夫人,來人,去把那賤人給我抓來。” 懷清道:“老夫人莫急,既有心害人,又怎會在哪兒等著老夫人去抓,這會兒早跑了,還是先解毒要緊。” 老夫人咬牙切齒的道:“叫我見了活剝了賤人的皮。”回身看了眼兒子,真是又氣又急,忙問懷清:“這到底是中的什么毒啊,怎成了這個樣兒?” 懷清道:“葛大人的脈沉弱兼澀,系邪氣久留,氣弱脾虛,內(nèi)有淤血濕痰留滯,蒙蔽清竅所致,應先補氣扶正化痰開竅,過后如何,再瞧再看。” 老夫人一聽心涼了一半,若張懷清都拿不準能治好,還能求誰?卻也存著希望,忙道:“勞煩姑娘速速開方。” 懷清點點頭,甘草早鋪了紙,懷清紙筆寫下一方:“此方早中晚各服一劑,先吃三日吧。” 老夫人忙叫管家去抓藥,懷清喚住管家:“慶福堂妥當些。” 管家愣了一下,方跑了出去,如今江南情勢不明,邱家兄弟既能使出如此陰險的手段下毒,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真要是給藥里頭下點什么,大羅金仙也難救葛連升。 懷清是心懷愧疚的,葛連升有今日之禍,跟自己脫不開干系,若是再有閃失,自己真對不住葛府上下了,縱觀江南,也只有慶福堂邱家兄弟不敢伸手。 管家到了慶福堂門口,一見今兒人格外多,門外頭派了老長的隊,管家琢磨老爺?shù)牟】傻R不得,不如去其他藥鋪里抓得了,卻想起懷清的叮囑,拽住一個路過的伙計問:“今兒怎這么多人?” 那伙計道:“今兒是我們少東家坐堂的日子,來瞧病抓藥的自然多了。” 老管家道:“我家里有急癥的病人,等著藥救命呢,您看看能不能照顧一下,先給我抓了。” 那伙計也痛快:“成了,您把方子給我,我給掌柜的瞧瞧去,若掌柜的點頭,就先濟著您。”管家忙把方子遞給伙計。 伙計拿著方子到了柜上,遞給二掌柜,把事兒一說,二掌柜打開方子看了一遍道:“瞧著不像個急癥的方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