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倒不妨夏夫人主動上門,懷清忙迎了出去,夏夫人下了轎,拉著她的手打量她一遭道:“來了揚州也不知會一聲,倒讓我這個當姑姑的親自上門。” 懷清忙道:“懷清該打。” 夏夫人笑了:“行了,記著你的打。” 懷清讓著夏夫人進了里頭,叫銀翹奉茶,夏夫人一見這意思不禁道:“這怎么弄的空空的,哪像個住人的屋子,連個桌椅板凳都沒有。” 懷清道:“原先是也有,不過是那些鹽商送來的,叫我哥送了回去。” 夏夫人這才點點頭:“這些鹽商無孔不入,不瞞你說,我家老爺不好親自出面,交代我來囑咐你,叫你哥小心些,江南不比南陽呢。” 懷清:“懷清替我哥謝大人提點。” 夏夫人笑道:“什么提點不提點,都是一家人,外道什么,你來了正好,可常陪我說說話兒,也省的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 說了會子話兒,夏夫人才走,下午的時候叫人送了不少東西來,桌椅,板凳,茶具用品,應有盡有。 懷清不無遺憾的道:“本來還說叫木匠打呢 ,如今可用不著了。” 甘草卻松了口氣道:“真照著姑娘畫的樣子,不定打出個什么來呢,還是用這個好。” 懷清道:“你知道什么,桌椅這些東西能用不就得了,做的花里胡哨有什么用。” 甘草吐了吐舌頭,心說那也得差不多了啊,若照著姑娘畫的樣兒,哪像個正經物件呢,卻聽懷清道:“夏夫人如此幫忙,明兒得去夏府走一趟了” 正說著就見牛蒡跑進來道:“姑娘不好了,剛奴才跟老孫頭去出去,買了東西出來街上,沒注意車轱轆邊兒上不知何時擱了個箱子,馬車一動,也沒見碰那箱子,旁邊就竄出兩個漢子來,非說我們撞壞了他家的古董,叫賠銀子呢。” ☆、第71章 劉成道:“姑娘可要小心,弄不好這又是鹽商使的壞。” 甘草哼一聲道:“咱們才剛來揚州還不到一天呢,怎折騰出這么多事來,這些人真不是東西。” 懷清道:“人家正是要趁著咱們人生地不熟下手呢,要是等我哥摸清了情況,這樣的招式使出來就沒用了。” 劉成點點頭:“姑娘說的是,揚州不比南陽,這些鹽商跟官兒勾著,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就沒個怕的。” 懷清道:“我倒想領教領教。” 懷 清到的時候,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百姓,牛蒡忙撥開人群,好容易擠進去就見兩個漢子圍著老孫頭你一句我一句,正在那兒撒賴呢:“你叫了誰來,也得賠我們東 西,我們這東西可是家里祖傳的寶貝,因家道艱難無奈何才拿出來要去當鋪當,不想給你的車撞了,你今兒要是不賠我們,咱們就到知府衙門,讓咱們新上任的知府 大人給斷斷這樁公案。” 懷清心道,顯見是有人指使,這樣的案子按理說該歸通判衙門,怎么也不至于驚動府衙,這倆人張嘴閉嘴就是知府衙門,其目的還用說嗎。 老孫頭臉都漲紅了:“我,我何時撞了你們的箱子,你既去當鋪,做什么把東西放到車轱轆前頭,分明就是有意訛詐。” 那漢子嘿嘿一笑:“老不死的,縱你說下大天來也沒用,我們這箱子里就是瓷器,剛還囫圇個,這會兒在你車轱轆下頭成了碎片,你不賠也得賠?” 老孫頭正著急呢,一眼看見懷清,忙道:“姑娘,老奴真沒撞他的箱子。” 懷清道:“您老別著急,有我呢。” 那兩個漢子見來了人,上下打量懷清一遭道:“呦呵,來了個當家的,還是小丫頭,怎么著,你是這老頭的主子,那可成了,來吧賠銀子。” 懷清問:“多少銀子?” 那兩個漢子大約沒想到懷清如此痛快,對看一眼,其中一個說:“一,一千兩。” 懷清樂了:“區區一千兩銀子罷了。” “小丫頭你可別說大話。” 懷清道:“本姑娘從不打謊,若果真你這箱子里的東西值一千兩銀子,我一準賠給你們,甘草給他們看看銀票。” 甘草瞪了兩人一眼,從荷包里拿出一張銀票打開,在兩人眼前一晃:“看清楚了,可是一千兩銀子?” 那兩個漢子眼睛都亮了,這輩子哪見過這么多銀子啊,剛要伸手去接,甘草唰一下收了回去,其中一個漢子,靠近另一個低聲道:“這真是個有錢的主兒,咱要低了。” 另一個漢子眼眉一豎嚷嚷起來:“我剛記錯了,不是一千兩,是兩千兩。” 牛蒡道:“我呸,紅口白牙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真敢張嘴啊,兩千兩,恐怕連你們家祖宗八輩的家當都能買來。” 看熱鬧的人群有個人道:“這是西街的二賴子兄弟,祖宗八輩都算上,也不值一個大子,祖墳都賣了,哪來的傳家寶,這是訛人呢。” “誰,誰在哪兒胡說,露個頭出來讓你賴子爺瞅瞅,爺攥出你小子的蛋黃來。”想必這倆是有名的地痞,有人冒著膽子嚷嚷一句,卻沒人敢出來,。 邊的漢子看向懷清道:“咱們一口價,兩千兩不還價,你掏銀票咱們立馬走人。” 懷清點點頭:“倒是痛快,只你這東西真值,兩萬兩姑娘也掏得起,不過,咱們可得好好瞅瞅你這東西。”說著懷清打開箱子看了一眼又闔上了,問兩人:“既是你們家的傳家寶,想來該知道是什么東西吧。” 兩個漢子點點頭:“自然知道,是一個青花的缸。” 懷清道:”缸可多了,是裝水的還是養魚的”兩個漢子一愣,心說我們哪兒知道啊,含糊的道:“老輩子傳下來的物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就知道是個缸。” 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唏噓數聲,兩個漢子一瞪眼:“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也是我們家的寶貝,你想抵賴不成。” 懷清道:“兩位既然敢張嘴就要兩千兩銀子,那咱們就的說道清楚了,兩位可知兩千兩銀子有多少嗎,我大燕一品大員一年的俸祿也不過二百八十兩銀子,恕在下孤陋寡聞,還沒見識過值兩千兩銀子的缸,故此,想讓兩位說說清楚,在下也長長見識。” 兩個漢子也不傻,懷清一說,心里也嘀咕上了,暗道莫非要多了,兩人咬著耳朵商量了幾句,其中一個道:“這老頭也不是故意的,要不這么著,就照先頭說好的一千兩銀子,掏銀票吧。” 懷清卻臉色一沉:“ 一會兒兩千兩,一會兒一千兩,在下不得不懷疑這東西的來路,莫非是你們偷盜而來?” 兩人一怔,心說怎么好好談著價兒就轉到偷盜上來了,其中一個忙道:“你別信口雌黃,這就是我們家的寶貝錯不了。” 懷清道:“好,既是你們家的寶貝,那上頭是什么紋路總該知道吧。” 兩個漢子給問住了,哪仔細看什么紋路啊,再說,都碎了,能看出來什么啊,索性胡編一個:“是,是青花纏枝蓮花的,對,纏枝蓮花的。” 懷清又問:“確定?” 那兩個漢子咬了咬耳朵:“確定。” 懷清朝周圍的百姓道:“各位大娘大伯哥哥jiejie,可聽見了,這兩位說是纏枝蓮花的缸,勞煩諸位回頭給做個見證。” 周圍百姓齊聲道:“聽著了。” 那兩個漢子本來還有些心虛,可一想哪兒缸都碎成片了,看出來啥,也就定了心,懷清看向對面的四通當,記得慕容曦跟她說過,四通當跟百花洲一樣都是老忠親王的買賣,想了想,從荷包里拿出慕容昰給自己的那枚小印交給牛蒡,囑咐了他幾句。 牛蒡拿著印跑進了對面的四通當,懷清略抬頭瞥眼斜對面的二樓,是個茶樓,二樓靠窗戶坐著兩個人,如果自己剛才沒看錯的話,那兩個人正是府丞陸興跟商會會長姚文財。 還真讓劉伯說著了,看見這兩個人,懷清也算明白了,這是欺負他們兄妹沒見過世面呢,想著哥哥之前就是個七品的縣令,又是寒門子弟,還是個清官,手里能有幾個銀子,更別提見過世面了,故此用這種手段。 他們兄妹即便沒見過世面,可有見過世面的,這就給請一個過來,看看這事兒如何收場。 對面樓上的陸興道:“你怎么找了二賴子哥倆兒,這倆能干成什么事兒?” 姚文財道:“這兄弟倆干別的不行,要說碰瓷訛人,那是祖宗,陸大人放心吧,這一回管教張懷濟好看,不過,剛張家那小廝跑四通當干什么去了,莫不是當首飾賠錢。” 陸興道:“我瞅著可不像,你瞧那可不是四通當的老朝奉嗎,這位可是有了名兒眼毒,平常物件眼皮子都不帶抬一下的。” 姚 文財點點頭:“上回我得了塊壽山石的料,想讓他給長長眼,這老貨只瞟了一眼,就丟給旁邊的徒弟,撩簾子進去了,硬生生把我晾在當場,這老貨怎么出來了,莫 非是這丫頭拿出了什么寶貝,不能啊,就張懷濟那點俸祿能給自己妹子置辦什么好東西。”想著急忙遣了個小子下去瞧。 周圍有行里人,一見四通當的老朝奉出來了,心說,這姑娘真有本事,竟然把這位都請了出來,這位一出山,不管什么東西,只一長眼,那絕對沒跑,這倆賴子想訛人家恐怕難了。 四 通當傳到忠親王手里,已經有一百年了,別看忠親王干別的不行,干買賣那絕對有一套,如今行里的四大朝奉都在四通當,這揚州的老高頭眼最毒,因江南富庶常有 好東西,忠親王才把老高頭放到揚州來,不過這位輕易不給面子,便是兩江總督邱明臣來請他長眼,只不是好東西,他也一準沒好話,可一旦有好玩意,這位絕不會 放過。 而懷清那枚小印,真讓這位老朝奉眼睛一亮,一開頭看牛蒡這小子進來,還以為是當棉襖的呢,這一拿出來東西,老高頭只瞄了一眼,就挪不開了。 壽山石里最好的料就是田黃,田黃里最好的是田黃凍,如今想找一塊極品田黃凍可不容易,這都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了,老高頭愛不釋手的看了半天,方看向牛蒡:“你想當多少銀子?” 牛蒡嘿嘿一笑道:“這是我們家姑娘的東西,我們家姑娘說了,您要是想談價,請到外頭一敘。” 老朝奉目光閃了閃道:“剛外頭碰瓷的哪檔子事兒,你們家姑娘是苦主?” 牛蒡道:“我們家姑娘說了,只老朝奉賞臉幫這忙,其他的都好商量。” 老朝奉道:“那老朽就去湊湊這個熱鬧。”老高頭是真好奇是什么人有這么塊田黃的小印,這東西可不是有銀子就能買的來的。 懷清見牛蒡把老朝奉請了出來,蹲身一福道:“老人家萬福。” 老高頭這人雖說個性古怪,可人家小姑娘笑瞇瞇甜絲絲的給自己道萬福,老高頭也不覺就有了幾分好印象,打量懷清一遭,衣裳打扮都尋常,也沒見戴什么首飾簪環,只耳朵上墜著一對翠玉耳墜子。 老高頭的目光在她耳墜子上滑過,暗暗點頭,這丫頭絕對是深藏不露,別看打扮的尋常,身上的東西一樣是一樣,就她這一對老坑玻璃種的墜子,就值不少銀子,也不知是什么來頭,有道是禮多人不怪,老高頭也道:“姑娘客氣了,不知姑娘叫在下來幫什么忙?” 懷清道:“有勞老朝奉了,這兩個漢子說我家馬車撞了他的箱子,箱子里是他家的傳家寶,張嘴要兩千兩銀子,銀子多寡還在其次,請您老人家出來是想斷斷這東西的價兒,若當真值兩千兩,在下賠給他們也不冤枉。” 老朝奉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說,這倆二賴子真敢張嘴要價啊,兩千兩都能買下一棟鹽商的宅子了。 走到箱子旁邊,牛蒡急忙打開,老朝奉拿出一塊碎瓷片看了看道:“倒是個物件,若這東西完好無損,能值三百兩銀子。” 三百兩?那兩個漢子不干了:“你,你這老東西懂不懂眼啊,胡說八道什么呢,什么三百兩,這是我們的傳家寶。” 老朝奉還沒說話呢,跟過來的四通當小徒弟惱了:“你才沒長眼呢,我師傅可是我們四通當的老朝奉,莫說你這一個破東西,就是皇上龍書案上那個靈芝筆洗子,都是我師傅過手的呢,你也不去行里掃聽掃聽,我師傅的話那就是鐵口直斷,再不會錯的。” 兩個漢子聽了,心里直敲鼓,這兩千兩,三百兩,也差的忒多了,不過,兩人一瞧情勢不好,一咬牙,心說三百兩也比沒有強,開口道:“得,三百兩就三百兩,便宜你了,賠銀子吧。” 懷清笑道:“兩位別忙啊,這剛說出價兒來,可這東西是不是你們的,還沒說清楚呢?” 啊……兩人一聽就惱了,指著懷清道:“你這丫頭想抵賴不成,明明是這老貨撞了我家的寶貝,竟不想賠,不行,得報官報官……” 懷清呵呵冷笑一聲:“報官?成啊,有你報官的時候,不過這事兒得先弄清楚,剛你們倆說你家的祖傳寶貝上是纏枝蓮花紋我沒記錯吧。” 那兩個漢子死咬牙硬的道:“就是纏枝蓮花的。” 老朝奉這時候搖搖頭:“謬矣謬矣,怎會是纏枝蓮花?” 兩個漢子汗都下來了,心說,莫不是說錯了,忙道:“我,我記起來了,是纏枝葫蘆的,對,是纏枝葫蘆的,都讓你家的馬車撞碎了,連葫蘆紋都看不出來了。” 懷清道:“碎了不怕,找人修補上不就得了,牛蒡去瓷器鋪子尋一個焗瓷器的工匠來。” 牛蒡應著去了,不大會兒功夫,來了一位,還帶著全套的家伙什,周圍的百姓看著這個樂呵就別提了,心說今兒這場戲沒白看,真熱鬧啊,前頭來了位四通當的老朝奉,這又來了個焗瓷器的,不過這碎成這樣了怎么焗。 懷清讓匠人看了看碎瓷,問那匠人:“如何,可能焗?” 那匠人道:“碎的還算齊整,倒是能焗,不過焗這么一個物件,頗費功夫,怎么也得一個時辰,故此工錢也多,您得給一兩銀子。” 懷清道:“那就麻煩您了,我們就在這里等著。”那匠人不想今兒能撈到這么個賺錢的好活兒,頗歡喜,擺開家伙什就干上了。 懷清道:“各位大娘大伯哥哥jiejie,若是站累了,旁邊那個茶棚子里頭坐著吃碗茶,甘草跟茶棚子的老板說,她今兒的攤子咱們包了,只管燒水泡茶就是。”甘草應一聲跑茶棚里去了。 這熱鬧沒看完,周圍的老百姓本來也沒想著走,這一下有茶招待更不走了,一條街足足占了半條街的人,就等著把這東西焗好了,看看到底是纏枝葫蘆的還是纏枝蓮花的。 姚文財遣下來的小子一見這景況,忙蹬蹬的跑茶樓上去了,把情況一說,姚文財一拍桌子:“蠢貨,這點兒小事都干不了。” 陸興道:“不是他們倆蠢,是這丫頭不好斗。” 那個小子道:“要不奴才下去告訴一聲。” 陸興道:“不可,你這一去正好讓那丫頭抓住了把柄,這丫頭又豈會不知這是圈套,卻一步一步鬧起來,就是想鬧大了。” 姚文財道:“鬧大了,還能把我怎么著不成。” 陸興道:“便不能把姚會長如何,這殺雞儆猴,恐還是沖著咱們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