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牛蒡一過去那看門的就道:“怎么又來了,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怎么著?” 牛蒡忙道:“這位爺,這位爺,我們家公子說了,叫把這個給陳總管,陳總管一看就知道了,我們公子住在悅來客棧。”把手鏈遞在看門的手里就跑了。 看門的低頭一瞅,心說可壞了,莫不真是陳總管的侄兒,這么大顆的貓眼兒,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物件兒,得罪了這位,趕明兒有自己的好兒嗎,想著忙抬頭要叫住牛蒡,哪還有人,正琢磨這事兒要壞,就見王爺的轎子從那邊兒過來,急忙把手鏈袖起來。 誰知匆忙之間卻沒袖住,正趕上慕容曦下了轎從跟前過的時候,掉了出來,慕容曦腳都邁上臺階了,卻一眼看見地上手鏈,沒等看門的反應過來,已先一步撿了起來,臉色一沉:“這是哪兒來的?” 看門的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剛剛來了主仆二人,說,說是陳總管的侄兒,卻姓張,奴才一想,陳總管的那來這門親戚,更何況,既然是侄兒怎會姓張,加上又是南陽來的,奴,奴才……”沒等他說完,給慕容曦一腳踹到一邊兒:“人呢?” 看門的忙爬過來:“說是在悅來客棧住著呢。” 慕容曦指著他咬牙切齒的道:“爺回來再跟你算賬。”轉頭上了轎子,直奔悅來客棧,不想到了一問,人還沒回來呢,慕容曦等不及,又順著路尋了回去。 懷清之所以沒回來,是攤上事兒了,也不知是什么孽緣,隔了一年卻又碰上了尹進寶。 回來的路上忽瞧見街邊兒上有個面館,字號尋常,倒是立著老大一個牌子,上頭寫著炸醬面,勾起了懷清的興趣,琢磨這炸醬面館怎都開到京城來了,叫老孫頭停了車,三人進去叫了三碗面。 等面一端上來,牛蒡道:“這算什么炸醬面啊,面條水了吧唧,rou醬的澆頭灰突突的,也不知是什么醬做的,菜碼倒是白菜,卻是白菜幫子,連點兒滋味兒都沒有。” 不想牛蒡一句話讓伙計聽了去,伙計哼一聲道:“鄉巴佬,吃過炸醬面嗎,沒吃過別瞎說,抬頭看看這是京城,天子腳下,帶著龍氣兒呢。” 牛蒡一聽更氣不忿了:“你怎么知道我沒吃過炸醬面,這炸醬面還是我沒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的呢,我我們家里三天就吃一回。” 那伙計臉色剛不好看了:“你們家公子第一個做出來,口氣夠大啊,知道這面館是誰開的嗎?”伙計說到這兒,忽看向門口眼睛一亮顛顛的跑了過去:“二爺您來了。” 懷清看過去,不禁愕然,進來的正是尹進寶,懷清心說,這貨兒怎么還在京城,他爹應該走了吧。 尹進寶一見懷清也愣了下,隨即回過味兒來指著她道:“爺就說在百花洲有個娘們唧唧的小子是六皇子的相好吧,老爺子非說爺胡說八道,今兒可讓爺碰上了,小子今兒來了爺的館子還想走,沒門,給爺關門,爺今兒也沾沾六皇子的光,見識見識這小子伺候人的手段。” 話音剛落,本來就沒幾個客人的館子,嘩啦一下走的干干凈凈,懷清見他一臉yin,邪,不禁皺了皺眉,站起來就往外走。 剛到了門邊兒上,就給這小子截住了,尹進寶雙手一攔 :“別走啊,跟誰不是跟啊,爺可比六皇子的活兒……”話沒說完呢,肥胖的身子橫著飛起來,落到兩米開外,緊接著一聲慘叫撕心裂肺。 “爺的人你也敢碰,爺攥出你小子的蛋黃兒子來。,=”慕容曦看都沒看他,轉向懷清笑了:“小丫頭叫爺好找啊。” 有那么一瞬,懷清竟覺仿佛外頭的日頭都暗了些…… ☆、第65章 懷清跟著慕容曦從面館出來,剛到轎子旁邊,慕容曦卻又折返了回去,尹進寶本松了口氣,卻見這閻王又回來了,驚恐的捂著嘴叫都不敢叫一聲。 慕容曦微彎腰湊近他道:“尹進寶,不成想你是個記吃不記打的,看來爺上回手下留情了啊,你說爺這回怎么收拾你,是捏斷你的胳膊,還是截了你的腿。” 尹進寶眼睛睜的老大:“六,六皇子饒命,饒命……” 慕容曦道:“饒了你,回頭你再讓你爹到皇上哪兒告爺的刁狀怎么辦,要不這樣得了,爺今兒索性滅了你的口,也省的往后麻煩。”慕容曦話音剛落,就見這小子哆嗦了一下,尿了褲子。 見他這慫樣兒慕容曦倒樂了,也沒心情再嚇他,站起來道:“趕緊給爺滾的遠遠的,要不然爺見一次打你一次。”撂下話轉身走了。 到了門口,回頭看了看上頭的招牌道:“爺的炸醬面活生生讓這小子糟蹋了,給爺砸了。”跟著慕容曦的侍衛別的會不會兩說,干這個絕對內行。慕容曦話音剛落,幾個侍衛就沖了進去,噼里啪啦砸了稀巴爛。 懷清愕然:“你不怕得罪尹繼泰啊,上回皇上可是禁了你一個月不許出門。” 慕容曦笑了:“尹繼泰也是爺的奴才,不給這小子一個狠的,這小子記不住,走了,去我府里,我叫廚子給你做面,你嘗嘗地不地道。” 懷清想起剛才自己連王府的大門都沒進去,不免有些不爽,瞥了他一眼道:“還是算了吧,六王府的門檻兒太高,民女高攀不起。” 慕容曦卻更樂不可支:“這話聽著酸,門檻再高爺說你能攀上就能攀上。”說著牽著她的手上了轎子。 轎子停在王府門口,看門的還跪在哪兒呢,眼見著剛被自己趕走的小子跟王爺拉著手下來,看門的心里拔涼拔涼的,琢磨自己這條小命今兒算是交代了,真想摳下自己兩只眼珠子來當泡踩,怎么就這么有眼無珠呢。 慕容曦瞥見他,臉色一陰,懷清怕他為難看門的,忙低聲道:“他認真當差本沒錯,若放我進去才是失職。” 慕容曦側頭看了她半晌兒,跟看門的道:“抬起頭來。” 看門的哪敢抬頭啊,反而更低下頭去,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地上,直到慕容曦又道:“爺讓你抬頭。” 那人方怯怯的抬起頭來,慕容曦往旁邊一指:“她是爺的人,可記下了?” 看門的忙道:“記,記下了……” 慕容曦點點頭:“今兒丫頭幫你求情,爺就饒你一命,回頭自己去領二十板子,長長記性。” 看門的忙磕頭:“奴才謝爺恩典,謝公,不,謝姑娘恩典,謝姑娘恩典……”忽聽陳總管的聲兒:“起來吧,爺都進去了。” 看門的這才緩緩抬頭,果見爺牽著那位進去了,不禁長松了口氣,小聲掃聽:“陳總管這位到底是什么來頭啊,怎奴才從沒見過啊。” 陳豐拍了他一下:“你別管什么來頭,只記著,以后若這位來了,遠接高迎著就是了。” 看門的忙點頭,心說下回這位來了,自己還攔著,豈不嫌命太長嗎。 進了書房,懷清方想起竟然被他這么牽著進來,手一擰要掙開,慕容曦卻不放,反而把她的手拽了過去,懷清愕然的當口,只覺手腕子上一涼,是那串貓眼手鏈。 提起這串貓眼手鏈,懷清忍不住有些臉紅,放起來又戴上,戴上又放起來,不知折騰了多少過子,就像她的心,糾結非常。 而此時此刻,如果自己再不承認,未免太過自欺欺人了,為什么喜歡,懷清自己也不知道,甚至,懷清很清楚,即便自己喜歡慕容曦,兩人也不會有結果,她想逃,想避,想掙脫,卻發現很難,動心不過一瞬,再想收回來卻如登天。 慕容曦拉著她的手道:“這鏈子你戴著才好看,以后別摘了。”說著端詳她半晌兒忽的笑道:“爺的小丫頭到底開竅了,叫爺好等。” 懷清臉一紅,忽想起什么,掙開手道:“我來找你有事的。” 慕容曦斜靠在炕上道:“那爺來猜猜小丫頭的事兒如何,莫不是為了葉若瑤?” 懷清一愣:“你怎么猜到的。” 慕容曦笑了一聲:“是爺娶王妃,爺如何不知。” 懷清道:“這么說你想娶若瑤?” 慕容曦瞧了她一會兒:“葉若瑤雖說是葉府庶出之女,卻有傾國之姿,比你可好看多了,若是以前她還跛足的時候,爺或許要考慮考慮,如今腳被你治好了,這樣的大美人爺做什么拒絕,這等艷福可不是誰都有造化的。” 懷清臉色一變:“既如此,懷清告辭。”轉身就走,卻給慕容曦眼疾手快的拽住:“怎么,惱了啊,還是吃味了,你們不是好姐妹嗎?” 懷清看著他忽的笑了,只不過笑的異常諷刺:“慕容曦你倒是打算的好,你當若瑤是什么人?你當我張懷清是什么人?” 慕容曦嘆了口氣道:“小丫頭不這么著,如何逼出你的心里話,爺可等了你兩年,放心吧,爺早知道你是個醋壇子,哪敢惦記葉若瑤啊,之所以沒推拒,是想著你聽見信兒指定要來京的,你也不算算,這一晃爺多少日子不見你了,不用這個法子,你哪肯主動來找爺。” 懷清臉有些紅,卻仍看著他道:“你當真不娶若瑤?” 慕容曦嗤一聲:“爺還不至于娶一個心里惦記別人的女子。” 懷清一愣:“你怎知若瑤心里有別人?” 慕容曦:“爺不是瞎子。”說著望著懷清話音一轉:“不過呢,放棄這么個傾國傾城的女子,爺還真有些rou痛,小丫頭你可得好好補償爺才是。” “怎么補償?” 慕容曦笑了一聲:“簡單,好好陪爺幾日,去年你來去匆忙,爺還給父皇禁了足,都沒好好逛逛京城,今年正好補回來。” 懷清想起去年在百花洲那檔子事,忍不住好笑,懷清也算想開了,既然已經到這份了,自己再糾結也沒用,到什么時候說什么話吧,方正又不是結婚,談場小戀愛也不錯,想到此點點頭。 慕容曦大喜,忽想起什么:“你這次來京怎未住葉府?” 懷清道:“老太君雖憐惜,到底我跟葉府無親無故的,皇上又常去,我住在葉府不妥。” 慕容曦目光閃了閃:“你這丫頭的骨頭倒硬,這樣更好,就住在我這兒,也省的我還要去葉府找你。”說著吩咐人把懷清的行李搬回來。 懷清也沒再矯情,既來之則安之,慕容曦把她安置在蘭苑,蘭苑的院子不大,格局卻格外闊朗,通了地龍,不點炭盆子也暖和非常,蘭苑旁邊就是王府的正院,也就是慕容曦的屋子,串門子倒方便。 六王府大的離譜,昨兒懷清跟慕容曦逛了半天兒,硬是沒逛完,府里有個頗大的人工湖,湖水結成了冰,湖邊遍植堤柳,可惜如今是正月,想來若到開春,柳葉新裁,碧色絲絳,映著這一汪湖水該是何等春光。 可這么大的園子卻只有慕容曦一個主子,剩下的都是伺候他的下人,真正的資本家,不過,懷清還是有些擔心,擔心慕容曦如何推拒葉府的親事,即便他推拒了,皇上能不能答應?葉之春會如何反應?這些會不會牽連到懷濟? 想起這些,懷清便再沒有逛園子的興致,尋了一處亭子坐下,掃了眼旁邊的秦嬤嬤,秦嬤嬤是慕容曦派過來伺候自己的,除了她還有兩個小丫頭,看得出秦嬤嬤在王府頗有些體面,估計是從慕容曦小時候就開始伺候的,或者是他娘淑妃跟前的人。 提起淑妃,懷清忽想起余雋跟她說過的事,十幾年前,慕容曦還不到十歲吧,娘跟妹子就死了,在皇宮中沒有母親護著,一個十歲的孩子想來并不好過,這或許也是他成了這個性子的原因。 懷清并不覺得慕容曦如何荒唐,反倒覺得他活的比任何一位皇子都真實,例如慕容昰,慕容昰這個人簡直就是活在框架里的人,太端正,太古板,像個老頭子,每次見他,或者跟他說話,懷清都一種說不出的拘束感。 正想著,忽聽秦嬤嬤道:“爺回來了。”懷清急忙站起來迎上去:“如何?” 慕容曦笑道:“爺出馬還有辦不成的事兒嗎,再說,是爺娶王妃,不聽爺的還聽誰的。” 懷清這才放了心,這也是懷清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不能阻止葉之春,就只能從慕容曦這兒下手,其實,她也知道這不是解決之道,可沒法兒。 慕容曦低頭看她:“想什么呢?一個小丫頭成天這么心事重重的做什么,今兒可是十五,京里有大熱鬧,這會兒還早,等落了晚,爺帶你去逛燈市,讓你這南陽來的小丫頭,好好見識見識京城的繁華。” 懷清點點頭,卻不禁抬頭又問了一句:“皇上果真答應了?”慕容曦意味深長的道:“皇上終究是皇上。” 這一句話,懷清仿佛明白了,葉之春跟皇上的感情再好,也是君臣,皇上可以放下身段,把他當成兄弟一樣看待,卻葉之春若把自己當成皇上的兄弟就是僭越,皇上便面上不說,心里不見得會高興,畢竟身為皇上,給的才是恩典,葉之春這步棋走的有些急了。 慕 容曦說的不錯,因葉之春主動開口要把葉若瑤嫁給六皇子當正妃,皇上是有些不大爽快,說到底,自己跟葉之春的感情再好,還是君臣,葉若瑤若是嫡出,嫁進皇家 當個正妃還說的過去,一個庶出之女,就想當皇子正妃,的確有些不自量力,可跟葉之春的情分在,不好當即回絕,便叫了慕容曦來問。 知子莫如父,慕容曦就是頭野馬,娶王妃相當于給這頭野馬套上了韁繩,他樂意才怪,要真這么聽話,自己也不至于頭疼了。 不想,慕容曦來了沒點頭,可也沒拒絕,只說回去想想,皇上心里就納悶了,暗道,莫非老六轉了性子。 正琢磨這事兒呢,沒過兩天這小子又來了,進門就說自己還小,不想娶妻,一句話把皇上哭笑不得,指著他道:“你還小,過了年都二十三了,朕在你這個年紀,你大哥都進學了。” 慕容曦道:“兒臣怎能跟父皇比,父皇八歲登基天縱英才,兒臣就是個庸才,反正父皇也不指望兒臣傳宗接代,您就別cao心兒臣的婚事了。” 皇上哼一聲:“照你這么說,這輩子都不娶了?” 忽想起上回尹繼善兒子說的那些,皇上臉色一沉:“還是說你有別的喜好?” 慕容曦也不傻,自然聽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嘻嘻一笑道:“父皇放心,兒臣沒有斷袖之癖。” 皇上這才咳嗽了一聲:“那為何不想娶妻?” 慕容曦沒正面回答,卻話音一轉道:“父皇,兒臣上頭可還有四哥呢,兒臣好歹總往百花洲跑,四哥可真是一尊佛爺,任你多絕色的女子,四哥都不帶瞄一眼的,父皇您就不擔心啊。” 太監總管海壽在旁邊險些沒笑出來,心說,這六皇子夠損的啊,他自己不想娶葉府小姐,卻偏要拉著四皇子下水,這宮里誰不知道,皇后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嫁給四皇子,怎么可能娶葉家姑娘呢,這簡直就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皇上給他一番話氣樂了,說了句滾,把慕容曦趕了出去,海壽回來,皇上問:“那小子走了?”海壽笑道:“六皇子跑的這快,奴才都沒追上,出了門就沒影兒了。” 皇上忍不住笑了:“去把葉之春叫來。” 皇上看著葉之春道:“之春啊,朕也不瞞你,若瑤的事兒朕問了老六,這小子說不想娶妃,朕也覺得老六性子浪蕩,著實不是良配,要不然這樣,你瞧老二如何?” 葉之春聽了心里一凜,頓時明白過來,自己cao之過急了,二皇子早年就有過此意,被自己推了,而且,二皇子為人陰柔精于算計,且早有正妃,還是邱家的小姐,皇上如今打定主意要整治江南官場,恐邱家難有好下場,邱家若完了,二皇子必受牽連。 皇上可不是優柔寡斷之君,即便對自己的兒子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若最終要圈起來,若瑤嫁過去這輩子豈不完了,自己怎么對得住她。 想到此,忙道:“老太君昨兒跟微臣說,若瑤的婚事得老太君點頭方成。” 皇上哪里不知他是推脫之詞,擺擺手道:“那回頭朕問問老太君的意思再說,此事且不提,你看看這個。” 說著把一封奏折遞給他,葉之春接過一看不禁道:“他們真有這么大的膽子?” 皇上哼一聲道:“人都說江南是水潑不進的官場,朕原先還有不信,如今倒容不得朕不信了,揚州知府出缺,你可有合適的人選?” 葉之春先想到的就是懷濟,可葉之春很清楚江南官場太過險惡,即便不想懷濟當女婿,到底是自己一手提拔上來的人,真要是進了江南,恐連命都保不住,邱家兄弟可不是梁榮之流,老謀深算,狡詐非常,恐不是懷濟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