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節
榮淺往里走了幾步,看到客廳內的沈靜曼。“媽。” 厲景呈朝她招下手,沈靜曼眼圈發紅,“淺淺回來了。” 榮淺注意到放在一邊的行李箱,她走過去坐到厲景呈身側,沈靜曼擦著眼淚,“我再也不要回去了。” 厲景呈聞言,點下頭,“你住在這好了。” “自從家里發生了那么多事后,你爸看我更不順眼了,”沈靜曼指了指自己的臉,“他這一巴掌,我耳朵都差點聾了,現在聽你們講話也不怎么清楚,他說我是掃把星,要是當年不娶我進門,就沒那么多事發生了。” 厲青云遷怒到沈靜曼身上,也很正常,厲景呈說道,“還有兩個多月,榮淺就要生了,你就住在帝景,正好可以照顧她。” “我本來想讓書蘭也過來,可她不肯離開那,我是實在受不了了,這幾個月,你爸跟我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一開口就是罵我……”沈靜曼抹著眼淚,人明顯比榮淺他們離開時瘦了一大圈。 榮淺起身坐到沈靜曼身邊,“媽,正好,我有時候想出門沒人陪,現在好了。” 沈靜曼看她眼,然后拉過她的手。 離預產期越來越近,榮淺看著厲景呈走來走去的身影,那種興奮和緊張藏都藏不住,他走到床邊,“還沒有感覺吧?” “沒有呢,瞧你急得。” “我緊張啊。” “緊張什么啊,又不是第一次。” 厲景呈拉過她的手,“這不一樣,你當初懷著小米糍,我知道你要走了,所有的心思都在怎么留住你這件事上,我沒有體驗到那段時間獨有的興奮和期待,你摸摸,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榮淺失笑,門口傳來陣腳步聲,小米糍跑到床前,她一開始很不開心mama要生小弟弟,可爸爸跟她講了很多‘大道理’,現在,她也跟他們一樣,好想快點能看到mama肚里的寶寶。 小米糍摸了摸榮淺的肚子,“mama,小弟弟會從哪里出來呀?” “他在mama肚皮里面,肯定就從肚皮出來啦。” 小米糍歪著小腦袋,“mama的肚皮沒有洞啊,我不懂耶。” 厲景呈接口,“等小弟弟敲門的時候,mama就會給他開門了。” “真的嗎?”小米糍做出驚呼的樣子,雙手捂住嘴,“好怕怕啊。” “所以,等小弟弟來的這天,你待在家里知道嗎?” “不過,我有個好朋友說,我們都是從mama胳肢窩爬出來的哦。” 榮淺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大人總也找這種借口騙她,厲景呈抱起女兒讓她坐到自己腿上,小米糍眼里露出期盼,“不知道小弟弟長什么樣子呢,我喜歡帥帥的。” 厲景呈揚笑,“那必須帥啊。” 他的兒子,能不帥嗎? 為了這句話,小米糍恨不得原地轉圈跳舞了,這樣,她以后就能帶個小帥哥出去啦。 榮淺懷孕時間,厲景呈替她拍了不少的照片,每個月都按時記錄,榮淺翻開相冊就能看到自己一天天的變化。八個多月時,肚子大的像個皮球,行動也不方便起來。 榮淺坐在床沿,厲景呈蹲在她跟前,她上身只穿了件內衣,男人手中握著畫筆,正蹙緊眉頭在她肚子上畫著什么。榮淺垂首緊盯,時不時吩咐,“這兒畫一下,對對,就是這兒。” 厲景呈畢竟沒干過這種活,手上涂滿了顏料,就連臉上都有,柔軟的畫筆掃過榮淺的腹部,肚里的孩子仿佛有了感應,一腳踹過來,肚皮凸起很明顯的一塊。 厲景呈覺得新奇極了,握著筆的手硬是動彈不了,肚皮上的笑臉圖案已經成形,正好是寶寶活潑好動的時間到了,榮淺單手撐在身后,“哎呦,又跟過山車似地亂動了。” 這次,可不就是光踢動那么簡單了,榮淺肚皮上的臉隨著寶寶的動作而笑開,生動形象極了。厲景呈放下畫筆,抱住榮淺的腰,在她肚皮上親了親。 她笑著將手落向男人肩頭,“真后悔懷小米糍的時候,沒能好好珍惜。” 那時,只顧著遵循自己心中的意愿,滿腦子都是帶著孩子逃離,而相對的,每天自然都心驚膽戰,也從未體會過當mama的悸動和幸福。 厲景呈抬起頭看向她,目光柔和輕松,“現在珍惜不也一樣嗎?以后,那些時間全都是我們的。” 榮淺輕笑起來,厲景呈拿起床頭柜上的單反,專注地替她拍著照片,榮淺雙手捧住肚皮,“這么胖,丑死了,不該給你拍的。” “以后寶寶看到這些照片,肯定會知道你懷著他時有多不易。” 門口傳來陣咔嚓聲,小米糍走了進來,榮淺聽到動靜,忙伸手去拿旁邊的上衣。小米糍目露好奇,瞅了瞅厲景呈和榮淺,“爸爸mama,你們在干嗎?” 厲景呈臉色未變,“當然是幫mama拍照了。” “拍照還要脫衣衣嗎?”小米糍走到榮淺身邊,“mama,爸爸騙人。” 榮淺用上衣擋住胸口,“爸爸沒騙人,你看,這是爸爸幫mama畫的,好看嗎?”她指著自己的肚皮,想將女兒的注意力轉移開。 小米糍看了看,又看看厲景呈,“爸爸,你嘴上為什么會有黑黑的東西,你偷吃顏料啊?” 肯定是方才親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厲景呈將相機放回原位,他蹲下身,將女兒拉到跟前,“是啊,爸爸偷吃了顏料,你要不要?” 小米糍皺皺眉頭,“臟死了。” “不會,味道好極了。”厲景呈說著,嘴巴湊過去就要親女兒,小米糍哇哇大叫起來,可無奈力氣太小,被厲景呈兩手握住肩膀就提溜到了跟前,男人湊過去,在她臉上狠狠一口。 榮淺笑著退到旁邊,小米糍擦了擦臉,“爸爸臟,爸爸臟。”厲景呈伸手將女兒抱起了身,又轉了兩個圈子,小米糍喜歡這樣,只一瞬,便被哄得開心大笑起來。 吏海。 窗外下著綿綿細雨,盛書蘭起床后并未立即梳洗,而是披著外套來到陽臺上。花園內的花總是新舊相替,即便過去了最適合盛開的季節,卻也能夠有另一撥炫耀而燦爛地拂去這黯淡,取代掉那抹枯萎破敗的色彩。她伸出手掌,細雨滲透到掌心里面,有種酥麻癢癢的感覺。盛書蘭本就有些多愁善感,如今,偌大的家就只有她和厲青云,連沈靜曼都走了。 似乎想到今天還有什么事,盛書蘭步履匆匆地回房,洗漱好后,特意從衣柜內挑了件旗袍,古典優雅的盤扣,配上一抹綠色的翠竹,她將頭發用木簪子盤起,拿了件斗篷外套后便走了出去。 來到樓底下,看到一抹身影坐在沙發內,盛書蘭步履盡量放輕,到了厲青云身側,才看到他在翻看張全家福。盛書蘭心頭不由被觸動下,她坐到男人身側,“爸,我今天要去見景尋。” “去吧。” “我知道您也關心他,要不是您的關系,我也見不到他。” 厲青云合起相冊,重重嘆出口氣,“好好的一個家,居然成了這幅模樣。” 盛書蘭將手掌落到厲青云肩頭,“爸,別多想了,我去去就回,晚上給您包餃子吃。” 厲青云沒再說什么,盛書蘭出去了,經過東苑時,她不由抬頭朝里面看了眼,真是物是人非。剛走出大門,司機在外面等著她,盛書蘭還未上車,卻有抹身影從旁邊躥出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書蘭,書蘭啊,你幫幫我。” 盛書蘭嚇了一跳,心撲通撲通差點跳出來,她定睛細看,居然是鞏裕,“小,小媽?” “是我,書蘭啊,你爸呢?” “爸在屋里。” “讓我進去,我有話要跟他說。”鞏裕見狀,便要往里面闖。盛書蘭忙扣住她的手臂,“小媽,您別這樣,您幫景尋的事,爸知道后氣得不行,您現在進去就是撞在他槍口上啊。” “我不信,我和青云那么深的感情,我不相信他忍心讓我流落街頭,況且,都過去這么久了,他肯定原諒我了,對了,那死老太婆不是走了嗎?青云肯定是在給我騰地兒,等著我回來呢。” 聽著鞏裕的癡心妄想,盛書蘭不由嘆息,鞏裕才往里面闖了兩步,就被自動神張開的鐵門給攔在外頭。她氣得臉色都變了,“攔我做什么?沒長眼睛是不是?” “媽,您別鬧了,把爸引到這兒來對您沒有好處的。” “你也學會這樣跟我說話了?你們都看我落魄了是不是?”鞏裕激動地叫囂著,伸手就要去拉鐵門,一抬頭,遠遠地看到有抹熟悉的身影從遠處走來,鞏裕忙收住手中動作,她兩手摸了摸頭發。等到厲青云出來,她高興地迎上前,“青云,你總算肯見我了。” 厲青云雙手交叉后落到手拐的龍頭上,他目光望向遠方,身后的傭人提著兩個行李箱放到他跟前。厲青云的注意力這才落到鞏裕身上,“這里面是你換洗的衣物,提著它們,走吧。” 鞏裕一下怔在原地,似乎沒想到厲青云會來動真格的,她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青云,我們好歹夫妻一場啊,就算我真的做錯了什么,難道你真忍心把我趕出家門?” “我們本來就不是法律上的夫妻,你做出那些事的時候,想過景呈是我兒子嗎?” “說到底,你還是偏心。” “我偏心?”厲青云自嘲地輕笑出聲,“我要不偏心,說不定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你們那樣為所欲為,還不是因為我的這份偏心嗎?” 鞏裕朝著旁邊的墻上靠去,“青云,你現在身邊沒有人,讓我留下來吧。” “首飾和錢,我沒有留給你,銀行卡里的金額,也已經凍結了,鞏裕,對,我們好歹夫妻一場,所以我放過你,你走吧。” “你!”鞏裕瞪大雙目,“你居然這樣絕情。” 厲青云一腳踢向那個皮箱,木質盒子滾動了好幾下,最終停落在鞏裕腳旁,“給我滾。” “青云,你這樣對我,總要給我個理由吧?”鞏裕糾纏不休,而旁邊的盛書蘭看在眼中,卻仿佛看見了從前的自己,哭哭啼啼,眼里心里都只看見一個男人,以他為天,以他為神,可到頭來呢?幸好,幸好,她是及時剎住了腳步,而鞏裕這一腳踩得那么深,怕是怎么都收不回來了。 “事到如今,你還讓我給你理由?”厲青云聽到這番話,更是怒不可遏,“滾,給我滾。” “老爺,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厲青云冷哼聲,轉身就要進去,“以后誰敢放她進來,我就打斷誰的腿。” 他拄著手拐大步進去了,鞏裕想要緊隨,卻被關在了鐵門外,盛書蘭眼睜睜看著,終究還是轉身朝著停在一旁的車走去。 “書蘭!”鞏裕轉身,將注意力放到盛書蘭身上,“你去哪?” “我去看景尋。” “可,可以探望嗎?” 盛書蘭已經站在了車旁,她面色淡然地點頭,“可以,但爸說了,他不想見景尋,而我不能帶任何人去。” 鞏裕聞言,眼圈發紅,聲音不由有些激動,“那我呢,我也不行嗎?” “小媽,養不教父之過,但很大一部分和家里的成長環境也有關系,景尋跟我一樣,從小耳濡目染了這個家的陰暗,他走錯至今,似乎也情有可原。”說完,便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鞏裕怔了怔,完全沒想到盛書蘭會說出這番話,就憑她的膽子,居然也敢說這種話? 車子載著盛書蘭快速離開,鞏裕欲要追出去,卻被腳旁的木箱給絆了一跤,她狼狽坐在地上,身后是她唯一的家,可她已經回不去了,兒子沒了,丈夫沒了,什么都沒了。 厲景尋被帶走后,盛書蘭連一面都沒見過他。 單獨的小房間內,兩名警衛一左一右站著,盡管是白天,屋內卻開著明亮的燈光。靠北的墻面上有扇窗,很高很窄,給人一種莫名的逼迫感。 厲景尋被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盛書蘭抬著頭,正出神地望向那扇窗戶。 他放輕腳步走去,最后坐到了盛書蘭對面,直到拉動椅子的聲音傳到她耳朵里,盛書蘭這才回神,她眼簾抬起看著對面的男人。厲景尋的頭發很短,卻顯得精神不少,他長得本就好看,發短了,只不過是另一番感覺。男人目光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看,盛書蘭一語不發,眼圈卻慢慢紅透,最終隱忍不住,輕哽出聲。 厲景尋喉間滾動了下,他靠坐回去,將目光別開,“你來做什么?” 盛書蘭雙手放在桌上,“爸也很想你。” 男人冷哼了下,“那又能怎樣呢?” “景尋,你被帶走的那天,我其實是在家,只是我沒出來。” “既然那天就不想見我了,今天還來做什么呢?” 盛書蘭端望他片刻,“我不舍得把你留在這。” 厲景尋微微怔了下,“有什么不舍得的?”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我總是習慣跟在景呈的后面,而你呢,又習慣跟著我,我一直很后悔,在你追著我腳步的時候,我就不該去追著已經追不上的人,我應該等你的,那樣的話,可能我們就不會這樣陰差陽錯了。” 厲景尋不免動容,可并沒有很明顯地表露出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律師說我最起碼被判15年以上,書蘭,等我到時候出來的時候,你還能認得出我嗎?” “怎么會認不出,我覺得,應該和你現在的樣子差不多。” 厲景尋微微笑起來,眼里的幽暗和陰鷙比起先前褪去不少,“書蘭,接下來的日子,好好找個人,即便找不到老大那樣的,但憑著你的條件,愛你的男人不會少的。”